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放下了写字板,脸上是惭悔的表情,低灵悦耳的声音从他薄薄的唇边逸出,“对不起。”
心里,有一块坚冰融化了。
堵心苦闷的感觉不见了踪影,荻珣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认命了,利用就利用吧,反正结付的代价早已够了。
“过来。”荻珣拍拍床边,示意他坐过去。
结听话地走过去坐好,只是背对着荻珣。
荻珣扳过他的脸,让他正视他,“伤,怎么样了?”
“没事。”写字板上浮现出回答。
“真的没事?”荻珣叠起了眉头,皮肤还是冰凉冰凉的,脸色也和以前无异,看不出伤处反而让他更不放心。
结点了点头。
“你当时就不怕悦风赶不上,自己死了吗?” 荻珣想起当时血的艳红与结苍白的脸,心里还是一阵抽痛。
“没关系,我是悦风制造出来的,死了可以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记忆也可以移植。”结说地云淡风轻,仿佛生死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一回事。
“新造出来的就不是你了!” 荻珣的言语难得地有了激动,“现在的你是不是结?是不是我的那个结?”
荻珣的心里闪过恐慌,眼前的这个人是结吗?如果不是……
结点了点头,停止了荻珣往下想的思绪。
“悦风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也可以这样,一点都不在乎。”重造出来不过是假象,根本就不是他了,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悦风没关系,我也没关系。”字,一个个地在写字板上出现。
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悦风吗。荻珣捧住结的脸,逼他与他对视,“我有关系。”
结的眸子里掠过惊诧。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荻珣皱了下眉,还是声音有点低地问了出口。
“好朋友。”结作了一个嘴形,荻珣看得出来。
心底里升起了失望,荻珣马上压了回去,他不可以有一些不应该有的期待,“那你为了我这个朋友,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轻视你的生命。”
“你要记住,有一个人很在乎你是不是活着。” 荻珣的额头抵住结的,希望他能把他说的都听进心里去,“这话,是只对我的结说的。”
结默默地回视了荻珣好一会,点了点头。
※ ※ ※
日子又回到了之前在日本麻烦最多,却又最轻松的时光。
荻珣和身体已经好地差不多了,但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因此他趁机和宁巧微商量着把学校游戏结束了,并把工作全推给宁巧薇做,用宁巧薇的话来说,荻珣是赖在日本逍遥的。
宁巧薇也没有离开日本,一方面是她还不放心荻珣,别一方面是组织里下了一些任务,要在日本完成。
现在宁巧薇日益向她最爱的趴趴熊进军,可荻珣只肯在精神上支持她,在言语上为她加油。
结的身影也和之前一样,常常在荻珣的公寓活动,对荻珣来说,这可是得之不易的。
荻珣跟结明说,他不介意他之前的利用了,他们做回朋友。
结很高兴,但是不肯像以前那样常常出现在他身边。荻珣对他用零食、雪糕、各种兔子饰品对他强力利诱,结流着口水瞪着渴望的眼神,犹犹豫豫地,还是不敢答应。
最后还是了解完情况的悦风,看了看荻珣,勉为其难地一点头,结才欢天喜地扑过来,要荻珣实现他放出来的所有利诱。
虽心有不甘,荻珣还是忍了,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他烦心。
结是常常出现了,另外一个结外带的人,也常常出现了,那个人就是自称正在给自己放假的何茗。
不出荻珣所料,现在对他还颇有微词的何茗,与现在对他怨气甚重的宁巧薇,两人大呼着相见恨晚,立即成为了同一战线的好伙伴以及知心好友。
如今何茗隔三岔五就来他这里找结和宁巧薇玩乐,顺便蹭饭,饭是结煮的,菜是结出钱买的,他连有意见的立场都没有。
