等心里平静了下来後， 遥开始听到了咯咯咯的声音， 那种就像是有甚麽东西在敲打石头的声音， 而且那种声音还愈来愈响， 正如良满所说的那样， 的确有些甚麽在靠近他们。
良满他们二人一早就听到这声音了吧? 只有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 所以才一直没有为意。 但是， 到底那是甚麽呢?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八
八
三人一直站在原地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过了一会後， 那种声音消失了， 而他们面前甚麽也没有出现。
「 对方离去了吗?」 遥问道， 这时她发现自己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抖， 於是把慌忙把馀下的一半话吞了回去， 勉得被源光取笑。 其实她还很想问良满前方是人还是鬼。
可是自良满和源光那方却没有传来任何明确的回答， 於黑暗又只是传来了源光「 嘘」 的一声， 可是遥还是顿时明白到其实对方还没有离去。 但是那种声音不是消失了吗? 就在遥不解之时， 良满凑近低声说道:「 你刚刚在灯火熄灭之前应该看不到， 前面的木拱桥应该又被破坏了， 所以除非涉水而过， 否则我们过不去。」
我们过不去? 可是为甚麽要过去呢? 不会是对方就在对面吧? 想到这里， 遥又不由自主地惊慌了起来。 「 我们要过去吗?」 遥这次压低了声音问道。
「 是。 你们跟我就好了。」 良满简单地道。
「 我看， 还是把她留在这里就好了， 我看她其实已经非常害怕。」 源光道。
「 你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反而会更怕， 放心， 没事的， 让她跟着我们就是了。」 还是良满比较体贴。
「 我也要跟着去!」 遥怕二人真的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 於是她在此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於是三人开始进入凿池汲水而行， 虽然那池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可是水最深之处也及一个成人的胸口。 三人沿着那座木桥的旁边小心翼翼地走着， 起初水还很浅， 可是愈近桥中央的位置， 水就愈深。 所谓夜凉如水， 这时的池水很是冰冷， 衣服被凉冰冰的池水弄湿了然後贴在身上的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 遥这时只是觉得很难受， 之前那种恐惧感倒也散去了， 更何况阔袍大袖的衣服吸了水後很是沉重， 要拖着这样的衣服在水中前进很是困难， 真的可谓是举步难移， 还哪有心情去想妖鬼之事?
终於， 三人步出了水面来到了那座小岛之上。
这时， 那咯咯咯之声又再度响起。 不过， 这次却是渐渐远离的声音。
「 我们的声音还是太大了， 被对方发现了， 对方应该自梅树後的另一端凿池离去。 快追上去!」 源光当机立断地道。
於是良满和源光二人快步绕到梅树後的另一边， 遥想了想， 也都跟了上去。
这时天公造美， 不知何时竟出了月光， 现在凭藉着蒙胧的月光， 大家终於可以看得见远一点的东西了。 三人绕过了那两棵梅树後，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团粉衣於水面上移动。 可是因为不但对方在移动， 三人都在跑着， 所以一时之间还是看不清那到底是甚麽。
三人一直跑到岸边时， 良满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然後三人停了下来回过气来後， 定睛一看， 这时才发现那「 东西」 原来是一粉衣女子， 可是她却竟能凌空於水面上行走!
