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你说，我，我漂亮吗……”
胸膛起伏不定，鲜血染了一切画面，老旧镜头无声播放，点点滴滴的红艳惨然。
———“做什么？看呆了？这种表情，不好看吗？”
———“哇，哪有穿婚纱的新娘会不好看的？真是～开玩笑你……”
———“你脸红什么？过来，我要你亲口跟我说，阿辉……我漂亮吗？”
“漂亮……你最漂亮……”嘶声抽泣不止，怀里的温软早已冰凉，辉哥的泪毫不吝啬的砸在玲姐脸上，抹抹心痛，抹抹绝望。
染了血的洁白裙衫，映进辉哥昏暗的瞳孔之中。再次张开眼，里面已经变了修罗狠绝。
他没有注意Mo去哪里了，他只是木然的抱住玲姐的尸体，眼神冷得骇人。
阿玲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可是他要这船人，全部都来陪葬！！！
Raymond捂住手臂，跪倒在甲板之上。血丝顺着指缝流下来，很痛，他却已无力站起离开。
Mo的尸体就在他旁边，面上还保持着临死时惊恐的难以置信。MO背上那一枪，连Raymond都没有想到，那一枪竟然是杏儿开的。
他刚才从躲藏的后舱出来，来到甲板就见到了Mo。Mo似乎在搜寻什么人，看见他也是一愣，微笑着，把手中的枪藏在背后，向他走来。
可还没等Raymond把从Ron那里偷来的枪掏出来，Mo便突得面目一僵，身子一顿，不甘心的倒了下来。视线正前方对上的，是满面泪水的杏儿。杏儿断断续续的向他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她早上的时候想要去电影厅再找找有没有Bosco留下的线索，结果听到有人来了，连忙躲在帷幕之后。她听见Mo和玲姐似乎有争执拉扯，接着玲姐的枪就被抛过来，吓了她一大跳，然后一声枪响，她一个颤抖，从缝隙中望过去，玲姐已倒地遍身鲜红。
静谧之中，她听见Mo冷冰冰的嘲讽说你知道一切都太晚了，你拿那个Bosco来威胁我，真傻。那个Bosco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死了，警察又还有什么证据？
惊吓之余，她当时竟只有一个念头———为Bosco报仇。她捡起了玲姐的枪，却因为动作太大引起了Mo的注意。Mo追了出来，就正好遇上Raymond。
没时间安抚不断流泪不停发抖却喃喃自语我为Bosco报仇了的杏儿，找了救生衣给杏儿穿上，便让她快些下海去再叫救援。帮杏儿跳海的时候Raymond余光一瞥，竟看见Mo挣扎着用枪对准杏儿，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一把将杏儿推下船去，臂上已中了一枪。Raymond咬着牙回身，对Mo狠狠补了几枪，确定他死透，这才无力的坐倒下来。
还没几声喘息，Raymond便察觉自己被一群人包围了。挣扎着站起，立刻被四个保镖摁到在地。他别着脖子仰起头，看见阳光背面缓缓走近一个身影，灰色发丝青白面庞，眼神空洞的宛如少年时的噩梦。
辉哥眼神对不着焦距，他咧开嘴笑着，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恐怖恶毒，不存生机。
他说———“I want to……play a game。”
瞳孔瞬间放大。这次不再只是噩梦，是最绝望的真实。
2008年10月7日。晴
喂，如果一切都可以还头，你会在最初遇见我的时候，说些什么？
……你呢？
当然是你好啰！不然还能说什么？我爱你啊？
“十。”辉哥看着腕表笑着，笑容淡漠而诡怪。
“九。”Raymond被绑在电影厅一个十字架之上，低低的垂着头，左臂上伤口已慢慢凝滞，血依旧在流，绕着衣服曲曲延延，仿若一条寂落暗流。
———“真可惜啊，你今天穿的是黑衬衣，要是白衫，那该多美……”
“八。”手中掂着从Raymond那里搜出来的小刀，辉哥笑得开心，柔柔的抚摸着锋利刀面。
———“你知道吗，律师，我的宗教信仰。啊，你知道十字架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横是罪，竖是爱。当它翻转的时候……”
当爱已成了罪，当罪也成了爱。
“七。”Raymond紧紧闭着双眼，看也不看身边的辉哥，看也不看帷幕之后整整齐齐站着的黑衣保镖们。十几年前的惨像仿佛注定要在今日重现，他默然不语，却揪心悱恻。
