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衣
一个爱的委曲求全,不惜用孩子做赌注赢得那人的爱;
一个爱的温情似水,温润平和;
一个,面对着两人的爱情,会不会分得清对谁情深对谁清浅?
到底谁是赌注谁的赌局?输与赢可是结果?
一
厢房里又传出来一阵急似一阵的咳嗽声,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似的,掏心陶肺地咳着。古思心急地想要过来看望病中的柳歌,却碍于乐泯四个月的身子不得不将脚下的步子调慢些,绕是如此,心思还是跟着揪心的咳嗽声飞进了西厢房里。乐泯自己拖住腰腹,向着古思一笑:“柳公子身子不稳妥了,少爷你还是快进去看看他吧。”说着伸手将托住自己手臂的双手放开。“哦哦,好。”古思眼神有些慌乱,顺势松开了乐泯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西厢房。乐泯呆呆地看着那人急匆匆的身形,皱了下眉头,马上就又松散开来。少爷这样关心柳公子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若不是柳歌怀着孩子的时候为古家含冤入狱的老爷子四下打点跑前跑后,最后累的晕倒在大街上三个时辰后才被人发现,醒来后身子受了寒,三个半月的孩子也保不住了。这样又是累心又是累身的折腾早已把好好的一个人弄得形销骨立。孩子掉了却留下个病根,引发了肺疾,三四年了,一年比一年糟糕。今年尤其是这样,眼看着冬天还未到,柳歌早就穿上了夹袄,整天也不敢出门,脸色青白,骨头消瘦的变成一把,比自己这个怀了四个月身子的人还畏冷怕寒。虽是如此,古思也是个有良知的人,懂得心意。知道四年前柳歌为了救自己爹爹不但累的没了孩子还差一点就丢了性命,虽然没有将爹爹救出大牢,古家的官司最后也弄的个不了了之,算是个无头悬案。但是,古思却是一般心思的好好对待他,念着他的好处百般呵护,天天粥水汤药的不断,自己也不嫌烦,亲自盯着人喝完,再陪着他睡了才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今天看样子,又病发了吧?乐泯心中也着急屋中那人的情形,柳歌和自己一样是纯嘏人,“锡尔纯嘏,子孙其湛”,(出自《诗经》,阿九引经据典到此种地步。。。。哦买糕的。。。。。。)只盼着自己真的能为古家和古家的后世子孙带来延吉后世的福气。可是急归急,自己的情形也在这儿摆着呢,虽说才四个月,刚刚度过危险期,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肚子酸酸涨涨的难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卧也不是,难受的无以形容。只是看着古思为了一个柳歌已经费尽了精神,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了。刚走没两步,腰就有些酸起来。乐泯扶住墙,伸手轻轻揉揉还不算大的胎腹,不知道这样子不疼不痒的酸胀对肚子里的孩子是好是坏。掌下一片温暖柔软,揉抚几下,肚子好多了。乐泯轻轻吸了口气,停止腰身,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柳歌患的是肺疾,沾不得一丝寒气,只能白天也关着窗子,屋子一角吊着一只小小的药炉,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看样子药快煎好了。乐泯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床榻前坐着的古思正抱着浑身无力的柳歌轻声安慰着什么,不用听也知道是在安慰他的身子他的病。自从四年前柳歌没了孩子,身子落下病根,古思就对他百般的怜惜,千般的疼爱。护在手里也怕手心的温度不够将人冷到了。乐泯见柳歌的面色还算好,也不去打扰,径自去了屋角看药炉。带着浓烈药味的热气熏到脸上来,惹得乐泯胸口一滞,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脸色顿时煞白。不过却也不动声色,只用手死死按住了胸口,闭着眼睛将胸口的烦闷之气压下去,半晌才觉得好了些,睁开眼,小心地呼吸着,伸手就要去端炉上的药。
“阿泯,别,别动。”柳歌感觉到一丝凉气进了屋,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乐泯走了进来,只睁着眼睛看着乐泯走向屋角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见那人难耐的闻到药味就顿住了身子,他也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就又睁开看着乐泯的动作。见乐泯吃力地要去端炉上的药,这才挣扎着要挣脱出古思的怀抱,想要去拦住动作明显迟钝缓慢的人。古思见他这样子怎肯要他下床,忙低声轻哄柳歌,将人好好的安置在被子里,才转身来到外室,这时,乐泯已经将滚烫的汤药倒进了碗里。“少爷柳公子你们急什么?我这不是弄得好好的?以前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啊。”乐泯完全不在乎的将碗端起来,就要送到内室给柳歌。六个月前的乐泯还只是个小小的下人,若不是柳歌问出了乐泯的身世,知道原来古家还有一个也是纯嘏人,求着自己跟随了古家的少爷,只是希望弥补乐泯再也不能生养的遗憾,好歹要乐泯为古家留下一脉香火。古思看了乐泯一眼,接过药碗:“别累到了,还是我来吧。”乐泯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只跟着古思来到床榻前。柳歌见到乐泯进来,忙挣扎着起身,古思坐在柳歌身后,伸手稳稳托住他的身子。
