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雨越真和飞绫看来,这种蜕变来得惊艳。
天雨越云酸溜溜道:[叫花子洗干净也像个人样了。不过如此而已,你们当他天仙啊?还不如我府里扫地的下人。]说罢无视诸人径自上楼。
[要论扫地的技术,我的确比不过他府里下人。]小秦在天雨越云走后,自我评价了一下。
天雨越云心智不高,有的是办法对付。
比起那些阴损之人,这是个太没挑战性的对手。
吃晚饭的时间,天雨越真派人把满脸不情愿的天雨越云拖下楼,四人据一张角落里的小桌,点了十几道菜,挤得桌面上满是碟碗。
要说学艺的人身上有什么气质之类的东西,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姑且算那两位大哥有严重的外貌癖。自打看见小秦沐浴后的模样,与他说话的频率明显增加,眼神也变得柔和温存起来,带着好奇和探究的意味。
[恕越真冒昧,小秦兄弟为何不做艺者?]天雨越真直截了当问了。
[是啊,你这样的好资质,埋没民间太可惜。]飞绫敲边鼓。
小秦心里咯噔一下,被驱逐的不良回忆浮在心底。
天雨越云听言更加不满,故意把餐具弄得很响,[他的声音好听?我府里打更的都比他好听!艺者是靠实力做的,这种叫花子有本事考艺者?!笑话。]
好好的气氛,被搅得不尴不尬。
小秦怎能错过反击的机会,主动热场,[大家继续吃啊,我们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件快事,大家应该高兴点,这样吧,我出个谜语,谁猜得出来,赏酒一杯。]
这样不拘小节的阳光形象,比之天雨越云的酸臭矫形,能讨到多少好处,最起码天雨越真和飞绫对他印象渐好,无形中也反击了天雨越云。
[猜得出还要喝酒,哪有这种道理。我看不如改成谁猜的出,你罚酒一杯。]天雨越真响应了他。
[我的谜面是: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
飞绫是张扬惯了的性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和他一起笑的还有青年,只是众人听不到而已。
天雨越云大怒,[你编这种狗屁歪诗骂我!好大的胆子!]
[没有啊,]小秦无辜地耸耸肩,[唉,这谜语是前人出的,你不知道不要乱往自己身上扣嘛。云公子,做人不要太累,以为别人说话非要和你扯上关系,真要那样,你也未免太有面子了。]
[你!!!]
小秦自斟一杯,学豪侠那样一口闷掉,双目清澈沉静,直视着震怒的越云。
[谜底是绣花针。唉,这谜语出的不妙,我已自罚一杯。您若嫌罚的不够,我自罚两杯好不好?]
天雨越云摔了筷子,狠狠瞪了小秦一眼,扭头上楼。真像个小媳妇呀,受了气就跑回屋闷着。若是情况允许,小秦真想捧腹大笑庆祝这场大胜仗。
第 10 章
10夜半辗转反侧,想起尚需要和青年多做沟通。
[喂,你到底为了什么来找我?][不是说了我爱你嘛。]收到小秦警告的眼神,青年躺在小秦身边,[其实,那日你在广寺雪衣馆唱歌,我听见了。我与本体分离数年,自由自在飘荡在这世间……你的歌声唤醒了我思念身体的心情,说来奇怪,比你唱的更好的并不是没有听过,唯独你的歌声令我难忘。][谬赞了。为什么不回到身体里?]青年苦笑,[与本体分离,我纵然一无所有,却可以获得自由。若回到本体,就连这唯一的自由都没有了。][你是说……你的本体被人囚禁?]青年颔首,[也不能算是囚禁,每一条龙都要经历这样一段没有自由的日子,但是我的未免太长太长了,长到所有人都对我的复出不报任何希望了。][那你找我是为了解救你的本体?][不,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小秦翻着白眼,[唉,叉烧龙,不要大意爱上我了,我对你这一型的没兴趣。]青年微笑,猛然笑容消散,换上一脸严肃。
[嘘……]青年制止小秦说话,继续侧耳倾听,[听,有人。]静谧的夜,客栈的楼梯上回荡着谨慎而低沉的脚步声。
咚,咚,咚。
从小秦房间门前经过,稍作停留,继续前行,走下楼梯,声响逐渐消失。
青年道:[我去看看。]轻轻穿过门板飘出去。不多时飘回来,一脸焦急的猎奇,[快起来,穿上衣服跟我走。][一伙莫名其妙的家伙带走了任性小子,另外两个好像在做什么法事,已经追过去了,咱们也跟上看热闹去。]小秦一怔,随即下床穿衣。两人蹑手蹑脚下楼出客栈,走上街道。
