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迈塔,是很少下雨的。下这么大的雨,更是少有。
看着这样的天,誉的脑海着不断闪过了过去的一切回忆。誉突然想起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在凤神降临的那一夜,洛城亦下了一场大雨。而在十八年前,凰神降临的那一夜,洛城则前所未有地,在盛夏中下了一场大雪。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也被牵扯入了命运的旋涡之中。成为这个悲剧的角色之一。
然后,到了十年前,那一场南方位的碧色朱雀七星流星雨……碧色的朱雀七星……碧色……
“敬王爷,因为河上翻浪的关系,船撞到了暗礁,现在有几个船舱穿了。玄王爷说要弃船,请您立刻随小人过渡到护航的其他船去吧。”一个侍卫不知何时站到了誉的身边。
“玄王呢?”誉却是如此问。
誉的问题显然令侍卫愣了一愣,但却马上回答:“玄王爷已安排了大宋的使臣与于尚书先到护航船中去了。”
誉的目光又冷了三分,道:“本王问的是玄王,你难道没有听懂?”
“玄、玄王爷说要去检、检查一下河道。看看哪、哪里还有暗礁,以免再出事。乘、乘、乘了小船下、下去了。”侍卫说得结结巴巴地,越说越小声,只因为誉的脸色已越来越黑了。
未等侍卫说完,誉已迈开步子迅速要离船。
只听见他边走,边在嘴中挤出了话:“饭桶!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这帮狗奴才全都要抵上命!居然让主子去做这种事,你们这些狗奴才的脑子都是装什么的?”
“敬、敬王爷。玄王爷说了,请您一定要上护航的船去的!”侍卫立刻跟随在誉的身后。
誉却一把抓起了侍卫,边走边说:“废物!还有没有其他小船?”
“王,王爷是要上小、小船去追玄、玄王?不、不行的,玄王知道了,小人会没命的。”
“哼!不用等到他知道了。”誉声音一沉,本来揪着侍卫的手不知何时转到了胸前,突然用力一掌拍了过去。侍卫已没有了声音,身体飞落到汹涌的洛河里去了。
冲冲地走到了过渡的地方,侍卫们立刻搭好了一块宽至少一丈的大板,连在着主船与护航船之间。
却不料誉一掌打散了所有的侍卫。往洛河下跃去,正好落在了一艘侍卫的小艇上。
“死开!”一手就把侍卫手中的桨夺过了。
死命地往前进的方向划去,但在朦胧的雨中却什么也看不见。洛河的水依然汹涌,小艇恍如大海上的一片叶子,漂泊着,漂泊着,完全不受誉手中的桨控制。手中握着的桨,誉有种把它捏碎的冲动。
没用的东西。
忽而,前放闪烁着红光,微弱的,时隐时现。
誉更加分力地向去划过去了。
过了快近半个时辰,他已经可以看到那一抹青碧的身影了。
心紧了紧,却又很快地放开了。
忽然,前方的红光没有了。誉的心不禁一塞,目光朦胧了,那抹青碧的身影已不见。前方已成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的是雨丝如针一般地落下,不断,不断……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如墙壁一般的东西,在向自己前进?
是浪!!
难道……
誉四处张望,很快便看见了一个浮在了河面上的青碧色身影,而且正向自己飘过来。誉已经等不急了,一跃便跳进了河里。顾不得一切,顾不得水很脏,顾不得自己变的狼狈。
他只是不断得向那一抹青碧色游去。
即将伸手便可以触到了。
一抓去,却只是一件外衣!
誉的心冷了一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觉得晕眩了。
你到底在哪里……
再次四处张望。
在不远的地方,有什么在飘动。
这一次,一定要是你!!
迅速地游到了那飘动的物体的身边。
碧色的长发在水中飘动。是了,这次终于是了!
誉把对方一手拥入了怀中。轻轻地拨开了挡在面前的头发,一张苍白而美艳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睑紧闭着,看不到往常的那双碧色灵动的眸子,但却也很安心。
找到了!