不要来，不能来。
“六。”
———“其实你们真的很傻啊，律师。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要来搜集我的犯罪证据，怎么样？找到了吗？觉得自己赢了吗？”
“五。”
———“听说你还有个同伴是吧？我们等他来，一起来庆祝这个好日子。”
“四。”
———“我知道你肯定在听着我的话，FBI先生～我数十个数，你若是不肯出来陪我们玩，那真的很扫兴，我只能用你的枪杀了这个沉默的孩子。”
“三。”辉哥手上满是凝固了的深红，不是他的血，却是他的心。他的阿玲，在他怀中死去，他反复观察自己的双手，眼中甜蜜又悲伤。
“二……”
“别喊了，把你的一收回去吧。”
辉哥诧异的抬头，从电影厅门口射进来的夜灯太刺目，他眯了眯眼睛，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一个平静的人。
他咧开嘴笑了，晃了晃手中的刀子，带着感慨的摇头：“小子，你真不会抓故事的高潮段，小学语文不及格吧？嗯？要我说，你应该在我最后一个数字出口的时候再进来……”
Ron也笑了笑，接过Raymond飘来的眸光，那一记眸光里包涵了太多感情，Ron甚至都觉得来不及分辨。“多谢你的提醒啊辉哥，只不过我实在很胆小，你要是‘一’刚落就立刻开枪打死他，我岂不是要后悔死了？为了我自己的心，当不当什么推动故事高潮的人物，也无所谓啊。”
“哈哈……”辉哥大笑一声，又立刻叹一口气，眼睛扫过站在帷幕之后的手下，漠然的瞥回Ron：“你倒是很有胆量嘛。这年头像你这么冲动鲁莽的FBI，估计绝种了吧。”
“是啊……”Ron似模似样的跟着也叹口气，沮丧不已：“所以说我总是原地打转升不了职，实在很懊恼啊。”抬起头，笑容清清淡淡：“辉哥，有些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去救，比如说你啦。但是有些人……”目光慢腾腾的移向Raymond，声音坚毅：“就算我死也要救，比如说……他。”
“噢～”辉哥眉眼弯的诡异，长长的沉吟一声，忽的抬起手中刀子用力在Raymond左臂上割了一道，不偏不倚刚好是他中弹的地方。Raymond身子一个轻颤，却死死咬住牙不肯出声。
见Ron再装不下去镇静，辉哥举起染了红的刀子凑近舔了舔：“说的真好，很动听啊。那么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亲爱的FBI先生，听说你们平时体能训练都是很严格残酷的，那我想今天这个游戏一定还不够你的胃口啊……啧，怎么办呢？嗯……这样吧，我手下的兄弟都很想跟你讨教啊，他们一共有三十个人，你每打赢一个，我就在这位律师身上划一刀。可你要输了的话，那律师先生就要跟你说拜拜了。唉……放心啦，划一刀也只是流血而已，不会死的，但若长时间就这么流着……你明白的啰？那么，是一个一个跟他们打，还是怎么样，请你自己选择吧。”
Ron盯着Raymond抿唇隐忍，苍白脸颊时有冷汗滑落的样子，就知道那一刀其实是割得极重的。伤口处的血突突的往外流，尽管染在黑色衬衣上看不明显，Ron也太清楚这残酷的游戏实在是由不得他半点犹豫半点迟缓。
若就这么失去你……
一瞬之间，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Ron只觉得浑身轻颤，他恶狠狠的脱了外衣摔在地上，立刻便露出左腕上磨破血肉的伤痕。他寒着一张脸燃烧了一双眸子，冲那群黑衣男人叫骂：“你们他妈的还等什么！一起上啊！”
焚心以火，简直是最壮烈的悲歌。
辉哥百无聊赖的在Raymond臂上割下一道又一道伤口，看着Ron发狂一般快速撂倒一个又一个手下。他啧啧赞叹了一声，凑近Raymond的耳边：“你的朋友好像很能打啊，他那双腿真厉害，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对了，你猜他能打几个？你猜他会在第几个的时候……倒下去？”
Raymond忍受着绞肉之痛，一双眸子却只盯住Ron的身影看，看着那个人简直像杀红了眼，凶恶的揍倒那些强壮的打手们。他盯住Ron左腕的伤处，随着Ron挥拳而迸裂，鲜红爬遍他的拳头，却愈发狠厉。
似乎对Raymond并不说话也不以为意，辉哥自顾自的点头指着Ron笑道：“我猜他会在打趴第二十九个的时候倒下去，你信不信？”
