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调侃的说着,耸了耸肩。
几分钟之后沃尔夫大概了解了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对劲,月光下的公主和大片的沙漠,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
“变成沙粒停止时间,永远沐浴着寒冷的月光,直到有人为你付出一切。沙漏被打破,时光倒流,沙漏流光,失去所爱,化为沙粒。”
“沃尔,你在说什么?”
看着沃尔夫好像又一次变得不对劲,埃德伸出手推了推他。
“这是一条诅咒,原本是用魔界的语言书写出来的,但是自从妃殿下将它带到人间,所以在人间被诅咒的黑魔法师也能够使用。”沃尔夫思索着说道:“我想那个公主应该是被施加了这样的诅咒。”
似乎发现埃德怀疑的眼神,沃尔夫补充说道:“我在书上看到的,我在图书馆打过工。”
并没有计较沃尔夫的知识来源,埃德喃喃自语了一声:“已经过了那么久。”
“你是说……”
“我是说圣战。”埃德没什么表情的解释,“妃殿下挑起的圣战已经是我祖父那个时代的事情了。”
歪了一下头,对于那场据说无比惨烈的圣战沃尔夫也只是听自己的祖父母们提起过,一个女人可以挑起一场战争,在这里一个女人也可以引发无数次杀戮。
“女人真是可怕。”
埃德露出了似乎想说点什么的表情,但是他扬起眉,点点头。“因为男人大多数都不是同性恋。继续说,那个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那个公主估计同样被诅咒了。”沃尔夫边说边比划着:“她被诅咒困在了这个沙漠中,或许某个人说要帮她解除诅咒,但是那个人没有回来。所以,公主要在她真的变成一堆沙子之前找到那个人。”
又想起了那种绝望悲伤的感情,或许那个曾经想要杀了他的公主经历的等待与感情远远不是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所能带过的。那种浸透在骨子里的无望与悲恸只有沃尔夫才切身的体会到,那个男人对于公主或许并不仅仅是个救世主,或许她把满腔的爱情都投注在了那个她爱过但是却一去不复返的男人。
如果是原先沃尔夫对于那个疯子一样的公主还抱有什么厌恶,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同情让他无法讨厌那个可怜的女孩。
“如果她爱上的是一个人类,那么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是魔族……”沃尔夫沉默了,魔族拥有的时间比人类要长得多,或许是因为有着太长的生命可以去选择,魔族从不轻易的承诺和付出感情。
“魔族比你想象中更深情,我可以向你保证。”埃德挑挑眉,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我杀了的魔族中有很多都是夫妇殉情,无论他们做了多少坏事。”
“我妈妈也这么认为,她说只要得到魔族的承诺就等于套上了一辈子的项圈。”
看了一眼沃尔夫兴高采烈的表情,埃德转过头,露出阴暗的笑容。“我觉得你妈妈可能是比较喜欢养宠物。”
“你要是在胡说八道我就连同刚才的帐一起算。”不快的冷瞪着身边的男人,沃尔夫绝对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父母的感情说三道四。
——尽管他心里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项圈”那个词透露了他母亲的嗜好。
“外面的结界阻止了我和你进入而报告上表示有人类在这里失踪,所以不可能是魔族,应该是平凡的人类。漫长的等待会让人忘记时间,而一旦意识到到底有多久会更加愤怒。”
“或许我们可以告诉她,太迟了……”
“为爱情疯狂的女人不是用道理可以挽救的。”埃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而且‘太迟了’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埃德的话让沃尔夫有点惊讶,他觉得这个男人可能就像上流社会被宠坏了的孩子,缺乏常识而且性格恶劣,但是埃德的言语和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寂寞而无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无论是缅怀自己的过去还是好奇别人的,在现在这种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下都是不正确的。
“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告诉她。”
“嘿……”沃尔夫不爽的瞪着那个说得干脆的男人,刚刚那些感性的话和他现在的做法完全搭不起来。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者其他的什么心情遇到这个男人都是纯粹浪费,沃尔夫垮下肩膀,叹了口气之后说道:“你要到哪儿去找她?”
