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终生----宛如轮回

作者:  录入:05-13

慕非快步走向殿门,那门吱吱呀呀的在他面前打开,屋外泄进来一缕金光,刺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霍然霍然,当初是我招惹了你,那这辈子便算是我欠下你的,你如此恨我怨我,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也是应当的!只是你怎能狠毒至此,对一个才刚刚十二岁的孩童下手!
他看见台阶下满面血污的零散几个虎视眈眈满面警觉的人,还有东倒西歪的穿着各色衣服的零落尸体,忽然轻轻一笑。
有何用,有何用。情有何用?爱有何用?念有何用?忘有何用?生有何用?死有何用?
霍然霍然,就算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依旧还是下不了手伤你分毫。
此生纠缠,到此便罢了吧。
他朗声大笑:“我道武林同盟多么神勇威猛!原来也只剩下残兵败将!你们是要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来?”
底下的人个个握紧手中兵器,竟没有一个人敢跳上前来。
他们均听闻过光华教教主武功高超卓绝,虽然现在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好似内功缺损,却也没人敢以身试法成为他的剑下冤魂。
眼前忽的白光一闪,一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紧蹙着眉头紧紧盯着他道:“我来!”
慕非瞅着他笑一笑,语气轻松:“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姓吴的,你原来也来了。”他唰的拔出剑来,将剑鞘抛到一边,“我早就说你没有学武的天分,没料到你还是熬到了今日!你当年那些胡言乱语都付诸实践了没?”
吴叶脸色黯然,手紧握在剑柄上,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飞快道:“和我回去,回到小然那里去吧!”
慕非听见“小然”二字突然青筋暴露,手上一剑毫无章法的劈过来,一双眼睛瞪出血丝,面上肌肉抽搐,心里像是被大力挤压捶打了一般。
回去回去,回到你那里去。
然后呢?
然后按照你安排好的方法死去?
我们曾约定好的,待到某日,我成了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你成了天下第一神医,若我有了什么伤痛,你必定能够治好我的。
如今真好,你废我全身功力,我喝下你亲手调制的剧毒。
有何用,有何用,何药可解有何用?
有何用,有何用,无药可解有何用。

有何用7-6

吴叶向旁边轻轻一闪,他这几十年来已经磨砺成了一名真正的高手,只从慕非一个动作便看出他状况有异。但他丝毫不敢怠慢,他心中清楚,自己和慕非的天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翻转手腕,选了一个最保守的剑势,将剑刃平平向慕非胸前刺去,另一只手牢牢护住自家心脉。
这一招看似拙朴,却最为保险,不能置人于死地,又可以试探出对方武功深浅,只见慕非不以为意,身子一侧伸出两根手指托在吴叶肘下。
吴叶心中一惊,这招正是自己昔年屡次败于慕非手下时慕非最爱使得那招“分花拂柳”,若是慕非手下不留情面,恐怕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先前比武输了只是遭受几句冷嘲热讽,这次情况大大不同,慕非和自己截然对立,只要他运起内功,将自己的手臂向前一带,再并指为剑直指喉口,自己必将殒命!
刹那间,吴叶只能瞥见慕非眼中依旧带着那股轻蔑而又无所谓的神色,一如少年时期一般,他心下一凉,只想重重的叹息一声“吾命休矣!”,禁不住失去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争斗之心,持剑的手臂卸去大半力道,软软的依旧向前刺去,没想到那剑尖竟触碰到了慕非,嗤的一声,没进去半分,那片衣裳立时被鲜血染红了。
他竟然没有闪躲的开!他竟然被刺中了!
这是二十余年来吴叶第一次伤到了慕非!
像慕非这样的高手本应当有深厚内力护体,可他方才一剑下去,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反弹内力!
莫非他的武功全部废了,空剩下一个架势而已?