紧紧地拥着,不想放开。
“月……”轻轻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好冰冷的身体。要不是知道他一向都是那种体温,誉大概会吓得半死。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已经找到了,抱在了怀中就没有问题了。即使是死,也要他死在自己的怀里!
……
不到半个时辰,所谓出现了火把。
护航的船来了。
众人把而人拉上了船去。
当于琦看到了在誉怀中的水诚月的时候,脸色煞白了。简直是要扑上去了。可是当看到了水诚月被紧紧地抱在了誉的怀里,于琦却觉得自己似是双脚被粘在地上了。
那张苍白的脸,靠在誉的怀里,似乎很安心。
但誉却冷冷地开口道:“奴才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要本王一直这样抱着玄王?成何体统?办事不力的废物。”
一听到誉的话,几个侍卫便立刻冲上了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水诚月。
“把那些宋使都先送回到西郊的行宫去。”放下了水诚月,誉便转过身对于琦说道。
“是,王爷。”于琦点了点头,立刻转身走入了安置着宋使的船舱去了。
一回头,见那些侍卫还呆呆地抱着水诚月,誉又再次怒了。
“还站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本王来告诉那么这些废物怎么伺候主子吗?还不快把玄王送回王府!他病了,你们的项上人头也别想和脖子连着了!”鲜有地大声骂人,连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他,真的什么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
玄王府 孤芳居。
很安静,很安静。房间内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床上,水诚月安静地躺着,苍白的脸上返着少有的嫣红。双眼紧闭,双唇微张,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微颤。
一个锦衣少年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着水诚月。他是连筱昱。
被送回来的水诚月就怎么一直的睡着,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了,但却没有醒过。他知道水诚月和誉在洛河中发生的事,却没有告诉其他人。看着这张脸,他在心痛。
那双红唇,看着让人想亲吻。誉把水诚月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有这种冲动吧?
月,你真的认为那个人能够讨厌你吗?
手轻轻地抚过了柔软的红唇。好软,就如棉花一般,湿湿的。好想吻。
不知不觉之间,连筱昱已伏身。
那鼻间微弱的呼吸轻轻地喷到了脸上,凉凉的,欠缺了温度。胸膛在轻轻的起伏着,这是他的习惯。一切都很轻,除了那霸道的气势,一切都很轻。仿佛,下一刻便会停止一般的轻。
唇覆上了那如花瓣柔软的另一片唇。真的好软,而且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感觉,即使是过去吃过的燕窝等柔软的食物,都比不上着张唇的味道。
本来只欲浅啄,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深吻。舌尖刺探似地开始细舔那柔软的唇,接而用力、深入,伸入了温热的口腔之中。舌扫过了贝齿,而后又慢慢地撬开,继续深入其中。
不禁地把自身的重力加在了对方身上。
“恩。”一声轻音飘出。
明明是不适的闷吭,却听似诱惑一般的轻吟。
连筱昱的心跳得快了,仿佛要停止了一般。控制不了的感觉,血气在上冲。
渐渐离开,双手撑起了身体。俯视身下的那个人。他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碧色的丹凤眸中充满了悲哀。
“月……”似是在叹息一般,道出了他的名字。
水诚月伸过了手,绕到了连筱昱的颈后。一用力,连筱昱便被水诚月拉到了怀中。起伏的胸膛,响起了细察亦难一听得到的心跳声。冰冷的双手,冰冷的饿怀抱,却让人很眷恋。很温柔,如同雪一般,很柔,却很无情,是总会消逝的存在。
那个吻是真的。
他清楚。
他也清楚。
“小昱,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带着一点鼻音的话,有点朦胧,仿佛是在梦里一般。
