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可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回到家,骆阳正围个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我甩甩头,将脑中那些不真实的景象抛走。
我进屋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骆阳将他精心制作的色香味俱不佳的菜品一道道摆上餐桌,“秦扬,我今天坐了很多好吃的给你补补,你的腿伤了,更应该吃些好东西的。”
我坐在椅子上,用筷子翻翻他做的美食,苦笑一声,“嗯,看起来不错啊,吃饭吧。”
骆阳吃的津津有味,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觉得嘴里的东西这么的难以下咽。
骆阳突然想到什么,眼珠转转,筷子尖还放在嘴里,“秦扬,我帮你报仇了哦!”
我有些疑惑,便问他:“什么啊,报什么仇?”
“我不是说了嘛,我给那男人的儿子做钢琴家教,我啊,狠狠地把他讽刺了一通。”
我被半生不熟的排骨噎住了嗓子,一边咳一边说:“什么?不会吧。”
秦扬放下筷子帮我拍背,“怎么不会呢,他都哑口无言了,哈哈,不过你别担心啦,我跟他的儿子相处的特别好。”
我喝了口水,把那块排骨生生咽了下去。“你别闹大了,他看起来也不是没来头的人。”
骆阳小声嘟囔着,“谁说我要闹了,再说了,你怎么越来越婆妈了……”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以前的那些事,真的是我做的吗?我都开始不敢相信了。
可能是随着那些事情的发生,有什么禁锢住了我的身体。那样激烈的感情,再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他只属于韩加齐,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没有什么要求了,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就好。
这样想着,那些本并不可口的饭菜也变得美味了许多。
几天以后,我接到了张唯的电话。
“秦扬,我要结婚了,快过来,我给你请帖?”
我一时间有些发蒙,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他要结婚的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
感觉到我的沉默,他在电话那头笑笑,“我知道你在想啥,是女人啦!是男人的话我还能在国内这么大摆宴席么?”
我连忙答应他,说我一定会到。
挂了电话,骆阳正好从琴行下班回来,“怎么了?发什么傻呢?”
我没有经过考虑,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我有个朋友,要跟女人结婚了。”
话音刚落,我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在洛阳的面前提起这,难保他不会想起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几乎想咬掉我不争气的舌头。
他神色明显有了些黯然,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是么?他也是同性恋么?”
骆阳将这样的话题进行了下去,我明明已经懊悔的不行,但也只能就着他的话继续回答:“应该是吧,就是他,把我带到这个圈子里的。”
骆阳将回来时手里提的购物袋子打开,打开冰箱将菜跟肉分类放进去。我呐呐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悠悠然的话语从他背对着我的嘴里飘出:“你说,已经喜欢男人了,还能再回去喜欢女人么?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手还动作着,没有一点的不自然。
我突然觉得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也不知道,呃,可能……吧。”
他又问我:“是不是每个我们这样的人都要走这一步,即使根本对女人没有感觉,也要碍于周围的压力找个女人来做自己的面具呢?”
“我……”
他终于将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冰箱里,站起身,关上冰箱的门,他转身,笑的真挚,但却让我无限的忧愁,他张嘴说道:“你看,爱情果然都是骗人的。”
爱情都是骗人的。这就是5年的时间所带给他的唯一认知。所以他可以在我面前表现出从前天真的一面,所以他可以把一切都当作是梦,重新笑意面对生活。
因为他不再相信爱情。从前的所有,也随之忘却。
我并不知道这样的“恢复”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我有些想说点什么,但是论点已定,我的大脑里却没有一点论据的影子。
我自己那所谓的爱同样也是乱的一塌糊涂,还拿什么来对他讲解呢?
张唯结婚那天,骆阳也跟我一起去了酒店。
其实我并不想他与我同行,但是他一再的坚持,我也不好再拒绝他,那就显得有些造作了。
喜宴虽然请的人不多,但主持人总是恰好的把握着现场的气氛,看到张唯红着脸在台上讲起情史,我也觉得颇为有趣。只是骆阳总是不说话,让我有些无措。
张唯的妻子是个看起来非常温柔的女人,中途还把我带到了休息室为我们做介绍。
她的面目很甜美,跟我们说笑了两句就跟着化妆师补妆去了。
在面对张唯的时候,我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张唯,你跟她?”
张唯清清嗓子,然后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真的爱她,才会娶她的。”
见我还是一知半解,他点上根烟,吸了一口然后说:“她跟了我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其实跟个拉皮条的没什么两样,她其实知道一点,但是没有说什么。我年纪大啦,不能再对不起她,其实我是爱她的。她这么包容我,没第二个人能做到。”
我微笑着点头,他又接着说道:“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其实没啥两样,爱了就是爱了,哪能有那么多理由,你看,我算是个双性恋吧!”他自己觉得好笑,被烟呛了一下,“但是,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还是想给他幸福的,这对每个来说都一样。小子,什么时候你也遇到个这样的人,你就明白喽。”
门重新打开,身着红色旗袍的新娘走进来,满面红润的望着张唯,开口问着:“我总是觉得这件有些显胖,老公,对么?”