吴叶表情惊愕,眼珠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呆若木鸡的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慕非。
慕非依旧是那副轻蔑傲然的模样,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任凭那片血迹向四周扩散开来。
阶下仰头看着他二人打斗的几个人先是疑惑的轻轻“咦”了几声,待到眨了几次眼,确定了慕非被吴叶所伤后,立刻欢腾雀跃,只欲提剑跳上来,将这不可一世的魔教教主碎尸万段,占一份头功去。
吴叶拔出长剑,看着剑尖带出的血滴在空中溅出一朵花来,慕非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丝毫不把下面的几个人放在眼里。
吴叶挺身上前,长开双臂挡在慕非身前,也顾不得管面前几人惊讶的目光,他急急扭转过头去嘶吼道:“怎么回事?!”
慕非轻描淡写的说出三个字来:“有何用。”他忽的笑道,“我便罢了,为何我的儿子也会中了此毒?”
吴叶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思绪紊乱纠结,他张嘴欲言,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未跳的如此快过,那种惶恐的感觉几乎要将胸膛撑的炸裂开来,他只能从牙缝间蹦出三个短促的字:“不是他!”
慕非微微一笑,脸上缓缓的浮起一种从来不曾见过的绝望和凄凉来,好像说的那么明白——不是他,却又是谁呢?
就是他也无所谓吧。
可是真的不是他啊!
吴叶向他伸出手去,只想拽住他的胳膊拉住他的袖子:“回去!回去见小然!小然知道怎么治好你!”
回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慕非在胸前架起剑来隔开吴叶的手,眼角处慢慢的沁出一滴泪来,吴叶再也没想过慕非是个会流泪的人,更觉得舌头打了结一般,只能憋红了脸重复着:“不是他啊!”
下面的几人早已等的不耐烦,一个个都要冲上来,吴叶向慕非身边退去,想将他挡在身后,只听见慕非声音清朗,还是带着那点讽刺的语气道:“姓吴的,我什么时候需要你这样保护了?”
眨眼间他已经将剑放在脖颈前面,清晰说道:“你帮我告诉他,我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他,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都结算清楚!”
吴叶来不及阻拦,那手指才探到半空,慕非的剑已经挥了下去。
好剑,御剑山庄庄主耗费几年心血打造的神兵利器怎会不好?天下第一神医的血开刃的宝剑怎会不好?
好剑,能杀了光华教教主的剑,又怎能不好?
鲜血喷涌出来,如漫天花雨,劈头盖脸的飞溅在吴叶身上,那个瞬间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皮上嘴唇上额头上均是一阵粘腻的温热。
不知为何,他忽的就想到了某年某日自己和霍然比武的时候,霍然使出了那一招“分花拂柳”,虽然还称不上十分精妙,却也得到了真髓。面前这人便和霍然相对而笑,那容颜如此温暖,就好像现在拂过脸颊的微风一般,轻柔轻柔,那么轻柔。
他满面血污的站立在原地,那只伸出一半的手臂正好接住慕非瘫软倒下的身体,吴叶手臂一沉,脑中空白一片,只听见那柄剑滚落在地,叮叮当当的响了许久。他眼前忽的暗了一片,一个全身黑衣只露出眼睛的人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人不言不语,死死盯着他怀里慕非冰凉的身体,整个人仿佛石化一般,电光火石间,那人发疯般的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来一连向他攻出数招,招招致命,吴叶闪避一番,只听见身后人叫道:“魔教左护法!”
吴叶虚晃一下,忽的将慕非的尸体直朝向左护法抛去,运起传音的内功道:“接好了!”
