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跟着芸走过了数不清般的隧道,双真已经完全记不清来时的路了。
“这样的地方怕是也不需要法术保护吧,除了你又还有谁记得住这些隧道?”
芸轻蔑道:“即使记住也没用,中心魔法并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东西只有五大家族的后裔才能对它产生影响。而且,这只是其中一半。另一半的中心魔法并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芸点点头:“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似乎……是在边界。”
说话的这会儿似乎到达了目的地,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刻满了诡异而简单的图腾。最重要的是,双真看见了浅昔。
他还处在昏迷的状态,躺在一个图腾的中央,四肢都上了锁。
双真刚要过去,被芸一把拦了下来。
“现在不行。”
“为什么?”
芸的神色冷冽起来:“我在用他加强中心魔法的力量,不能轻易移动。”
双真脸色沉了下来:“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没说不放,只不过并不是现在。”他叹了一口气,“双真,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不要妨碍我的帝位,否则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轻绕的。”
双真冷笑一声:“那你现在带我来干什么?看你怎么折磨我的朋友?”
“我没有折磨他。我说过这里面是不能施加法术的,会起作用的只是五大家族的人和他在图腾上的位置——不管怎么说,浅昔只是睡着了,身体并无大碍。带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会信守约定,但你要等,就当……是为了一个帝王。”
双真看向他的一丝隐约露出的期望。
“为你么?”
双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或许他从来就不曾懂过他。
芸凑上前来轻轻吻了他。
温柔的不像他了。
没有深入,没有霸道,更没有一如既往的压迫和骄傲,只是眷恋的触碰。几乎要让双真动摇。
天已是大亮,帝宫里却一片沉寂,连早期干活的侍女侍从们也都约定好似的一言不发,凭将这紧张而压抑的感觉染得更深。更不用说某座空旷的宫殿……
内室里纱幔层层叠叠,遮掩了所有的视线,只有偶尔一阵不寻常的风掀起帘角,才叫人窥见了一丝暧昧。烟雾缭绕,薰香的味道有那么点太重,似乎是为了刻意擦掉其他的气味。
帘子被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撩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了那个面色冷淡却城府极深的人。
休只随意的披了一件长衫,发丝有些散乱的搭在肩上,有着浓重的……情色意味。
他回头看看床上的身影,嘴角勾起几不可觉的弧度。
风炎仰躺在凌乱的床上,双手被锁链缚在了床头,原本充满力量的手臂此刻只能颓然的耷拉着,还染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即使无力,但这个人始终散发着浓重的危险气息,他一头的红发披了满枕满被,丝丝血色缠上了光滑的肌肤,好像下一刻便会燃烧起来,噬的人粉身碎骨。
锦被盖到了肩头让人忍不住遐想被下的风光……毕竟这个俊逸的男人曾经何等强大,一声号令叫人不敢违了半分,能一窥这样的身躯确实是撩人心弦,更别说能够伸手触碰……
风炎突然睁开了明亮的眸子,精光四射,依旧烈日一般灼人,直直看向休。
休愣了一下,转而嘲讽的笑笑以回敬他的帝王:“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吗?可别累着了。”
风炎无动于衷的望着他一直忠心耿耿的管家。
休倒也有闲情逸致,坐回了床边,冰凉的指尖点起风炎的下巴,高高在上。
“风炎陛下看了一夜还没看够吗?今后有的是机会让您看个够,何必现在就盯着不放?”
风炎终于冷冷的开口了,声音却是丝毫没有他现在的落魄,依然的沉稳威严,仿佛此刻他仍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而不是一张带给他卑微和屈辱的大床。
“我看了那么多年都只看到一张皮囊,不趁现在把你的嘴脸认清楚,指不定过不久就没机会了。”
“哦?”休的手指沿着风炎脸庞的轮廓游走,细细的摩挲着,描绘这一张看了许久的脸,“此话怎讲?”
风炎冷哼一声:“和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陛下认为休会跟您作对?”他挑挑眉,“看来您还是没有了解到我的心意啊。”他俯身压了下来,却只是撑在风炎上方,并未再进迫,只带来一股压迫感。
风炎毫不躲避,只道:“你未免太没眼光,竟然去帮助一个丧家之犬——他注定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知道。你的能力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跟着你。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趁现在想办法得到你……至于你的帝位——反正迟早会到手的,我何必急于一时,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不是么?”
风炎冷笑:“所以你选择背叛我、勾结芸帝?甚至不惜将我置于险境?”
“我知道你能逃过。我也不想啊,谁叫你动了情呢?本来我们可以并肩把芸帝彻底铲除,共建我们自己的王国,偏偏你爱上了双真,变得都不像你了。”休的神色有一瞬间冷了下来,“我曾经以为你对感情一向冷然,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也从不强求你对我产生什么感情,偏偏……算了,现在也不晚,趁你还没对双真陷的太深让你属于我——”
“你以为你办的到吗?”风炎的声音毫不示弱。
“你说呢?”
