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慎宸的工厂出事了。一批要发到国外去的真丝衬衫的英文水洗标缝错了，本来应该用有“只可干洗”字样儿的水洗标，可因为车间主任一时大意，拿了印有“不可干洗”的标签，所有的衣服就都被扎上了错误的水洗标。
第二天就要发货了，慎宸气得在电话里就骂开了，“你们都是猪脑子吗！英文能看错，连图标也不认得了吗？！……”李莞莞和几个同事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苏黎早就自己开车去了工厂。慎宸放下电话，气哼哼地在屋里走来回了几圈。虽然公司盈不盈利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但他一向很讲信用，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好。现在明天如果不发货，就一定会延误交货的日期，这是慎宸所不能容忍的。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门开了，慎宸走出来，“公司全体员工今天晚上都去工厂加班。”然后他让司机小赵又去租了一辆面包车，再加上公司和自己的车，一共三辆，开到了南四环外的工厂。
因为是水洗标缝错了，所以要先把错的拆下来，再重新扎上对的。重新用机器扎是很快的，但头疼就头疼在这个拆上。本来从衣服上拆标签就费劲，得拿着小剪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拆，这回又都是真丝的衬衫，一不小心就会弄破衣料。缝纫机只有工人会使，但剪子人人都会用，所以慎宸就把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带过来了，准备连夜把这批货改过来。
到了工厂，慎宸先让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食堂，然后他站到桌子上说：“这回的失误，先暂不追究。咱们今天晚上的主要任务就是纠正错误，挽回损失，我答应大家，只要明天早上能及时发货，所有人今天的加班费按三倍计算，所以请大家抓紧时间，尽快地把错误的水洗标拆下来。但要注意一点，千万别把衣服弄破，弄破一件，从本月工资里扣二百块钱。晚上我会让食堂准备宵夜，饿了可以随时来吃东西。好了，大家开始吧！”话音一落，所有的人就都去了厂房，拿起小剪儿，认真地拆了起来，最后连慎宸也坐下来开始帮忙。
到了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慎宸的电话响了。
“喂？”
“喂？是慎宸吗？”是戎末。
“是啊。”
“莞莞跟你在一起吗？”
“在啊。”
“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工厂这边出了点儿事儿。”
“哦，我没什么事，就是看你们还没回来，问问。莞莞的手机关机了。”
“哦，我一会儿告诉她。”
“那你忙吧。”电话被挂断了。
慎宸看向正在转动着脖子稍作休息的李莞莞，“戎末打来的，说你的电话关机了。”
“哎呀！我又忘给他打电话了。”李莞莞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没电了。唉？戎末怎么会有你的电话号？”
“哦，那天一起吃烧烤的时候我给了他名片。”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嗯……你，你当时去卫生间了。”
“哦。”
早晨七点的时候，所有的衬衫终于都被换上了正确的水洗标。大家一声欢呼，惊醒了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慎宸。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滑落到地上，慎宸捡起来，是李莞莞的大衣。
慎宸说给大伙儿放一天的假，留下几个送货的男工之后，又安排了人送拉过来的公司员工回家。然后他拉着李莞莞和另外几个顺路的开车回到了市中心。最后车上只剩下了李莞莞。
到了小区门口时，慎宸发现李莞莞睡着了。他停下车，没有叫醒她，而是侧过头仔细地看她。跟电影里的情形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此刻的李莞莞因为熬了一宿的夜，披头散发的不说，脸色也很差，黄黄的，还有两个大黑眼圈，最致命的是此刻的李莞莞睡相实在是丑到了极点。因为是坐着睡着的。她的嘴正以最难看的角度张开着，一行口水已经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突然，她的鼻腔里发出了一个类似窒息的声音，然后她醒了，发现慎宸在看她，赶紧擦了擦嘴，“呃，已经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香了。”
“哦，很丑吧？我妈说我的睡相很难看。”李莞莞不好意思地笑笑。
“还好，挺……自然。”
“那我回去了，明天见。你回去也好好睡一觉吧。”
“好。”
李莞莞打开车门，刚伸出一只腿。
“等等！”
李莞莞吓了一跳，“怎么了？还有事？”
“你……做我女朋友吧？”
“什么？！”
“你做我女朋友吧。”
“经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的。不像有的女孩儿那么……做作。”
“嗯……”李莞莞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一夜没睡了，脑子有点乱。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
李莞莞开门下车，朝小区里走去。
