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给你占座位。”我说。
“我坐前面。”郝阅亭说完就走了，反常，非常反常。
杨安安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很没形象的吃起来……过了一会儿，庄森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岳初来了，苏沐一直也没出现。
还不如刚才让郝阅亭坐这儿呢……
忽然周围一片掌声，我才注意到，主席台旁边的侧门进来了两个人，离太远看不清脸。前面的一个脚步挺快，对大家挥了挥手，就到主席台就座，后面的那个，走路不快却很稳，坐到了靠右边第一排的位子上……
郝阅亭刚好坐在他后面的后面的后面，也就是右边第四排。那是专门给老师们预留的座位。主持人的话筒不太好用，我连介绍都没听清楚……
“这俩人，都和我小舅认识。”杨安安在我耳边小声说。
“哦。”原来这么大的人物肯来我们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二类高校讲座，是托郝阅亭的福。
“台下面那个，你仔细看看清楚啊～”杨安安又说。
“行。“我仔细看，那个人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打开了一部笔记本电脑，一会儿看看台上，一会儿又看看屏幕……看起来是个做事稳妥又有效率的人。我有点渴，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当年我小舅，就是为他跟我姥爷摊牌的……”
“什……咳咳……”我呛到了。
“杨蔚，你别激动。”
我没激动，“咳咳……”
“再喝点儿水吧！”杨安安刚说完，我就听见有人叫‘杨安安’的名字，抬头一看，一个带着眼镜的面貌清秀的男生……正看着我们，“芮元？”
“哎，你也来啦？”男生笑了笑，嗯，笑起来挺顺眼。
“我顺便来看老同学。”杨安安指指我，“这是杨蔚……”她又转向我，“杨蔚，这是我师兄曹芮元。”
我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咳嗽，杨安安又问，“你怎么也来啦？”
“呵呵，来看看。”他说完，向前面看了看……地上坐的都是人，“我去前面碰碰运气，看有没座位。”
“好，那待会儿见！”
清秀男生向前排艰难的走去……他能有座位才怪，前面空着的都是老师的位子。我继续打起精神来听讲座，听了一阵，有点困，又不知不觉向郝阅亭那边看……我顿时精神了。
怎么这个曹芮元同学，也跟郝阅亭认识啊……
“我小舅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来我们学校做过一次报告，芮元就认识他了。”
认识就认识呗……用的着解释吗？
然后我终于睡着了……是被掌声叫醒的。演讲结束，坐在前排的院领导们纷纷站起来，走上前和那位总经理握手，我看见郝阅亭站起来走到他那位初恋旁边，非常暧昧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然后怎么样？当然是旧识重逢，泪流满面……我没什么兴趣，忽然手机提示音，有短信。
“结束后等我一会儿。”
郝阅亭让我等他？我等他干吗？谁知道他要重逢多久……我才不等。
“杨蔚，走，咱去近距离接触接触那大人物。”杨安安这个可恶的女人，拽着我就往前走，她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走到离他们两米远，才把我放开。
我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说话的。
“阅亭，你回国也不通知我一声。”这是初恋说的。
“安师兄可是早就知道，怎么他没告诉你？”郝阅亭说的。
“我这不是特意来贵校演讲，好让学弟你看看什么叫成功人士么？”这是大人物总经理说的。
“唉……安师兄这几年老了好多啊……”这是郝阅亭说的，“这是我外甥女杨安安，大家都校友啊！”
“这是你外甥女啊？我还以为是弟妹呢！”这是大人物总经理说的，他嘴真臭。
“哎呀，谢安师兄提醒。”郝阅亭把我拖到他们跟前，“这是杨蔚……杨蔚，叫人。”
我怎么叫啊？
