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杰离开了孤芳居,水诚月便也开始认真地看了那份宾客的名单。
一直住在孤芳居中的连筱昱自然是知道水诚月要成亲的,只是他向来很少说话,尤其是有除了水诚月以外的人在的时候。这两天,因为水诚月要成亲的事情,所以孤芳居中常有人出入,这便使他更加寡言了。
连筱昱轻轻地走到了水诚月的背后。
“月,你要成亲了?”知道了水诚月要成亲之后,连筱昱的心情一直都是很抑郁的,于是连语气也变得沉郁起来了。
水诚月要成亲的这件事让他明白到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个男子呢。即使他的相貌长得再美,比女子还要美上不知道多少倍,但他依然是一个男子,是迈塔皇朝的二储君,他还是要成家立室。即使,那个女人,叶敏,并不是水诚月所爱的人。
虽然连筱昱并不知道水诚月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可以确定水诚月喜欢的人肯定与自己有不少相似之处。因为,连筱昱总有一种感觉,水诚月在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是啊,下个月初七。”水诚月的目光依然注视着的是宾客的名单。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连筱昱皱起了眉。
连筱昱讨厌叶敏,从三天前水诚月把叶敏带到了玄王府来了一次之后,连筱昱与她见上了匆匆的一眼后,连筱昱便讨厌起了叶敏。因为,他不喜欢叶敏的气,太霸道了。而且,也是因为,叶敏即将是水诚月的妻子。
如今,水诚月对连筱昱可以说是达到了宠溺的地步。这是连筱昱过往不曾感受过的。在遇到水诚月之前,他充其量是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公子哥儿,被关在了名为安全的家的四面墙中。
虽然水诚月并不曾让他离开过玄王府,但他却很享受在这个地方。至少,他是有水诚月的关心,水诚月的宠溺的。
“恩?为什么呢,小昱?”放下了那宾客的名单,水诚月的目光终于都转到了连筱昱的身上。
连筱昱撅起了嘴巴,眼神有点哀怨。
即使水诚月会从他的身上看到水诚月喜欢的那个人的影子,但是水诚月对他却不曾是爱。
水诚月对于他来说,是第一个喜欢的人。他虽然说不清那到底是爱,还是普通的喜欢,但是却是因为那喜欢的心情而有着占有的欲望。也许水诚月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心,或者其他……
但是,他却希望,至少可以让水诚月给予他宠溺。
见连筱昱没有说话,水诚月笑了笑,便把他拉到了身边来。
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若是在十年前,那个人也会做这样的表情,那该会是很可爱的吧?
把连筱昱拥入了怀里,顺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少年,总有一天也是会离开他的吧?就像那个人一样,会离开他的。
“月,如果你成亲了,还会不会再这样抱我?”连筱昱很单纯地问着。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一直抱着你的。”水诚月用很温柔的语气说着。
他,并非只是把连筱昱当成是那个人的替身的。但是,有的时候却很难把意识分清楚来。太相似了,连筱昱无论是相貌和气质都和那个人很像,但连筱昱比那个人单纯。
和那个人很像,连筱昱也是身体很暖的。抱着的时候,总是非常非常舒服。
“可是,为什么呢?”连筱昱再次开口问。
他知道水诚月一定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很像某人。水诚月会告诉他,原因只是因为水诚月想。
虽然不是真话,但连筱昱却会很高兴。
他并不需要真相,他只需要水诚月那些足以温暖他的心的话。
虽然他不是女子,但却依然喜欢水诚月的甜言蜜语。而水诚月也一定会对他说的。
“不为什么。因为我想抱你而已。”如同连筱昱所想的答案,从水诚月的口中说出。
连筱昱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水诚月的怀里。
这个人,虽然样子长得像女人,身材瘦削了些,但还是个男人,胸膛并不狭窄,反而挺宽的,靠着非常的舒服。水诚月的身上往往会有茶的香味,淡淡的,但却很好闻。
“月,你喜欢我吗?”连筱昱又再次问道。
虽然知道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知道那个答案绝对不是水诚月的真心话,但连筱昱却依然问。
很想让自己相信,自己在水诚月的心中是可以占有一席之地的。仅此而已。
若是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是没有一点地位的话,他是连欺骗的话也不会说吧?