张唯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前后瞧了瞧,“没有啊,挺好的。”
“你还骗我,出去让人看到我满身是肉笑话我怎么办?”
“真的没有,……”
我悄悄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屋里温馨的气氛并不适合我。
张唯真的遇到了生命中的人,他们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我想,骆阳的理解是错误的,但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将我知道的解释给洛阳听,我怕他听了以后会更加的烦闷。
张唯说: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想要给他幸福。他说我还不明白这样的感觉。
其实,我怎么能不明白?因为,我也遇到过想给他幸福的人,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晓罢了。
后知而后觉,只留得叹息。
我回到座位上坐好,骆阳还是不发一言,只是用筷子在桌上乱舞,几乎一桌子的菜都被他吃光了。
“骆阳?”我将啤酒递到他面前,“少吃点,别撑着,喝点东西。”
骆阳转过脸,小脸红红的,“没事,我就是饿了。”
大厅里传出起哄声,我跟骆阳同时向后看,原来是换装后的张唯夫妇重新出现在喜宴现场。
两人站定在前方的台子上,主持人开始打趣的说着要他们热吻。
不知是不是周围的声响太大,我又觉得冷汗直流,心脏跳动的也越来越快。
“热吻啊,对着这全场的宾朋秀出你对你妻子的爱,快,大家鼓掌啊,鼓励一下!”
周围一片鼓掌的声音,我的耳朵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负担,嗡嗡直响。
隐约中看到张唯拉着羞怯的女人走到话筒前,“我只想说的是,我希望大家都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
画面越来越模糊,面前的许多事物有了很多的影子,在我旁边的骆阳也显得有些不真实。
张唯似乎已经跟自己的妻子开始热吻,不然为什么在我的周围传出那样的惊呼。
我想努力的睁眼去看看那甜蜜的画面,我使劲了力气,但却没有用。
眼前一片黑暗,我昏倒在地。
我奇怪的发现自己总是在意外的黑暗中醒来,而每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总是病房里白花花的墙面。
这次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是骆阳,他趴在病床的外侧,还在睡梦当中。
我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为了照顾我,该是很累了吧?
骆阳因为这样的触碰突然醒来,抬起头看着我,他一脸的疲惫,然后眯起眼睛冲我笑笑:“秦扬,你醒了?真好,总算醒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他起身要走,我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在这躺了几天了?”
骆阳怕我担心,仍是满脸笑容的答我:“啊,只是你身子虚,所以昏睡了2天,没有什么大事情,你听话,我去叫医生过来哦!”
我能看出他面色中暗含的牵强,但我并不想拆穿。
过了一会儿,医生跟在骆阳的后面进入我的病房,他见了我冲我摇摇头,然后说:“你还真是经常出现在我们医院里,前几天车祸我也在查房的时候瞥到你,而且之前我实习的时候就见过你了,你记得么?有个长的很帅的男孩总带你来看病,你的胃很不好是吧?”
我无言以对。
他拿出听筒,在我的胸前按来按去,口中却不停的讲着:“那个男孩呢?我当时跟着主任填病例,他在我旁边一直啰嗦,要我多开点药给你,这药哪能胡乱开呢?我看他啊,不像你的朋友,倒是像你老爸!所以我对你们印象特深,这么多年了,我都还记得,哈哈。”
他收起听筒,在病历单上写写画画,之后把骆阳叫了出去。
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抬着头望着正向我体内输入药液的吊瓶罐子,流出的液滴一下下打在液面上,发出“嘟,嘟,嘟”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似乎跟我的心跳声融合了起来,我突然想到,当这里面的药液流尽,再也没有“嘟”声传出的时候,是不是,我的心跳也会随之停止?
骆阳重新回到我的病床前,他给我掖掖被子,又拿来水让我润嗓子。
“秦扬,你饿么?我等会就出去给你买些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我喝下水,想要告诉他我不想吃东西,但骆阳的眼睛躲闪着我的视线,而后又重新开口:“秦扬,张唯也来看过你了,嗯,他说等你醒了还会再来。”
我又抿了一口水,打算张口跟他说我知道了。
可是他却再一次打断了我:“秦扬,我给你请假了,所以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我笑了,骆阳真的是太单纯,就连遮遮掩掩的技术都这样潦草,我想要帮着他演下去,他都不留给我这个机会。
我拉住他的手,用很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吧,我没关系的。”
骆阳立刻涨红了脸,就像是正犯着错误,而正好被我抓了个现场的孩子一样。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秦扬,医生说,让你做个全身的检查,你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你一直身体不好,这样我们也好放心啊。”
我点点头,对他说:“好。”
他马上就释然了,好像是因为我的不再追问而大松了一口气,说话的口气也自然了许多。
其实,我只是不想令他为难。
如果他费尽了心思只为能让我好过一点,我又何苦再咄咄逼人呢?