郝阅亭嘿嘿一笑，指着初恋说，“叫季大哥。”我叫了，他又撇了撇总经理，“叫安叔叔。”
……我没话好说。
24．
那位季大哥说，这么多年没见，不如一起吃个饭，安安和杨蔚也一起来。郝阅亭说，今天太晚了，改天吧。安叔叔说，不用改了，每天都忙。
我靠着墙，等着他们聚会结束。
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院长满脸堆笑的走过来……
“安总，季助理，郝教授，时间不早了，教工餐厅菜都上了。”
结果令院长很没面子，总经理和助理说公司有事，郝教授说工作没忙完。院长非常理解的连连点头，然后主动要求送两位客人到停车场。
郝阅亭拉着我和杨安安从另外一个门出去了，一出门，就看到了清秀眼镜男。
“哎，芮元，你还没走啊？”杨安安迎上去问。
“哦，我刚接了一个电话，耽搁了。”眼镜男看了郝阅亭一眼，“郝老师也没走？”
“我今天不回市区。”郝阅亭说，“今天校车最后一班是二十分钟后，你们俩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句话是给杨安安和眼镜男两个人说的。非常奏效，他俩说了句‘再见’之后转身就走。
然后我被他拖去吃饭。
“杨蔚，今天那俩人……”
“一个是你初恋，一个是你情敌。”
他笑，“蔚蔚果然关心我的事儿啊～”
“你外甥女硬告诉我的。”
“我没白疼她。”
我不理他，吃我的西红柿鸡蛋面。他把他排骨面里的挟到我碗里，我不好意思退回去，就把碗里大块的鸡蛋挟给他一块。他又笑，“杨蔚，吃完饭干什么？”
“回宿舍写高数作业。”
“周末回家吗？”
“不回，都快期末考试了。”
吃完饭，郝阅亭想送我回宿舍，我没让，让人看见又不好。然后我就一个人慢慢往宿舍楼走，走了几步，忽然下雨了，还越下越大。我加快速度，小跑到宿舍楼门口，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仔细一看才清楚，那是苏沐和小铃铛。看见我过来，小铃铛手一甩，转身打起伞就走，留下苏沐一个人。
“吵架了？”我问。
“没有，她问我点儿事儿，我告诉她了。”
“哦，那上楼吧！”
他不说话，也不动，雨越下越大，宿舍楼下渐渐没人了……
“下大了，快上楼吧！”
“杨蔚，我喜欢你。”
我愣了，他忽然搂住我，我身上早被雨浇湿了，他身上也是湿的。我远远看见，有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人，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站在不远处的路口，看着我。
我的腿忽然下意识的想要走过去，走到那把雨伞底下。
但我没能过去，苏沐忽然低下头吻住我，我呆了，一动也没动，睁着两只眼睛，看着路口的那个人转过身，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慢慢的离开我的视线。
我的脸上也湿了。
苏沐说，杨蔚，我跟小铃铛都说清楚了，以后咱俩慢慢处。
我想，这算不算我给过回复了，然后他就可以去再找一个合适的。
苏沐说，杨蔚，我真喜欢你，以前不知道，以前我傻。
我想，这是我考虑的吧……他让我好好考虑，我好好考虑了，考虑了这么长时间，我考虑好了吗？
苏沐问我，杨蔚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喜欢的都像个小疯子似的……但是……“我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忽然打了一个雷，风吹过来，很冷，“你喜欢郝阅亭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他对我好，比我对苏沐还好，但是……“苏沐。”
“嗯？”
我想起那把深蓝色雨伞下面的背影。
“我喜欢他。”
25
雨越下越大，雷阵雨……我很想跑过去找郝阅亭，但是我没去，我害怕。比以前不敢向苏沐表白还怕。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是不是难过了，生气了……他全看见了。但是我没给他回复啊，我没告诉他不答应他。
