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3----绾刀

作者:  录入:04-29

见悟道:“二位施主请稍坐休息,方丈片刻即至。”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小沙弥领着见善走来。见善施了一个佛礼,道:“劳二位施主久等了。”抬眼看了看慕容恪,转向容楼道:“容施主专程来访,老衲荣幸之至。”
二人回礼后,慕容恪眼光环视了一下左右。见善见状,对见悟道:“师弟,这里就由我来接待两位施主,你且先去忙吧。”,见悟听言,随即领着几个小沙弥退出禅房,合上房门。禅房内只剩下慕容恪、容楼和见善。
慕容恪施了一礼,道:“在下慕容恪,听闻大师乃佛图澄大师的高徒,又熟知西域佛门的情况,今日特来请教。”
见善听慕容恪报出姓名,不由动容,道:“原来是燕国的大司马屈尊敝寺,失敬,失敬。只是老衲已多年潜心修炼,少闻身外之事,不知施主要了解什么,只怕未必能如施主心意。”
慕容恪道:“大师过谦了。我燕国与西秦各据东、西,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是也算不上多友好。如今佛门弟子遍布天下,其中更是人才辈出。秦与西域接壤,常有西域的佛门高人往来于秦,而我们却完全不了解西域佛门的情况,一旦遇面,难免拙于应对。所以,慕容恪此次前来,特地向大师请教,想多了解一些西域的情况。”
见善虽是佛门中人,但却绝不愚钝,自然知道这燕国的大司马能够于百忙之中抽空来此问这个问题必有缘由。所以慕容恪虽然问的含混不清,问题大到几乎空无一物,见善却并没有随便的推诿一番,而是皱眉苦苦思索片刻,才道:“西域佛教盛行,高僧辈出,不过与我燕国军政之事却关系不大。细细想来,其中也颇有一些身负神通之辈,也许会引起大司马的注意。”
慕容恪没有任何表示,却是凝神静听。
见善道:“且不说大司马的武艺冠绝燕国,仅以容施主的身手、悟性看来,西域佛门高手虽多,但值得大司马关心的人却并不多。不过我想有一个人却不能不提。”
慕容恪和容楼都露出了注意的神色,见善顿了顿,接着道:“那人便是如今有‘西域第一高僧’之称的鸠莫罗。”
容楼“啊”的一声,道:“上次那些人害了凤凰、盗玉玺的和尚不就是鸠莫罗的弟子吗!?”
见善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此人在西域广招门徒,弟子众多。他的弟子倒也不算什么,但此人确实是非同小可,据说他智慧超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不但佛法精深,而且更是学武天才,无论什么武功,一学就会,一练就精。单就武学而言,也可称为当今西域第一人。他曾学过多种流派的武功,最终去芜取菁,吸取各家之长,创出两套神功,自此之后,西域便再无人敢向他挑战了。”
“第一种武功,也是他最知名的神功,唤作‘大日降魔印’。此种武功是从密宗手印改良而来,他自己取名大日降魔印。因为大日如来乃密宗的最高佛,而降魔印之名则取自释迦牟尼佛的触地降魔印。这门武功,至刚至阳。空手施展时,便具有十龙十象的威力。鸠莫罗最擅长的兵器乃是‘九股金刚杵’。他的九股金刚杵,一头是九股的杵头,另一头是三棱的锥形,中间有指环以供扣握,绝对是非常霸道的武器。如果用他的金刚杵来施展大日降魔印,则其威力巨大实有降妖伏魔之威。”
“第二种武功,虽然名气并不如他的大日降魔印,但是其威力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名字也是他自己取得,唤作‘无量宝焰指’。此指法练到最高境界,发动之时,整个手指上都会泛出五彩氤氲的光泽,所以才叫做无量宝焰指。这种指法练成之后威力极为惊人,指力于两丈之内可破各种护身真气。这路指法本是源自西域一种极歹毒的武功-‘枯心指’。枯心指专伤人心脉,本已极其歹毒,而鸠莫罗从中演化出的这套无量宝焰指法则更为歹毒十倍。他把两种完全相反的力道融合在枯心指之中,一旦被无量宝焰指所伤,不但心脉损伤,而且由于有完全相反的两种伤势同时起作用,会导致受伤者无法自愈,可以说一旦被无量宝焰指所伤,就算本身功力深厚,能够不至立时身死,也必然无法再治愈,拖上一段时间后直至伤势发作而死……唉,真是堪称天下最为歹毒的武功了。他这路指法的名字不但指他的手指会发出五彩氤氲之光华,同时还包含有无量寿佛和宝焰佛之名,隐隐有包含两种不同的力道之意。他对此种指法极为自负。”
见善大师一提起鸠莫罗不知为何就变得滔滔不绝,一口气细细说来,竟是不带停顿。
听到见善大师详细描述了无量宝焰指的歹毒,慕容恪“咦”了一声,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歹毒的武功!”
