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师兄心中所思虑的事,他非常确定和自己有关。
为什么不能说出来两人一同面对呢?
哪怕,他说: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你,所以你还是以死谢罪吧。
呵呵。他自嘲地笑起来。
如果师兄真这么说得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的。
只是——
原以为,唤了他的名字,师兄的心中,便有了他一点点属于他的地方。
原以为,不一定付出了,就会有回报,但至少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近一点点。
至少不要是对立着的,更不要太陌生,
难道,这么多天的相处,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他皱起眉,千言万语,终究只化做一声叹息,消失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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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玄霄,再次来到剑冢。
终于,他见到的,不再是慕容紫英。
“天河!紫英呢?”
“大哥!”天河迎上来,回答到:“紫英听下边人说,新收了个筋骨不错的弟子,亲自看去了。”
“——”玄霄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傻小子。
“大哥要找他有什么事么?对了,本来昨天想拿着酒和爹还有大哥一起过中秋的,可是紫英说不要打搅你们……”天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玄霄已经听不清。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换汤不换药。原以为时间终于开始流动,才发现不过是原地打转罢了。他很想骗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
玄霄轻笑,他温和着天河的肩膀,真诚地对他说:“天河,大哥可以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留下发愣云天河,他转身离去。
一步又一步,身后的世界已经开始动荡模糊。天河、不知身在何处的紫英、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人们……以及周围的建筑物,都跟随着玄霄离开的脚步而崩溃涣散,星星点点的千万点星芒渐渐失去凝聚力散了开来。
他向前走,不用看,不用思索,他的面前只留下一条道路,通向后山的道路。
路的尽头,有人在等他。
或许,那只是一个影子,只是一个梦魇。
但在离开前,他还想看他一眼。
在这一场美梦,醒来之前,想再看一眼过去的“云天青”。
3
31 浮华一梦
远远的,看见那个青色消瘦的身影,站在苍穹之下,悬崖之边,任风吹散满头青丝,望着远方,神情凝重。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个错觉,仿佛、仿佛——下一刻,他就那样纵身一跃,翩然而去。
他在想什么呢?
不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因为,因为——
他要离开了。
为什么陆地上的人事物在这千年间都不曾改变过?为什么昨日前尘,历历在目?
为什么没有修炼成仙,也没有投身成魔的天河、紫英还活着?
玄霄停下脚步,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云天青的身影。
为什么,他会失了本性,对我任何无理要求百依百从?
心中以有答案。
玄霄可以松懈,但玄霄不笨,他放出全身的感知,很快就确定——
这个世界只是镜花水月,只是让人舍不得、放不下的黄粱一梦罢了。
这个梦境是谁造出的呢?
九天玄女?还是重楼?或者是哪个窥探畏惧他的人?更或者是自己的心魔幻化而出的?
而且被发现了,天青是自己唯一的弱点、软肋。只要有天青在,他可以不吵不闹不打不杀,安安分分的呆在海底一千年。
所以,有人把“云天青”带入了他的梦,一个和云天青拥有同样面貌,甚至同样记忆的梦魇。
只不过,打破这个梦境的关键人一定是重楼。
重楼为什么要安排这个局呢,把他的美梦搅乱,安排一个简单却有效的局。
魔剑?
自己是并不知晓有关什么魔剑的事的,他问出来了,看似简单问题,所以自己回答不知道也不是什么怪异的事。
但原来的云天青是知道的,于是,由于这个“云天青”“无意”中透漏了相关的点滴,因此“梦境”只能停留在这里,开始以不同的面貌重复循环。反反复复,永不向前。
所谓的天青还阳,陪自己畅游天地,也只怕是心底深处的一个愿望吧?
即使是这样,他也心软了,那个身影,怎能舍弃?
那个像足了心中人十分的梦魇,怎舍得毁去。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在梦中,他得到了幸福和满足。
多么让人留恋的地方啊!
可是,在那冰冷的地狱,还有人在等他。
他不去不行。
似乎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那个人扭头望向这边,只一交睫之间,便变了无数表情。
茫然、欣喜、惊讶、恐惧……
终于,崩毁的世界从玄霄身后蔓延开来,以玄霄为中心,狂烈的风暴无情的撕毁一切。
包括那个人,他和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在这里。
他努力地想要跑过来,但脚下已经没有了路。
他努力伸出手,却只会加快被风撕裂躯体的速度。
他开口,喊了什么,玄霄已经背过身去,听不到,也不想看到。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看着“天青”在他面前被毁掉。
可是,他必须用最大最快最狠的力量破坏这一切。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稍稍一个心软,就会被拖进更深的梦渊。
所以,对不起,对不起了,“天青”。
同时,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原来我这个所谓的高人,在爱情面前,也不过一个白痴罢了。
因为有你,我才知道,我对天青,从来都是不恨的。
因为有你,我才知道,如果伤了天青,我会有怎样的心痛。
因为有你,我才知道,我错过了怎样的幸福。
现在,我想去弥补。
虽然,还有很多的疑问,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在原地等我。
但我,想去看一看。
终于,玄霄彻底撕碎这个美丽的茧,重新步入那个俗世之中。
32 魂飞魄散
“报——!玄霄冲过朱雀十二箭,正在突击玄武玄六阵!”