何茗还指使结除了料理一日三餐,其他什么家务都不许干,要让给缺乏运动的荻珣去做。从此之后,结当真撒手不干,除了两大魔女不在的时候,荻珣可以装死让结帮他做之外,平时家务都是由他一手包揽。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他发现何茗有一大特长,走过必留痕迹。被她呆过的地方,可媲美龙卷风过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荻珣摆弄着手上的游戏操控杆,心思完全不在屏幕上的对战游戏里,但他还是轻松获胜了。
他明明放了那么多的水,还耐心教授了秘诀,结偏偏不能赢他一次。
这么久下来,他也发现了结的一大特长,对任何游戏都玩不上手,却又对任何游戏都抱着莫大的热情,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玩地不亦乐乎。
战败第一百次的结,终于放弃了这个游戏,转头在旁边小山一样的游戏机碟里挑下一个。这些都是荻珣之前无聊买的,他喜欢玩游戏,他那边的住处更是积了满满一书柜,结看见了怕是会高兴死了。
宁巧薇和何茗又咬着耳朵,向他和结所在的方向窃笑了,不知道她们都在说些什么,看向他们的频率与不怀好意的程度日益增加。
荻珣碰了碰身旁的结,“到时间了。”
结会过意来,立即调频,换到一个频道,一部青春偶像剧正要开始。
这部电视剧不管是首播还是重播,结都要看,原因无他,里面有他的悦风。
荻珣对这些偶像剧向来不感兴趣,正要走,就听见何茗跟宁巧薇呼啸而来
“要开始了吗?”何茗把还没有起身的荻珣挤开,招手让结坐到她身边去。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宁巧薇一掌挥开挡着她路的荻珣,和何茗排排坐在沙发上。
被排挤到角落的荻珣,确定自己被那三人当成了空气后,决定还是回房睡一下觉好了。身体早就不会感觉到无力了,但常常会犯困,总是睡不饱的样子。
荻珣还没转身,一句话响亮亮地飘了过来,“结,你变小让我抱好不好?”
结很听话,真地变小了,还张着小手让宁巧薇抱他。
“恋童癖姐姐,少染指结。”宁巧薇还没抱稳,荻珣就伸手过来抢。
“结,吻他。”宁巧薇顺势把结凑到荻珣脸上,一个大大的吻声清脆响起。
“结好乖。”宁巧薇立即奖励了一大把,结最喜欢的巧克力糖。
“这样满意了吧?”宁巧薇微笑抬头,对上一时无言的荻珣,“恋童癖哥哥。”
因为开场曲播完,进入到正剧,一直在旁偷笑的何茗,飞给他一个诡笑眼神之后,三人都沉浸到剧集里去了,没人有空再理会他。
荻珣一脸黑线,用纸巾擦着脸上的口水,回房间去了。
※ ※ ※
又是,海水的声音。
睁开眼,是已经变得眼熟的海底世界。
一如往常,呼唤声又起。
身体还是被那声音牵引而去。
熟悉感又在体内沸腾。
看到了那一片庞大的阴影。
厚重华丽的门扉,又在阴影里浮现。
今天的梦里又比昨天,看地更清晰了一点。
一般在这个时候就会惊醒,然后会看到身旁躺着缩小版的结,接着他就可以安心地睡回去,常常再也无梦到天明。
可是,今天手已触向了门扉,门扉轻易地被打开了一条缝,海底的水流急速地向里面涌进。
荻珣跟平常一样,除了飘浮感,他感觉不到海水,自然也感觉不到海水的流动。
所以他就这样站在门前,看着海流越过自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身躯,往细缝里涌去。
阴影随着海水的注入,遂渐消散,海底里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宫殿,豪华精美而壮观。
此时,荻珣还未有一丝要转醒的迹象。
门扉自动大开,迎面一个典雅大厅,两边回廊走道错落。里面似乎另有光源,海水在其中莹莹发亮,璀灿如珍珠。
呼唤声从里面的深处传来,一声一声地,继续牵引着荻珣的身体向其靠近。
只一飘入大厅,突然景致变幻,回过神来,红毯的尽头,高高的阶梯之上,是一对人形的白光。
叫唤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像是贴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唤着。
心,被某种情愫纠紧。
荻珣抬头,白光中似有模模糊糊的面孔浮现。
“爸……妈……”不成调的叫唤,从荻珣血液的最深处引颤喉咙逸出。
荻珣心里一震,为自己不自觉的叫唤,为自己叫唤的内容。爸妈?上面站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亲生父母?
