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说李舒今天下午四点要动脑部手术,在xx医院的105号房,李零还大概讲了一些有关李舒的事,没有很详细,可前後连贯起来却让安以闵刹那间懂了所有事,包括为何李舒之前会如此反常。
那时他听到留言时已经下午三点半,安以闵当下只有一个念头,该死的!
然後他马上打手机给李舒,可李舒还是关机,满心烦躁焦忧的他一路飙车到医院,随便把车丢在一旁就冲进了医院,完全不顾警卫在後头大喊那边禁止停车。
以最快速度来到105号房,他连敲门也没有就闯了进去,谁晓得病房内竟然空无一人?他当场就愣住了,一股寒意倏地窜上心头,让他完全无法动弹,还是经过的护士对他说病人已经送去手术房时,他才心急地抓著护士询问手术房在哪里,听见时差点没昏倒,手术房竟是在另一层医学大楼的16楼!
问清楚手术房的位置後,他又赶紧搭电梯下去冲往另一层楼,然後再搭电梯上去,谁晓得一进电梯又怔了,哪有什麽16楼?最高也才15楼而已。他只好先搭乘到15号,然後匆忙找著楼梯,以为16楼以上必须爬楼梯上去,然後一爬上去更傻眼,见鬼的手术房!!!这里明明就是顶楼……
神经病似地乱闯一通快把安以闵搞疯了,急急忙忙赶紧下了楼,心情杂乱的他已经慌到不知如何是好了,然後正好看到走廊那头不是李舒的家人是谁?
安以闵刹那间真有股冲动想动手掐死刚才那报错楼层的护士。
快速迎上前去,却发现里头并没有李舒的人影,怀著不安心情四处搜寻时,还是李舒的大哥低沉说了句:「他已经进手术房了。」他才意识到,他真的来晚了。
当下,他的心,凉透一片。
然後他开始在手术房外大喊大叫,他相信只要他的小舒听到他的声音,就算被打了麻醉药,还是会拚命爬出来见他。可没有,什麽都没有,然後他发疯了,不顾一切想冲进手术房时却被李生硬生生抓住胳膊,动弹不得!他无法控制地又开始狂喊,肝胆俱裂喊著他心爱人的名字。
他终於深刻感受到当初李舒以为他要和他分手时的那种绝望。
然後一切呐喊在手术灯亮起时刹那结束。
想著李舒被抬上手术台的模样、被打麻酸药的模样、昏迷过去的模样,安以闵只觉得一股窒息绝望倏地笼罩全身,然後他再也忍受不住,膝盖跪倒在地,掩脸失声痛哭。
过敏症 -19
这是他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为了那个在里头动手术的人,他最深爱的人……
无法想像如果手术後李舒真的看不见他,那他们该怎麽办?
他懂李舒的想法,不想成为对方负担,不想对方因为同情而继续爱著自己,不想对方就算不爱自己了,却因为责任而无法抛下自己,去寻找另一段幸福。
如果今天他是李舒,或许他也会因此而退缩,也会选择不告诉对方,独自承受。与其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来经营这段感情,不如趁现在了断,免得以後爱得更深时说分开反而更痛苦。
安以闵了解李舒,所以他懂李舒的担忧与害怕,可如果他们已经爱得太深了,那怎麽办?
如果不管他如何告诉李舒他有多爱他,一辈子,永远,可李舒却因为看不见而没有安全感,认为他只是不想伤害他而委屈自己,那怎麽办?
一段感情如果总是一方猜疑一方退让,最後会不会也只是悲剧而已?
可事情哪有这麽复杂,就算李舒没失明,谁敢保证他们就会一直爱下去?