割了二十多刀，眼前这个外貌温文的律师居然连吭都没有吭一下，甚至连忍痛的抽气都不可闻。辉哥渐觉无趣，突然笑意温柔一刀戳在他腹部，满意的听到Raymond猝不及防的闷哼了一声，伸手抚摸他黑色的发丝：“对啦，玩游戏没有欢呼声哪成啊，是吧？你这么倔，不是找罪受吗？嗯？你不想分他神，可是我想听到惨叫啊，怎么办好呢？”
“畜生……”Raymond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感觉到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低着头却止不住痛苦的汗珠滴落，可模糊之中似乎看见Ron的模样，又觉一切都不是那么难忍了。
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了，Ron无意识的想着，他的腿有些无力，拳头也渐渐发软，周身都是青紫淤痕。只要解决这两个，只要……
按倒一个对住他的脸狠狠落拳，又快又狠的力道让那人几下便昏了过去，Ron刚站起要去解决最后一个，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右腿登时便软软跪倒了下去。
“啊———！”Raymond疯狂的晃动着绑住自己的绳子，看着Ron右腿膝盖上血涌如泉，子弹宛如最残忍的魔爪牢牢镶嵌在他膝盖之中。Raymond奋力挣扎，一张惨白的脸上痛与恨交杂，他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疯子！混蛋！你变态的———”
辉哥好整以暇的微微笑着，吹了吹仍冒着烟的枪口，耸了耸肩：“看吧，是吧，我都说了他会在打趴第二十九个的时候倒下去……你赌输了，小律师。”
说着，辉哥像是说什么秘密一般凑近了Raymond，昏暗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那条很厉害的腿，怕是要废了啊……嘻嘻。啊，对了，你喜欢爆炸吗？就是轰的一声毁灭一切的那种……”
见Raymond深深浅浅的呼吸，又再闭上了眼，尽管身子抖得厉害。Ron煞白了脸，伸手按住腿上的伤口，却反被血浸了手指。辉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的反应真扫兴，律师，当年我跟你爸妈玩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望向从门缝之中丝丝缕缕投射进来的晨曙阳光，辉哥仿佛得到救赎一般喃喃自语起来：“又是一个晴天，多好啊……我们彼此这一身罪孽，早应该去晒晒光芒……”
阿奎按照辉哥的吩咐将两个人搬到甲板之上，他们都是失血太多，根本没力气再抵抗。用铁环铁链套住Ron双腿，再绑在甲板的一根圆柱之上。让Raymond与Ron两手交握，然后将Raymond推了下船去，Ron的铁链一撑，两人就刚好在船沿停住。
辉哥慢慢的走上前去，神经质的呵呵笑了几声。看着船沿外面身子随着风轻晃的Raymond，又看看船沿之内扒住栏杆的咬牙死撑的Ron，淡淡的开了口：“这位阿sir，你要是放手的话，据我估计，律师先生从这里落下海去需要花上一分钟。而这一分钟，足够我精准无误的对住他心脏射三枪喔！”扭了头看着Raymond，笑得温和至极：“律师，你以为把那个女孩推下海她就安全了吗？我告诉你，她已经被我的手下乱枪射死了，现在说不定……葬身鱼腹呢！”
Raymond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看着Ron，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从手铐里脱身出来的？我明明都已经把钥匙拿走了。”
Ron微微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现在这一刻单独的空间，只有眼前这一个眉目安然的男子：“你用我的手铐来锁住我啊，你不知道我的东西都是认主人的吗？真傻。”
生死又如何，宁静愉悦只要一瞬间，一秒钟，便已足够。
他们已再不愿去想要怎么脱身，只想好好的把时间留出来，看彼此个够。
