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变幻的纠结使程宇终于不忍闭上了眼睛。
“宇……请留在我身边！”
最后一句的挽留听在程宇的耳中化作了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面颊。
略微颤抖的手抚上他的眉目，为他轻轻的摸去那行清泪，温柔的动作与当初的粗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程宇不由蹙起了眉头……内心虽然抗拒却最终没有躲开对方触摸的手……
尽管心中仍然有许多不满，尽管无法原谅……可他却无法再伤害！
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上对方期待的目光，程宇不由再次轻叹，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才是那个最贪婪的家伙，如此依恋着对方的温柔，不愿失去！
可是——
“我饿了！”
赶在意识前面程宇用平缓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时他清楚的看到对方眼中闪现的欣喜和激动，然后他的手就被对方紧紧的握住了。
“宇……我……”
只有断断续续两个字的不完整回答让程宇的嘴角荡起了一抹黯然。
“宇，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买！”
这才注意到已是华灯初上，墙上的挂钟显示已是晚上１１点，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滴水未进……而张朝应该跟他一样吧！
“鱼片粥吧！”只是随意的回答。
“只吃这个吗？要不要……”
程宇挑眼看他，不耐的神情使张朝不敢再问下去。
“那，我这儿就去！”因快乐而颤抖的声音无论怎么听都让程宇心情复杂。
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对方在身上随便套了件Ｔ恤，已是准备好了出门……再次转向他时又变成了另一种神情：“宇，你等我！”
凝重的声音听在他耳中竟变成了请求及期待，期待着他的许诺——那个不离弃的许诺。
“你以为我这个样子能跑哪儿去？”
没来由的程宇心中就是一阵烦躁，顿时扯着嗓子把心中的不满喊了出来。
见他如此对方却是高兴的笑了起来，嘴里连连说着好，深深注视他一眼然后犹豫着在他嘴角印了个吻才走出了卧室的门。
轻触着嘴角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残留的余热，直到听到张朝出门的声音程宇才缓过神来，然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一天之内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让程宇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
张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脸疲惫瞌目养神的程宇，小心的将买回的鱼片粥用餐具盛起来，张朝坐在床边轻唤程宇吃饭。
“宇，吃饭罗！”
缓缓的坐起，程宇无声的接过张朝递来的鱼片粥，沉默着舀起了一勺送入口中，接着又是一勺……
“这么晚，你是在哪里买的粥？”
半晌程宇才缓缓道出一句，听在张朝耳中已是另一番意味。
“就是ＸＸ街的那家刘家老店呀，上次我们还去过，他们１２点才关店门的，你一直说哪里的粥好吃，说起来，因为离得远自从搬到这儿以来我们也已经很久没去了，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再买给你……或者你喜欢我们一起去……”
“你有吃过了么？”
打断张朝无话找话、罗哩八嗦的回答程宇抬起头望向坐在他一旁的张朝，看到的却是对方一双微红的双眼……
知道对方一定是怕粥凉匆忙赶回来的，哪里还顾得自己，程宇顿时心头一酸，不由自主的舀满一勺送到了他的嘴边：“一起吃吧！”
“嗯！”
一个听起来像是哽在喉间的声音，让程宇的心再次沉了一下。
然后在他将那勺粥送入对方口中的同时，他看到一滴晶莹掉入了碗中……
似乎是怕引起他的不快，张掩饰着笑道：“别介意，别介意，加点料而已……呵呵……”
解释的声音听在程宇耳中竟像是胸口被猛力扎了一下，沉默着，低下头，程宇只当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机械的继续着手中动作。
张朝对他的爱，此刻内心的不安，他又岂会不知？只是此刻的他也只能以沉默来保持他内心不易维持的平静，因为此时的他已无力去思考得更多……
虽然伤口，即使没有伤口……
难过的感觉依然会让他很痛。
此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你一勺我一勺的静静吃着，这让张朝想起曾在肯德基玻璃窗外看到一对情侣同喝一杯情侣饮料的情景，与当时温馨的气氛有所不同，此时的感觉让他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苦涩——一沉寂的苦涩。
直到程宇再次瞌上眼睡下，甚至是他在对方身边躺下环抱住他身体的时候，对方都没再吭过一声，即没回应也没抗拒，这让他更加不安的将怀中的爱人搂得更紧了些……
第四十章
站在公交车上，程宇扶着把手随着公车的行驶不断摇晃着身体，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程宇不由叹了口气，适才他还仰躺在他们的小屋里看天花板，只是因为母亲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现在他就已经站在了回家的公交车上，如此的匆忙，迫不及待，在张朝给他买饭的时候，只是给他留了一张字条，连一条信息都不愿发，是怕他收到短信马止回来阻止他吗？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呢？
给自己的失落画了一个句号，在一个熟悉的拐角程宇按了下门铃，然后跟着几个人下了车，在小区的超市顺手抄了一瓶父亲喜欢的五粮液，买了二盒母亲喜欢吃的绿豆糕，便回了家，进家门的时候程宇刻意咧开了一个他平常的笑容，像往常一样用欢快的声音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一进家门，程宇就敏感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老妈没有像平常一样跑出来，而是坐在父亲身边看着他喝小酒，这是父亲的习惯，每顿饭都少不得沾上一口，却也只是一杯，而在此时父亲已经连饮了两杯。
