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迷雾,为失景山带来破晓的光明。树林里有鸟儿应着朝阳欢乐的歌唱。左肩阵阵的疼痛叫醒了床上的俊美少年。如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头下的枕。睁开单凤美眸,看见师哥坐在自己床边酣睡,而他的手正拉着他的。那张睡颜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完全是毫无防备的纯真,像个大孩子,很安心地又沉沉睡去。再醒时,身边的人已不见,突然间害怕涌入心田。
“师哥!师哥!你在哪里?师哥……”叫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更是心急。凌夜抱着膝开始哭泣。
攸川端着刚刚买回来的粥,来到凌夜房门口。推门进去,就看见凌夜的双肩不住地颤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攸川,急急地放下粥,跑到凌夜身边,发现他竟在哭,搂过凌夜瘦弱的背,问:“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凌夜感受到攸川的暖暖的体温,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只是更紧地偎进攸川怀里,哽咽着说:“我以为你走了,不再回来。”
“傻瓜,怎么会呢?!我只是下山买粥去了,你也知道我的厨艺,我煮的东西根本不能吃啊。”
“那倒是。”
“喂,不用那么直接吧。”
“明明是你说的。”
“话是没错……”
“那不就对了。”
凌夜笑着看向攸川,攸川看着凌夜脸颊上未干的泪痕,突然很用力地抱住凌夜,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凌夜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凌夜听见攸川闷闷的声音传来,“不会了,下次不会再让你流泪了。”凌夜感到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倏然攸川松开了手臂,凌夜竟产生了瞬间的孤独与失落。
“好了,先喝点粥吧,放凉了就不好喝了。”攸川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粥走回凌夜床边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举到凌夜嘴边。凌夜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希望一直这样,但也有点不好意思。
脸颊红红的喝完粥,凌夜对攸川说:“师哥,师父的信呢?”
“在这里。”攸川说完从衣服里掏出那封信。凌夜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信纸,竟有整整三张。师父平时很少写这么多字的,因为怕麻烦。轻轻地展开信纸,师父苍劲的字迹展现在眼前。攸川静静地陪着凌夜,不去打扰他。
凌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到最后竟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攸川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赶紧为凌夜察看伤势:身体虚弱,加之受到严重打击,凌夜才会气血不畅而导致昏迷。施个疗愈咒就没有问题了,剩下的只是好好休养。安置好了凌夜,攸川捡起散落在被上的信看起来。
“凌夜,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表示为师已经去了。不用难过,攸川会替为师照顾你。凌夜,你和攸川有一年时间学习法术,一定要抓紧。为师和你师伯用尽毕生法力将那妖物困在烟突山上,但只有一年时间,一年之期一过,那妖物便会为害人间。此妖乃是地极之处五千年修炼而出,妖力异常强大。你的师兄弟们已经都被他斩杀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和攸川了。为师房中有间密室,开启机关在枕下……切记抓紧时间。为师先走一步,但为师会一直守护你。”