爱情哪有保存期限,爱情的聚散离合不是本来就很正常,什麽天荒地老,什麽至死不渝,再怎麽相爱的人都有不爱的一天,失明占得了多少因素,为什麽非要将失明归咎其中原因之一。
或许就因为爱太深了,反而可以承受的极限却变低了。
可他管不了这麽多,他管不了。
安以闵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只要他还爱著李舒的一天,只要李舒还爱著自己的一天,那他就绝不放手。他要用他的爱腐蚀李舒的不安,用他的霸道让李舒知道除非自己先不爱他,否则他就没有从他身边逃离的一天,连一丁点的机会都不允许。
他的爱就是这麽强势这麽专制这麽铺天盖地,既然李舒踏进来了,他唯一的退路就是跟他一起搅和沉沦。
安以闵不敢保证自己能爱李舒多久,又能爱失明後的李舒多久,他只记得他曾跟李舒说过,不管发生什麽事,就算天塌下来他都只爱他一人,永远,一辈子。
这不是承诺,而是已刻骨铭心的烙印。
永远,一辈子。
事实上对安以闵来说失明前和失明後的李舒,差别只是在做爱时一个看得见他一个看不见。
或许在生活上会因此造成一些困扰负担、争吵冷战,谁说不会呢?哪对情侣不吵架斗嘴?哪对夫妻不起争执口角?失明前会,失明後当然也会,如果因此而抹灭掉他们的爱情,多不公平。
可能他把看待李舒失明这事想得太轻松,把跟失明後的李舒相处想得太容易,把如何照顾一个失明病人想得太简单,可维持感情不会是一个人的事,他要学习李舒同样也要适应,这会是他们爱情另一个开始。
如果爱情真有终点,那将是他断气的那天,到时他就会允许李舒再去找一个同样爱他且愿意照顾他的男人,替他继续爱他照顾他。
只因他不愿李舒被孤独和寂寞侵蚀。
那种感觉太难受,他不舍得。
看著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的男人,悲痛到全身都在颤抖,空气只残留他无法抑止的呜咽,李零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心中已经稍微舒缓那种为了二哥不得不把这男人叫来的郁闷心情。
无声地走到一旁,拿出自己手机,再从裤子的口袋拿出一张小小的名片,盯著名片上的电话好一会儿後,李零缓慢地将一串数字按入手机,然後按下通话键。
「小零,你打电话给谁?」
刚讲完电话的李零才要把手机放回口袋,後头忽然传来大哥的声音。回头望向李生,还拿在手里的名片上的名字就这麽落入李生眸里。
「小零你-」李生不禁惊讶喊了声,那名片上的名字不会是-
可李零只是淡著一张脸道:「他不相信爱情会毁灭掉一个人,那就让他亲眼看看。」
你有见识过爱情毁灭掉一个人时的恐怖吗?
现在就是了
□□□自□□由□□自□□在□□□
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不晓得李舒被推进手术房多久,不晓得自己在手术房门前跪了多久,安以闵已由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痛哭失声到痛彻心腑到失神恍惚地默默流著泪。
为什麽还不出来?为什麽手术灯还不熄?他们到底还要把李舒关在那冷冰冰的房间多久?
阿闵,如果你再不要我一次,我真的无法活了……
谁?谁在说话?忽地抬起头左顾右盼,安以闵神情茫然。
阿闵,如果你再不要我一次,我真的无法活了……
是李舒!是李舒在跟他说话!
阿闵,如果你再不要我一次,我真的无法活了……
耳边不停旋绕的呢喃细语快要把安以闵的脑子塞爆。
阿闵,如果你再不要我一次-
没有,没有,李舒,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
李舒需要他,李舒在呼唤他,李舒正在那冷冰冰的房间受苦著……他得去救他,得把他带出来,他不能放任李舒那样痛苦的呼喊著却不理他……
「你做什麽?」李生诧异声音忽起,他手中抓著从地上踉跄站了起来直往手术房门走去的安以闵,硬是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你没有听见吗?」安以闵嗓音刻意放轻。
「听见什麽?」李生眉头微蹙瞧了瞧安静无声的四周。
「李舒在呼唤的声音啊……他在乞求,他在呐喊,他在拜托我们不要把他抛在那不见天地的黑暗中,他在向我们求救啊……」安以闵彷佛失了神般地任由李生扯住他,望向手术房门的黑眸闪烁著奇异神采,轻柔地低吟著。
全身毛骨悚然地愕然看著安以闵那样坚信不移的眼神,李生不禁喃喃自语道:「你疯了……」
一旁听到安以闵这麽说的夏彩云则不禁撇过头去将脸埋进丈夫的胸膛,哽咽流泪。
「你没听见吗?」
「你-」
「他在乞求啊,他在呐喊,他在拜托我们不要把他抛在那不见天地的黑暗中,他在向我们求救啊……」
「你没听见吗?」
喉头彷佛被锁住一般,李生完全无法出声阻止安以闵的低吟,只能任由他不停重复说著相同的话。
「你没听见吗?他在乞求,他在呐喊,他在向我们求救……」
别再说了……
「你没听见吗?」
别再说了……
「你没听见吗?」
别再说了……
「你没听见吗?」
「别再说了!!!你他妈的我要你别再说了有没有听到!!!」李生无法抑止心中激动地用力推开安以闵大声吼道。之前是小舒,现在是安以闵,这两个为了爱情而活的疯子,他真是受够了!
被李生推倒在地的安以闵只是坐在地上发怔了好一会儿後又踉跄站了起来,目光依然胶著在手术房门,缓慢地往手术房门走去。
这次没有人再阻止他,他的爱太执著太强烈,没人忍心将他从幻觉中拉出来,就怕换来的结果是另一个人的崩溃。
原本以为安以闵会像刚才一样用手去扳手术房门,可安以闵没有,他只是将脸轻轻贴上手术房门,闭上眼睛不停低唤著李舒的名字。
小舒,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小舒,别怕,我会等你平安出来。
小舒,别怕,我不会抛下你的。
小舒,别怕,我会一直爱你,一直,一直。
然後安以闵只感觉到手臂传来一丝刺痛,像是被针扎进的轻微刺痛。
小舒,答应我,永远在一起,好吗?