这不可能! 另一边的凿池虽然比建有木拱桥的那边为浅， 可是水深也及腰， 女子竟能於水面上行走， 这怎麽可能会发生? 源光想道。
「 啊--- 」 贺兰遥看到那不可能发生的事後终於按耐不住而尖叫起来。
这时对方似是听到了遥的叫声而加快了脚步， 咯咯咯之声响得更加急促， 那声音却同时也变得愈来愈小， 到最後终於消失於是夜的风声之中， 与此同时， 那粉衣身影也消失於梅园中层层梅花的花影之中。
「 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怎麽能够於水上行走?」 源光道。
良满闻言， 指了指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遥示意源光不要再提刚才之事， 同时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这时， 源光才发现於四周梅花散发出的那阵淡淡香气之中， 传来一阵恶臭， 那阵臭味正是从良满所指的那个方向传出。
这一夜， 凉风阵阵， 风把天上的云朵吹得众散无序， 云层众拢之时， 天上的月光会被遮蔽， 而云层散开之时， 月光又会忽地把昏暗的晚间稍为照亮一点。 这时， 刚好云层众拢， 梅园中一片昏暗， 所以三人一时之间还不能看得清那阵恶臭的来源。
「 要去看看吗?」 源光问道。
「 要。」 良满道。 源光闻言後便带头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愈是接近那里， 那阵气味也随之而变得愈来愈强烈。 三人再走了几步後， 己经不得不把手捂着鼻子前行。
「 真受不了， 到底那是甚麽呢?」 源光说话的同时， 发现自己刚伸出了的右脚同时踼到了些甚麽， 那并不是些甚麽硬物， 反而有一柔韧之物， 看来这就是那恶臭的源头了。 可是此时自己手中并没有提有灯火， 所以并不能看清楚那到底是何物。
这时， 正巧天上的云层在移动， 月光自云中露了面， 凭着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的几丝月光， 三人终於看清楚了那阵恶臭的源头。
是一具已经开始腐朽的尸体…… 尸体的面部被人用利器割了好几刀， 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之状， 有好几处伤痕更深见骨, 白骨自一堆烂肉之中冒出， 而流出的血也早己经凝结成一处处血块， 在黑暗之中只见得一片片暗黑色之物黏在伤口之上， 看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更恶心的是， 由於尸体在这里己经被埋了好几天， 所以尸身有好几处已经开始腐烂， 细心看的话， 更会发现自那处处烂肉之中偶尔会钻出几条蛆虫。
「 啊---」 遥的另一声尖叫划过梅园的上空， 被吓至花容失色的她随即步伐不隠地倒退了几步， 然後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厥了过去。 源光见状马上过去接住她， 并且轻叹了一声:「 不是早己经叫过你不要跟着来吗?」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九
九
那一晚下半夜， 於良满他们三人夜探梅园之後， 裴府上下乱作一团， 府中既要派人去请官衙的人来处理那具於梅树之下发现的尸体， 同时也要漏夜请太医来为逍遥郡主诊治， 又因为对方是有身份之人， 所以府中上下绝对不敢轻率了事， 於是宜城公主还派了好几个婢女去照顾她。 但是最麻烦的是， 良满在道出了他们三人於梅园中的所见所闻後， 便断定那名於古梅树旁出现的女子是裴府中人， 所以他要求宜城公主召集府中所有的婢女来让他辨认。
而宜城公主则因为是夜於自己府中发生了如此之事而担心不已， 她一方面怕武后会因为逍遥郡主於自己府中昏厥过去而怪罪下来， 因为贺兰遥毕竟是武后身边的红人， 另一方面她也因为於自己府中发现死尸该等忌讳不祥之事而心有不宁。 在这种情况下， 公主对於良满的请求自然是欢迎之至， 因为或者只要找出晚上出现於古梅树小岛上的那个女子之後此一连串吊脆之极的事件便会水落石出。
得到了公主的准许後， 便由府中的管事召集全府上下的婢女於中庭之中来让良满进行辨认。 大部分的下人本来已因为先前於府中发生的怪事而心绪不宁， 再加上他们知道良满会於是夜来到府中为大家驱鬼， 所以大家都预期今晚的梅园将会风云色变并且上演一场正邪大战， 虽然大家都害怕妖魔鬼怪， 可是却同时又很好奇今晚於梅园中到底会上演一出怎样的戏码。 虽然害怕， 却同时又很好奇， 在这种心情之下， 有谁还会睡得着觉? 是以於管事打锣打鼓地把众人叫醒时大家都醒着， 并且以为良满已经将恶鬼驱去， 事情得以告一段落。 可是谁知道管事竟然告知大家藤原大人怀疑晚上有府中人於古梅树小岛之上装神弄鬼!