蒹葭带路,拨开夜市客流,穿过街市,渐渐的可以看到走在前面的人。所谓的夜市繁华在这小镇上表达得不算明显,街上的客流来去匆忙,不是为游玩,而是为的生计。
湖酒镇美醁飘香,一路走来不乏有批货装车的商家,走在前面的人虽疑心地不时回头,却未能发现有人跟踪。
[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出来,一定有好玩的事情。]小秦纳闷道:[天雨越真和飞绫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不是两个国家的人吗?怎么会一起出行?]跟踪着走在前面的两人出了小镇,向湖酒镇外的一座无名山上行。
山上生满散发玉色光芒的漂亮竹子,随风飒飒。也有一些矮树,结了一簇簇野草莓果似的黄色亮珠。这个世界晚上没有路灯,取而代之的是会发光的植物,节能环保。
空气里飘荡着植物清香,小秦不敢深呼吸,生怕发出声响引起前面两人的注意。
自认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江湖大侠,没有草上飞水上飘的专业技术,小秦跟踪得三分侥幸,三分担心。
行至半山腰,前面的人停住,小秦赶紧躲到竹丛后面。
[站住!你们想带云儿到哪去!]飞绫喝道。
挟持天雨越云的那伙黑衣人也停下脚步,拔出刀剑。
飞绫的手指上方渐渐凝聚起一朵红莲火花,双目炯炯,周身的草木疯狂地枯萎燃烧,热气腾腾。
天雨越真则养出一朵苍蓝冰花,白发渐渐染成淡蓝,体肤变得微透明如冰,周身草木皆冻结。
吸取元素力量是使用咒术的前提,叫做聚气。好比唱歌前开嗓,跳舞前热身。
聚气反作用而施之,将身体内的魔力释放出来,就是咒术。
这一派小秦看来是变戏法的景象,青年却看得若有所思,[自毁道行,自折寿命,逆天而为,又一个为了力量不惜丧命的疯子。]听到青年喃喃低语,小秦愕然转头望着他,[水煮龙,你在说什么?][若是我没看错,这个天雨越真……]场面上已经打起来,飞绫相当厉害,而越真更厉害一些,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眼见情势一边倒,黑衣人中忽然传出一声暴喝:[住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一位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人站出来,他的属下都提剑护卫在他周身。
[天雨越真,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本座只是太喜欢你弟弟,太想见你弟弟,听说你们来烟洲参加比赛,本座马不停蹄追着你们过来,又怕打搅你们,不过是想——][不过是想趁夜带舍弟出来游山玩水,]天雨越真笑着补充道,[青霖大护法果然卓而不群,有此等闲情逸致!][越真殿下果然是我教教主都称赞不绝的第一知心人呀。][时候不早了,不知大护法有没有玩得尽兴?舍弟已经累得睡着了真是不成体统,让大护法见笑。]天雨越真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脚下一软。
飞绫上前扶了天雨越真一把,轻狂的眉目间露出佩服之色,[你不要紧吧?]天雨越真摆手,[我自己能站的稳。][越真殿下,咱们可是多年的老邻居,大家知己知彼,可谓交心的很。本座以为,两位殿下不必屈尊降贵联合白水家的人便可起事,若觉势单,二位为何不考虑与我教合作?越真殿下与白水琴绝是冤家对头,您联合琴绝公子的弟弟做事,难道不怕被反咬一口?][咄咄逼人的是你们这些反逆贼子吧?]飞绫不肯受这份奚落,[越真和琴绝的事跟任何人都无关!]天雨越真脸色煞白,低声道:[贵教与我天雨以及白水家的渊源……不必在此地重提。云儿年幼无知,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今日大护法可否看在……][啧啧,你们来烟洲比赛,]那个大护法抱臂点脚,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一路上,我们教主请了你们兄弟不下十次,哪一次都推掉,是不是太不识抬举?]飞绫道,[我们做艺者的,得守这个行当的规矩。