容楼也道:“是呀,受伤者无法治疗?这也太神奇了吧。倒底是传言还是果真如此?被他无量宝焰指所伤的人当真就无救了?”
见善点了点头,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鸠莫罗的‘无量宝焰指’极为神奇,内含两种相反的力道,而所产生的伤害也是两种相反的伤。一种伤的好转便会导致另外一种伤的加剧,所以只能调养以使其平衡。但是随着伤势的逐渐加重,最终便无救而死。”
容楼和慕容恪两人均陷入沉默,似是都在思索这见善口中的神奇而又歹毒的无量宝焰指。
片刻的沉默之后,慕容恪问道:“大师似乎对这鸠莫罗知之甚详,却是何故?”
见善的头微微仰起,双目微闭,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口中喃喃道:“是呀,我对他知之甚详,只因我曾经目睹鸠莫罗和家师佛图澄大师印证武功!那一战老衲毕生难忘。”
“什么!”容楼和慕容恪同时震惊。
见善睁开双眼,见容楼满脸尽是期待他说下去的表情,不待他发话,便继续道:
“那时候,鸠莫罗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在西域却是非常出名,他自小便有神童之称。而当时,家师已是冠绝中土、西域的一代高僧。他特地来找家师。起初,家师并没有和他印证武功的意思,他们两人只是坐而论佛,我在一旁相陪。
说来惭愧,那时候的我一心痴迷于武学,对于那种讲经论佛反而心不在焉。只记得他们从早谈到晚,似是十分投机,但是我却完全不记得内容了。直到第二日的下午,他们开始谈论天下武学,我才来了精神。鸠莫罗年纪小我近十岁,但是眼界之高,所识之博杂,简直是浩瀚如海,我当时佩服的无以复加。心想:这人如此年纪轻轻,见识就这么的广博,而且精深,真是不知道怎么学出来的。当时他随口说到一些武学的精微之处,我不得其解,于是苦苦思索,可待到明白之时,这中间他们又说了许多句过去了,我便完全只能是充耳不闻了。当时我本颇为自负,自以为武艺已经可以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可是和鸠莫罗一比,才知道自己实是井底之蛙,单和他比较起来,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待到鸠莫罗说起他受密宗手印启发,自创出了‘大日降魔印’时,连家师也为之心动,二人便开始动手印证武学。家师在老衲心目中,那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能够胜过家师。不过那一场印证,老衲第一次对这种信心产生了动摇,那鸠莫罗实在是武学奇才,以弱冠年纪就几乎可以和家师近百年的功力不相上下。虽然最终还是家师胜了一筹,但是战况之紧张几乎令贫僧当时无法呼吸。鸠莫罗败的并不服气,他说到其实他还有更为厉害的武功,只是因为过于歹毒,所以不便施展才落败的。那自然就是指‘无量宝焰指’了。家师听闻也十分好奇,于是鸠莫罗就详细描述了他的这门奇功。家师认为他的无量宝焰指虽然厉害,但是也未必会无敌于天下,于是二人争执起来,又再度交手。鸠莫罗大日降魔印和无量宝焰指齐出,这番斗得更加凶险,不过最终还是在家师手下败了一招。家师正欲收招相扶,那鸠莫罗居然趁机用无量宝焰指偷袭他!”