连筱昱是如此欺骗着自己的。
“当然喜欢,小昱那么可爱,我最喜欢了。”抚着连筱昱的背,亲昵地说着。唇落在了连筱昱柔顺的头发之上。
水诚月怎么会不明白连筱昱的心意。只是,自己既是对他有感情,却也不能放下对那个人的感情啊。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自己都还没有从意识上分清楚呢。而且,他也不可能把连筱昱一生关在自己的身边的。
就如同那个人,连筱昱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关于这一点,只不过是连筱昱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而已。与心无关,而是处境的问题。尽管不知道连筱昱的真实身份,但水诚月很清楚,连筱昱不是自己可以绑得住的。
那个人,若是把羽翼都摘下,把权力势力都夺去,水诚月倒还可以在那个人的身后默默的保护着。但连筱昱却不同,水诚月从他身上感到了,连筱昱有着的气是和他在完全不同一个领域的。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完全不同角度的人啊!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中原人总是有许多很特别的话,但却是那么的有真理。
他和连筱昱也是属于那种“相逢何必曾相识”吧?
水诚月开始有点想笑。他是不是喜欢上连筱昱了?还是,只不过是他太像那个人十年前的样子?动摇的自己,若是那个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若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大概是会笑他,然后抱着他,说不许花心吧。
但,如今……
还是不要再想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夺得天下,那么就不可以动摇。
只要得到了天下,那么就可以守护那个人了。
不知不觉中,水诚月收紧了手,更加用力的把连筱昱往怀里抱。摄取着那非常诱人的温度,吸取着和那个人非常相似的气息。
知道水诚月又在想那个人了,连筱昱不禁觉得心里很痛苦。
这就是喜欢人的感觉?
自己,真的可以一生都留在这个人的身边吗?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吗?
我,欺骗了他啊。连筱昱闭起了眼睛,暗暗地想。
两个人相拥着,心中所想却大相径庭。
思绪飘远,但两人都在不自觉地吸取着对方的温度。
……
不过数天,水诚月已罗列好了宾客的名单。也把副本送去给了叶敏过目,确定要了确切的宾客名单后,便使人去把请贴印好了。
几天后,成虚帝唤人召水诚月进宫。
水诚月只身进入了皇宫,来带了迈塔王的处所——紫微宫。
“儿臣参见父王、参见母妃。”水诚月恭谨地想面前的雍容的中年男女行礼。
其实成虚帝和池婉絮都非常年轻,不过四十来岁。三个储君的样子都不似成虚帝,几乎三人都是似母亲的,只有迈塔?誉的眉眼之间有着与成虚帝相似的英气。
池婉絮既是昔日的中原第一美人,自是相貌不差。虽然已是中年,却没有一丝华发,瓜子型的脸上有一双媚人的细细的丹凤眼,身型比水诚月更加要瘦削一些,但却不是弱不禁风,而只是单纯的骨感美人。
“免礼了吧。”并不似外表的英气,成虚帝的声音就从年龄来说可以说得上是轻柔的。
“谢父王。”水诚月轻轻地说道。
对着成虚帝与池婉絮的时候,水诚月并不似往常那样嘻嘻哈哈的,而则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由于成虚帝和池婉絮都是非常严厉的人,所以水诚月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从来都不敢越矩,更是摆出非常认真乖巧的样子。
“月儿,听说你要成亲了。怎么,都不跟父王与母后说一声?”池婉絮异常委婉的声音缓缓地从嘴中流出,一点都听不出是一个四十多岁女人该有的声音,而更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的声音。
“回母妃,最近儿臣因婚事而忙碌,未能及时禀报父王与母妃。”说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一点也不像是水诚月一贯的风格。