“柳公子。”乐泯恭恭敬敬地站在床榻前,一脸关切地看向柳歌。柳歌忙拉着乐泯的手,说道:“快坐,别站着,你现在的身子不一般,不能累到。”乐泯听了这么关切的话,反而脸上一红,微微低了头,说不出话,只得点头算是答应了。“都要做人家的爹爹了,怎么还怎么害羞啊?”柳歌的心情看来很好,伸手摸着乐泯微微鼓起来的肚子,爱怜地摩挲着。柳歌笑着半撑起身子,古思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护在柳歌的背后,怕他头晕摔下床去。柳歌精神看起来好多了,对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药故意视而不见:“再过五六个月小家伙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古家就更热闹了呢。”古思不用想也知道柳歌的心思,知道他喝了三四的苦汤药给喝怕了,虽然心疼他,可是说养病养病,总不能真的把病养起来吧?只能耐着性子劝他喝下去,这样虽然不能治根,也能拖得一时。遂说道:“好了,到时候小家伙出世有你忙的。我忙得很连家都顾不到,阿泯要帮我照顾家里,你呢也不能闲着,小家伙就交给你照看了。你要是总这样病着,难道要小家伙出来后照顾你不成?”乐泯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抬头看了看古思,见他一脸的认真,心里堵了一团。孩子出生后真的会放在柳歌这边养着吗?还是古思只是劝解人的说辞?不过看他平时都不曾拂逆了柳歌的心思,这时候许诺,将来孩子出生之后,定是要将他送到柳歌这边养大了。那自己呢?自己是孩子的生身之人,又将被置于何地?柳歌果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古思,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放我这里?少爷我,。。。。。。咳咳。。。。。。咳。。。。。。”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你,现在听了就这么激动了?到时候你要是带不好孩子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要不要喝药?”
“我喝,我喝。”柳歌忙不迭地把药碗端过来,着急地灌下去,也不嫌弃药汁苦的吓人了,像喝甜汤一样喝的甘之如饴。古思满意地看着柳歌喝完慢慢的一碗药,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接过空碗来说道:“这样才对。等你身子好了,有你受的!到时候别被孩子气的哭鼻子!”
“少爷,你放心吧,我保证会好好的宠他。”柳歌双臂环住古思的脖子,笑得心满意足。“嗯。我知道,我知道。”古思拍着柳歌的后背,不住地点头。乐泯站在原地呆了呆,看到两人情不自禁的样子,不禁又是脸红又是难过,伸手将古思手中的空碗接过来,古思只是哄着怀里的人连个知觉都没有。两人几句话就决定了孩子将来的归属,乐泯心中一阵心酸难耐。轻轻退出来,将碗放到外间的桌子上,越是难过心里越是发闷,整个人也是脚步虚浮的厉害。乐泯扶着桌子定了定神,勉强提起一口气,轻抚着有些抽痛的小腹想要出去,却在转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闯进门的柳惟撞了个正着。“哎哟!这是。。。。。。”柳惟痛叫一声向旁就躲。乐泯被撞得一阵头晕眼花,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身子慢慢向下滑,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却被人一把抱住:“泯少爷你没事吧?”乐泯微微喘息着,张开眼睛,看到岳岚关切的一张脸。同来的岳岚是古家的专司大夫,岳家更是与古家有着三代的交情。是以,古思是岳岚的雇主也是从小玩泥巴长大的好友。岳岚皱着眉为乐泯把脉,乐泯喘了口气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是刚才没有留神,先下无事。”
“你的身子也太弱了。”岳岚看到赶过来的古思,十分不满意地瞥了他一眼,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着泯少爷?他现在身子太虚,惊不得事,他身边没个人跟着,你也放心?”