“唉……”攸川放下信,沉重地叹息。师父和师叔……难怪烟突山上妖气如此之重。攸川独自走到门外,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仍感到自心底涌出的寒意。攸川深吸口气,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好好守护凌夜。
三天之后,凌夜终于完全恢复了。从那天之后凌夜就没有哭过,只是变得更沉默了。
这天一早,二人便一起来到凌夜师父的房间。久未打扫,已落有一层灰尘。凌夜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师父。攸川看着凌夜眼中浓重的悲伤,轻拉过他的手,走到床边。凌夜拿开枕头,枕头下什么都没有,只绣有一朵红色蔷薇显得异常抢眼。凌夜伸手,轻触那朵蔷薇,在手与花相触的刹那,床板竟一点点朝左边打开,板下是一条密道。
两人携手顺着蜿蜒的石阶向深处走去。两边的火把在他们靠近时便燃烧,过去后熄灭。石阶的尽头有一扇石门,门上竟也雕着一朵蔷薇花。凌夜依次扶过每一片蔷薇花瓣,“轰”的一声石门自动打开。
石室正中有一株巨大的玉雕蔷薇。无瑕的美玉,显得那样纯洁神圣。凌夜看着玉蔷薇跪倒在地说:“师父,您的恩情我一生都会铭记。我一定会完成您的遗愿。”说完连磕三个头。攸川退到一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有的只是深深的理解。看着凌夜,攸川发现那双美丽的眼中所闪现的光芒已不同往日,更多的是坚强,也许真的是只有苦难才能造就坚强。心中轻轻叹息,他宁愿凌夜不够坚强,也不想让他经历苦难。环顾四周,攸川发现墙上画着各种除妖图。
起首第一篇——《玄天冰封》。第一幅一人双手合十,似乎在念咒语。第二幅那人双掌向前推出,灵力所至之处瞬间成冰,那火状的妖也被封入冰中。第三幅那人两手伸向两边,似乎高喝出什么,那冰便碎成冰晶,而妖已随冰晶四散。
“这个‘玄天冰封’应该是冰咒的最高法术。”此时凌夜已走回攸川身边。
“可是,没有咒语。”凌夜皱了皱眉,更靠近壁仔细观察每一幅画。忽然,凌夜嘴角上扬,走过去依次按每幅画中那人衣襟下摆。攸川细看时发现,在每个下摆上都有一朵蔷薇花。按完后,整块墙壁往下掉,接着出现三幅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壁画,只是每幅壁画都有注释及咒文。
“这间石室设计得还真巧妙。只是为什么都是蔷薇花?”攸川看向凌夜。
凌夜缓缓开口:“因为师父喜欢。”攸川没再说什么,只是很仔细地看着咒文,并努力记住。很奇怪,每一幅上那个人的衣襟下摆还都有一朵蔷薇花。攸川学着凌夜的样子,也每个按一下,结果那面墙壁竟又掉了下来。里面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的墙上刻着几个字——玄天冰室。
石室正中有个小型圆台,凌夜走过去,上面写着——咒醒台。凌夜站在上面,学着壁画中的人双手合十,缓缓念着咒语,突然双掌向前,可却只冻住一米的地方。墙上竟浮现一行字——先提高灵力。凌夜眼中闪过一丝沮丧,随后又恢复坚定。攸川也站到咒醒台上,他比凌夜强一点,冻住了三米的地方。可墙上依旧出现了那行字。自嘲地笑笑,攸川走出玄天冰室。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二人天天站在镇山结界外,消灭着每天来失景山找蔷薇花籽的妖物。凌夜每天都很拼命,攸川看在眼里,但知道无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每天就陪着他一起拼命。常常是深夜拖着一身泥涂回去,天刚破晓便又开始。
凌夜一直咬牙挺着,他了解攸川的担心,同时也很欣慰,因为攸川懂他。师父是凌夜最敬重的人,师哥则是他最无法割舍的人。
一个月后,再次站到咒醒台上时,整个石室都被冻住了,被冻住的石室轰然倒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与画中相同的火妖。他们对着火妖施展玄天冰咒,那妖随着冰晶消失,但又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第二十只。当全部二十只火妖碎成冰晶后,墙上又出现一行字——恭喜你们通过玄天冰室,请往下一室。看完字,二人终于体力不支坐倒在地,昏睡了一日之久。通过玄天冰室的试练,两人对于玄天冰咒的掌握和实际运用都有了一定的提高。
第二篇——《风卷残云》。依旧是三幅画,不同的是蔷薇花的位置,这次是在袖口。一样的过程,这次的石室叫——风卷云室。也是花了一个月提高灵力,不过这次等着他们的是四十只妖物。
第三篇——《泰山绝顶》。
第四篇——《五雷破天》。
第五篇——《炼狱魂火》。