天一亮，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考虑好了，答应了，他一高兴就全都忘了。
于是我躺在床上慢慢等天亮，六点多，天亮了，我开始拨他的电话号码，一直没人接，我就不停的打，终于打通了。
一个男的接的，不是他。
“我，我找郝老师。”
“郝老师还睡着呢，要不你过会儿再打？”
“不用了，没什么事儿。”
“那好，再见啊。”
电话挂断，我听到‘嘟’的声音，郝阅亭明明说过，不挂我电话……算了这不是他挂的。但是接电话那人是谁啊……我等到八点钟，又给他打了一个，这次彻底没人接。
然后，我要上课了。
高数老师走进来，叽里咕噜的讲了一堆，我一句没听进去，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就算上着课，只要他来电话，我一定接。
我一定接，但是他没打来。
下课了，我按了条短信过去，“回市区了么？”
我等了一个上午，他也没回。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是郝阅亭，他终于看见我短信了。
“喂，杨蔚？”
“郝老师，我……”
“我昨天不是跟踪你啊，雨下的挺大的，我看你回去没有。”
“我知道。”
“行，那就这样，我跟芮元吃饭呢，你还有事儿吗？”
哦，曹芮元同学，难怪声音那么熟。
那天他说，让我快点给他回复，早点拒绝了，他好早点去找别人。他找的真快。
“没事了。”
他什么也不说，我等着他挂电话。但是他没有。
最后还是我挂的。
“杨蔚，吃饭去吗？”苏沐问我。
我点点头，没有不吃饭的道理。我们来到学生餐厅，要了两个盖饭，他要鱼香肉丝，我也要鱼香肉丝……
看到上面那层胡萝卜的时候，我想起来郝阅亭让我别挑食了……但是我没改。我让他别抽烟了，他就真的把烟戒了。
“杨蔚，胡萝卜给我吧。”苏沐刚要挟我盘子里的胡萝卜，我一躲，他没挟到。
“我爱吃。”
如果我把挑食的毛病改了，他会不会高兴点儿，一高兴就全忘了……
“杨蔚，你怎么哭了？”
“辣的。”
周末，没有心情复习考试，我回家了。到家第一件事，给杨安安打电话。我妈的红烧牛肉被我完全无视。但是杨安安说她这星期不回家。
“杨蔚，你跟我小舅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怎么听说，他跟曹芮元……”杨安安顿了顿，又说，“曹芮元喜欢我小舅，你没看出来吗？怎么还让他占到便宜？”
“出什么事儿了？”
“讲座那天，本来我们俩一块儿到车队，他忽然说东西拉在报告厅了，回去找……结果，每赶上最后一趟车。”
然后就住郝阅亭那儿了呗，多简单。
“杨蔚，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么？”
“不知道。”我哪有心情猜这个……
“今天我小舅，要带曹芮元去见我妈。”
26
人家都见家长了。我挂掉杨安安的电话，一头扎进自己房间，趴在床上。我没哭，就是心里难受。我要是没犹豫就好了，我要是那天晚上直接跑过去就好了，我要是让他送我回宿舍就好了。
我要是早点明白喜欢他就好了。
可是现在，明显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爸站在我门口敲门，“蔚蔚怎么了？是不是考试不及格？没关系，爸不打你，下次好好考。”
我没不及格，我本来答得可好了，稳拿满分，犹豫了一下，答案没填上，等犹豫完了，交卷了。
我零分，一分都没得。
“蔚蔚，学校现在有补考，补考好好答，一样的。”我妈在门外喊。
这是选拔性考试，哪来的补考这一说……
“蔚蔚，要不咱给老师打个电话？”我奶奶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抄起电话，快速拨了个号码，通了。
他声音倦倦的，好像还没睡醒。这是早上九点二十，杨安安说过，他周末一般九点半才起床。
“我是杨蔚。”
“哦。”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事儿？”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冒出来一句，“我不挑食了。”
“哦，挺好的。”
“我……”我跟苏沐什么都没什么，我想说，但是没说，“曹芮元人不错吧？”