环视了一下四周,埃德又一次拉住沃尔夫的手,微笑着说道:“走吧。”
“去哪儿?”
埃德的微笑从没有过的纯良,沃尔夫看着那个笑容,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似乎跨入了另一个空间。
环视着四周,沃尔夫吊起那双绿色的眼睛瞪着那个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的男人,如果不是怕声音太大引来什么东西,他肯定会跳着脚的和埃德大声嚷嚷。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地方?埃德里克·冯·奥威森先生!”
挑起一侧的眉毛,虽然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埃德平板的说道:“我以为这里的空间转移是通过意念完成的,所以我想要到公主所在的地方去。”同样环顾了一下与门口大厅相似的地方,他耸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
“如果你放开我的右手我会把你的脑袋当成足球一样踢出去。”在曾经遇到过一次袭击的地方沃尔夫格外小心,他身边的男人不知道是过分自信或者是缺乏危机意识,却依然在悠然自得的左顾右盼。
沃尔夫竖起耳朵,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视线又一次投注到他们身上,冰冷到让他尾巴上的毫毛都几乎一根一根的竖起来。
“在这里小心点。”
和在巨型植物丛中一样的背对背站立,埃德伸出手,就像打招呼一样的拽了拽和沃尔夫摇动的尾巴。“这个时候也只有你的尾巴能缓解我的紧张感。”
“你也给我小心点,回去以后还有一大笔账要和你算呢。”舔了舔嘴唇,从腰间拔出刀子,他发现自己逐渐适应了埃德的神圣气息,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说道:“魔法师还是守护兽,要不要打赌会出现哪一个。”
“守护兽!”
说着埃德向大厅的转角移动,扣动扳机不断的发射着银质子弹,当那个巨大的身体从空间的夹缝中出现的时候,子弹爆裂在空气中的声音早已经被震耳的吼叫所淹没。
脱下夹克外套,沃尔夫弓起身子向巨兽飞扑过去,腾空的瞬间右手指甲化为利刃,刀子没入巨兽翅膀的同时对准巨兽的咽喉伸出了爪子。
因为疼痛而愤怒的巨兽拍打着自己硕大的翅膀,吼叫声几乎要刺穿沃尔夫的耳膜一样,紧紧抱住它的翅膀向上攀爬着,能制服怪兽的机会他可能只有这一次了。
“沃尔!!”
枪口指着怪兽,埃德紧紧咬牙,那种吼叫并不像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音波,尽管这样,他不确定这次自己该不该出手。
“它是我的,埃德!”
不断地试图爬上巨兽的脊背,沃尔夫已经被晃得天旋地转,沸腾起来的魔族血液以及狼人天生的野□望,让他深绿色的双眼透出红色的光芒。
指甲插入巨兽的肩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去,被刺伤的巨兽拍打着翅膀在大厅中乱撞。沃尔夫脊背撞在墙壁上,那种被坚硬物体以及巨兽体重相挤压的痛楚让他吐出鲜血慢慢的滑落在了地上。
“沃尔!”
不断开枪企图阻止巨兽靠近,埃德向沃尔夫的方向冲过去。那头巨兽或许被施加了魔法!他不应该让沃尔夫一个人和它交锋,无谓的自尊心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让沃尔夫遍体鳞伤,而他还该死的纵容他这么胡来!
“嗷——嗷呜——”
沃尔夫紧咬着嘴唇,内脏几乎都要被挤碎一样的疼痛着,说不定他所有的肋骨已经都碎了,颤抖的抚摸着自己的胸膛,狼人在生命垂危时候的野兽化让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人类的语言。
“狗狗!”跑到沃尔夫身边拍打着他的脸,埃德悔恨的脸孔倒映在他那双已经快要对不准焦距的眼睛里。“回答我!狗狗!”
紧紧盯着埃德,半张开的嘴里已经无法说出人类的言语,就像丧家犬一样,他只能发出没用的呻吟。
“呜——呜——嗷呜——!!!”