“也罢。月儿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娶个妻也是正常的。不过,希望你成亲也要体面些,你以往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别因为你母妃和朕不知道,朕不希望外面的闲言闲语传到宫中也是。否则,皇家的颜面丢了就是你的责任。”成虚帝缓缓地说着,在平缓中却带着摄人的威严。
“是,儿臣明白。”水诚月却没有畏惧,只是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风流是自然是瞒不过成虚帝和池婉絮的,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
“叶姑娘也是个好孩子,但月儿你千万要记着,绝对不可以因为她而和苍一族起冲突。苍一族现在年轻的一代没有一个人身居朝廷,也就是说苍一族新一代当家的人还没有人愿意支持朝廷或是辅助朝廷,若是因为叶姑娘而导致这个情况恶化,那么将是朝廷的一个非常重大的损失。没有了苍一族的支持,皇家也是难以独撑全国的。关于这一点,月儿你千万要记住了。”见水诚月答应得爽快,成虚帝便也一次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在迈塔皇朝之内,皇家并不是最绝对了权利,万国寺的神官与苍一族都是拥有着监国的权利,有废黜皇帝、订立法条的权力。若是得不到万国寺的神官与苍一族的支持,那么皇家的政权也是不能坚定不动摇的。
因此,无论任何也不可以得罪万国寺与苍一族。
“紧遵父王教诲。”水诚月自然是明白那之间的利害关系,便点了点头。
在当初决定要得到叶敏的时候,水诚月便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
苍一族新一代中直系的只有四人,未成年的四子苍无诫、正值芳华的三女苍无诲、行踪飘忽的当家二女苍无言以及大当家长子苍无讯。这四人正是苍一族中新一代的当权人,但四人却无一身在朝廷。
直至如今,在苍一族的新一代中都无一人效忠于皇家,这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一个问题。苍无讯冷漠不屑;苍无言目中无人;苍无诲嚣张傲慢;苍无诫霸道自我,这四人一个比一个难以收复。成虚帝一直都在担心着自己的儿子登基后会政权不稳。
“你明白就好。下去吧。”挥了挥手,成虚帝缓缓地道。
“儿臣告退。”又一行礼,水诚月匆匆离开了紫微宫。
当水诚月回到玄王府之时,缋泱便禀报说请贴都已经印好了。
水诚月看了一下那些请贴,确定都没有问题。看到了其中一人的名字,水诚月不禁挑了挑了眉毛。
这个人,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呢。
是时候要和她见一下面了,清夜姐姐。
……
南市。
水诚月的马车停在了一座非常有文艺气息的建筑之前,又见有一块牌匾以汉文刻着的篆体字——“子月楼”。
子月楼乃是与有间妓院以及南伶阁在业界齐名的青楼,乃是妓馆中的龙头。但与有间妓院那充满奇异色彩的的艺妓馆,或是南伶阁那分明打这男妓名号的妓馆相比,子月楼则显得风雅一些。子月楼与一般的妓馆一样,亦是全天营业的,而老板然衍是个手段非常高明的人,人际也非常的好,相貌则不输于南伶阁的柳颜卿,也可说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有间妓院以怪异而有名,南伶馆因男妓而经传,则子月楼为风雅而大噪,连客人也多为风雅之士。有间妓院有以歌成名的清歌夜净尘,南伶阁有男花魁文因,而子月楼的花魁则是能与前二人相辉映的名妓舞姬戚清夜。在迈塔之内还盛传着一句话“对月把酒响清歌,稀星挽缎娆清夜”,指的就是有间妓院的夜净尘和子月楼的戚清夜。
清歌夜净尘以吟唱而传名千里,而戚清夜则以源于中原的健舞而引人,虽有间妓院的妙舞红绫亦是以舞而有名,但却不如戚清夜的名声大噪。
与技无关,事在人为。
戚清夜一出道便是价格不菲,男人为了得到她不惜撒下千金,但最后却被水诚月所包下来了。一般来说,若是皇家人员看中的清倌都会买下来,但却少有会像水诚月这样长期地包养着的。