另一方面， 源光也弄不清良满到底是甚麽葫芦卖甚麽药。 良满把那夜的梅园之行的前一段如实报告了给宜城公主听， 却把有一女子於水面上行走一事隠暪了。 他反而说那女子是汲水而行从而得以通过那个人工凿池， 所以该女子的裙脚之处一定会湿透， 而召集全部人来到中庭的目的便是欲根据这个线索於一众待女之中辨认出那个人。
可是即使撇除女子是汲水而行这个说法的真伪， 良满这个做法还是明显有其不足之处， 这或许连三岁的小孩都能够道出--- 晚上於梅园中出现的那人难道会想不到自己应该先行换了衣服再到中庭来吗? 除此之外， 为甚麽良满能够这麽肯定那女子是人而并非甚麽是非人之物? 难道他知道女子能够於水面上行走的奥秘?
其实除了宜城公主外， 大家都明显对良满的做法有所保留， 可是， 对方毕竟是武后委派来调查该宗事件的人， 而且又得到了自己主人的允许， 所以大家都只好敢怒而不敢言。 无论如何， 现在大家总算是对良满给足了面子， 因为於春寒之夜漏夜爬起床来可不是甚麽好玩之事。
是夜， 四更过後， 裴府一众婢女便站立於良满的面前， 总数约数十中人。 当中燕瘦环肥， 各式其式， 但大家都只穿着清一色的轻薄花纱外衣， 并且内衣半露， 那是当时的人於自己家中穿着的轻便日常服， 可见多数人都是於半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之际被府中管事叫醒然後冲忙赶至中庭。
这时， 府中的大管事向良满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大意是问他是不是要现在就开始认人的程序。 可是良满却对源光说:「 这里就交给你了， 我另外还有事要办。」
这样一句话对源光来说绝对是丈二金刚--- 摸不着头脑。 这行不通的主意明明是他出的， 可是却要由自己来收拾这个摊挡， 他到底要去办甚麽事? 而自己接下来又该怎样办? 源光如此想道。
是以源光道:「 喂， 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 怎麽你现在又不管这事了?」
「 别生气， 由你来代替我不就行了? 而且， 又可以一窥这里所有待女的花容月貌， 这机会不是常常有的。」 良满笑笑口道。
「 不是这个问题! 我是想说难道你就这样放手不管了?」 源光反驳道。
「 总之， 德王爷， 就相信在下一次好吗?」 良满忽然收起了刚才的笑脸， 一脸认真地说道。
源光看着良满那认真的眼神， 然後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了他。 可是不到几秒後， 他便後悔了， 因为自己对如何了结检查待女们的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可是到源光发现这点时， 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只能眼光光地看着那个名为藤原良满的男人转身离去。
最後源光还是硬着头皮续一检查了每名待女的衣衫下摆， 正如他一开始所料的那样， 并没有甚麽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婢女的衣衫下摆是湿的。 结果， 源光说了几句抱歉之类的话後便急急告辞了， 因为可以想像， 大家一定会於背後说长道短， 「 那个男人果然是瞎来的」、 「 真弄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甚麽」、 「 果然只是些虚张声势的人」…… 不难想像大家会於三人背後说些甚麽。 所以， 与其留在这里招人话柄， 倒不如早早回家休息。
这时， 良满身在待女们所居住的那列厢房中的其中一间， 於一轮搜索之後他似是有所发现。 果然， 不出他的所料， 女子能够於水面之上行走的秘密在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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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十
十
次日， 李源光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了良满那间位於西市的茶馆。
甫一进门， 他便注意到良满与一女子一同坐於楼上临街的雅座之中。 女子身穿十分普通的广袖短襦配以曳地长裙， 却头戴一袭白色花纱， 当时已经甚少有妇女会佩带头纱上街， 所以可以猜想她戴面纱的目的并非用以遮蔽自己的容貌， 而是不欲让别人认出她。