李莞莞回到家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一觉睡到了晚上六点。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戎末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李莞莞爬起来，刷了个牙。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小赖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她走到餐桌旁坐下，开始跟戎末一起吃饭。
李莞莞一直不说话，好像有心事。戎末感到有些奇怪，平时李莞莞的话很多，尤其吃饭的时候，老是跟他讲公司里的事，八卦得很，令戎末不胜其烦。今天她却吃得悄无声息。过了一会儿，李莞莞吃完了，她把碗筷放下，然后看着戎末说：“我们公司经理，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吃烧烤的那个慎宸……”
“怎么了？”
“他今天早上送我回来的时候……”
“怎么了？”
“说……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是吗？”戎末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然后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小赖，“你答应了吗？”他夹了一个鸡翅。
“我说考虑一下。”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你觉得呢？”
“我？我怎么知道。”戎末津津有味地啃起鸡翅来，“这种事情应该自己决定吧？”
李莞莞的眉毛动了一下，“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有房有车有公司有存款，典型的四有新人嘛。”
“你……”李莞莞突然生气了，瞪了戎末一眼，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还“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戎末把啃了一半的鸡翅扔到碗里，皱着眉靠到了椅背儿上。
小赖从沙发上站起来，弓着背抻了个懒腰，它跳到地上，又蹦上了李莞莞坐过的椅子，看着戎末。戎末盯着它的眼睛，小声说：“你不是认真的吧？”
小赖“喵～”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这不合规矩。”
“喵！”
“你可不是只猫。”
“喵！”
戎末叹了口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晚上来我房里。”
确定李莞莞睡着了之后，小赖拨开门，进了戎末的房间，然后变成了慎宸。
戎末坐在电脑椅上转过身，“你不是认真的吧？”
慎宸坐到床边儿，“我当然是认真的。”
“你真的爱上她了？”
“要说爱嘛，倒还不至于。算是喜欢吧。”
“喜欢你就让她做你女朋友？！”
“那怎么了，也许以后会爱上的。”
“那你能跟她结婚吗？”
“结呗。”
“然后看着她慢慢变老，你自己永远年轻？还是像以前一样，装作出了意外，让自己心爱的人痛苦后半生……”
“你别说了！”
“哼！典型的猫科动物性格，多情，自私，冷漠，任性，从不替别人着想！”
“你够了没有？！我不是猫！”
“老虎也一样，更霸道！”
“我就是觉得很孤独，想找个人陪我。”
“你自己数数，陪过你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慎宸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好吧。我想莞莞不会答应我的。她喜欢你。”
“你别胡说！”
“别装了，你闻不出来吗？”
“她只不过是跟我一起住时间长了，有点依赖我罢了。女人都这样，想找人保护。”
“谁让你对她那么好。”
“我是群体动物，天生就要照顾别人。不像你们，只顾自己。”
“可我觉得跟我要她做我女友比起来，她看上你这个问题更严重些。你还是先想想你该怎么办吧。”慎宸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还有，我找朋友打听过了。那栋房子明年开春就要被拆了，有时间咱俩最好还是再去一次。”说完慎宸又变成猫，走了出去，它没进李莞莞的房间，而是去了客厅，跳到沙发上趴下，团成了一个黑色的毛球。
第二天，慎宸正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时装杂志，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了，是李莞莞。她用手在身后把门关上，却没继续往里走，而是靠在了门上，“嗯……我答应你了。”
“什么？”
“昨天早上你跟我说的事。我答应。”说完她又开门出去了，剩下慎宸一个人愣在了那里。
约会
李莞莞成了慎宸的女朋友。这件事公司里的人并不知道，戎末也没有再说什么。慎宸和李莞莞除了一起多吃了几顿饭，逛了几次街也没再有其它的进展。慎宸不会说什么温柔的话，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谈话的内容跟普通朋友没什么两样。慎宸偶尔买些花儿和礼物什么的送给李莞莞。恋爱谈得就像白开水。
星期六的中午，慎宸和李莞莞在一家西餐厅吃饭，他照例以自己惊人的食量震撼着餐厅服务员和其他顾客的神经，李莞莞已经习以为常了，低着头，默默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因为不想让人把自己当怪物一样地看（虽然他本来就是），所以慎宸一般在饭店吃饭都会要一个包房，可今天是周末，又赶上了饭时，慎宸和李莞莞连着去了几家饭店都没有空着的包房了，所以他们只好选了这家人比较少的西餐厅。但慎宸不停加菜的举动还是引来了别桌儿的侧目。
吃了一会儿，李莞莞忽然抬起头说：“下个周末就是圣诞节了，咱们公司往年都是怎么安排的啊？”
“往年？没有往年啊。”
“没有往年？！”
“是啊，这公司是今年春天才成立的。”
“今年春天？！公司简介上不是说已经成立十年了吗？！”
