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愿意回来,还用我去劝么。”提到白羽尘,白雨枫更是笑不出来:“由着他去吧。”
说着,向凌雅月笑道:“小婶婶保重身体,这样旒漪虞涟就有伴了。”
凌雅月抿唇一笑:“还得过些日子呢。对了,柳寒呢?”
“在屋里。”提到柳寒,白雨枫也是坐不住了:“我方才匆忙过来,叔叔既是没事我也得回去看看,这饭还得让他们把饭送到我屋里来。”
“雨枫!”拦了白雨枫,白洛云站起身,脸上也是严肃几分:“我与你提的事,你万不可不放在心上。”
白雨枫看了看白洛云拽住自己的手,笑嘻嘻的脱了开,道:“我知道,你就好好养着。”
白洛云见他这样,也是无话好说,松了手并未再拦。白雨枫玩笑两句,便匆匆往自己屋里去了。
书桌边,柳寒正站在那里画着什么,白雨枫猜定是黄玉内的画卷,上前一看,果不其然。
画卷上,一条金龙盘旋在山峦间,青山劲松,涓涓细流,朵朵淡粉桃花绽开,几片花瓣落与溪水之上,飘向未知下游。
那云间巨龙仿佛活在山间,大有点睛便会腾出画卷之势。只可惜柳寒画得不缺一笔,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哎,都点上了?”看着那金龙的眼睛,白雨枫打趣道:“我还想看看会不会从这画里飞出来呢。”
“若是飞了,你捉还是御土捉?”放下笔,柳寒任由那幅画摊在桌上,轻笑道:“过会儿再画,叔叔可好?”
“好着呢,半点事没有。”目光并未从画上移开,白雨枫笑道:“小婶婶有了身孕,他想将锐金门托予我,好照顾婶婶。”
柳寒坐到椅上,取了笔在水中洗了洗,道:“那该是很开心了?”
“嗯,都开心病了。”依旧说话不留个余地,白雨枫点点桌上画道:“画完了?我让下人给裱起来。”
“慢着。”拉住白雨枫的手,柳寒抬头道:“谁告诉你画完了?”
白雨枫一愣,指着画就道:“都这样了还没画完?”
“今日画完,你等干了再裱。”松了白雨枫的手,柳寒轻轻一笑道:“若是你没心思,大可不必陪着我。”
看着柳寒那样的目光,白雨枫一挑眉,凑过去揽上他肩膀,半张脸都贴上了他脸颊:“啧,饿么?”
“又做素菜粥?”反问白雨枫一句,比起老实回答,柳寒更喜欢这么说。
“小看我?”触上柳寒脸颊一用力,白雨枫亲了亲他唇角,道:“想吃什么?”
柳寒想了想,放下笔道:“元宵。”
“啊?”白雨枫嘴角一抽,顿时尴尬:“元宵?”
“你不会?”细眸垂了垂,柳寒笑道:“那吃别的。”
“不是厌甜么,怎么想起吃元宵来了?”松开柳寒,白雨枫坐到桌上,望了望外面天色道:“若是要吃元宵,怕是得到晚上哦。”
“好。”
虽是给白雨枫出了个大难题,但柳寒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将东西都搬进了屋里,说什么都要自己跟他一起包,就这样还不够,连旒漪和虞涟都被他抱到侧厅,说是既是做元宵,干脆闹个团圆。
才两岁不到的孩子,捏了面团就玩起了捏面人。白雨枫把儿子往腿上一放,手把手的就那么教,只是旒漪手小,更没有大人的灵活,芝麻陷刚放下去,面团就被旒漪给捏坏了。
白雨枫的耐心着实没眼下那么好,捏坏了一个竟然又取了团接着教,柳寒见他这个样子,也往虞涟手里放了一小块面团,自己也取了些道:“涟儿学么?”