戚清夜出道十年便足足红了十年,这种情况在业界中是非常少有的,很明显这也是因为水诚月暗中做的手脚。这很可能让人认为戚清夜身上有什么谜团值得水诚月这么做,但实际上水诚月的原因却非常简单。
十年前,正是水诚月与那个人决裂的时候,也就是水诚月踏足风月场的开始,水诚月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戚清夜。戚清夜与那个人的年龄相仿,那一丝丝的清高又与那人颇为相似,这就成为了水诚月一直包下她的理由。戚清夜本来就是有红的本钱,所以水诚月便尽己所能去捧红她,仅此而已。
水诚月走下了马车,驾轻就熟地走如了子月楼。惯性地走向那奢华而雅致的旋梯,往子月楼的顶楼,戚清夜的住处朝月阁走去。
应了水诚月的脚步声,朝月阁的纸门被缓缓地拉开了。一个娇俏的小侍女从门后冒了个头出来。
一见来人是水诚月,那小小嫩嫩的脸蛋上便露出了笑颜来,娇声道:“哎呀,月公子,您大婚在即还往我家小姐这里来作什么?不怕您的未来王妃不高兴么?霸天赌坊的叶敏,我们家小姐可开罪不起呀。”
看了看那娇娇的侍女,水诚月一笑尽现风流,道:“遥律,莫非是你在吃本王的王妃的醋?”
拉开了门侍女就是戚清夜的新侍女遥律,戚清夜并不常换侍女,只是在过年之前原来的侍女潮音失踪了,她才又再请了一个侍女来。
看到了水诚月玩味的笑容,遥律不禁红了红那小小嫩嫩的脸蛋。
“哎哟,月公子,妾身怎么敢吃您王妃的醋?要吃,也是为我们家小姐吃的。”
“遥律,怎么乱说话?”遥律的声音才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把温温的女声。
只见是一身素青的戚清夜站在了遥律的身后,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掩下了脸色的苍白,却掩不去脸上的憔悴。虽然还是个美人,但与水诚月相比则黯然失色了。
遥律吐了吐舌头,连忙躲在了水诚月的身后。
“呵,”水诚月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遥律,去冲壶茶来。”
说着,便拉起了戚清夜的手走进了朝月阁中去了。
遥律撅了撅嘴,暗地里骂了水诚月这么故意地支开她。却又不能狠心地真的骂,只是碎碎念了几句。试问,有多少女子可以对着水诚月还狠得下心呢?只要一看到了那风华万千的笑,便都荡了心魂,这么还记得下其他?遥律也不过如此,却也乖乖地去冲茶了。
牵着戚清夜的手走进了朝月阁,便坐了下来。月某人开始痞痞地坏笑了起来。
“清夜姐姐,近来怎么脸色差了?是不是因为太就没有见到本王,相思成疾?”月某人非常随性地作弄般地说道。
戚清夜却是抿嘴一笑,道:“是呀。简直就是像中原人说的那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月公子有了那美若天仙的未来夫人就忘了姐姐我了?”
对于水诚月这种没有恶意的玩笑,戚清夜早就习惯了。戚清夜虽然对水诚月也是有着浓厚的感情,但却还不至于到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她很明白自己在水诚月心中的地位,只是一个像姐姐的身份罢了,也许有时候会成为水诚月寻找那个人身影的目标。
既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戚清夜也就不会太过介怀。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戚清夜非常懂得怎么让自己开心一点,过得好一点。与水诚月认识了近10年,她自然知道水诚月这个人是爱不得的。
月某人笑出了声,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青碧的信涵,上面有着烫了金的一个“喜”字。
“怎么敢忘了姐姐?喏,这不就来了。”说着,水诚月把那信涵递到了戚清夜的手上,“入席的时间是正午,宴会正式从日落后开始。请准时入席,月某将在寒舍中恭侯玉驾。”
水诚月的那信涵便自然是他和叶敏大婚的请贴,如今此事在洛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戚清夜又岂会不知。虽然日期是在半个月之后,但为了郑重其事,保证每一个受邀请的宾客都可以抽得空入席,于是便提前半个月开始派发请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