“芮元？我以前跟他聊过两次，上次还吃过一顿饭，挺好的个学生，前途无量啊……”
“他对你好吗？”
“嗯，挺好的，打我们第一次见，他就对我不错。”
我咬了咬嘴唇，狠下心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
他‘喜欢’两个字一说出来，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电话被我扔到地上，门外的我爸我妈我奶奶又开始劝……
我妈说，要不你再给老师好好说说，说几句好话，求求人家。
我求他管用吗？就算我求他，他一句‘喜欢’，全都完了。
我爸说，算了，挂了就挂了，明年重修。
重修就不是这个老师，不是这门课了。
我奶奶说……
“蔚蔚，你们老师说你没不及格，高分儿，带你见你们院长！”
“啊？”我打开门，奶奶站在客厅里，手里举着电话……
“喂，郝老师啊，蔚蔚出来啦，你劝劝他，哎呀孩子哭的啊，跟什么似的……”奶奶还要接着说，我一把抢过电话，我妈眼疾手快按下免提……
郝阅亭的声音一下子出现在我们家客厅里。
“杨蔚，谁告诉你你挂科的？”
“杨秘书。”我说。
“我告诉她要带个学生见院长，可没说带谁去啊！”
我真想把他们俩都抓来揍一顿，“您不是说，曹芮元挺合适的么？”
“他是合适啊！”郝阅亭笑了笑，“问题是，我没让他选我的课。”
“老师……”我奶奶凑到电话跟前，“你就告诉他及格了，让他放个心吧！”
我觉得我又要哭了。
“杨蔚。”郝阅亭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嗯？”
“别哭了，就你一个及格的，满分。”
我还是哭了，我爸我妈我奶奶一阵欢呼，我听到郝阅亭笑的声音。
“快点准备准备，带你见院长。”
我换了一身衣服，跑到楼下公交车站，打算坐车去杨安安家。却看到郝阅亭站在他的小气车旁边，看着我笑……我跑过去，对他身上就是一拳，他假装很痛的后退好几步，然后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他怀里。
他身上，还是洗衣粉的味道。
“你不是说喜欢曹芮元吗？”
“那么聪明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他说。
“你说你没让他选你课，都谁选你课了？”我又问。
“有一百多个人选吧，可惜课容量太小……”他摸摸心口，“这儿就放的下一个。”
“什么时候毕业？”我接着问。
“留一辈子级，你愿意吗？”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我愿意。”
杨安安家
27
我们到杨安安家是十点钟，我经常来她们家的，但这次，我特别害怕。
“你今天起这么早？真难得！”杨妈妈一把把郝阅亭拖进屋，然后忽然看到我……“蔚蔚啊～今天安安没回家！”
“哦，那阿姨再见！”我转身就跑。
当然没跑成。郝阅亭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我等着杨妈妈发怒……
“唉，这我就放心了，蔚蔚嘛，我看着长大的。”
我倒……
“蔚蔚，他要是欺负你，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出气啊～”
“姐，辈分乱了。”
然后听见书房的方向一声大喊，“阅亭！！”
“喊什么喊！人家才刚来！”杨妈妈冲着书房喊回去。
然后只见杨爸爸从书房冲出来，“安安那丫头，又把我键盘拆了！”
我们在杨安安家吃了非常愉快的一顿饭，其实，她妈妈做的饭比我上小学那会儿还好吃。饭吃着一半儿，杨安安回来了。
杨爸爸说，以前我就觉得蔚蔚这孩子不错，也姓杨，本来想收来当女婿。
杨妈妈说，算了，反正也没便宜外人。
杨安安说，你们想让小舅大义灭亲，我还不想这么快成为刀下亡魂呢……
“不过，蔚蔚他们家里同意吗？”还是杨妈妈想的周到。
“他们家还不知道他是呢。”郝阅亭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牛肉。
“没事，包我身上了。”杨妈妈说完，给我挟了一个鸡翅膀。
吃完饭，我和杨安安去洗碗，郝阅亭给杨爸爸修键盘，杨妈妈拨通了我们家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