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似有恨----晏好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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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见头了,公子,就快了,再用些力气。”
“呼……嗯……”余恩泉稍稍吐出一口气,又随着胎儿的坠势摒息发力。李炎祁始终贴在他的身侧,每当疼痛来袭的时候叫得比自己还响,若不是此刻要集中精力对付腹中急不可待的小生命,余恩泉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终于在一个多钟头奋力的分娩之后,一声响亮的哭声结束了这场彻骨的疼痛。
周凤池将孩子清理干净,包了个烛包,笑道:“恭喜皇上,恭喜昭宁侯,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李炎祁心里激动,咧着嘴笑着连说了两声好,想去抱孩子又有些害怕不敢去接,那样子和所有第一次做父亲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周凤池勉强忍住笑,将孩子放在余恩泉枕边。
李炎祁立刻趴上来:“恩泉,快看,我们的儿子多可爱……额,他怎么这么红得像个虾米一样啊?”襁褓中的小婴儿通身泛着红光,李炎祁心里觉得奇怪,嘴上就直接说了出来。
周凤池笑了笑,皇上兴奋到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哪有说自己的孩子像虾米的,连忙解释道:“初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依臣的经验,小皇子将来一定皮肤白皙。”
李炎祁听了心里得意更加得意,点点头道:“嗯,恩泉,我们的孩子多漂亮。”
余恩泉刚刚生产完毕,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勉强看了孩子一眼,见他四肢健全,五官分明就放下心来,又对着亢奋中的小皇帝笑了一下,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边厢,李炎睿抻着脖子喊了一声旸儿之后就重重地倒回床上。李炎旸依旧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静视着那人吐出最后一口气息,然后渐渐瘫软下来,最后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
“睿~”直到这时,过分安静的四王爷才缓缓叫出这个许久不曾出口的名字,只不过僵躺着的爱人却已经听不见了。
屋外突然一阵的婴儿哭声,虽然传到这里时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李炎旸的嘴角却在那一刻微微地勾了起来,俯身跪到那人的床头,将头凑向他消瘦突兀的胸口,看着那人临死都不愿闭上的眼睛,柔声道:“呐,炎祁有孩子了哦,我早说过我们中间他最有福……你看,皇位是他的,天下是他的,现在他有孩子了,是他心爱的人为他生的……我没说错吧,早说让你不要再争了,我早就说过的……你就是不愿意听我的,炎睿,你这个傻瓜,我杀了那么多人,只希望最后能保你一条命……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什么都不要啊……”颤着手指将那人狰狞的眼睛阖上,仿佛他还是儿时的模样,圆润着脸庞,星光熠熠的双目……
秋风萧索,沿路撒下一层枯黄,铺在地上,人们说这叫做落叶知归根,人也天生就该有个去处。
那夜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四王爷,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回到清机寺独守寒灯,有人说他飘洋过海去了传说中的十洲仙岛,却终是,有人说……只有李炎睿胸前留下的一段青丝,红线系紧。
李炎祁将它与睿王葬在了一起,因为当他发现时,睿王的手正死死攥着那缕黑发,不论怎么掰都掰不开,不知是李炎旸所为,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至于它意味着什么,余恩泉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但他不会说……

相逢似有恨(五十)

伍拾