“哦，那指的是工厂。服装厂那边有十年了，我今年春天把它买过来的，成立了万非服装有限公司。其实做什么公司我都无所谓，我就是觉得开个服装公司自己穿衣服会方便些。”
“啊？”李莞莞第一次听说有人以这种理由开公司，“那你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公司在宣传品牌形象的时候，不都说什么‘公司已经成立了十年之久’吗？”
“没那么严重吧？再说这些都是苏黎弄的。”
“苏姐？嗯，公司的事她确实比较在行。”李莞莞喝了两口汤，“说到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慎宸皱了一下眉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这个说来话长，我跟她奶奶……”
“啊？！”
“啊，我是说，我爷爷跟她奶奶是朋友，我们算是……世交吧。苏黎……唉，怎么说呢？跟你说说她的事情吧。她以前有个男朋友，是她大学时的同学，搞纯绘画的。后来那人出国熬了几年，红了，就提出要跟苏黎分手，那时苏黎已经三十岁了。那人在国外最潦倒的时候，都是苏黎从国内寄钱给他，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最后苏黎一怒之下，卖了他以前留在国内的画儿，就拿着钱去法国留学了。”
李莞莞笑笑，“很像苏姐的风格啊。”这是慎宸第一次提到跟自己家里有关的事，李莞莞觉得有钱人的家事还是不问为好，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嗯……”李莞莞低下头，摆弄着盘子下的餐垫儿，“我觉得……我觉得苏姐喜欢……”
慎宸突然站了起来，李莞莞一抬头，看见苏黎正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哟，经理，莞莞，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们？”
李莞莞也站了起来，“苏姐，你也来这儿吃饭啊？”
苏黎指了指旁边一个坐了两男一女的桌子，“刚来，来了几个朋友。”
慎宸冲着她指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苏黎说：“真巧啊！”
苏黎看看李莞莞，又看看慎宸，别有深意地笑着说：“你们……这不是工作餐吧？”
李莞莞的脸红了。慎宸岔开话题，“你的朋友啊？吃完饭一起出去玩儿吧？”
“不了。”苏黎脸上一直挂着笑，“你们慢慢吃吧，我们就不跟着搅和了。”
又寒暄了几句，苏黎回到了她的位置上。慎宸和李莞莞也重新坐下来，李莞莞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跟苏黎打了招呼，出了餐厅，慎宸说：“还想去哪儿？”
李莞莞看了看眼前一长串儿的服装店，兴致缺缺地说：“不想逛街，有些累了。唉？要不去我家吧？上次你也没进屋，这回去我家玩儿玩儿，晚饭在我那儿吃，我来做。”
“你会做饭吗？”
“当然会了，走吧！”
看着李莞莞兴高采烈的样子，慎宸不好扫她的兴，只得答应了。
到了李莞莞家，她给慎宸拿了一双拖鞋，然后就开始满屋子喊“小赖”，喊了半天，小赖没出来，把戎末给喊出来了。戎末看见慎宸，眉毛动了动，“哟，慎总，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这不是戎大作家吗？许久不见了。”
……
李莞莞只顾着四处找小赖，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夹枪带棒的对话。里里外外找了几圈儿，没找到，她转过身问戎末，“小赖呢？”
“出去‘约会’了，你别找了，它自己会回来的。”
李莞莞撅了下嘴，看向慎宸，“还想给你看看呢。”
慎宸笑笑，“以后有机会。”
“你坐吧，我先给你弄点儿喝的，你喝什么？”虽然担心小赖，但慎宸是第一次来，李莞莞还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有咖啡吗？给我冲一杯吧。”
“好。”李莞莞闷闷不乐地进了厨房。
慎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戎末从冰箱里拿出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你是准备以后每次你来，都让她因为找不到小赖着急吗？”
“心疼啦？”慎宸挑衅地看着戎末。
戎末白了他一眼，“随你怎么说。”
慎宸站起来，打开厨房的门，对李莞莞说：“我去买两瓶儿酒。”然后他穿上鞋出去了。
慎宸回来时，右手拎了两瓶白酒，左手上抱了一只黑猫。给他开门的李莞莞惊呼了一声：“小赖！”然后她一把把黑猫抱起来，“唉？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哦，它刚刚就在门口。是你那只猫吗？”
李莞莞在那猫身上摸了半天，又仔细看了看，“嗯……是，怎么这么蔫儿呢？”
“它可能是累了，你让它去睡觉吧。”慎宸把买来的酒放到地上。
李莞莞把猫放到窝里，又高兴起来，“你先坐吧，我去把晚上要做的菜洗好。”
看着李莞莞又进了厨房，已经忍无可忍的戎末，一把抓住刚坐下来的慎宸，“你又搞什么？！你一个还不够，怎么又弄了一只回来？！你是召唤出来了猫妖吗？”
“不是啊，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那它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慎宸笑笑，摊开了左手的手掌，很快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两个光点，相互旋转围绕着漂浮起来。戎末眯起眼睛，“你抓了它的天魂和地魂？”
“对啊，放心吧，我会把它带回家养的。以后我不能变成小赖出现在莞莞面前的时候，它就可以来代替我了。等养熟了，就把这两魂还给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