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第一部)----路人甲甲甲

作者:  录入:05-14

希夷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对他浅浅笑了笑,“你能护住他的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一直以为面前的人是冷酷而胆小的,可世事真的很难料,竟然是这个他素来瞧不起的人救了这孩子。他在望着双真第一次投向风炎的怀抱的那一刹那,终于知道自己错的离谱。然而,他其实还有错的更离谱的事。
希夷重新转向水中的婴孩,话却依旧是在问双真:“你想过回帝宫里吗?”
双真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双真,芸……他还很爱你……”
说出这句话真是费了他好大的勇气。
在爱上芸的时候,他曾经决定忍受他的三宫六院。他知道芸是一个博爱的人,但他觉得自己不屑去像一个娇气的女子一般争风吃醋,他自认他的胸襟能够容忍做一个君王的宫妃之一,事实也证明,他在这么多年里做到了并且做的很出色。
他不知道的是,他可以接受平等的博爱,却无法接受他爱的人对另一个人如此特别的执着和……深爱。
他在清醒以后的那段日子里终于清楚的目睹了被芸隐藏了如此之久的感情。热烈得几乎要将他烧得尸骨无存。
他再也没有办法说他不嫉妒不在乎。
双真看着他,“你究竟什么意思?”
希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着异常平淡的声音在叙述,“芸知道你从没有背叛他以后的反映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他又惊又喜,抱着我笑得好开怀……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的高兴……之后,他陷入了对你的疯狂搜索当中。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他会独自待在你的寝宫入睡——好像那样等你就会回来似的。”希夷苦笑了一下,“自从有人企图绑架我开始芸便在我周围布了大量的守备,我的行动也被限制了……直到后来风炎不知怎么突破了防卫,找到了我,将我带了出去。”
希夷没有告诉双真他当时几乎没有反抗。
他知道自己心里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回到芸的身边?”双真不敢置信的望着希夷。
希夷却依旧不回答,他笑问:“双真,你平心而论,你真的不爱芸了吗?”
双真沉默不语。
不是已经不爱,只是在决定放弃的时候,早已经把彼此的缘分错过,又拿什么去说爱?
心灰意冷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更不可能用简单的爱就能够挽回的。
“双真,你于我有恩,我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和……芸。”纠缠不清是最痛苦的,他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也不希望这两个人拖泥带水,终是彼此伤害,“双真,你和芸之间,要么老老实实的放下所有顾忌好好爱惜对方,要么……干净利落的斩断。”
希夷终于正面看向他。
双真他望着希夷晶亮而柔和的眸子,竟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这些话由希夷说出有一种难言的力量。
斩断……
希夷看着双真,想起了日夜守着他的那两个人。双真比他受过更多苦难,却也比他幸运很多。
“回去……”双真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字眼,“你知不知道……”他突然苦笑了一下,问道,“你知不知道,蓝依已经死了?”
“知道。”希夷平淡的答道。蓝依是个鲁莽的女子,却比他更敏感的早察觉了芸对双真的特别,他从来都不屑与那些喜欢争着芸的宠爱的人为伍,如今,他却有些羡慕蓝依,至少,她在走之前终于在深爱的人心里占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以芸的个性,会一辈子都忘不了一个对他用情至深,为他而死的人。
双真干涩的声音响起,“那你知不知道,是我亲手杀了蓝依,斩下了她的脑袋?”
希夷大吃一惊,愣愣的望着双真。
看来是不知道。
双真叹了口气。
好像……他和芸之间只是场孽缘,每次以为有了一点点可以回头的机会,却总是有新的阻碍横在两人之间。
仿佛注定了背道而驰。
希夷却回过了神,只是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回去一次……”
“双真!”一声惊叫自身后传来。
双真一回头,非遥已经跑了过来。
看来他们办完事了。
非遥惊喜的看着他:“你醒了?太好了!感觉怎么样?”
看着非遥如此紧张,双真忍不住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虚……还有点饿……”
非遥笑得眯起了眼,“我们出去办事的时候顺便带了点吃的回来,走,我扶你进去。”
双真任由非遥把他扶着往里面走,抬头看见风炎靠在门边上微笑地看着他。
“好点了吗?”他的声音显得平和,双真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他点了点头,“好多了。”
“没事就好……”
双真经过的时候,风炎微微抬起的手不经意的穿过了他的发丝,叹息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
风炎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希夷,声音一反刚才的柔和。
“我希望你记住,如今你和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事……可千万别自作主张。”
“你放心,我清楚得很。”
帝宫的夜空好像就是格外的不同。说不明白它是更绚丽些还是更清冷些,帝宫的华灯遮盖了属于星空的光芒,远目看去一片苍苍茫茫,感受不到明天。总好像待在这样的天空之下人都会变得寂寞一些。
或者说,是只有他自己觉得寂寞。
即使不愿承认,但芸知道自己是在寂寞了。
少了某个人的宫殿显得那么残缺。即使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几乎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看到他,但他至少知道他在身边,至少他哪里都没有去。
其实他对双真下的毒早已经解了,这个他应该能察觉到。那之后双真依然没有离开帝宫,他其实很欣喜。只是这种欣喜在双真长时间的冷漠之下被彻底磨灭了,他的心里只记得那个人还是不爱他。
好像即使锁在身边百年,他依旧没有懂这个人。
双真竟是爱他的。
他为了他接近风炎,为了他救下他的孩子,为了他承受他想也不敢想的危险和屈辱。
他几乎要因为双真疯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既然爱,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任由他们互相遥望如此之久,直到走到如今这一步?