休突然握住风炎的下颚,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风炎试图躲开,但似乎依旧使不上力一般徒然。休轻轻笑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没有吻。
休自始至终都在不轻不重的咬着风炎光滑的肌理,印下齿痕。偶尔风炎反抗的急了,休会狠狠咬出血痕,然后伸出轻轻舌尖舔去渗出的鲜红。
风炎睁大着双眼瞪着帐子顶端,咬牙切齿。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
休兴致未减,也没有再进一步。
风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风炎再也忍不住这么熬着时间了。
他曲腿轻轻撞了撞休,阴沉沉的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休先是一愣,随即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殿下等不及了?”
风炎瞪他一眼。
休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您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话是这么说,但他依然闭上眼,暗暗施展法术,静悄悄的探索着,看周围芸帝布下的法术和暗眼究竟还在不在。
风炎盯着休,屏息以待。
休收回法术,笑容变得有些诡异。风炎急了,又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
休放弃:“好好,”他忍着笑朝房门外喊道,“既然非遥殿下已经到了,怎么还不现身?”
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调笑的意味十足:“休总管的演技实在令人惊艳,我在想如果我一直不出现是不是能欣赏到一场活春宫。”
风炎黑着脸,手上略一使力,束缚双臂的锁链一下子化为灰烬,悄无声息的像不曾存在过一般。他坐起来,瞥了眼走进来的那个纤长傲慢的身影,淡道:“没想到你现在还有看戏的心思。”
非遥轻笑:“戏我可没看到,倒是我的兄弟看到不少——刚刚可是他们在帮你们清除‘垃圾’呢。我刚从另一边回来看到的可不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心惊荡漾的画面么。”
“那边……怎样了?”
风炎严肃起来,非遥也不再开玩笑。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我的兄弟们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牵制帝宫的守备,雷门貌似不打算插手了,一直按兵不动,芸帝那边……双真在和他周旋。”
风炎稍微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迅速穿上衣服,一边向外走去,休紧跟其后。
“那么,一切按计划继续。”风炎勾起嘴角,肆意地笑得自信满满,“休去发个讯号通知我们的人吧,告诉他们,不用当缩头乌龟啦,让他们放手好好打一场。”
“遵命。”休淡道,却已经杀气四溢。
非遥不禁感叹,不愧是风炎身边的人,休——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休退下之前突然想起什么:“风炎殿下这次打算怎么处置芸帝?”
风炎顿了一下,笑道:“你以为我这次会杀了他?我不会这么冲动的——他的用处还大得很,我会留他一命。”
“那是我多虑了。我通知完各方部署之后很快就会赶上来。”休行了个礼,安静的退了下去。
虽然是紧张时刻,非遥还是忍不住的好奇:“你和休总管,关系还真不一般呐……你当真就相信他不会背叛你?或者——不会爱上你?”非遥这话问得揶揄。没办法,休的忠诚,风炎的信任,都显得暧昧至极,不似他和他的兄弟们。
风炎摇摇头,“是的,我相信他,正如同他相信我——休,或许有时候并不能算是我的属下……别管我了,我想知道你那边的具体情况——对了,凛呢?你不是去雷门救他了吗?”
非遥本还想追问,提到凛的名字,他突然的停了脚步,面色有些不好。
“凛他……”
“凛呢?”
双真退了开来,眼光清明没有一丝迷惑。
芸闭上眼,遮盖掉溢出的失望。
心里是冰一样的自嘲。
再睁眼,他的眼神亦冷淡许多,只是疲倦依旧,“凛在雷门。”
双真有些恼怒:“你明明答应过会把他们二人都还给我的,为何不守信用?”
他泰然转过身:“我没有其他办法,若不把凛交给微冉,雷门不会帮我的——”
“所以你选择骗我?”
芸的身形顿了顿,最后冷道:“双真,就算我明说只把浅昔给你,你也会帮我的吧。”
双真怔住,随后突然笑了:“没错,这方面陛下还真了解我,只要有一点利益可图,我都会听从吩咐……可是,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么?”
若是——若只是如此,他又有什么可内疚的。
骗一个从未相信自己还百般欺瞒的人,负罪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何况,彼此早已将对方划在了敌对的范围。
背道而驰。
芸,你逼得多少人离你而去,竟还不明白么。
芸帝转身似要向外走:“回去吧,等到时候了我会把浅昔给你。至于凛,之后再想想办法。”
“我想再在这儿待一会儿。”双真不理会芸帝的意愿,朝浅昔的方向走过去。
芸拦住他:“你不能过去。”
“看看也不行?还是你怕我会把他劫走?”双真看也不看他,两人的气氛相比之前的尴尬,更变得有些刺骨般的冷。
芸看着他良久,才缓缓收回阻拦的手,“别太靠近他躺着的那个图腾就行。”
双真冷笑一声走了过去。
看起来浅昔的确只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外伤。
他放心了些,但却不能很快回去——他必须等,等非遥他们来。
在满室图腾的洞穴之中,他有一种澄清的感觉,仿佛可以摒除了一切伤他至深的情感,只一心想着纯朴而原始的生命,为它活而不感到卑微和罪恶。
是的,他选择了背叛芸,真正的背叛了。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突然如释重负。他的爱,终如死灰,散尽在这争权夺位的的血腥之中。
只是感觉心变得坚硬了。不知该说是坚强还是冰冷,总之,有什么在改变着。
这一次,真正为了自己了。
是自私吗?