你说你不知道永恒是否美丽，你说你看不到永恒究竟在哪里。
他们眼中的倒影，瞬间永恒。
辉哥有些不满的皱了眉头，明明都已经是绝望的境地，为何这两人反而开心起来了？而且还当他不存在似的。恐吓一般，他看起了表：“还有两分钟哦，两分钟过后，会有一片绚烂的爆炸燃烧整个船，全部的人……”
辉哥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赞叹之中，根本没有留意身后阿奎一听这话登时浑身一颤，双眼盯住辉哥背部，目光由恐惧渐渐转成凶狠。
Ron手里牢牢握住Raymond的手，低头看他被海风吹拂的丝发，低语轻喃：“今年刚好是调查局成立100周年，在这个好日子死去，也不错啊。”似是想到什么一般，Ron笑了出声：“其实我们这些人出任务就和007电影一样……总是要痛殴一群男人，顺便再结识一个美女。”
一只手被Ron紧紧抓在手里，另一只满是伤痕的手安静的垂在身侧。Raymond觉得体内血液流逝太多太快，他虚弱的笑了笑，扬起眉宇看Ron：“真抱歉，我不是美女，让你失望了。”
“喂，你……现在还生不生我的气，还肯不肯原谅我？”
沉默。紧接着是一句轻微话音：“……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你应该满手鲜血的揪住我的衣领，哭着求我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做这一行，这才像我编的那个故事里的未婚妻。咦，不对……你这么说，是答应做我老婆了吧……”
“……闭嘴吧，混蛋。”
“呵，我觉得Raymond一定很讨厌听见你骂脏话……”
两人渐觉晨光洒在身上，简直是最温暖的冰凉。他们只陷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却忽然听到背后辉哥一声闷哼，接着是人砸在地上的声音。阿奎颤悠悠的话响了起来：“对、对不起啊辉哥……我我，我还不想死……”
未等Ron和Raymond反应过来，阿奎已经一个纵身跳进了海里。先前被Ron打倒的那些黑衣男人们也匆匆忙忙的跳下海去，没人向他们看一眼。至于这艘船上原本的工作人员，想必早被辉哥他们干掉了。
人在危难面前，自然是最先顾虑自己。Ron与Raymond对看一眼，对生死毫不在意。
不过几十秒钟的时间，这艘船上的人竟然全部去了个干净，茫茫然仅余令人心寒的寂静。
Ron抬了抬眼，忽的长睫一顿。他笑着从裤袋里摸出Bosco的小型录音机，小心翼翼的丢进Raymond衬衣口袋里：“这个你拿好，我用袋子封起来了，即便沾水也不会影响什么。你来这艘船上就是为了搜集辉哥的犯罪证据，怎么说也不能空手而回……”
“……你说什么啊？”Raymond忽觉心跳声咚咚咚快得骇人，声音大的让他耳膜都发颤。他咬紧了牙回头往后看，竟看到在不远处的天际出现了一艘船。
———“上午我就已经通知警局了，他们加程，明天早上就会到……”
Ron略显虚弱的笑了，露出了Raymond从未见过的清淡笑意，那么满足到甚至可以简称幸福：“喂……影子，你实在该减肥了，我……拉不动你了……”
如何不明白Ron的用意，感觉到他手指一下子松开，Raymond含着泪紧紧反抓住Ron的手指，恶狠狠的着力嘶吼：“不许放手！你他妈的要是敢放手我就恨你一辈子！！”
不过30秒钟。
翘起唇角，Ron的眼神虚幻而温暖，他低低的呢喃了句什么，Raymond却怎么都听不清。极度的恐惶之下他的耳朵不断轰鸣，他头一次如此觉得绝望，Ron在眼前的面目模糊不清，他张开嘴想要叫骂，嗓子却被什么狠狠的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便就愿意让我看着你在我咫尺逝去。
指间再承千万重，也终是被无情一点点的分了开去。Raymond看着自己与Ron指尖终是滑落，他奋力去抓，也只能握住一团团简直如同嘲讽的风。
像是万丈深渊跌落而下，Raymond任由轰然火光映红了他整个面孔，砸落在海涡之中的一刹那，他的心如同他的意识，仅剩下一片黑暗荒芜。
Raymond再醒来的时候是几天后了。他怔怔的盯住苍白的天花板看，直到虫哥轻轻摇了摇他，这才晃过神来。
虫哥担心的面庞映在Raymond眼瞳之中，他诧异的望回去，问着我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