左护法身子一凛,牢牢将那尸体抱在怀里,吴叶向后踉跄几步,跌在后面人的身上,只见左护法拉起黑色斗篷,刷的一声又不见了身影,好似地面上瞬间裂开条缝将他吞食进去。

有何用8(end)

8
吴叶已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一片片的血迹凝固在衣服上面,变成斑驳的褐红色。
他的手里握着两柄剑,一柄是自己的,另一柄则是慕非的。
霍然远远的向他奔跑过来,看见他满身血污先是一愣,脚步放的缓慢,再瞟见他手中另一把剑上印着御剑山庄独有的徽章标记,便在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定住了脚。
他认识这柄剑,他甚至还记得那剑锋划破肌肤的感觉,轻薄的,并不甚疼痛。
吴叶默默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友,却一丁点也移不开目光。霍然粗粗的喘着气,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嘴里辩解般喃喃道:“我还有一副药没有调好……”他转身飞奔而去,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事物紧紧追赶。
吴叶没有喊住他,他的额角被太阳晒的流下汗来,沿着面颊蜿蜒的淌下来,融进嘴里,一股又咸又苦的血腥味道。
晚上下了大雨,像是要冲刷掉连日来的闷热和血汗气味。吴叶换了衣服,抱着手臂坐在床上,他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着雨滴叮叮当当的敲在窗台上,那声音真像慕非的剑滚落在地时发出的响动。
许久许久,他终于挣扎着起身,打开那扇房门,他觉得着薄薄的木板此刻像是重达千钧,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他毫无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然。
这屋子本就是光华教里简陋的一间小房,屋檐既矮又短,霍然便站在雨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吴叶站在屋内,昏暗的烛光都被他挡在身后,他的脸黑呼呼的一片,看不见表情。
沉默,只能听见雨滴的声音,而后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半边天空,霍然那张湿漉漉的脸惨白如纸。
他终于开口问道:“小叶,他怎样了。”
他的语气平静,手指却紧紧攥住衣角,他从小便是这样,一旦紧张过分就会有这个改不了的小动作。
吴叶说:“对不起。”
我答应了你的,却不能把他带回来。
霍然问:“他说了什么么?”他镇定的可怕,一双眼眸漆黑的像是见不到底。
吴叶心里越来越惊,只囫囵说道:“他什么也没说。”
霍然又问:“他的尸首呢?”
吴叶答:“被左护法带走了。”
霍然哦了一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吴叶向前追了两步,急道:“小然,你这样要生大病的!”
霍然不以为意,慢慢的向雨里走去,忽然转身笑道:“原来在雨里站着,是挺冷的。”他的形色状如鬼魅,让吴叶浑身冒起寒气,只听他又问一遍:“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吴叶心虚,额角冒出冷汗,勉强道:“没有。”
霍然再也没多问,甚至没关心慕非的死法,缓慢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光华教上上下下已经成空,大雨浇灭了原本燃着的火焰,仅留下烧的焦黑的断壁残垣,原本华美的楼宇尽显破败寂寥,霍然对此片地方甚是熟悉,他摸黑走进日月殿内,这本是慕非处理各项事务的场所,也是光华教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整天灯火通明,侍女仆从川流不息。
此时此刻只有一盏小小的长明灯还在走廊的角落里闪着微弱的晕黄光芒,那点光亮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霍然缓步上前,摘下那盏小灯捧在手心里,一步一步的向内室走去。
他来到慕非的桌前,桌上凌乱一片,笔墨纸砚东倒西歪,屋内到处都是粉碎的瓷器和撕破的纸张,踩在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就着手心里的那方寸光芒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时不时动手翻一翻。
满眼都是慕非的笔迹,这么些年,他的字更加苍劲有力了。霍然的手指抚过那些纸张,忽然眼光一转,定定的望到墙角,他看见许多宣纸,满满的垒在那里,厚厚的许多叠,他走过去,蹲下身来,一张一张的翻开,每一张的内容都一样,只写着他的名字——霍然。
有些纸张已经淡黄,边角脆弱,稍微一碰便碎成了残缺的几块,有些却好似墨迹未干。