“报——!玄霄正在冲白虎三十六门,已经冲过了三道防线!”
“报——!玄霄……”
重楼听着手下不断传来的战报,依旧悠闲的斜靠着虎皮大椅,一只手支撑着懒洋洋的头颅,看着水晶球中那正在奋战的拓跋身影。
啊!玄霄根本连一半功力都没有施放出来就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魔物们打的片甲不留。是不是太平日子过太多,所以都缺乏锻炼了呢?这可不行,改明儿要找个机会给天界那些同样无聊的天兵天将们找点麻烦才好。
谁让他几百个世纪前就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了呢?谁让那唯一让他有兴趣的人,不在了……
“云天青啊!云天青!你为了他放弃自由、放弃幸福、放弃四十八次轮回转生的机会,苦苦在鬼界一等近千年。可是呢,这个人,他自私、自负、固执、墨守成规、视你为无物……你为了能见他一面,和我达成约定,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可这个人还是误你、疑你、辱你、伤你……最后……”
他另一只手抚摸着坐在冰冷地面上,倚靠着他腿的那个如无生命迹象的人偶般的人的面庞,嘲讽的勾起嘴角,冰冷的声音继续说着残酷的事实:“最后,生生把你的灵魂撕碎,可你还是口口声声说,你爱他。你——这不是天生犯贱是什么?”
可惜,此时的云天青并不能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因为,因为……
他以不再完整。
在梦境破碎前的刹那,重楼结下的刻印护住云天青灵魂,那温暖而温柔的力量,把云天青护送到了重楼身边。重楼无意隐瞒,他恢复了云天青被他隐去的记忆,甚至还告诉云天青,他在玄霄梦中所做过的唯一的梦,也是由自己力量引导出来的。
他,一手推导着这一切。
“你很厉害么?”知道一切真相的云天青的眼眸中闪过痛苦,闪过失落,嘴却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说呢?”重楼挑眉,想知道云天青葫芦里卖什么药。
“师兄会想明白的,不过我觉得以他的性子很可能会找你来打架,你可别丢脸啊。”云天青笑嘻嘻的,好像没事人一样提醒着重楼。
然,玄霄撕碎梦境所爆发出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了,一刻钟后,残留在云天青身体内的破坏力量终于压过重楼留在他身体中的凝聚力量,叫嚣着、嘶吼着。
他痛苦的捂住胸口跪下,身体本能的弯曲起来。
他无法呼吸,血液在逆流,心脏疯狂得跳动着,冷汗湿透衣衫,每一寸骨头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的视线终于变成模糊一片,却依然死死盯住着的可以窥视一切的水晶球,那上边,显示着他最放不下的人的身影。
就算眼睛看不到了,也依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他追不上,拉不到,也看不到的身影。
我发过誓,只要师兄肯再见我一次,听我一句“对不起”,那么我就会为他奉献我的一切,我会听他的话,做他喜欢的事……
只要他……
只要他能开心,只要能让他高兴,我做什么也愿意。
因为……
“我……爱……霄……”其实他已经发不出声音,重楼只不过从他的口形推断出这句话罢了。
然后,几道诡异的光芒,冲出云天青的身体,奔向各方。
重楼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云天青魂飞魄散。
其实,只需要他一点点的力量,云天青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但是,他没有出手,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一丝动容,仿佛他眼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直到那些代表着灵魂的光芒散去,地上徒留着他所塑造出的空壳。
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云天青宁可如此痛苦也不放弃对玄霄的爱。
不明白云天青为什么甘愿束缚在鬼界千年也要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不明白云天青付出了那样的代价,却在得到这样的结局后依然不怨不恨。
云天青是谁?
他只是一介凡人,一个只拥有柔弱、脆弱灵魂的人类。
可是为什么他有如此的执念?如此的坚持?