瞪着埃德身后,沃尔夫用尽全力抓着他的袖子。
看着巨兽的利爪向着他们伸来,沃尔夫感觉到下一刻便被埃德紧紧扣在怀里躲开了对方的攻击。沃尔夫看不到究竟现在是怎样的局面,但是他能感觉到埃德因为自己的虚弱而收起了所有的神圣气息,不断的颠簸跳跃,埃德就像无力支持沃尔夫一样,紧紧扣住他脊背的手臂僵硬的颤抖起来。
“呃……”
再也承受不住沃尔夫的重量一样,埃德跪倒在地上,掏出了手枪背对着沃尔夫。
“埃德……?!”
张开口,回复了语言能力的沃尔夫看着对方鲜血淋漓的脊背,几乎无法相信埃德居然为自己承受了那么重的袭击。
“你还是呜呜叫的时候比较像宠物。”手枪上膛,埃德令人讨厌的话在这个时候听在沃尔夫耳朵里只有感动。“宠物只要等着主人救命就够了。”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扑来,埃德扣动扳机,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沃尔夫紧紧盯着那颗射向巨兽的子弹。
然而,巨兽的身体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子弹就好像投入到水中一样,无声的消失在了慢慢恢复形态的巨兽身体中。
“黑魔法空间移动!”
就在埃德分神的一刻,巨兽闪电慢的速度叼起沃尔夫,身体渐渐隐藏在透明的空间中。
不断向着怪兽扣动扳机,被子弹击中的怪兽松开口咆哮着,接过掉下来的沃尔夫,埃德大声喊道:“奥莱尼·弗洛华兹!!”
怪兽的动作缓慢了,似乎转头冷冷盯着埃德,不断地拍打着翅膀,像是中了巫术一样无法动弹。
“奥莱尼·弗洛华兹,被驱逐的黑魔法师!奥莱尼·弗洛华兹!”
埃德紧紧抱着沃尔夫,埃德大声的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奥莱尼·弗洛华兹——
埃德重复的呼喊让沃尔夫回忆起来,那个人类历史上最邪恶的三位魔法师之一,在为无数人带来灾厄之后被光明永远的驱逐,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如果他在这里,他和埃德或许真的不会走出这片沙漠。
巨兽紫色的眼睛转动了一下,那种冰冷的目光令沃尔夫熟悉,从他们和植物战斗到刚刚,都是这样的目光令人发寒的冷冷注视着他们。
“沃尔!把刀子给我!”
拿过沃尔夫的刀子冲上楼梯,扑向还没有动弹的巨兽,埃德将刀刃深深刺入巨兽身体中的同时,强烈的银白色光芒笼罩在巨兽的身上。银光逐渐消退,巨兽的身躯慢慢变成了一堆沙粒,一个男人站在沙粒中间却像幽灵一样隐约可以看到他身后的墙壁。
“奥莱尼·弗洛华兹,如果是他,应该有能力诅咒公主。”埃德回到沃尔夫身边扶着他坐起来,然后继续说道:“并且还能够布下植物结界杀死求婚者。我在典籍中看到过,他的诅咒让一个国家的公主变成了一座沙雕。”
冷冷看着那个包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人,即使他已经只剩下灵魂,沃尔夫也依然对于将厄运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下,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却有着和他的恶名不相称的忧郁和寂寞。
“奥莱尼·弗洛华兹……求婚者的名字……是‘奥莱尼·弗洛华兹’……”
白色的细沙泛着银色的光芒,公主就仿佛光的精灵一样,被银色环绕着出现在大厅中。金色的发丝随风漂浮着,让她稚气的面孔显得更加娇嫩。
伸出手想要碰触对方,那洁白纤细的指尖却无法碰触到男人的脸颊。
“如你所见,我所爱的公主,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无论怎样邪恶的巫师都无法逃过时间的流逝,死亡不会驱逐任何一个人,当他们的那一天到来之际,死神都会安然的将他们收纳在自己宽大的羽翼之下。
“我们依然无法逃脱命运的诅咒,奥莱尼。但我终于可以停止寻找,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失落的另一半。”
凄楚的微笑,眼泪静静的顺着面颊滑落,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手想要为自己拭干泪水,公主微微侧头,像是把脸颊放在巫师的掌心一样,闭上眼睛。“而我没有时间了。”