那是谁呀? 源光於上楼之时暗自咕噜道。 来到了良满和那女子二人的身边後， 这时源光才发现女子头上的那支梅花玉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细心一想之下， 原来眼前的女子正是昨天自己和良满、 遥二人一起初探梅园之时在梅园中出现过的那个婢女， 源光还记得当时她带了一个小孩， 并且因为那小孩的顽劣行径而被宜城公主责备。
良满见源光到来後， 便向他道:「 这位便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这时， 该名女子适时地站起向源光行礼道:「 见过德王爷。」
源光见状， 马上示意对方坐下， 同时道:「 你是裴府中的待女? 我们昨天於梅园中见过的吧?」
「 是， 王爷的记性真好。 我叫做未蕙， 是裴府中的待女。 今天则因为是受到藤原大人之邀所以才会前来这里。」 名叫未蕙的待女道。
「 是藤原大人叫你来的?」 源光依然弄不懂良满到底在搞些甚麽。
良满见源光一面不解状， 於是便主动说:「 未蕙， 可以向德王爷敍述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吗?」
「 当然可以。」 蕙幸文静地道。
於是， 该名名叫未幸的女子便开始道出她的故事。
未蕙原本还有一姐， 名叫销蕙， 姐妹二人於小时候一起被卖进裴府中当待女。 由於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分开过， 所以二人的感情特别好。 五年前， 宜城公主的丈夫裴巽恋上当时长得蔽月羞花的销蕙， 并且对她穷追不舍， 而销蕙也因为抵抗不住对方的甜言蜜语而投入了裴巽的怀抱。
其实宜城公主一向对其丈夫未见得有多爱， 所以原本二人的这一段姻缘也不失为一段美好良缘。 可是在二人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後却被宜城公主发现了， 当时公主怒火中烧， 因为她认为自己的威严被别的女人冒犯了， 而且对方还是一名下人! 终於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当时还只有十六岁的公主， 居然亲手将情敌的耳朵鼻子割了下来， 还把裴驸马的头发也割掉了。 该件事当时於王室中掀起轩然大波， 後来武后爲了表示皇族也是会管教子女的， 也爲了笼络士大夫， 免得以後的公主郡主们不好嫁人， 所以令当时还只是郡主的宜城公主由郡主降爲县主来作为处分。
於整件事件中， 销蕙虽幸免一死， 可是她却可以预料到自己日後在府中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於是她便和未蕙商量好大家一同逃离裴府。 可是， 就在姐妹二人相约好出走前的一天， 销蕙却於裴府中消失了。 未蕙找遍了全府上下都不见销蕙的踪影， 她於是四处去问人有没有见过销蕙， 可是过了几天後， 依然还是没有销蕙的消息。 这一下， 未蕙已经心中有数， 自己的姐姐或者已经惨遭人毒手……
「 这样说来…… 你怀疑是宜城公主派人杀害了你姐姐， 然後埋尸於梅园中吗?」 源光在听完未蕙的陈述後问道。
「 是。 我一直这样认为。」 未蕙道。
「 那麽梅园中的那些人骨是你挖出来的吗? 可是你又是怎样知道你姐姐的尸体被埋在梅园之内?」 源光再次问道。
「 其实我一直不忿姐姐就这样枉死了， 可是同时我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和公主抗衡， 尤其是当我知道太后上一次对她的惩罚只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 後来当中宗登後， 她竟由义安县主直升为宜城公主! 但是， 我却一直认为虽然姐姐是枉死了， 可是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把她的尸体找出来吧? 所以事情发生了後， 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到底我姐的尸首被怎样了， 可是却一直都苦无头绪。 後来， 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狗， 那是一只带有浊黄眼瞳的黑狗， 可能那真的是天意…… 某一天我没有把它看好而让它跑了进梅园， 後来我去找它时发现它正蹲在地上挖洞， 我上前一看， 发现那里正正埋有一副完整的骇骨! 当时， 我还以为那应该就是我姐了， 可是细心一看， 那副人骨的身高和我姐的身高又不一样…… 那时， 我真的非常惊讶， 想不到遇害的并不只我姐一人! 唉…… 或者那只黑狗真的是有灵性的， 後来它又於园中挖出了另外几具完整的人骨， 所以之前的一段时间只要梅园中没有其他人在的话， 我便会往那里跑， 同时我也会带着那只狗， 让它继续帮我於梅园中找我姐的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