展眼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秋去冬来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雪,银白色的一片。李炎祁把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细缝,迅速地躲进屋里。打着旋的鹅毛雪片也趁机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余恩泉听见声音从里间迎了出来,上前帮忙脱去他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拍了拍肩头附着的残雪。
“外面好大的雪,好冷”小皇帝也跟着弹了弹,转过身来,看见余恩泉将自己怀间的暖炉递到他跟前,柔声对他说:“还是热的,暖暖手。”心里不由一阵感动,虽然还未接过身体好像就已经暖和起来,笑着将他拥进怀里,说:“朕不冷,你抱着吧。”
余恩泉摸摸他的手,里里外外都是冰凉的,也不与他推让,直接拉着他走到里间。屋里生着火盆,比外间暖和得多,且四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奶香,一进门竟让人有些迷醉。
李炎祁搓搓手笑眯眯地跑到床头,床上的小婴儿已经快要半岁了,长得白白胖胖,圆嘟嘟的小脸上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正睁着两只水葡萄似的大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就像是刚从年画里跳出来一样:“盈儿~”李炎祁宠爱地唤了一声,将穿得圆滚滚的小婴儿抱进怀里。
李瓀给孩子取名叫知盈,因为他恰好生在睿王西去的同一天,所以希望他能吸取前车之鉴,盈量知返,自足一生。
“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余恩泉走过去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推了推玩得正高兴的小皇帝问道。李炎祁摇摇头,依旧摸着孩子的小手逗他,忽然发觉余恩泉不说话了,抬起头一看,那人正有些不愠不恼地盯着他看。近来恩泉越发会管着他了,而且还是用这种闷声不响的方式。
小皇帝投降似地吐了一口气,谁让他喜欢呢,道:“你不要生气了,朕现在就吃,快传上来吧。”
不出半刻已经摆满了一桌,李炎祁夹了一筷子青菜,刚要放进嘴里。余恩泉怀里的小家伙便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伸着肉乎乎的小手要上来抓。李炎祁索性夹着放到他面前,笑道:“盈儿也想吃吗?青菜好香哦~”说着还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婴儿喜欢鲜艳的颜色,眼睛随着那团青绿来回转动,嘴里发出呜呜地不知在说什么。
李炎祁玩性大起,转着筷子逗他:“盈儿乖,说你要吃父王便给你吃,说,要~要~”
“唔~”如今盈儿眼中只有那根青菜了,兴奋地蹬着小腿,一个劲发出怪声:“哦~唔……”
“呵呵”李炎祁笑得眼睛眯成一线,递过筷子来,道:“好孩子,给你吃。”
余恩泉一掌拍掉他的手,笑嗔道:“你又胡闹,他才多大,哪能吃得了这个。”
李炎祁又逗了盈儿一会儿,道:“你爹爹说了,不给你吃。”说罢将那根已经凉透了的青菜一口塞进自己嘴里。盈儿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满地呜了一声,竟模仿着将自己的小拇指也放进了嘴里。李炎祁连忙将他的手拿出来,笑道:“这个可不能吃。”
可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他的话,没过一会儿又放到嘴里。小皇帝又拔了一次还是被重新塞进嘴里:“他怎么老是咬手指?难道上面有蜜吗?”无奈下只好向天天跟孩子腻在一处的余恩泉求解。
余恩泉托起宝宝的胳膊,让他立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晃了晃他软软的身子,盈儿立刻又咯咯笑起来,余恩泉眯着笑眼宠溺无比地说:“看,我们盈儿在长牙了呀,所以特别想咬东西,对不对?”
李炎祁一听,连忙凑上来,只见宝宝张开的小嘴里,肉肉粉粉的下牙床上已经冒出碎米粒那么大两个小小的牙尖,顿时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抱过孩子举在半空中,笑道:“呵呵,我儿子长牙了,咱们盈儿长牙喽~”
余恩泉坐在一边,弯着眼睛看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那儿兴奋得直转圈,又无奈又甜蜜,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怕是真的要将自己耗老了才行呢^-^。
当年新春的时候,不满周岁的李知盈即被封为太子,李炎祁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畏人言,随即将其生父昭宁侯余恩泉册封为后,引来朝下一片非议。
三年后
啪——!