虞涟坐在柳寒身上点点头,捏着手里的面团竟是无比小心。柳寒伸手将女儿圈在怀里,两手绕到她身前,低头轻声道:“像这样。”
虞涟看着柳寒的手,自己也跟着动手指,虽然捏得多少难看了些,却没像旒漪那样给捏坏了。
“这么闹,误了你画画么。”丢掉旒漪手里又一个捏坏的元宵,白雨枫替他擦了手,笑问一旁柳寒。
“不会。”握着虞涟的手,柳寒道:“向那贺秋池要十日,是为防意外,如今只第五日,一幅画用不上一天。”
“那字句呢。”掰了一小块核桃递到旒漪嘴边,没想旒漪连看都不看,白雨枫无奈只能往自己嘴里塞。
“字句不多,再者我又有些忘了。”接过虞涟手中又一个勉强算成了型的元宵,柳寒向白雨枫道:“不论如何,我只知祁岳离会有所动作。他为难我倒也罢,我不想你与孩子甚至整个锐金门都牵扯进来。”
“不被逼到绝境他不敢如此妄动。”嚼着嘴里的核桃仁,白雨枫托了把旒漪道:“待你将画都交给了御土,我想他必然会有所动作,到时看看他究竟想要如何,能不生事便私下解决。”
柳寒没说话,只是揉着手里的面团若有所思。白雨枫看着他笑了笑,柔声道:“只是苦了那姚烨卿,为在御土门主眼前演戏,里外不是人。”
“他……”
“大爹爹……”柳寒刚开了个口,就被旒漪那声轻轻的大爹爹给截了个半调。两个都寻声看他,就见他小手上捏了个形状极其怪异的面团,奶声着:“大爹爹……脸……”
白雨枫再仔细一看,险些背过气去。旒漪竟趁他不注意时,用面团捏了个形似猪的脑袋。
尽管心中再郁结,都不能对孩子撒气。而旒漪就像是玩上了瘾,每捏完一个猪头面团,便会奶声的对白雨枫说上一句:“大爹爹,脸……”
柳寒宽慰说旒漪的意思是他捏的是脸,而非说这捏的是白雨枫的脸。只是这么一说,白雨枫心里不但没好点,反而更是憋得慌。
光是心里郁闷,却又不能不让旒漪捏,白雨枫就这么听着他一句句喊“大爹爹,脸”,一直跟着气结到了晚上。
终于,元宵下了锅,两个大人包的都送到了白洛云房里,说是当点心,而两个孩子包的又不能丢,只能硬是煮熟了自己吃。
虞涟包的个小,却在煮的时候没把陷煮漏了。柳寒盛了碗喂她,小丫头似是也知道这是自己包的,吃得特别开心,而白雨枫看着一碗捏成猪头的元宵,怎么都觉得自己饱了。
他本想将这些都放着,让旒漪长大了自己看看,可柳寒却说煮来吃吃看,白雨枫只能丢进锅里煮。他本以为几个面疙瘩一煮就会没了样子,没想这些怎么进去却还能怎么出来,眼下,他看着碗,胃口顿时全没了。
柳寒见他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道:“又没有毒。”
白雨枫连个勺子都不愿意拿,将碗往柳寒眼前一推:“你吃吧,不甜。”
柳寒也不劝他,拿了勺子盛了一个,真就吃了。白雨枫看着他吃,脸上的表情瞬时有些怪异,他看着柳寒嘴上顿了顿,自己的嘴角也跟着一抽:“怎么了?”
柳寒将勺子拿到眼前,看着那里面的半颗猪头元宵,又递到了白雨枫眼前。白雨枫疑惑的将目光落到勺上,这一看,着实傻了眼。
那被旒漪捏成猪头状的元宵里,竟赫然流出一丝芝麻馅。
“呵呵……竟然有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白雨枫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哑了。
“要不要试试?”收回手,柳寒倒是吃的一点不嫌弃:“的确不甜,馅少。”
这次,白雨枫连看一眼都不想,愣是饿了一整夜。
那一夜,柳寒将那幅龙腾九霄画完后,白雨枫就命人在挂干后裱成了画卷。在那之后,每当一幅画完成,待干了就立刻被裱好放置,而字句内容,则都单独写在了纸上。
十日后,贺秋池依约前来拜访,柳寒递上四卷五书,未漏半点。
“可否打开看看?”画卷虽用红绸绑上,却未上死结。贺秋池见此,也想一看好放心。
“请便。”柳寒点头,又道:“可要四幅同看?”