没错,自私。他却自私的理直气壮了。
双真闭上眼,等着,耐心的,安静的,等最后划破宁静和压抑的声音来冲破束缚他的枷锁。
芸在双真的沉默中有些呆滞的看着他守着的中心魔法,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彩色的世界,只有单纯的岩石,像停止的时间。
直到熟悉的轻笑像宣告胜利的钟声,震撼的敲在双真和芸的心头——
“在等我吗?”
风炎迈步而入,跟着非遥和休也走了进来。
来了。双真心里颤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声,微闭上双眼:终于,该结束了。
芸大惊,快速的退离了几步:“你怎么会……?”
他试图回头寻找双真,却只看见双真默默的走过他的身边,站在了风炎身旁。
他不可置信,似是仍旧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对面站着的四人。他不懂,不懂不久以前还是王者的他为什么仿佛一下子被踩回了谷底似的,看着他的敌人将他包围,他爱的人背叛离弃。
芸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这个时候更需要冷静。他看着风炎和休,大致明白了他应该中了风炎的圈套,随后他撞上双真的视线,双真……竟没有一丝避开的意思——他当真那么狠心?
面对芸质问般的眼神,双真轻道:“连希夷都已经离你而去,我更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你和希夷合伙起来骗我?!”
双真突然为希夷感到悲哀。
“我们骗过了他。”
“‘我们’……双真,你已经和我的敌人是‘我们’了……你当真那么狠心背叛我、要与我为敌?!”
非遥早已忍不住了,开口嘲讽道:“那么以芸陛下之意又该如何?继续丢一颗心出去任你践踏,心甘情愿被你怀疑、欺瞒、利用,还要面对你以爱为由的一切荒唐的束缚?芸帝,你从没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双真制止了非遥:“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该讨回的,芸在这一次会偿清,他们两不相欠,“快点结束吧。”说罢他看向风炎。
风炎只是冲他笑笑,并未说什么,却是芸恨道:“结束?双真,你是要结束什么?我的帝位?我们的关系?还是……我的命?!”
非遥冷哼一声:“都是。”
芸却只是盯着双真,像是非要一个答案。
双真叹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不明白你已经败了吗?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至于你的命……”他侧眼看了看风炎,“他还不会杀你。”
芸愣愣的看着双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仿佛这样就可以看得很深很深,一直深到心里。
回应他的却只有双真冷静至极的表情。
他又岂知这时候双真心里是否真的如表面般冷静?
芸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撕扯的声音,癫狂的笑着,像是世界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只有笑声能让自己不再孤单一人,等着用笑声驱散围绕在他四周的灰暗颜色。
双真握紧了拳,侧过头不去看芸。
却刚好撞上风炎看他的视线。他避了开来。
只听见风炎轻声道:“你若不想留下……”
“不,我要留下。”双真打断了他。
笑声冲击着耳膜,双真突然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等到那伤裂的笑声终于止住,洞穴里唯有余音回荡,好像连战斗也不必,一个王就已经在这样的笑声中败亡。
芸知道他根本没办法战胜面前四人。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眼依旧直勾勾的看向双真,“你们到底怎样骗过我的?”
风炎骄傲的道:“也是,该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休这时站了出来:“很简单,这个骗局从你被雷门的人救离帝宫就已经布下了。殿下要知道中心魔法的秘密,就必须引你自己回来,而我自然是卧底的最佳人选。纵使你并不完全相信我,但你至少相信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爱着风炎殿下,那么以你的性格必会利用我。”
“所以你们就冒险让我重夺帝位?!风炎,你就不怕失手?当时你可确实受了重伤的。”
风炎无所谓的笑笑:“赌局一场罢了,但是我有赢的自信,而你,注定失败。”
休继续道:“之后便是我在宫里和殿下里应外合传递消息。说实话,您可真有点小瞧我,派来盯住我的人实在不够分量啊,你和希夷的计划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抓住浅昔和凛试图威胁双真殿下背叛我们,却不知我们早已察觉,而双真殿下……已经决定站在我们这一边。自然在希夷面前做做戏也就轻而易举了,而你们,也被我们瞒天过海。”
芸听着休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个让他可笑之极的圈套,愤怒从心里一直烧红到双眼。
他的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双真,仿佛要看出一个洞似的。
非遥有些不满:“我出力也不小啊。若不是靠我无人能敌的跟踪术,怎么可能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跟着芸帝和双真走进这里还留下记号,好让我们能找进来?”
“是是,”休附和道,“非遥殿下功劳很大,之前的营救也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