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顺着走下去就好,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徒增伤悲罢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被一大堆陌生的医疗器械乱花了眼,那些面无表情的大夫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生猪,只等着清洗干净以后剥皮上架。
真是奇怪的比喻。
但总有人与他们不同,那天提起韩加齐的医生黄浩轩总在我的病房出现,他不停的在我耳边叨念着那个令我心痛的人。
“他去哪了?怎么不来看你?”
“你们之前交情那么好,怎么不见他啊?他出国了?不在这里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把自己的沉默送给他,他下一次却会更加兴奋的在我面前谈起那个人。
韩加齐,他总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要我怎么去戒?
骆阳那天拉开门,我就知道检查结果一定出来了。
他不会掩饰自己,虽然想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瞳孔中显现出来的惆怅我看的清清楚楚,这是无法用言语跟动作来遮盖的。
没有等他再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我直接问了出来:“检查结果,是怎么样的?”
他一定心慌了,所以眉宇间才露出那般紧张的神色,我想,他必定又在拼命想着用什么话来敷衍我。
但我不想让他这样的伤神。
“没关系的骆阳,你说好了,我又不是个承受不了打击的人。”
听了我的话,他的大脑好像是从飞速的运转中停了下来,肩膀也耷拉下来,没有生机的样子,可他还是露出笑容试图去安慰我。
“秦扬,可能是一种叫骨髓纤维化增生的病,其实也不确定的啦,那个,好像是种血液病,嗯,不是什么太厉害的病。”
他吞吞吐吐的说着,前后的词语都完全的不搭,我听着,其实自己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真的不太厉害的,这种病,你之前有出冷汗,还有身体有疼痛,也都是病症,你看,发现的时间挺早的,治疗的话,就会康复了。”
骆阳很怕我会担心,还在不断的安抚着我,“秦扬,你千万别有压力,医生说了,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随时都可以做手术的,所以真的很简单。”
我看着骆阳,过了很久,开口问:“手术,需要多少钱呢?”
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问题,我知道骆阳不会任由我就这样病下去,我同样也不想死,但是,凭我们两个人,怎样负担的起呢?
生命在这样的时刻,是那样的沉重。
骆阳蹙起眉头,指尖在我的手掌上轻轻的摩挲着,“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其实,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他咧开嘴,想让我也随着他的开怀而轻松起来。
但,我怎么能呢?
骆阳抚过我的额头,他对我说:“你不要担心,一定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我呀,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我们俩还得互相依靠着过好日子呢!对吧。”
有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我并不知道那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我的。
我这才知道,人世间真的有因果循环一说,你造的孽,不仅仅会报应在你的身上,就连你身边的人,也无一幸免。
我以为自己可以平凡的过下去了,但现在才了解到这不过是噩梦来临之前的铺垫。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终于来了。
韩加齐,我真的遭到报应了。
我慢慢的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的虚弱下去,虽然本来也并不健康,可是当我满头冷汗的蹲在厕所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也有害怕的感觉。
我知道骆阳很心疼我,每次送饭给我,我都是象征性的动两筷子就放到了一边,其实我并不是因为生病就开始闹那些无聊的脾气。
而是真的没有胃口。
不管是怎样的食物,到了我的嘴里都味同嚼蜡,真的,我这才知道在病中的人是有多么的痛苦:从前享有的点滴都想紧抓在手,整日惶恐着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永远的离开。
我更加想念他——韩加齐,他给我的所有,都让我怀念,那些曾经甜蜜的瞬间,我真的想再回味一次。
人总在濒临绝境时,才会正视自己的内心。而我,真的愿意在此刻承认这点。
我爱他,却因自己心底的阴暗一次次去伤害他。
在这之后,我拾起所谓的良知试图去忘掉他。
此时,我深陷在苦闷之中又忍不住去想念他。
太过矛盾的心情,我不知道怎么去梳理,它们纠缠在一起,明明有无数个线头暴露在外,而我却怎么也解不开。
又一次,我望着眼前的食物发愁,勉勉强强的吃下几口以后,就尴尬的冲骆阳笑笑。
骆阳点点头,然后把饭盒收拾起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没关系,那等你饿了再吃吧!嗯,我先回去一趟收拾一下你的衣服给你带来,秦扬,你好好睡一觉。”
他说完,将我背后的枕头放平,扶着我躺下,然后出了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口饭吃的不适,我突然感到很恶心,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我扶着墙壁想要去外面的洗手间。
可是在打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外面的骆阳。
他蹲在门口,倚靠着墙壁,身子剧烈的颤动着,小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手腕上的血管都鼓胀了出来,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