“若是可以,那自然好。”
白雨枫明白柳寒心思,命人抬来架子,将四卷画挂于横梁,依次抽开卷上红绸,卷轴应声展开,离地三寸处戛然停住。
贺秋池一看,顿时怔在原地。
四幅画卷,依次以黄玉内顺序排列,春秋冬夏。
首幅画卷颂暖春,龙腾山峦气势雄,涓流潺潺桃花红。暖光透下薄云淡雾,万物生机,一愿只羡眼前此景,不求他季来至替。
次幅画卷歌秋收,红枫飘零落磐石,落叶铺地寸黄金。红日落下山头些许,柔光染暖天际,大地片片丰收。
三幅画卷咏红梅,白雪皑皑积屋棚,红梅枝头落薄霜。月下浅池荡涟漪,池中朵朵艳色红莲,染雪染露染月色。
末幅画卷唱生灵,金凤展翼立枝头,百鸟朝歌围凤翔。山间翠绿谷间红,祥云丝丝扣扣,唱尽普天太平安康。
四展画卷装裱精致,半尘不染,画中景致栩栩如生,笔笔惊艳。
贺秋池望着那四幅画,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柳寒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等着他开口。白雨枫也是第一次四幅同赏,若不是贺秋池必须带走,他还真舍不得就这样让他带回御土。
“这……”终于,贺秋池从震惊中缓过神,却依旧不慌不忙道:“慕公子并未画那洛神图?”
“所碎黄玉既是能显洛神图,又何须再费笔墨。”站起身,柳寒将五本薄薄书册交到贺秋池手中,淡道:“这五册乃是卷后字句,其中忘掉的我都以留白空开,册面写有画卷名字,以防弄混。”
贺秋池收了那五本书册,又亲自将画卷收好,从架上取了下来,想柳寒道:“慕公子大恩,秋池替御土谢过,日后若有难处,慕公子大可寻御土来帮。”
柳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坐了回去。白雨枫上前,搭上贺秋池肩膀道:“东西收好不要丢了,这可是你御土的镇族之宝。”
“那是自然。”贺秋池笑着答应,也并未避开白雨枫的手。白雨枫没转身和柳寒打招呼,揽着贺秋池就道:“饭就不留你吃了,我送送你。”
贺秋池自是明白白雨枫话中的意思,刚想要和柳寒打招呼,却被白雨枫箍着一用力给拉出了门。柳寒见这两人走了,这才往里屋床上一躺,只是闭了闭眼,轻易就着了觉。
门外,白雨枫拍着贺秋池的肩,低声道:“这东西,可是直接带给你御土门主?”
“除门主之外,秋池自然不能交给别人。”说这话时,贺秋池脸上无比认真。
“替我找个人。”松开贺秋池,白雨枫靠在门边,扬了扬嘴角道:“可好?”
“少门主请说。”
“祁岳离。”说着,也不管贺秋池如何想,眯了眼睛一笑:“护法切勿误会,我锐金门无心再犯上古之错,只是祁岳离再怎么是你麒麟的主子,可终究长在白虎。”
“少门主想说什么?”
“你该明白,我白雨枫做事向来只找可信之人。”低了低头,白雨枫看着门前地上的灰尘,皱了皱眉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到了御土,就什么时候让祁岳离回来叙叙旧。”
“既如此,秋池明白了。”一拱手,贺秋池跨下石阶道:“只要秋池一到御土,就会将少门主的话带给我祁主子。”
“慢走。”也不留贺秋池,白雨枫看着他走远了,这才转身折回了屋里。
在桌边未看见柳寒,白雨枫便多少猜到他定是累得又往床上躺。探头往里屋一看,果不其然,连衣服都没有脱,就那么坐在床沿横着躺。
记得自己曾有很多次告诉他,不能总这么睡,但这些话就似耳旁风一般,吹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轻手抱起柳寒,却也不见他醒。白雨枫心里明白他是累了,也不扰他,轻轻替他褪了长袍鞋子,便又将他横抱着安置到床上。
拉过棉被替柳寒盖好,白雨枫这才坐上床沿,俯身在他脸颊上柔柔一吻。
“待祁岳离的事解决后,便再没事能扰你睡了。”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整个锐金门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其他风声。黄玉之事,除了白雨枫和柳寒,谁也不知道。白洛云自然是牵连不上,而凌雅月,满心满腹都是肚子里的孩子。
白洛云决定将锐金门整个交予白雨枫,白雨枫也没有话再能推脱。他明白白洛云并非因为凌雅月有了身孕才决定那么做,这锐金门本就应该是他的,当了近十年的少门主,也该担起些责任才是。