芸在这段时间里不断的被狂喜和痛苦反反复复的熬着,焦急却又无所适从。
一个人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芸陛下。”那人行了个礼,冷静淡定的声音格外清晰得划破所有不合宜的伤感。
芸没看他,语气居高临下的道:“什么事?”
“刚刚碰到一位大人,让我禀告您蓝依殿下的遗体已经在祭坛安放完毕,只等您决定安葬仪式的时间了。”
“好,我知道了。”芸忆起蓝依,心头有些乱了。他克制着,并不看向面前的人,“其他事呢?你总不会是为帮传个话来的吧?”
“我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我们的计划。”回答的人依旧冷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
“你放心,“芸语气轻嘲,“我答应过你把他抓到交给你就不会食言。”
“我相信芸陛下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只是希望一切能够万无一失。”
芸终于转头看向面前的人,“我一直不懂,你明明在风炎身边待了那么久,为什么反而要背叛他再将他捉到身边?这样有什么不同?”
风炎的总管——不,应该说是前总管——休,一脸理所当然的微笑:“当然不同。那之前,我是他的,但若他被我抓住,就变成他是我的了。芸陛下,这点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很啊,不然当初你为什么不是待在双真殿下的身边,而是把他抓到宫里来呢?”
“我的事不需要你评头论足。”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喝道,“即使你背叛风炎帮我夺回帝宫,也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休淡淡应着,“属下记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奇怪的声音响起,芸皱了皱眉,那个人……竟在这时候来吗?
几乎就在下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停在了他们面前。
芸难掩心中的不快。
这个人一定又是横冲直撞的过来的,完全无视他帝宫的守卫,若不是确定他对帝位无意,他一定会想除掉这个人。
虽然不满,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毕竟他如今还需要这个人的帮忙。
“门主还真不是常人,竟然挑了这样的时间过来。”芸帝稍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雷门门主微冉似乎完全没有把芸当一回事,无所谓的应道:“没什么特别的,趁着煌睡着才出来而已,这事我不想让她知道。”
“哦?”芸略有些吃惊,“您打算一直瞒着煌夫人吗?”
“这你不需要管,只要把人给我就好。”
芸倒也不想管雷门的事。他不再问,转头对休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你想商量什么的话明天再来找我。”
“那属下告退了。”休微弯腰向二人行了礼,静静的退了下去。
休看见芸领着微冉往地牢的方向走,不禁有点好笑。如果那个人在,一定会嘲笑芸帝是个靠贩卖人口拉拢同伴的人,然后鄙夷地说这么不靠谱的方法他绝不会用……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想念他了。
休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他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透层层迷雾、探寻到宝藏一般的清澈,淡淡的扫过每一片有繁星坐落的黑暗,仿佛即使是天际也遮不住他的眼。
他闭了眼,轻叹了一声。
应该快了吧,风炎。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无所事事的养伤。
唯一不一样的是屋子变小了人却变多了,本来只适合一人住的房子里硬是挤下了五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好吧,应该说是一个小婴儿,还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小婴儿。
风炎、双真、非遥、奇然、希夷围着桌子。
当然这并不是在吃宵夜。
双真皱眉,奇然苦恼,非遥不耐烦,风炎无视。
希夷大大的叹气:“拜托你就别哭了行吗?”
桌子中央趴着刚刚允许脱离保护膜和大浴桶的婴孩,肉肉的身子裹在一块临时扯来的床单里,但小手脚却一直在不安的四处挥舞,一副响亮的嗓子也叫个不停,所有人都被吵得不安宁,大半夜的爬起来为着这个小祖宗开会。
说是哭也不准确,这孩子完全只是干嚎,连眼泪都不流。当然这估计是因为眼睛有缺陷的缘故。
五个大男人盯着他瞧。
“是不是再放回水里会比较好?”奇然提议。
“跟那个没关吧,”希夷郁闷,“这都出来一整天了也没见他什么反应,不是一直都睡得挺好的吗?怎么大半夜的就叫起来?”
“他是不是饿了?”非遥猜测,转头问双真,“一般婴儿要吃什么啊?”