“胡闹!”李炎祁重重地拍了一击桌案,大声喊道:“不必再说了,朕不允许。”
余恩泉与李瓀对视一眼,笑着劝道:“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们说的也没有什么错。”
“什么叫没错!朕看他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李炎祁狠狠骂了一句,移上前握住余恩泉的手说道:“你不要听他们的,千万不要去。”
余恩泉揉了揉他的眉心,匆匆三载,当年意气飞扬的少年皇帝,如今又沉稳不少俨然一个王者,只不过遇见与他相关的事情,多少还有些孩子气,因而劝解道:“江南连年水患,民生疾苦,我也觉得应该早加治理防患未然,如今他们主动提议让我去,又何乐而不为。”
“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去!恩泉,你听朕一句,防汛重任并非三朝五夕,若不赶在洪水之前,一旦泛滥起来,你在治理前线必然凶多吉少。你又没有防身之力,朕是不想让你涉险啊。”李炎祁见游说不成,心里更加着急。自从将余恩泉册封为后,朝上百官便一直对他心存诡念,如今让他赶着潮汛前夕奔赴江南,明显是个陷阱,而且怕是早有蓄谋。余恩泉若真的去了,便等同于去送死。
“我倒觉得昭宁侯此次事在必行,不得推脱。”坐在一边的李瓀适时地插上一句。
“皇叔,怎么你也……”
“非但必行,还必须成功”李瓀拈了拈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道:“皇上,如今朝中大臣莫不对昭宁侯冷眼相待,皆谓他不过是因子而贵,连升三级。如今若能将治水之功揽入怀中,将来再有人与你们争议,也好有些底气。”
李炎祁点点头,却依旧不肯苟同:“皇叔说的朕自然明白,但……这也实在危险,且不说洪水无情。恩泉在皇宫之内尚且几次遇险,如今出了皇城,免不了他们又使出什么阴险招术,朕真正怕的是这个啊。”
余恩泉自然明白皇帝是为他的安危着想,心里也十分感动,但自己终不能一生躲在那人身后承其恩露,即便艰难险阻也应是他们两人共同经受,李瓀说的正贴了他的心意,他倒不为功名利禄,只求能与斯人相知相守,因道:“皇上若不放心,派几个侍卫便是,我自己也会小心行事,况且还有肃王同行。”
李瓀在一旁点头称是,见皇帝仍有疑虑,劝道:“皇上若不放心可以多加些侍卫随从,昭宁侯毕竟是本朝国母,谅他们亦不敢冒然行事。更何况……皇上,若您舍得下龙颜,切不要忘记在江南还有一个绝好的帮手!”
李炎祁眼睛微微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瓀,见他拈须深笑仿佛成竹在胸,冥想片刻道:“也只好如此了,朕这就修书求援,此去路程遥远,归期茫茫,还请皇叔对恩泉多加照顾。”
是夜,皇帝抱着怀中伊人,恋恋不舍:“恩泉,你当真要去吗?”
余恩泉坐起身子,问道:“皇上想要反悔?”
李炎祁连忙又将他抱住,下巴在其颈窝处蹭了两下:“朕是舍不得你,你怎么就忍心离开朕和盈儿。以后盈儿再半夜醒来要找你,朕可怎么办才好?”
余恩泉被他说得心也软了下来,摸摸他的脸颊,道:“又不是再不回来了,何苦说成这样。”说着靠在那人肩上,幽幽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需好好照料盈儿,现下天气转换得快,叫他莫要贪凉。盈儿这孩子命中缺水,我此去江南,也可以求拜当地水神,为他祈些福祉。”
“那朕呢?”李炎祁耷拉着脸,可怜兮兮地问道。余恩泉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击,嗔道:“你也该长大了,明天我就走了,日后没人管着你,你也要晓得照顾自己,就算不惦记自己也要惦记着孩子,不然我走了也不放心。”
李炎祁用力点点头,将他再抱得紧些,索性偎在他怀里,默默伤心。余恩泉无奈地笑笑,摸摸他的鬓角,叹道:“你说你何时才能长大?”
李炎祁嗦了嗦鼻子,想了半天瘪嘴道:“明日。”
第二日一早,昭宁侯及肃王奉命前往江南治理水患,皇帝在宫外为其饯行,临走前抓住斯人之手,将一枝折柳放入手中,两人泪眼相望,这一别就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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