趁着一切风平浪静,白洛云退得干干脆脆,他一点都不担心锐金门会有不服白雨枫的人,毕竟这十年里,白雨枫也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
并未搞些繁琐花样,只是聚集了门内重要的人商议。白洛云会后撤开了所有人,私下喊去了白雨枫,只一个人与他对坐相谈:“雨枫,你过来,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说吧。”白雨枫打了个哈欠,勉强睁着眼听白洛云说话。虽说方才都是简单的门内商议,但族上长老的字字句句还是让他听得有些瞌睡。
“我同你说正事,好好听着。”拉下白雨枫捂脸的手,白洛云严肃道:“门主就该有门主的样子,怎么听几句唠叨就犯困。”
“你也说是唠叨啦……”用力揉了揉脸,白雨枫终于直了身,呵呵笑道:“说吧,我听着。”
白洛云摇了摇头,这才道:“我从你父亲手中接下锐金门,一直住在这宅子不曾动过地方。”
白雨枫本还笑着的脸上一僵,听白洛云这口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转头道:“这宅子也没什么不好,那大殿封了就封了吧。”
“不一样。”白洛云眉头一皱,正经道:“如今虽是朱雀当朝,但我锐金白虎也非堕落之族。那年羽尘犯下重罪,才被迫封了锐金大殿,我即便再如何,也只是暂替门主之位,如今你既已接任,这大殿如何还能封?”
白雨枫坐在原处闷不吭声,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白洛云的话一点都没错,锐金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多年住在这宅子里已是相当勉强,如今再封着大殿不住,怕是会闹出不开心的事。
当年,白雨枫的父亲意外去世,为平息事端,白洛云继任门主之位后,便封了锐金大殿而和一干人搬至在了大殿往东的宅子里。即便再适合当门主,可老爷子的心愿一直都希望白雨枫能够独挡一面,故此,这个打算在白洛云心里盘算来多年,眼下也终于可实现了。
“我当初为何要搬来这里,你比谁人都心知肚明。”站起身,白洛云居高望着白雨枫,叹口气道:“你自己好生想想,去吧。”
白雨枫瞥了瞥嘴,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白洛云也不管他心情,即便他知道提起这些并不好,只是今日不提,总有提的一天。
绕了后院,白雨枫径直就朝自己的屋子里跨。两个孩子见他进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了他腿,奶声喊着大爹爹。白雨枫一手一个抱起来,跨进书房就见柳寒正在看书,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相公回来,都不晓得要抬眼看看?”坐到一边,白雨枫抬头在两个孩子脸颊上各一亲,哀哀道:“儿啊,你们爹不理大爹爹,可怎么好?”
柳寒翻书的手动了动,这才抬头向白雨枫那边看了眼:“告什么状。”
“这哪儿是告状呢。”白雨枫笑笑,将两个孩子放到地上,一人塞了块芝麻糖,拍了拍他们道:“玩儿去吧。”
孩子拿了糖,打闹着出去了。白雨枫拍拍手,这才站起身走到柳寒身边,坐到桌上道:“叔叔要我们重新住去大殿。”
柳寒愣了愣,放下书抬起头问:“什么大殿。”
“锐金门原大殿。”取了桌上柳寒用过的水杯,白雨枫喝了口水,皱眉道:“真苦。”
柳寒光是看着他,也不说话。白雨枫见他这个样子,笑了笑才正经道:“当初羽尘离开锐金门后,锐金大殿就封了,如今叔叔意思,我既是接了锐金门就该去了那大殿住,锐金门不能一直如此不正规下去。”
“原来锐金门有大殿。”给杯盖上杯盖,柳寒笑道:“这宅子也挺好。”
“我也觉得好。”白雨枫笑笑,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颚,怎么都觉得有些扎手,于是皱眉道:“你也去过神木宫,那虽不比朱雀皇宫,但皇族所住怎可差得离谱。当今只看谁人得天下,各族皆有皇室。”
“嗯。”答应一声,柳寒眯眼看着白雨枫下巴处都点点胡渣,站起身扬唇笑道:“然后呢。”
“然后……嗯……”跳下桌,白雨枫伸个懒腰:“叔叔的话也有道理,住在这宅子到底不方便。住就住吧,锐金门那么多人,挤在个小宅子也不像话。”
“呵。”冷不丁都笑出声,柳寒伸手在白雨枫下巴上摸了摸,轻声道:“自己摸那么半天,不觉着扎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