走出第五室时,一年之期已经过完大半,终于来到第六室,也是最后一室——《蔷薇降天》。与以往不同,这个石室最外层门上没有壁画,只有一行字——灵力碎门。
凌夜用尽全身灵力,门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攸川也试了一下,结果相同。两人对视一眼,攸川故作痛苦地叹息一声说:“唉。看来又得继续提高灵力了。”
“师哥……”
“好好,现在就去。”凌夜觉得心里暖暖的,这半年来的接触使得他越来越贪恋攸川的宠爱。当他们走过玉蔷薇时,凌夜感觉它似乎比以前更亮了一些,但也没怎么在意。
镇山结界变得比以前更强,最近上山的妖物已不能满足两人提升灵力的需要,山上堆的魔核已经够换十间天下最繁华的酒楼了,所以二人决定前往魔虎窟。
半年多后再次下山,一切似乎都是那个样子,喧闹的往来镇,来往着各色人等。还是一样的,所有人看到他们都瞬间石化。因为依旧是两张绝世容颜,经历过的痛苦更添了魅丽。
往来镇北约五里的地方就是魔虎窟,据说那里有妖魔聚集。
“凌夜,你已经很久没有叫小泽出来了。”“最近都在忙着提升灵力。”“小泽也一定变强了。”“嗯。毕竟小泽可以根据我的灵力成长。”
树林的尽头,妖气开始增强。四周很静,仔细听时竟连虫鸣都没有。萧杀的气氛,了无生气,令二人觉得很不舒服。再往前走,出现一个洞口,洞边有块碑,上面刻着——魔虎窟。相视一笑,二人从容地走进这个鲜有人靠近的地方。
坚实的洞顶,遮住了阳光,使洞中潮湿阴冷,没走多远就碰到一只虎妖,很轻松便解决掉了。逐渐深入,一路上碰到不少小妖,虽然是妖力逐渐增强,但也过不了三招。
越往里走,攸川越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而且越来越强烈。当他们终于走到魔虎窟最深处时,竟是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厅上坐着的赫然是半年多前打伤攸川的那个老者。攸川不免一惊,瞬间施了两个结界。
老者一点也不惊讶,仍慢慢品着茶,似乎早知道他们的到来。他放下手中翠绿茶杯,笑着说:“怎么,想通了?”
“这都大半年了,说梦话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攸川又恢复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臭小子,上次留你一条命,还没学乖,看来老夫要再教训教训你!”
“都这么大岁数了,火气还是这么旺。不过,这魔虎窟竟然还有人,老头儿,你不会是当人当腻了,学着当妖吧!”攸川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老者一拍,桌子登时就散了:“臭小子,别光耍嘴上功夫!今天看你还能跑得了!”
“老头儿,这话我可担不起,原句奉还。”
老者开始念动咒语,白虎出现在老者身后。凌夜刚想叫小泽,就听到攸川说:“凌夜,我们两个一起上。”听到师哥特意强调“两个”,便知道是不让他召唤小泽,凌夜了然地对攸川点头。“臭小子,两个一起上也没用!”老者两手分向两侧张开,口中念动咒语,不一会儿,自老者两臂之间刮起狂风,攸川见了,撒出大量赤色(巽)字符纸,以二人为中心,环绕飞舞。两股强力的风相互较劲,周围的桌椅早在风的对击下变成碎屑。
洞中火光摇移不定,终于几经挣扎后熄灭,留一洞黑暗。一张(离)字符纸,点亮火光中的白衣白虎、蓝衣青袍,两团人影,巨大的灵力释放。
左边,凌夜闪躲着白虎凌厉攻击的同时,不住用各种法术攻击白虎,因为本命兽受伤,人也会受伤。白虎用一招特术——牙银魄——灵力凝聚成虎牙型,层层叠叠,凌夜只勉强躲过多半,那剩下的少部分全打在凌夜周身的结界上了。刺痛感的突兀来临让攸川一个分神,被老者趁机施了个炎杀咒,扔出的符纸挡了一下就散了,铺天盖地的火球将攸川的结界击碎开来。一口鲜血喷出,攸川立即以血为媒施展定身咒。
老者倏然间被定住身形,形态显得异常古怪:举起的右手,微张的嘴都表明他刚刚正在施咒,只是硬生生被打断了。凌夜被白虎缠着,急迫地看一眼攸川,就又投入战斗。攸川知道,那个定身咒撑不了多久,压下一阵阵上涌的血腥,提了提神,开始施展各种高深法术。老者只能如靶子般准备接受,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躲开。伴着玄天冰咒,洞内温度开始迅速下降。攸川双手向老者方向推出,只见冒着寒气的冰径直向前冲去。在快到老者的刹那,白虎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咒法。凌夜重又回到攸川身边,没时间交谈,为了争取定身咒还有效力的一点点时间,相视中了然对方的意思,开始新的攻击,一下一下都被白虎挡下了,老者的眼中明显有着痛苦与挣扎,继而出现了恨意——深深的,对着攸川和凌夜。