后果,爱上他的后果。
除了那个人,爱上他都将是悲哀。天生的,注定的,水诚月只会爱着那个人,只能爱着那个人。一切,都在很久以前就决定了。在他出生之前,在更加久之前,在千年之前。
他是带着一份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只能爱着那个人,才能消除那一份纠缠了千年的恨。
“月,你知道吗?其实,爱上你是一种幸福。因为得不到,所以永远都不会变质,即使到了百年、千年、万年以后,都不会变。这样,对你的爱,也可以得到永恒的见证了。”靠在水诚月的怀里,连筱昱闭上了眼睛。
那些什么上天注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
爱上水诚月,不需要有什么后果。唯一的后果,只不过是无尽的寂寞,得不到慰寂的空虚,但却可以流传到永远。因为不曾靠近,不曾真正地触摸过,所以让人更加的深刻,更加的眷恋。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一抹明媚而惨然的笑,那一双碧色的凤眸。
你不明白,小昱。
破坏天意的人,是会受惩罚的。
千年以前的破戒,让那份恨贻害了千年。
不能再重复了。
这一世,一定要结束它。剧本,不可以再一次重演了。也不可以,再继续把无辜的人们,可怜的人们,牵扯进这出悲哀的闹剧里面去了。经历了千年,已经够了。
爱过,恨过,伤过,痛过……
一切,都已经够了。
“小昱总有一天你是会后悔的。趁着还有机会挽回的时候,一定要放手。”水诚月只是淡淡地道。
连筱昱皱起了眉。
为什么,对我,你要如此直接?你可以像对梵殷那样,找个人代替你,可以像对叶敏那样,用一生去补偿。可是,惟独对我,你却如此地狠心。月,难道,你觉得中了你的毒的人,还有机会放手吗?你是比罂粟更可怕,却跟美丽的毒药啊。
“月,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后悔的。也有人一生都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后悔。对你,我认为那是上天的恩赐。”连筱昱紧紧地靠在了水诚月的胸前。
他不会后悔。
其实,谁也不会后悔。
水诚月就如罂粟,是让人自己迷上的。无论是他,是梵殷,是叶敏,还是于琦,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地爱上水诚月。即使在一开始,那萌芽出现之时,便已发现这感情绝对不会有结果。
只是,他们都没有像戚清夜那样,可以那么冷静,那么理智。
但若每个人都能如在一开始,在那萌芽出现之时,像戚清夜就把它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痕迹,那么今天有将会是个新的局面了。
水诚月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连筱昱的话。
其实,他也不曾后悔过。并非因为上天的注定,并非因为那与生俱来的恨,而是因为,在最初的那个时候,把他从牢笼中释放出来的,是那个人。那共同相处的十年里,一切都无法因为时间而消磨掉一丝一毫。反而,在过去的十年里,那折磨般的思念,使那份感情日与俱增。
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过去的过错。
千年以来,即使他原来的那份恨早就被时间的洪流冲洗得一丝不剩,但在历史的旋涡中却卷入了更多的恨。如今,即使那份恨已结束,但他却还要去弥补那千年以来,被卷入旋涡中的恨意。
“小昱,你会被卷入这场悲剧的。”水诚月细细地喃语。
这是一场悲剧。
一但牵扯其中,便生生世世都无法逃脱了。
“天,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连筱昱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对上了那双碧色的眼珠。
千年以来的悲痛,藏不住。更藏不住的,是那十年来的相思。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无法触碰。在那个人的眼中,永远都不会出现自己的身影。
水诚月别开了脸,只听他道:“或许吧。可怕的,或许不是天。”
“不是天?那会是什么?”
是啊,会是什么呢?
一直都认为,操控着这个悲剧的,并不是天,不是命运。到底是什么?
在背后的,到底是什么?到底,还有什么?
阴谋?
不知道……
“小昱,睡吧。很晚了。”水诚月拍了拍连筱昱的肩,转身到一边。
定定的看着那消瘦的背影,连筱昱沉默了。
到底,可怕的,是什么?