笑着，程宇将那瓶五粮液放在了父亲的面前：“爸，我陪你喝两杯——”
父亲没有吭声，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先坐下！”
冰冷的口气让程宇不由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而一向对他宠爱的母亲却逃避的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游移的目光，隐忍的态度让程宇心头打了个突，隐约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是什么。
如父亲说的那样，程宇坐在了父亲的对面，低着头，等着父亲发话。
“小宇，爸只问你一句话！”
程宇抬起头，正对上父亲因饮酒而微红的双目。
“小宇，告诉爸你跟张朝是什么关系，不管你说什么，爸都信！”
程宇觉得此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茫然、无措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父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觉得他快窒息了。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父亲愤怒的站起来揪住了他的领口：“是你勾引的张朝？”
“是不是？”父亲怒吼着。
他想他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不然父亲不会这么愤怒。
“不是！我没有勾引他”程宇极力做着辩解。
他没有，他没有勾引张朝，没有勾引任何人，为什么？是谁？是谁要这样说他，他只是……只是……
“那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爸——我，我只是喜欢他！”
“啪——”毫不容情的一巴掌将程宇所有的解释生生击碎在了嘴巴里。
被打向一侧的头久久无法再正过来，程宇甚至感觉到了嘴里的铁锈味，脸上灼热的感觉让程宇不由黯然的笑了起来，与此同时眼泪也不争气的涮涮掉了下来。
曾为军人的父亲，严谨的父亲，有着自己骄傲的父亲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他这种败坏家风的作为的，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即使知道，在他痛苦挣扎的时候他还是不可救药的陷了下去……
“对不起，爸。”程宇一直低着的头艰难的抬了起来：“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我是真的……”
即使是这个时候程宇仍试图解释，他想让父亲知道他的心情，他渴望得到理解，即使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想让自己的亲人知道他的感受……
“你这个孽子……”
可是等待他的只有接连不断的巴掌，还有父亲愤怒的吼声：“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说你的吗？他说你不要脸，下作……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如此！
直愣愣的站着硬是承受住父亲耳光的程宇脸上除了晦暗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比起皮肉上的痛苦胸中无尽的悲哀使他早已丧失了所有痛的知觉，他好想大笑出来，可脸上却只有眼泪而已。
‘那个女人’应该是指张朝的母亲吧，心中的迷惑似乎一下子都解开了，却丝毫没有被背叛的感觉，既然已经做错了，他又有什么权利去责怪？他甚至连乞求别人原谅的权利都没有。
“你怎么就不能给老子争口气呢？”
终于停手的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斥责着，也让程宇本就黯然的心坠落到了极点。
对不起，爸，程宇心中默念着，他知道他伤透了父亲的心，那个对他一直期望甚高，即使不说却以他为傲的父亲，其实现在应该比他还难受吧。
“小宇，答应爸，跟张朝断绝关系，爸原谅你……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啊？”
父亲怜爱的轻抚着他被殴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眼中闪现着明亮的波光，期许的目光让程宇不由心中一颤，父亲还是爱他的，他知道，可是……
“爸，对不起，我不能……我已经……我和张朝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张朝，我们已经分不开了啊！
父亲不再吭声，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接着便将抚在他脸上的大手慢慢的收回并颓然的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爸！”
失去生气的声音使程宇惊恐的呼喊着父亲，他不要这么结果，他不要！
“他爸——再给孩子一次机会……”一直沉默的母亲，从来都是以父亲马首是瞻的母亲终于开口求情：“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孩子呀，你不能这么无情，小宇，快跟你爸道歉，只要你跟张朝断绝关系你爸他会原谅你的，其实你爸比谁都爱你呀，快点道歉啊……乖孩子听话……”
他知道，他知道父亲是最爱他的，他所有的严厉也只是为他好，可是他无法，他已经没有办法轻易的放弃张朝了，即使在最初的时候他都不能，因为那会让他更痛苦……
绝望的摇着头，程宇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妄想找到一个支撑点。
然而——
“走——”绝决的怒吼使程宇脚下一个踉跄，退到了墙边，他已退无可退，在泪水即将决堤时程宇一个转身冲出了家门——
顺着一条无尽的马路，程宇不停的奔跑着，伴着迷惘、无措、和漫无边际，早已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使他无法看清前路的尽头，等他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竟不自觉的来到了那个从来只带他给欢乐的海滩，夕阳的余晕照射在海面上使它看上去像是覆盖了一层桔色的薄纱充盈着魅惑，而落在他形单影只的身形上却只让他感到悲伤。