重楼很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罢了。他不是好人,如今戏演到了这个结局,也就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何况,他还得到了云天青付出的,那个珍贵的代价。
最后,他现在只等着看看那个冰山美人知道一切事后的反应罢了。
33 放弃
一挥手,剑出,惨叫声一片,温热的血四溅,却不曾沾染上那雪白的衣角一分。
那个人,好强大,比高等的魔物,更加强大。
原来,这就是喊出“苍天弃吾,吾宁成魔”的人的实力。
魔物。
自由、自负、忠诚的一群生物,它们只崇拜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才会让他们臣服,同样,只要够强大,它们甚至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把上位者踏在脚下,成为新的王。
只要它们够强大的话。
对于这个意外闯入的凡人,它们的眼神渐渐从嘲笑变为兴奋,然后是诧异,最后则变成本能的畏惧。
低级的魔物,悄悄推开,高级的魔物,仍然在尽职的抵抗。既然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把重楼扯下来,那就只好乖乖的做人臣子,坚守自己的岗位。
终于,大殿那边传令过来,放人,不用在阻挡,他们才悄悄松了一口气,退在一旁。
玄霄那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容上,不见一丝急躁,他只是收起羲和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仿佛他要见的不是魔界了不得的至尊。
长长的阶梯,泛着淡蓝色的星芒,好像鬼界镜台前,那清冷的道路。
拾阶而上,心底有些不安,脚步却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然后,终于,走到镜台上。
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
少了那个重要的人。
“你——可是玄霄?!”疑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鬼差,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他。干枯的手指,指向一个角落,“他——在这里等了你九百九十九年又十一个月。”口气中带着嘲讽、讥笑……和愤怒及不甘。
玄霄冲破封印的时候,就从那力量明显薄弱的封印上知道,距离被封印的时日恐早已过去很多。
东海外就是城镇即墨,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离开,只奔鬼界。
这个即墨早已和记忆中的即墨千差万别,那不是属于他的地方。不是有天青的地方,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所以,他来了,来到了天青一直等待他的地方,只不过……来晚了。
天青终究没有等到向他说“对不起”的这一天。他去了哪里?转世?还是……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但很快就发现,他——做不到。
心中,有个愤怒的声音再咆哮:“是你!是你毁了你们之间的一切!是你的自私,让你们三人错过了幸福!”
他忽然站不住了,半跪下身子。那向来如青松般挺直的身影,终于弯下了。
他来晚了,他们还是错过了。千年呵,千年的等待,这一刻开来,是那样的苍白,毫无意义。
他走出梦境之时,就决定,不论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结局,他不会后悔,不可以在自己独享安眠的时候让天青一个人再苦苦守在一个寂寞的地方等他。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真的,他早就准备好应付千万种局面所需要心理准备。天青不在了,是首选的结局之一。
可是,可是,天青真的不在了……
天青一直在等他,等了近一千年……
在这个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梦,没有时间流动的地方,等待了一天又一天……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心中守望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头发散下来,遮住谁的面容?脸庞上划过的温热液体,是什么?
玄霄一手拍到脸上,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慌乱。
天青啊天青,这个人就是你心中挚爱之人么?他有什么好?你近千年来,唯一放不下、忘不掉的人。
我见过太多和他一样气势强劲、风华无边、集千万光芒于一身的人了。他们或许在这世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或许有盖世之能,千军万马玩于掌中……
但这样的人,一向冷酷无情,爱上他们的人,也一向没有什么好结果,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倒霉鬼罢了。
可是,是什么样的理由和执念,让你可以坚持千百年的等待?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我想为我无聊的生活添一点八卦。
所以,我想我还是告诉他吧!是缘是孽,都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也算是你让我这漫长无趣的生命有了点涟漪的回报吧。
“年纪轻轻的就来的人不少,说要等另一半的人就更多了,他起先一点都不特别,除了给我们添乱,让这个平静的鬼界多了点不属于这里的生气,他真的很平凡。”不管那个人有没有在听,难得偷闲的鬼差慢慢叙述着。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四处敲诈着要酒喝,也从来不会死气沉沉的抱怨什么,完全带着活人的气息和活力似的,搞的这里鸡飞狗跳。开始的时候,吃了我们不少棒子。”那鬼差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继续说:“后来和他打成一片,才知道,他要等个很重要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是他的师兄。臭男人有什么好等的,早点去投胎,说不定还能挑个好人家才是。”瞄一眼恢复了神态的玄霄,好吧,他心里承认,即使是男子,这玄霄也是个美人。
“可谁知,他一等就是百年多过去了,好像连他的儿子都来劝他,他还是笑着摇摇头,把人家给踢下镜台。我们本来就不是太讨厌云天青,容忍着,让他留在这镜台锁住鬼气,还能多待几年,本想着,他什么时候放弃了,再帮他找个好人家就是了。可是呢,又是百年过去了,他本来就不是犯了什么大罪的人,常理上是不可以停留在鬼界这么多年的,这不合规矩,几个兄弟狠了心把他往孟婆那里押,他居然还和我们动手了。”
玄霄静静的听着,听着那难得好心的鬼差给他讲述着过去的、好像就在昨天才发生的故事。
“就算他很厉害,但他一丝幽魂怎么可能强过鬼界的鬼差们。他打不过,就求我们。那样骄傲的人啊,居然说跪就跪下了,磕着头哀求我们,放过他……”鬼差摇头,叹息着。“这样的事见多了,兄弟们还是要硬着给他喂孟婆汤,可是喂进去,就吐出来,挣扎着,差点连鬼气就散了,本来都两百多年了,他脆弱的很……后来他说,用自己‘轮回’的机会和别人交换。他本就不是坏人,还修仙过,这样的人,轮回册子上是可以多积些功德的,他放弃了,只为了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日子……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居然有人要守着这里。”鬼差的语气不屑了起来,可还是带了点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