苦练出来的技艺不献给乱臣贼子。]越真道:[贵教作风不端,与国为敌,与民为祸,虽然我个人不介意为贵教主献艺,但事情传出去不妥,只有出此下策。][我们法光教做那点小事,怎么能跟琴绝公子相比呢!想当年海荫之乱之时,他一个人出马,干掉了水族好几员大将!大名鼎鼎的赤龙王都死在他手上!跟这种人联手,不妥吧?]飞绫道:[你不用扯开话题。云儿是我未来的正妃,你们这些人掳走我煦国未过门的皇子妃,如此一来父皇那边也有了合适的理由去挑掉你们设在我煦国的二十三个分舵。][两位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们要弟弟要王妃,本座这就还给你们!]青霖护法抓起天雨越云像外一推。
天雨越云再瘦弱也有几十斤,被那青霖护法看似轻轻的推了一下,飞绫上前去接,竟然被推得踉跄倒退好几步。
[云儿!飞绫!]越真勉强上前去查看一番天雨越云的身体,见他毫发无伤才安心。
青霖护法道:[天雨越真你可知强练水族秘术的后果?你修炼的越多,受苦越深。伤身折寿不说,依你现在的修为看,不出半年,必受功法反噬,水气逆流,魔火灼身,变成一具烧焦的干尸。][我的事不劳费心……][既然各位把云儿还给我们了,那么就此告辞了。]飞绫施了个艺者礼,抱起天雨越云。
[不听劝告执迷不悟,以后可不要后悔!]青霖护法诡魅地低声笑,啪地一打响指,十几个黑衣人同他一齐消失了。
小秦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是唱得哪一出啊?与其说这些邪教徒是来找茬打架的,不如说他们是来关心这三位的!有可能么?
青年似乎看出点门道来,一直面色凝重不说话。
第 11 章
11
马车颠簸前行,小秦强忍呕吐欲望,埋头休息。
天雨兄弟和飞绫坐在对面。飞绫掀开窗帘看风景,一语不发。天雨越云晕车,面呈菜色趴在飞绫腿上,将自己的腿压到哥哥腿上,倍受关爱。
没有人能看到的青年飘在小秦身边,轻轻诉说着此番上路的来由。
[那天晚上回来你发起高烧,第二天早上他们不见你下楼吃饭,才发现你烧得直说胡话,找了大夫给你把脉开方子,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天雨越真说不能放任你孤身病卧在床,所以带了你上路。安心休息吧,小亲亲。]
小秦张口欲说话,想起还有外人在,只好闭嘴。
不能说话,那种颠簸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感愈加明显,太阳穴处在一鼓一鼓跳动。
天雨越云的情况比起他似乎更糟,吐得唏里哗啦。
每次把脑袋探出窗外呕吐后,他都用手巾仔细地擦手和嘴,然后吃一颗香口用的小红果子。那是贵族们喜欢的零食之一,养颜又有香口功效,名叫琥珀樱桃。
说来不讨喜的是,小秦只吃过一次琥珀樱桃,还是在雪衣馆的时候招待秋思的宴席上吃到的,当时气氛紧张,没敢多吃。香甜多汁的味道令人难忘。
天雨越云吃的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上品琥珀樱桃,光是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甜气味就已十分诱人。
小秦下咽了几下,越发觉得口舌干渴,眼睛瞄向对面的人。
飞绫转头,与小秦目光交汇,他也是极伶俐的人,当即明白小秦看他的意思,解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
[烧得这样厉害,应该多喝点水,来。]
被他修长手指把着后脑勺,小秦被灌了满肚子水。
水洗一通胃后,带着酸酸的古怪味道兴风作浪,小秦被迫加入天雨越云的呕吐大军。
××× ××× ×××
马车一路不停奔驰,在傍晚时分到达慕仙城。
到城门处,遭到守卫拦截。飞绫下车作了一番交涉并递上艺天者候补的通关文谍,他身份高贵气度不凡,守卫立刻对他百般客气,可又面露难色。
[十二皇子殿下您远道而来,不知咱们慕仙城的规矩。我们大人说了,太阳落山后不许外人进城,若有姑息,按罪论处。]
飞绫本是疲惫无神,闻言大怒,[当年我入声都谒见歌王大人,一路畅行无阻,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你们这地方小城。给我开门!]