远处的灯塔却在这时神奇般的亮了起来，像是被那奇妙光线所吸引，即使他的腿已经疲累到发软，他还是拖着它们不断的向光源的方向走去，也只有这样，在身体麻木的时候他的心灵才可以暂时获得宁静，从而缓解心中的痛苦。
他就这样踮着脚，缓缓的走向灯塔的方向……他觉得，也许那就是终点……
第四十一章
沿着环形的阶梯蹬上灯塔最顶端的时候，天色已变的昏暗，带着一丝海腥味的海风迎面而来，拂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衫，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增加了些许凉意。
茫然的从近四层楼高的灯塔遥望辽阔的海面延深到天际，风云流转，潮来潮去，直到整个视野由火红被泼墨蓝所替代，程宇的心始终都沉寂在死海中，像是被一种无形的蔓藤缠绕无法挣脱……
如果大海是有生命的，那么它一定永远都不会感到失落和孤独吧！
它是那么辽阔，辽阔到容纳得了所有河流。
那么，是否也可以带走他所有的泪水和伤痛？
海风掠过面颊，在他耳畔呼呼作响，紧盯着海面的目光却早已是一片模糊……原来他对大海小小的祈愿始终只不过是一个徒劳的奢望！
寂寞的黑夜也只会让人更绝望而已——
当身后一个强有力的臂腕将他紧紧的揽入怀中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吃惊，那个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应该找得自己很辛苦吧？而他却总是只会让他很担心。
那个人粗喘着气，呼出的气体一下一下的吹在他面颊上让他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被对方的怀抱箍的更紧了，只得放弃的他就这样被他紧紧的抱着，感受着对方怀中的温度，温暖而安心的感觉使他不由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不冷么，一个人站这么高吹冷风？感冒的话怎么办？想让我心疼么？”久久，那个人才肯略微放松了力道却始终不肯松开。
温柔的话语使程宇的目光有了些波动，但回答却是在极力控制着声线使它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缓：“只是想看看海，没想到星光下的海波光鳞鳞的……蛮好看！平常都没有注意过——”
“是呀——”张朝默默的回应着，顺着爱人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那个神奇的，魅惑的，不断变幻的天际，此时颜色深邃到发黑的天际，总是有能力吸引人们产生各种惑人的遐想。
而就在刚才，当他踏寻着小宇的脚步蹬上这座高塔的时候，凝望着依栏而立，在黑夜与海风笼罩下衣袂飘飘，明明灵动的宛若仙人却只让他感到落寞到心痛的爱人，仿佛下一刻便要御风而去，使他情急下一把将爱人搂在了怀里，他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离开？他是他的啊！
“只是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一个人来这里，我会担心！”张朝轻轻的伏在他耳边喃喃道。
“担心我变成海上的泡沫么？”程宇用较为轻松的语气揶揄张朝。
“是呀！好怕你变成泡沫，像人鱼公主一样！”张朝低语。
他怎会知道在他一声不吭逃离他的时候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是被抛弃了吗？还是对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这样的念头像个魔咒不停的在他脑中缠绕。被遗弃的感觉让他几近疯狂；然而在得知一切又遍寻不着的时候，他的整个心又都在为他心疼、为他颤抖！
他的爱人所承受的是什么啊？那么在乎爱的人却被爱一次次无情的伤害，他该发狂的不是么，或者是痛哭流涕，像以前他带给他伤痛的时候那样发泄。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故作隐忍的态度要好，他是真的好怕，好怕对方就像风一样从他眼前消失，好怕！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就这样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甚至用力到让对方受伤的程度，让他感受到他的感觉，感受到他因他而痛……
邪恶的因子似乎一下子从他被藏在最深处的谷底膨胀到了极点，张朝将手指轻抚上对方的脖颈，最后停留在他咽喉的突起处轻轻滑动：“呐，小宇，想死一次吗？”
“张朝！？”程宇心头不由一颤。
感受着怀中爱人的轻微颤抖，张朝更加邪恶的轻笑道：“但是，即使要死小宇的命也要由我来结束噢！”。
程宇觉得此时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一下下的加快几乎快要失去了控制。
“你一定觉得美人鱼选择变成泡沫而没有刺死王子很伟大是么？”张朝开始用唇轻吻他的脖颈：“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真的好不负责任呢，她让被欺骗的王子情何以堪？即使是失去记忆！”
感受着脖颈上的热度，程宇迷惑着渐渐闭上了眼。
“是说被蒙蔽的王子是傻子呢？还是说被命运利用的美人鱼是傻子？”张朝接着将唇游移到程宇的耳畔一口将它含进了口，享受着怀中爱人的悸动，然后用动情到轻颤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先刺死王子，再刺死自己?——”
接着他的唇便被对方强硬的捕捉住，激烈、粗暴到野蛮的吻让程宇有些窒息，吃痛的感觉并没有让他抗拒，任对方欲取欲求……在这近乎疯狂的拥吻中程宇用此种方式感受着对方炽热到如火山岩浆般的情感，仿佛下一刻他便会被一同融掉。
“只有感觉到你还活着，只有感觉到你的呼吸，我才能活着……”良久，在程宇感觉他就要失去呼吸的时候，张朝才停下，用温热的大手捧起他的面庞激动道：“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小宇都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不负责任的离开，在没有小宇的世界里，我会感到孤独，无法独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