说话间,细沙从公主的身上散落,那纤细的身躯缓缓变小,变成了只有几岁的幼童模样。“你打破了我的沙漏,而我的沙粒就要流光……”
“对不起……”巫师的声音很轻,那双一直散发着冰冷寒意的眼睛在望着公主的时候温柔的仿佛春日最和煦的阳光。“我爱你,却让你因为诅咒而变成一座沙雕。”
“那是为了要在一起。”天真的脸上流露出岁月磨砺后才拥有的柔和笑容,轻轻摇头,公主仰望着对方。“在沙漠中陪伴着你的夜晚,那些回忆让我甘愿等待找寻你。我从不后悔。但是因为我的恳求而束缚住你,真的很抱歉。”
“我说过要建一座城堡给你,但我没有做到。”
“你建了一座城堡给我,我永远住在你心里的城堡。”
公主的微笑就如同夜下香一样静静绽放在银色的光芒中,沙粒包围着她,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了起来,而渐渐的,比银色的光芒更加神圣柔和的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我的公主。”
伸出手,就像曾经两人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月光普照的夜晚一样,奥莱尼看着从一片光芒中缓缓降落的公主。
“我的魔法师。”
和往常的每一次同样的露出甜蜜而幸福的笑容,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公主轻轻呼唤着。
“和我走吧,我会为你建造一座城堡。”
“你的身边是我永远的城堡。”
看着巫师和公主一同消失在了光芒之中,沃尔夫就像做了一场梦。
本应该是诅咒了公主的邪恶巫师却和公主深深相爱,而这座城堡也是为了公主而建造的。
“奥莱尼因为将塞德瑞瑟公主变成沙雕之后便在整个大陆销声匿迹。我猜测他们一起到了这里,奥莱尼为公主建造城堡,月光洒下的夜晚公主可以变成人形,但奥莱尼还没有建造完城堡就死了。而他的意志过于执着,灵魂附在死去的魔物身上依然守护着公主,只是公主无法知道。”
埃德静静叙述着,曾经阴森的城堡承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太深的爱恋,显得沉重而悲伤。
“他为什么要诅咒公主?”
“他是个恶名昭著的法师。没有一个父亲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被驱逐的邪恶男人,即使他们相爱。诅咒却成了他们私奔的工具,可惜最后事与愿违。”
后面的事情埃德没有说沃尔夫也能够猜到,亡灵的执念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被歌声吸引来的人类可能在还没有见到公主的时候就被守在门口的巫师杀死了。
一直等待着巫师回来的公主,那种绝望和悲伤的心情又一次涌上沃尔夫心头。并不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已经死去,一边痴心等待一边忍受着时间流逝的公主;即使死去也要紧紧守护着自己的爱人,看着她绝望难过却又无能为力的巫师。
沃尔夫情愿自己是和纯粹邪恶的魔族战斗到奄奄一息也不希望听到这样的故事。
他没有办法去评论别人的爱情,尽管这个爱情无论是谁都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我从来不谈恋爱,无论是和谁。”沃尔夫注视着公主消失的地方,一堆白色的细沙被风轻轻吹着,飘散起来。“全身心的去爱一个人,我做不到,我讨厌那样充满未知数的生活。”
伸手揉乱了沃尔夫的头发,搂住他的肩膀,因为没有痛痛快快打一架有点不满,埃德撇撇嘴,但是却没有说话。
埃德的体温渐渐的传达到沃尔夫的身上,似乎想要结束那种令他感觉到窒息的沉默,他嚷嚷了起来:“喂!你说点什么啊!无论是那种让人想杀了你的话还是别的其他的混蛋话,给我说点什么!”
搔搔头发依然一脸无趣,埃德伸出手放在沃尔夫面前。
“递爪。”
“我现在有空杀了你哦。”阴着脸,沃尔夫狠狠瞪着那个一点也不体会他心情依然忙于玩弄自己毛茸茸尾巴的男人。
——绝对要杀了他!赌上家族的名义也绝对要弄死他!
“我听得到。”
微笑着眨了眨一只眼睛,埃德耸耸肩。“一直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