想要再靠近,想要看地更清楚。荻珣抬手想触向前,身体随即向着他的目标飘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荻珣的心里升起急切,正想加快速度,一阵触感上的冰凉从手上传来。
荻珣回头,是一只十分眼熟的手从裂开的空间里伸出来,拉住了他。这个每晚梦里拉他醒过来的冰凉触觉,果然是结。就算是在睡梦里,结也遵守着承诺,守护着他。
但是,他想要见一见父母的相貌,他想知道,他渴望知道。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原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所以,结,让他去吧。
用力甩开结的手,荻珣加速向白光飘去,白光里伸出两只邀向荻珣的手臂,一只强壮用力,一只柔美修长。
一滴泪,不自觉地溢出眼眶,滑过脸庞,滴落。
突然一双手紧抱住荻珣的腰,停止了他向前的飘动。
“放开。”荻珣低头,对想拉他下去的结冷冷命令。
荻珣的双眸不见平时的冷静理智,只见单纯的渴望,以及刚刚浮起的怒气。
结抿着薄唇,以前冰冷空洞的眸子里,有着绝不放手的坚定。
“我叫你放开!”一股陌生的力量,从体内溢出,硬生生地把结弹至远处。
没有了阻力,荻珣顺利地飘近白光,伸出双手回握住那一双,等待他已久的手掌。
白光把荻珣也笼罩了起来,有一种热在身体里蔓延,并且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但荻珣没有去理会,因为白光之中的容颜正在浮现。
第十二话
脸庞细致娇美的女子,带着一身华贵的气度,面容如冰玉雕琢而出的俊逸男子,有着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原来,他是七分像父亲,三分像母亲。荻珣想笑的,但父母向他投来的慈爱目光,却让他想哭。
转眼间,眼前的面容与身体都再次被白光遮掩,再也看不见。
可为什么手上的触觉还那么明显。荻珣警惕起来之时,白光里已伸出众多的手臂,牢牢地把他囚住。
热量在身体里灼灼燃烧起来,刺痛着他的骨骼、肌肤。有东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像是要冲破他的血肉之躯一样。
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令荻珣自然地仰起头大喊出声,想要借此舒缓痛楚,可他叫出来的哪里是人声。
高昂而沧桑,悠远而绵长,穿透整个宫殿,久久不息的一声狼嚎。
地基开始摇晃,墙壁开始剥落,屋顶化作碎石,整个宫殿正在崩溃,因为裹在白光里的荻珣,散射出来的巨大魔力。
结想靠近白光,却承受不住荻珣释放出来的魔力。
结单膝跪下稳住身形,就算保护罩被迎面冲来的魔力击散了,也不肯退后一步,就算身上被撕裂出血痕,也不肯放弃想靠近的念头。
眼神一沉,结想用最后的手段,一只手扳住了他的肩。
回头,是悦风不赞同的表情。
“别浪费力气,已经没用了。”保护罩被重新张开,荻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魔力,也不能摧动其分毫。
悦风的手带着淡淡的绿光,结身上的伤痕转眼间不复存在,“他的力量封印被解开了,而且仙狼族的秘宝藏在他身上,两种强劲的力量纠缠在一起释放。一时之间,不是他能承受之重。”
结双膝着地,抓住悦风的衣摆,脸上是急切的哀求之情。
悦风的眼眸微敛,即不摇头,也没有要答应的意思。
“救他。”声音还是那么地低悦美妙如同精灵轻盈的颂唱,但这一次明显地揉带着悲凄的颤抖。
闻言,悦风脸上浮现的不是无奈,不是哀伤,也不是怜惜,而是阴鸷冰冷。
“那是……!!!”悦风的视线突然看向了那团白光。
结转头看去,只见一小团耀眼地刺目,射出来的光线七彩变幻的白光,从荻珣所在的那团白光里分离了出来。
一阵黑风袭来,卷住了那特殊的一小团白光,傲慢慵懒间带着强势的声调从黑风里传出,“‘冬絮’我收下了。”
“该死!魔王你别想逃!”悦风把结关在了圆形的保护罩里,飞身去追逐那一阵离去的黑风。
“结你留在这里把荻珣的残魂带回去。”这是悦风最后隔空给结下的指示。