“先生。”乐泯不想见到古思为难,忙撑起身子:“先生,这怪不得少爷,是我自己不小心。”古思叹息一声,伸手扶起乐泯:“岳岚说的对,是我对你不上心。你怎么样?身子不舒服吗?让岳岚为你仔细看看。”乐泯笑着抽回手:“我好好的能怎么样?先生不是要为柳公子诊治么?快进去吧。柳公子刚喝完药。”
“这。。。。。。”乐泯见岳岚还是一脸的犹豫,将他扶住自己手臂的手拨开,将人推进内室:“快去吧,今天柳公子的精神大好。”
“我,我,是我太莽撞了,只记得哥哥的病,屋里有人都没注意。”柳惟一脸的苍白,站在一旁轻拍着胸口,看来这下子也把他吓得不轻。“真的无事。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乐泯见众人都不动,索性自己先进了屋:“柳公子今天精神好,这么多人来了,陪他说说话解解闷才好。”
二
柳歌听到外面一阵动静,也躺不住了,坐在床上看着来人一个个的进来,问道:“怎么了?阿泯你没事吧?”乐泯摇头:“没事。公子不要操心,好好将养吧。”岳岚看了看柳歌的面色,笑道:“今天有什么喜事吗?阿泯少爷果然说的不错,公子今天的精神好多了。”柳歌笑着看古思:“也没什么,只是说说家常而已。”
“哥,你看,我带了你喜欢的桂花酥,一会儿你尝尝。”柳惟献宝似的将怀里的纸包放到柳歌的手上,笑嘻嘻的眯弯了一双大眼睛。“好,我一定尝尝。”柳歌笑着伸手将柳惟鬓角旁的乱发摸到耳后,目光中宠溺非常。“来,我为你瞧瞧。”岳岚伸手搭上柳歌的右手腕,触手之下,只觉得细瘦非常,又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整个人就像纸扎的一样,恐怕一阵风就被吹走了似的。柳歌静静地看着岳岚为他把脉,脸色的神色竟然是十分镇定。像是病的久了,对于痊愈这回事也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吧。岳岚收了手,点头道:“也没什么,只要继续坚持用药,心情愉悦些,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柳歌点头只是嘴上答应着,没有进到心里。每次大夫来看病都是这套说辞,渐渐的由希望转为失望继而是无所谓的听之任之了。岳岚见他果然还是不上心,想要找些话叮嘱叮嘱他,古思先是扶住了柳歌,笑着说道:“岳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只要会好起来,我们就不要放弃。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带小家伙呢。他要是太闹,我就丢给你好了。”柳歌眨眨明亮的眼睛,应和道:“我可是,求之不得。”
“那,也要你好了,我才能用小的折腾你啊。”古思笑着揽住柳歌消瘦的肩膀:“好了,你该休息了,记得我说的话。”说着,宠溺着捏了下柳歌的鼻尖。柳惟在一旁看的扯了扯嘴角。乐泯将眼睛转向一边,装作看不到,可是心里,比柳歌刚才喝的汤药还要苦上几分。岳岚笑着点头:“就是要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说着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下药方,说道:“这药也是不能断的。有古思看着你,我倒是放心。”
“劳烦先生了。”柳歌被古思按在被子里出不来,只得向着岳岚点头示意,表示感谢。“不妨事。说什么见外的话?”岳岚笑笑,将药方递给古思:“一日三次,重任在肩了。”
“这个,我自是晓得。”古思接过药方,小心的收好,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我,我能不能陪陪我哥?我想等他睡下了再走。”柳惟小心翼翼地看向岳岚,就怕岳岚一个摆手将他轰出去。“也好,只是不能太累了。他的身子不能伤神。”岳岚倒是没有反对,叮嘱一番先自去了。古思看着柳歌一脸满足的笑意,也同意柳惟留下来陪陪柳歌,和他说说话,只说要两人不要聊得时间太长了,说完才笑着和乐泯出门。柳惟把古思和乐泯送到门口,见两人拐过走廊不见了身影,才紧紧关上门栓。急切地跑回内室:“哥,我好想你。”柳歌强撑着坐起身子,将柳惟的身子抱住:“惟儿,哥哥也想你,惟儿。”两人互相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才放开彼此的身子,柳惟上下看着自己的哥哥:“哥,你又瘦了。这里是不是不好?”柳歌摇头:“这里很好,惟儿,我之是想你。”