当定身咒失效时,白虎已经奄奄一息,兽亡人亦亡。老者抱着白虎想施咒救它,无奈,过重的伤势已铸成无可挽回的既定结果。老者抬头,那眼中闪着恨的怒火,浓浓的杀意让两人心中一颤。“我,要,你,们,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重得仿佛掷地有声。
攸川在脸上摆了个笑容,淡淡地说:“死?我还真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你手里。”笑容依旧欠扁,只是眼中同样饱含杀气。
老者小心翼翼地放下白虎,起身,一招招凌厉攻势,让两人暗中一惊。几次对法下来,二人只是略占上风,无奈之下,攸川只得向白虎进攻。虽然有些不齿,但为了凌夜也没办法了。正准备偷袭白虎,老者自攸川背后扔了一串符纸,每一张都是最顶级的银色。攸川一躲,顺势将符纸引向早已无法动弹的白虎那边。眼见施咒来不及了,老者竟直扑到白虎身上,硬生生挨着一串符纸。那景象惨不忍睹,一人一虎四周一片焦黑,老者的背早已血肉模糊。毕竟是强力的符纸,没有人可以受得住这一串的威力。
“尧……终于……终于……可以……可以……在一起了……”老者气若游丝,白虎的眼中似乎也有泪水流出。攸川和凌夜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又一变数——白虎竟一点点地变成人形,而且是一名近于中年的男子。
那男子伸手轻抚着老者的头,说:“是,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偌大的洞厅开始死一般的寂静,二人,不,应是一人一虎刚刚所在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闪着光芒的魔核。
“师哥,你说我们做的对吗?”凌夜呆呆的看着那个魔核。
攸川轻轻搂过凌夜,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凌夜靠着攸川的肩,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攸川松开凌夜,说:“走吧。”离开攸川的怀抱,凌夜觉得空虚,惊讶于自己的感觉,甩甩头跟着攸川出来。
爱是什么?爱一个人的心情会怎样?
二人踏出洞口的刹那,魔虎窟蹋了。飞扬的尘土翻卷上升,天空变得昏暗不明。凌夜默默无语地走着,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失落,也有疑惑——本命兽为什么会变成人形呢?
快走两步跟上攸川,问:“师哥,为什么本命兽会变成人形呢?”
“其实,也许那白虎不是兽。”
“那是什么?”
“半仙半妖。”
“为什么?”
“曾经有一虎妖,经千年修练,想升入天界。天上有一位神仙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材,就收他为徒。本来再过百年那虎妖就可以成仙了,却因为救了一名男子而动了心,心有杂念是修炼大忌。没多久,就被他师父发现了,他师父让他与那男人断绝往来,他不肯。他师父十分生气,便施了仙术,除非那男人死,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变回人形。”故事讲完了,月光透过树叶显得一片清冷。
“师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
“我小时候偷翻师父东西时看到的,只是没想到竟会见到他们。”
“师伯?!”凌夜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惊讶。
“嗯。他也是那个仙人的徒弟。”攸川抬头看着头顶的苍穹,很少有的安静。凌夜看到攸川皱在一起的眉头,不禁轻抚上去,因为他觉得心疼。
冰凉的触感换回了攸川渐飘渐远的思绪,笑着拉过凌夜的手,朝失景山方向走去。凌夜红了脸,想抽回手,但是攸川却拉得更紧了,凌夜不再挣扎反握住攸川的手。温馨的甜蜜在二人心中滋长,想让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就这样静静地牵着手一直走下去。
吃过饭,疲惫了一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休息。凌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究竟是什么又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