慕容恪和容楼听言脸色也都不由变了变。
见善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又道:“家师猛然遭袭,原是难以应对,只得发动了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妄用的‘度劫神功’,也因此重伤了鸠莫罗。鸠莫罗负伤退去,之后老衲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慕容恪急急追问道:“佛图澄大师是如何看待那‘无量宝焰指’的?”
见善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家师。我问他:如果他身受无量宝焰指之伤将会如何。家师沉吟良久,只是告诫老衲,如果日后遇见鸠莫罗,切莫与之交手。言下之意,是老衲决计无法与他匹敌。老衲起初还颇不服气,也曾努力苦学各门各派的绝技,希望能如鸠莫罗一般阅尽百家武学,并从中创造出自己的武功,能够超过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不久便遭遇突变,武功尽失。其实回头想来,鸠莫罗才智无双,却是非老衲所及,武学一道的话,老衲是绝计不可能达到他那种境界的了。”
容楼失望道:“这么说来,就连佛图澄大师恐怕也无法化解这无量宝焰指了?!”
“鸠-莫-罗。” 慕容恪一字一字的念着,眼中神情相当的复杂。
容楼十分疑惑地瞧着慕容恪,不明白他眼神中的蕴意。
从卜问寺回来之后,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慕容恪又象攻打洛阳之前一样整日里忙碌在国事之中,不过比起从前对容楼和慕容冲的几乎不闻不问,现在倒是经常会抽出空闲对他们加以指导。
军中的新锐们,诸如庄千棠、司马尘、段浚等,因为在洛阳一役中大展抱负、随后又随大军一口气占领了崤、渑二地,得了不少军功,是以现在大家无不摩拳擦掌,大有伐秦之心,都指望在更大的战事中能够立下功勋,极速升迁。请求对秦动武的奏折如雪片般递交到慕容恪的案前。只是慕容恪却沉得住气,凡是此类奏案均一一压下不提,于是,军中难免有些怨言。
此类的怨言多了,自然也流传到容楼和慕容冲耳朵里。
这一日,容楼和慕容冲正在闲聊。
容楼道:“这些日子,军中流传着一些对恪师的怨言,你听说了吗?”
慕容冲撇了撇嘴,道:“是说恪师压下对秦国动武的奏折一事?”
容楼道:“正是,我听到有些传言,说恪师压着不动秦国是为了利用外敌的牵制来提高自己在国内的地位。”
慕容冲转头看着容楼,蓝色的眼睛清澈见底,问道:“那是别人的看法,你怎么看?”
容楼摇了摇头,道:“我也仔细想过恪师为何要这么做,但是却没有找到很有力的缘由。不过这些流言感觉像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捣鬼!”
慕容冲目中流露出一丝狠毒的神色,道:“一点不错。皇上新登基,难免多疑,有些心里有鬼的人便乘机耍阴谋诡计,用来挑拨皇上和恪师的关系!前几日,我还特地晋见皇兄,和他细细探讨过此事。难得皇兄对恪师是绝对信任,这些阴谋家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容楼皱眉道:“那会是什么人?难道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不成?”