双真惊了一下:“为什么问我?我可没照顾过婴儿。”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非遥说完心里愣了一下,暗恨自己嘴快,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希望双真不要想起伤心事。
双真显然还没敏感到那种程度,他只是无奈的摇头:“他当时虽小,好歹也有一岁了,跟我吃的东西也差不了多少。”
“他在保护膜里吸收了那么多营养,哪有那么快就饿?”风炎的声音凉凉插进来,颇有些鄙夷,“我猜他只是睡太多了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吧。”
非遥鄙视回去:“这孩子身体那么弱,哪来的多余精力?”他的耳朵遭了大罪,罪魁祸首却依然哭得不亦乐乎,非遥着实的不爽起来。这臭小子没出生的时候就害惨了别人,出生了还那么嚣张,大半夜不让人睡觉,真想扁他一顿。
非遥显然是个行动派,一只手已经朝肉乎乎的小脸蛋捏了过去。希夷还没来得及阻止,孩子已经惨遭毒手。
“非遥你干什么……”话未喊完希夷楞住了,因为小孩居然不哭了。
所有人大惊。
非遥恍然:“原来是欠扁了……啊!”下一刻便换成非遥大叫了。小婴儿居然停止了哭泣一口咬上了非遥的手指,两只胖胖的手也抓了上去以防猎物逃跑。
非遥怒了,想甩开他,却叫双真一把按住,喝道:“别乱动!”
“为什么?”非遥觉得自己颇无辜,“这臭小子咬我啊!”
“能让他不哭就行,你就牺牲一下让大家好好睡一觉吧。”双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还面带感激的微笑,让某人完全招架不住。
“就是,”风炎明显的幸灾乐祸,“他连牙都没有,咬人也不会疼吧。”
非遥恨恨的瞪他一眼。疼倒是不疼,但也不舒服好吧?这小家伙虽然才出生不久,劲儿可不小——到底是皇家血统啊。
希夷虽然对自己儿子的怪癖颇为郁闷,但到底是让他停了哭叫,他也谢天谢地了,“好了,今天就麻烦非遥你陪他睡吧。”
非遥沉着脸,觉得自己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单手抱起桌上那个肉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其实这里一直有个问题。
风炎的屋子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住,现在多了那么多人,床却只有一张,那么必然要有人睡地铺。问题就是——谁睡床?
以非遥和风炎的恶交程度,显然不会肯睡他的床;风炎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到底来者是客,哪有自己睡床的道理。二人希望谁睡得好些是显而易见就不多说了。然而某个身体还在恢复的人却完全不解风情,硬要说自己已经好了,睡地上也无碍,于是他也不会是睡床上的人,间接导致奇然也不可能是那个人——自己主子都睡地上了不是?
结果是希夷看见婆婆妈妈的众人很果断的躺到了床上。
非遥和风炎沉默了一下。
希夷美眸一瞪,极度的不屑:“快熄灯睡吧,这么点事儿也纠缠不休。”
众人汗颜,原来关键时刻此人最狠。
其实大家纠结的明白一点不过是个面子问题,真说起来也确实俗套又无聊,这都什么时候了。
于是自此开始几天大家轮流睡床。
但孩子脱离保护膜之后当然也不能睡地上,所以睡床的要照顾小孩。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非遥会成为担负重任的不二人选。非遥显然是不大乐意的,他不经意的朝双真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怀里的小家伙好像洞悉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在非遥抱着他经过双真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双真的一撮头发,抓住了就不肯松手。
双真大窘,企图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
非遥却乐了——这臭小子原来也有可爱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浪费小家伙给他提供的机会,马上阻止双真,一脸正经:“别扯,说不定又把他惹哭了。”末了还把双真堵他的话又还了回去,“你就牺牲一下造福大家嘛。”
“那怎么办?总不能今晚就不睡了吧?要不把这头发剪下来好了。”
汗,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快。
非遥连连摇头:“说不准他今天就是要挨着你,剪了也没用。你今晚就一块睡床上吧。”——跟我一起。
当然后面这句充满不良意味的话非遥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眼角挑衅的看向风炎的方向,已经充分说明了某人此刻有多得意。
风炎默然。
“好吧,只好挤一挤了。”双真点头同意。
于是,今夜是个某些人会睡不好的夜晚。当然有人是郁闷的有人是兴奋的。
风炎并不是个追逐享受的人,一个人隐藏时睡的床显然不会大到哪里去。非遥初次对他万般感谢。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讨人厌的肉团团,怎么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大家都睡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熄了灯之后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让人连呼吸都会沉淀下来。
越是安静,心脏越是抑制不住的躁动。
黑暗中,某只不老实的手爬了过去搂上双真的腰际。
“你干什么?”双真小声的皱眉道,想移开他的手。
“别,我要掉下去了。”说完还朝里挤了挤。
“所以才说我睡外边的,你非要……”
“嘘,别说话,待会儿吵醒这小子可不好。”非遥声音正经,身子却又往里移了移,小肉球显然已经趴在了他身上,而他则紧紧挨着身边的人。
双真的背脊几乎是贴在了墙上,想要动一下翻个身都不容易,只能对着非遥侧躺着。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隔着个孩子也着实让他别扭。
接下来,居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非遥很是小心的一动也没再动,睁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即使黑夜里几乎什么也看不着,但他确信自己能准确的找到他的脸孔,他的耳朵,他的嘴唇……他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但结果仍是什么也没做,一只手老老实实的抱着小娃娃,一只手搭在双真腰侧——其实这样已经很满足。光是能这样靠近,温度已经透过与他接触的掌心酥酥麻麻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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