他的手不由的抖了抖,那盏长明灯晃了又晃,火星溅出来,将那些纸迅速的烧成焦黑蜷缩的一团,风带起飘零的碎屑,把人的眼睛迷得几乎不能张开。
霍然忽的就想到了曾经有那么一段的好时光,他端着汤药过来,慕非会抬起头,从书卷上方向他伸出手,微微的一笑。
他走出日月殿,神色恍惚,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处于浓雾之中,半点也看不清楚,雨依旧下的很大,冰凉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水顺着衣领直灌进去,衣服潮湿的帖服在皮肤上面,寒冷蔓延。
路的前端站着一个人,霍然踉跄的走到他的面前,这才迟钝的抬起头来,那人全身漆黑,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眼神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像条粘腻的蛇一般让人不适。
正是光华教的右护法。
右护法仿佛在笑,他呼的伸出一只手来,重重一掌击在霍然胸前,霍然不躲不闪,被他打的向后直跌过去,五脏六腑都好似错了位一般,他稍稍抬起身子,痛的手脚蜷缩在一起,鲜血从七窍渗出,又被大雨冲刷的干净。
右护法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两只细长干枯的手指捏住霍然下巴,咯咯一笑,声音尖利古怪,他问道:“你为何不躲?”他又点头自答,“是了是了,慕教主死了你心里愧疚的紧,恨不得也随他去了,故而不躲。”
霍然喘息困难,本以为右护法只想为慕非报仇,没料到他行为古怪,手指顺着自己面颊轻轻抚摸,像是欣赏一件瓷器似的嘴中发出低声的赞叹:“真美。”
霍然心中发毛,右护法还在呢喃:“等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得到了。”他慢慢掀下身上斗篷,露出整张脸来,虽然雨天深夜视线模糊,什么也都看的不分明,可那张狰狞面孔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这或许都不能称作为一张人的脸,它像是蒙了一张薄皮的骷髅,眼珠几乎暴露在眼眶之外咕噜噜的转动着,右护法凑到霍然面前,霍然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下巴却被紧紧捏住,那劲道几乎要将骨骼揉碎。
右护法轻轻问他:“你看,你这张天下第一的脸放在我这里,会不会非常合适?”他似乎已经陶醉,声音埋没在沙沙的雨声中,“你现在心脉俱断,却还不会立刻就死,我要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这张脸皮完完整整的揭下来,以后,我就会成了你这个模样。”他嘻嘻笑道,“你开不开心?你开不开心?”
霍然吐出一口血沫,又惊又恨:“竟然是你!独漉先生!右护法怎么会是你!”
独漉先生不再理他,抽出一柄薄如纸片的尖刀来,他把冰冷的刀刃逼在霍然颊边正待划下,忽的听见背后一阵响动,他扭头一看,左护法正站在他身后,语调平板的听不出任何感情:“右护法,你可知道教主说过什么?”
独漉先生听见“教主”二字,手腕一抖,抓紧霍然的手也松了松,心虚辩解道:“我只是想杀他为教主报仇。”
左护法不加理睬,又问一遍:“你可知道教主说过什么?”
独漉先生正待摇头,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他慢慢低下头去,只见胸口穿出一截雪亮的剑尖,他欲开口说话,鲜血从口腔中喷涌而出,他便给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护法猛地抽出剑来,一脚便将独漉先生那张脸踩进烂泥中间,他的声音依旧平平板板:“教主说了,任何人都不许碰霍然一根毫毛,违者杀无赦!”他脚下用力,只听见骨骼断裂粉碎的声音,脚下那人起先还挣扎两下,没过多久便再不动弹。
霍然仰面倒在地上,每呼吸一下都痛得钻心。左护法再不看他一眼,快步先前直走,又忽然定住脚步,好似忍了再忍,终于说出半句话来:“若不是为了你这张脸……”他的语气愤恨之极,恨不得将霍然碎尸万段似的,突然隐隐约约听见前方有了动静,他运起轻功,片刻就消失在这黑夜当中,只余下霍然一人平躺在泥泞中间。霍然静静喘息,他想到初次遇见慕非,那人举止轻佻,笑嘻嘻道:“江湖上十句话有九句不可信,今天倒让我碰上了一句真的。你必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霍然了。我是慕非。”
曾经自己还暗自庆幸,若不是有这张天下第一的脸孔,兴许就不会遇见那么一个狂妄自大却又体贴温柔的慕非,兴许就不会有那么长时间的幸福美好自由自在。
如今,却宁可自己和独漉先生换上一换!
天明时分,俞盟主下令,武林同盟人士均撤出光华教,只余下少部分人来查找不知下落踪影的左护法与慕非的双胞胎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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