慕容冲恨恨道:“怕只怕不是敌国的奸细,却是本国的毒虫!哼,这事不用多提,其实这人是谁我心里已猜中了七八分,只是没有证据,不便轻言。这等朝堂之内的阴谋诡计你是不喜欢听的,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容楼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这种朝廷里的勾心斗角素来不感兴趣,倒也不再多问,只道:“只是……我也仔细想过一番,却觉得想不出为何恪师不愿意向秦国用兵!以我看来,现在的确正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但恪师却把精力放在理顺内政军务上,我着实不是很明白。”
慕容冲冷笑了一声,道:“那些新升了官和没升官的年轻将领们哪个不希望战事四起,搏个封妻荫子、加官进爵。他们哪里知道,大国之间用兵,形势、粮草、士气、外交诸多因素的影响,岂是那么简单的?那秦主符坚是出了名的仁君,本就深得秦国百姓、官员的爱戴,手下王猛、张蚝、邓羌三员虎将各个都是虎狼之辈,牙尖爪利,有勇有谋。秦国自很多年前桓温兵临城下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百姓休养生息,内部物资丰盛,想击败这样的敌手,谈何容易。”
容楼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实际上我国在先皇的准备下已是兵马、粮草充足,士兵训练有素。此番征战洛阳,本来预计会是长达一两年的硬仗,却三个月就大获全胜,接着顺手夺下了崤、渑二地,军备物资都还没有消耗多少,而军中士气却因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正是士气如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时候。你说的秦国的状况一点不错,所谓以千乘之国对千乘之国当然无法轻易的灭掉另一方,但是抢夺一些重要的军事要塞、一些土地子女金帛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势力的此长彼消,今日是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恪师如此处理,我觉得确实有保守的嫌疑。”
慕容冲素来最为崇拜慕容恪,听不得别人说慕容恪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是。此时被容楼一番剖析,自己又一时辞穷,心下里老大的不开心。若是换作别人,他只怕当场就要发作了,偏偏面前的就是容楼,他又不便发作,于是一脸不高兴道:“那你就只有亲自问问恪师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沉默了下来。
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皇上差人来找慕容冲,说是有要事相商,慕容冲便自去了。
容楼皱着眉,喃喃道:“恪师这次洛阳大捷回来,做得好些事情我都完全看不懂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容楼看来是绝好的压制秦国、扩张领土的机遇,在慕容恪看来,却只有稳定内部、理顺军政关系才是头等大事。皇上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却对慕容恪信任有加,全力支持他的决定。慢慢的,大家也就平息了西侵扩张之心,毕竟,重镇洛阳重新回到了燕国之手。随着内部政治军事关系的理顺,一切事情看起来都有了一个美好的前景。慕容冲和容楼也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了军政事务之中,这看起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荣景象背后,可怕的灾难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军营里,容楼正在案前处理一些军事文书。最近的几个月,他在慕容恪的示意下,虽然还没有相应的正式军职,但是已经开始直接参与军中事务的管理了。
猛然一阵快速的马蹄声传来,接着几声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一条人影冲进帐中。
容楼抬头一看,竟是慕容冲!
他没想到慕容冲会来到这里。一般说来,就算慕容冲有事找他,也会差个人前来通知一声,不至于亲自前来。正待开口想问,看起来有些慌乱的慕容冲已经几步抢到他的案前,沉声道:“恪师今日在朝上突然咳血不止,当场晕倒了!”
……
当容楼、慕容冲来到慕容恪病榻前时,慕容恪已然醒了过来,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几个御医正在为慕容恪诊察病情。
慕容恪见到二人进来,笑了笑,此时他平素里优雅的笑容看起来也似乎有些苍白无力。
慕容恪道:“你们来了。”
容楼哽咽道:“恪师!……”
慕容冲问一边的御医,道:“情况怎么样?”
在一旁为慕容恪把脉的御医皱眉道:“大司马的脉象古怪的紧,时而平缓,时而急促,不知是何症状。心脉却似乎有严重的衰竭之相。”
慕容恪长叹一声,道:“这原也非你能治疗的,你且去回复陛下,就说臣早已病入膏肓,只是强力支持,只盼能在有生之年把国事安排妥当而已。如今大体已入正轨,臣也算尽了一份心力了。”
他遣走御医,转向容楼道:“如今你该明白当初我为何会放过大好时机,不肯对秦国用兵了吧。”
容楼点了点头,急切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医治?恪师身患顽疾,弟子愚钝,居然一直也不知道……真是……”一时百感交集。
慕容恪见房内只有容楼和慕容冲二人,才摇头道:“我带兵攻下洛阳之后,驻兵城内,曾去洛阳城里最大的住相寺祭拜,不料在寺内被一西土僧人偷袭所伤。虽然我逼退了他,不过内伤深重,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你们不必难过。容楼没有发现我有伤在身并非愚钝,原因我刻意掩饰所致,我想专心做我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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