“哥,等你的病好了,我再也不放你走,再也不放。”柳惟把头埋在柳歌的胸前,发誓般轻轻蹭着柳歌温热的身子。“惟儿,哥也不想离开你。”柳歌轻轻叹息一声,等病好了?真的就那么容易好吗?“哥,你放心吧,我已经开始帮你找药了,过不了多久,等药拿来,你的病就能好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分开。”柳惟黝黑的大眼睛里写满坚定。“什么?你找到药了?你,难道不会?”柳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柳惟话中的意思,着实吃了一惊。“哥,你也想到了?”柳惟笑着了,看着柳歌:“哥,我就说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不行!这怎么能行?”柳歌想也不想的拒绝。“哥,怎么不行了?为什么?”柳惟听到柳歌反对,马上急了,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微微透着青色,病态皆显:“这药不但能治好你,还能治好我,哥,这怎么不行了?”
“惟儿,我不能啊。”柳歌粗重的喘息着,抓住弟弟的手:“我不能害了古思。”
“哥,你放心,古思不会怪你的!”柳惟笃定地说道:“我想他若是知道了也会答应的。”
“这不行,绝对不行。”柳歌脑子有些慌乱,还是坚决反对。“哥,你——”柳惟被气得堵在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色更是透着古怪,身子也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惟儿!惟儿你怎么了?”柳歌顾不得自己的身子,看着柳惟喘不上气来的样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忙扶住弟弟同样瘦弱的身子,拍着他的胸口顺气:“别急别急,惟儿,慢着顺气。”柳歌担心柳惟的身子又发病,连忙起身跪在床头将柳惟的身子抱在怀里。柳惟自小就气血不足,比之一般的孩子弱了许多,好在家境不坏,天天补品药品的吃着,才撑到这么大。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能彻底根除这身病的药方,还打听到这药对柳歌的肺疾也甚是有疗效,几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哥哥能逃离病体过正常人的日子,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柳歌却一口回绝了他,无疑在他的头上浇了一头的冷水,他又如何能听得进去?是以一着急,头晕气喘,眼前发黑,身子也支持不住了。柳歌看着柳惟的样子,目光含泪,只能应下来:“我答应,我答应,只要你能好,只要你的病能好,我就答应。”柳惟软软地靠在柳歌的身上,无力说话,听到柳歌的承诺后,抽动嘴角算是笑笑,心下欣慰不已。
三
古思扶着乐泯走回居住的厢房,大手轻轻贴在乐泯的小腹上,慢慢的揉抚:“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了吧。”
“嗯。”乐泯点头,古思手上的温度隔着布料传到腹上,温暖的又岂止是腹中的孩子?乐泯惶惶然地有些错觉,直接问出口:“少爷,孩子。。。。。。”话刚说出半句便被自己硬生生吞了下去。也许那只是古思哄柳歌的借口,他真的忍心将初降生的孩子抱离亲生的爹爹吗?若是真的,问了还不如不问,如果不问,心里还有个念想,还能找个理由骗骗自己。若是真的,自己又如何忍心?忍心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他人?古思先是一愣,俄尔明白了乐泯的担心。双手握住乐泯冰凉的双手,柔声道:“阿泯,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还会有很多。”乐泯觉得眼睛有些刺痛,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却是明白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可是,腹中的孩子也只有一个。乐泯忙伸手扶了扶额角,掩饰自己的悲痛:“少爷,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