……
洛城 西郊。
洛城西郊的空气不错。由于都是宫殿的多,人烟相对没有东宫、央集和南市那么多。所以,清晨的西郊也很安静,仿佛一切都定格在了太阳初升的那一刻。静心而听,还可以听到城外洛河的“哗哗”流水声。在这北方,鸟儿虽不多,但在春天,一点小鸟儿还是有的。
一大早,宁静的大宋驿宫中,一抹紫色的身影变在走动着。
走过一条小道,转入了一个安静而精致的小院。与其他住了人的院子不同,这个院子只有两个侍卫守在院前,内里没有其他的侍卫,也没有仕女等等的,一个也没有。厢房的门紧闭着,门前还有一颗桃花。
桃花,不是北方该有的植物,尤其在迈塔洛城这种极严寒的北方。
然而,那颗桃花却依然开着。并不是盛开,而是半开半凋的状态。
长孙紫媗瞟了一眼那颗桃花。细看之下,竟觉得那颗桃花在动,像是一颗活物一般。
她马上转回了视线。
紫色的袖中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在厢房的门上敲了敲。
房间里的人并没有回应,但门却“吱——”地打开了。
长孙紫媗轻步走入了房内。
房间有点幽暗,一切的装饰都换成了白色。一把绣着桃花的屏风挡住了厢房后的视线。在屏风的白娟布上可以隐约看到后方的一个人影。一个白衣的人躺在了长长的木床上,却不似在歇息。
“十……公子,紫媗打扰了。”
并没有走到屏风之后,长孙紫媗仅仅在屏风前说道。说着的时候,还自觉地跪在了地上。
“平身吧,紫媗。这里不是大宋,那些礼节可省则省。”屏风后,一把悠扬而懒惰的声音响起了。
“是 。”长孙紫媗答应着,便站了起来。
“公子,根据密探的消息,在其他使臣来之前,玄王和郡主在、在子月楼见面了。郡主把指环给了玄王。估计,玄王很快就会来找公子您了。”长孙紫媗小声地报告着。
“子月楼……是什么地方?”屏风后的人问到。
长孙紫媗的脸一下子红了。
子月楼,她怎么好意思说出那是什么地方呢?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身份如此高贵,在这个人的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岂不是有失身份吗?
见长孙紫媗的反应,房里的人倒开口了:“琴儿又上那种风月场了?”
长孙紫媗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原来郡主那中莽撞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身为郡主还那么莽撞,真是有失国颜啊。不过,失也不是失大宋的,长孙紫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公子说这话的口气还真平淡,好象司空见惯的样子呢。
“好了。紫媗,我明白了,你退下吧。”屏风后的人吩咐道。
“是,公子。”长孙紫媗说着,便退出了房间。
关上了门,房外依然宁静。再一次看向那颗桃花,凋零的竟比方才还多。不足一盏茶的时间……
垂下了眼睑,伸过手,尝试去触摸那颗桃花。轻轻的,手心抓紧,手中却空无一物。睁开眼,桃花还在眼前,但却摸不着,抓不住。明明在眼前,却不能触及。
原来,这只是那位大人的幻术尔尔。
长孙紫媗只道一声轻叹,转身便离开了小院。
……
玄王府 大厅。
白衣的少女已经坐得有点不耐烦了。一脸娇容都皱了起来。
“喂!月哥哥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昨天掉水里病了?他不出来,我进去!”来人是冰怜霜。
仕人们一脸为难,他们自然不能让冰怜霜到内里去找水诚月的。这么个一大清早,水诚月还在睡呢。何况连筱昱又和水诚月在一起,谁都不敢打搅,也没有人敢去通报。
但又没有人敢去拦冰怜霜。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冰梓水暗器功夫了得,却不知道冰怜霜修为如何。别人见冰梓水往往总让着冰怜霜,以为他只不过是在迁就妹妹,却不知道,真正厉害的人其实是冰怜霜。
水诚月曾吩咐过王府内的下人,凡是江湖人士上门,一定好生款待,绝不可以得罪那些人。也曾让所有的人都要小心着一些人,是绝对不可以有一丝差池的。冰水山庄的冰怜霜、夜皓城的冷夜、风雨阁的凤仙儿、逍遥楼的红莲、律音楼的商芜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