结在保护罩里用尽各种办法都出不去,只能听着狼嚎声久久不绝,于耳边萦绕,只能看着荻珣在白光之中,散射着消散他生命的魔力。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叫过荻珣的名字。有泪溢上结的眼眶,满满地模糊了结的视线,摇摇间就要滴落下来。
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明明从来没有把生死,从来没有把生命,放在眼里。但对荻珣,他却一直害怕他的死亡,死了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他了,所以即使是自己死去,也不能让你死,可现在要怎么救你。
泪滑落,不知是冷是热,结全无知觉,他只知道他的心揪成一团,痛得仿佛下一秒先死去的会是他。
“小结儿乖乖,别哭。”一个清朗带甜的声音,随着一团柔和的白光飘然而至。
“好你个悦风,真想我们仙狼族绝迹。”柔和的小白光飞绕着向包围住荻珣的白光飞去。
※ ※ ※
一整面的玻璃墙,外面的长青树与叶子落尽的枯枝,交叠着映在玻璃墙外。
夕阳的光晕透过枝桠投射进来,倒影出一地斑驳,橘色的光亮继续延伸过来,温暖了一室。
荻珣从床上坐起来,就是看到这样一番光景,让人不由地心生暖意。
这是一个很简单洁净的房间,除了身下这张十分惹眼的KING SIZE床铺之外,摆设很简约明了,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荻珣想下床出去看看,因为这里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似的。
荻珣还记得梦里的事,他触开了那扇门,走进了宫殿,结出现阻拦,但他不从,如愿看见了亲生父母,然后身体灼烧了起来,有东西从体内汹涌而出,那种感觉,他现在闭上眼睛,还能隐隐感受到。
之后……之后他就不知道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荻珣掀开被子,才惊觉自己穿着一件古风斜绑的丝质长衫,确认般地又扫视一下周围,都是熟悉的现代化用具。他应该没有像何茗向宁巧薇推荐的一系列穿越小说那样,穿越到古代去了。
目光触到柔顺铺散在床褥上的银色发丝,荻珣愣住了。
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还是银色的,他明明是黑发!
荻珣也不管自己连小裤裤都没穿的下体有点凉,赤脚落地要跑去全身镜面前。
但他又呆了一下,为什么他觉得脚底的结实度完全不是以前所能比拟的。荻珣缓慢地低下头,借着夕晖,他看到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脚,再伸出双手放到眼前,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看起来就锋利尖锐的爪子,是怎么回事?荻珣不再拖延,直冲到全身镜面前。在跑的过程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舒畅过。
镜子的折射中,没有半分虚假地现出荻珣当前的样貌。流转着奇异幻彩的银眸,一张嘴就可以看到的尖锐镣牙,还有这是什么?
荻珣探手去触头上的两团毛茸,像是毛绒玩具一样,却又比那些的毛更光滑亮泽,而且它们还有知觉,能靠自己的意识去控制。
难道真的是耳朵?
荻珣不太能接受地让两只突然多出来的耳朵运动起来,动着动着,好像还有什么。
荻珣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从身后伸出了一条毛发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的尾巴。
这是怎么回事?荻珣稍微侧身,再照镜子,那尾巴确实是从他的长衫下摆里出来的。让尾巴扬高伸到他面前,镜子再次帮他确认了尾巴是从他身后长出来的事实。
自己变成了一条人狼?荻珣扬眉。
难道是他的力量封印解开了,恢复了仙狼的模样?或者他可以重新再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穿越到了另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还是一条狼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