[哎呀,殿下您消气。声都是声都,慕仙城是慕仙城,这儿还是我们大人说了算,就算您是皇亲国戚,太阳一落山也行不得。]
[哼!好大的派头,不知是哪位贤臣,我倒要认识一下!]
天雨越真见他拿个小小守卫发难,下了马车劝道:[人家定下这规矩有他的道理,我们何必强人所难。走吧。]
飞绫喘着粗气,扭头回马车处,翻身上马,接过下人递上的珊瑚鞭。
越真与那些守卫一点小钱,哄得人服帖,[诸位大哥莫怪,那人娇纵惯了。敢问一句,当年我与舍弟途经慕仙城,并未听说天黑后不得进城的规矩。现下如何说法?]
那侍卫拿钱好说话,[不瞒您说,都是艺天者大赛给闹的。前些日子歌王座下的秋思大人途经,问了一些琐事,叱责我们大人管理不利,说近来闲杂人等颇多,水族余孽怕又要伺机作乱,令大人严格盘查,夜禁更是松懈不得……]
越真用心听着,嘴角弯着收买人心的笑。
回到马车,将打听到的事给诸人一说,天雨越云吐得丢了半条命似的,硬是激得坐个直挺挺,[好个闲杂人等!我们天雨和煦国的艺天者候补,居然被人看作闲杂人等!我们不比了!烟洲欺人太甚!我要回国!]
越真拿这个缺心眼弟弟没法子,与飞绫相视摇头。
飞绫纵然有时高傲又爱耍耍少爷脾气,却比天雨越云这个楞头青强百倍。
小秦和青年冷眼旁观,见天雨越云不停说些幼稚蠢话,青年嘲笑道:[都说娘生九子秉性各异。他和他哥哥怎么差这么多?居然能长在王室直至成年,真是大笑话。]
生在王室,长在掖庭。养尊处优,受尽宠爱娇惯,这朵温室玫瑰娇嫩又鲜艳,发出大胆虚妄的飘香,与周围的一切作对。若他不是生在王室,而是寻常百姓家,这种脾气……
虽说寻常百姓家也培养不出这种宝贝疙瘩小霸王,不过倒是给小秦做了提醒。
这个世界不同于现代的法治社会。他和天雨越云有些地方不凑巧的相似,却没有那种好命。某些狂放的缺点是致命的。以后不能冲动,不能鲁莽……一定要收敛。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青年拍着小秦肩膀,[你和那家伙哪里像了?那种说话不经大脑的蠢材怎么能和你相比。]
[反正我不想变成他那样子,太丢人了。]
[他自己却不觉得丢人呢,]青年诡笑,[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什么模样,也不会这么差劲了。这种人以后有他的苦头吃,看过门了飞绫怎么收拾他。]
[是吗?飞绫不是说什么阴子难得,又这么宠他,不可能吧?]
[以后有缘份的话,说不定能看到呢,煦国的规矩是赏罚分明,宠的多厉害,罚得只有更厉害。]
[那他不是要去上吊?呃……呕!!!]
[喂……别、别吐啊……]
一夜过去。车队合法进城,先是找了客栈投宿。
安排好饭食后,越真与飞绫出去办事,天雨越云折腾得累了,倒头就睡。
小秦也想去睡觉,被飞绫叫住,[你与我们去办点事,回来我们引荐你去雪衣馆学习。]
[抱歉,我不想做艺者。]小秦回绝了。
抛开被驱逐的不良回忆不谈,他实在厌恶雪衣馆内恶俗腐臭的风气。
飞绫本以为是莫大恩典,怎知小秦不识抬举,被抢白的下不来台。
越真马上过来解围,[去不去雪衣馆是小秦自己的事,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外面空气不错,小秦可愿意与我们走一遭?顺便为你添置些衣物。]
小秦直言回绝后担心伤飞绫自尊,越真这么提议了也不好再回绝,便和他们一起去了。
三人穿过闹市街区,匆匆而行,不及欣赏民俗风光。
慕仙城比起广寺城要豪华大气许多,占地也及广阔,除了雪衣馆还有不少私属艺者和国属艺者的小艺馆。
雪衣馆外门庭若市,小秦不愿看他们,自然走得快些。
路过那些私馆和署名艺馆的时候却留心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