渐渐地,安以闵失去了知觉,身子顺著手术房门滑落下去,倒在地上。
两名医护人员站在安以闵身後,一人手上拿著针筒,一人推著轮椅。原本暂时离开的李零也回到了现场。
大家都看到医护人员接近安以闵,也看到他们手上的针筒,可一样没人阻止医护人员,他们都晓得安以闵需要休息一下,一针镇静剂足以让他睡到李舒手术结束。
看著安以闵被医护人员抬上轮椅推走,李零忽然对著方才回来时在转角瞥到的人影淡道:「如果这样就让你们震撼了,当时我二哥崩溃时,比他惨上一百倍。」
大家随著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转角处的一对夫妻,男人面容肃穆,女人伸手捂著嘴,眸里盈满了泪水。
他们是刚收到消息就从公司和家里赶来的安家夫妇。
那……那是他们儿子吗?
安家夫妇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个闭著眼全身软绵坐在轮椅上被医护人员推走的男人。
方才那个魂不附体彷佛行尸走肉的人,是他们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儿子吗?
安家夫妇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失了心的空虚身躯。
他们是在自家儿子从地上爬起来呓语般地和李生说著话时来到现场。
见自家儿子彷佛陷在幻觉中,目光奇异坚定地低吟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不断不断重复,不断不断追问,永无止尽,安以闵的母亲江淑玲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酸,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竟会为了一个男人溃堤如此。
如果这样就让你们震撼了,当时我二哥崩溃时,比他惨上一百倍。
江淑玲几乎可以想像那种悲壮的惨况。
到底是怎样的爱情,才可以让两个男人如此相爱,如同飞蛾扑火地奋不顾身?
一手揪著胸口的衣服,江淑玲觉得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彷佛化成了丝窜进五脏六腑的剧烈疼痛。
「淑玲-」发现妻子异状的安明鸿赶紧扶住她,见她一脸苍白,手紧紧按著心口,没有忘记妻子有心脏病的安明鸿语调低沉安抚著妻子道:「以闵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担心,小心你的身体。」
做了几次深呼吸,可那细微疼痛还是不停揪著她的心,江淑玲不禁将目光转移到手术房门,想著正躺在里头的人,自己儿子倾心倾力爱著的男人,现在正在遭受什麽样的折磨。
自己儿子不过是失魂丧魄了些他们做父母的就这麽舍不得了,那里头那人的父母呢?肯定更是悲痛欲绝。
江淑玲不禁又转头看向伫在一旁的李家夫妇,见夏彩云也是和自己一样红著双眸眼眶泛泪,江淑玲忍不住默默流下来泪来。
为什麽……他们不过都是希望自己儿子可以过著正常幸福的生活,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麽他们不仅赔上别人儿子还赔上自己儿子……
她终於可以体会到当时自己父母反对自己嫁给安明鸿时的心情。
从小家境就很好的她因为是独女,所以由小到大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疼的千金小姐,就连亲戚也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可偏偏她从小就被诊断出心脏有问题,虽不影响日常生活,可却也因此让父母对她更是小心翼翼,深怕失去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後来她上大学时认识了安明鸿,没多久就和安明鸿陷入热恋。
年轻时候的安明鸿家境并不好,可她并不在意,恋爱中的人不都是盲目的吗?当时父母也晓得她有个家境不是很好的男友,可他们也没意见,因为他们以为那不过是年轻人的恋爱,不可能一辈子不可能长久,谁晓得大学毕业後她就决定嫁给安明鸿。
当时父母十分反对,说什麽都不赞同他们的婚事。江淑玲知道父母不是嫌弃男友家境不好,只是因为自己心脏有问题,他们担心安明鸿无法担起照顾她的责任,担心他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病而抛弃自己,他们不希望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到时因为一个男人伤心欲绝。
希望给自己儿女最好的,希望自己儿女可以幸福快乐,希望儿女的另一半可以在接来下的日子替自己好好照顾对方,天下的父母心情都是如出一辙的。
若非当时自己坚持非安明鸿不嫁,坚持唯有安明鸿可以带给自己幸福快乐,一向和父母感情十分好的她还因此跟父母吵了一架,结果她因为情绪太激动而造成心脏病发作,被送进医院,才让父母吓得不敢再以强烈手段反对他们。
可真正让父母点头的原因还是因为安明鸿不但没因她父母的反对而自卑退缩,反而陪著她一起共进退,一起坚持下去,甚至在她住院那段日子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如此坚定深情的爱总算打动自己父母,答应让他们结婚。
结果事实证明她和安明鸿不但一路相互扶持到今天,而且当时自己不小心怀孕时,所有人包括父母都替她高兴,只有安明鸿担心她的心脏负荷不了要她拿掉孩子,最後还是她请出父母,要父母帮忙劝说,安明鸿才勉为其难让她留著孩子,其中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就怕一个意外失去孩子就算了,连她也会出事。
这也让父母总算相信女儿交给这男人是没错的,从此将安明鸿当成自己儿子看待,有时连她都要吃醋父母对安明鸿比自己还要好,可事实上她却是快乐满足的,没有人不愿意自己另一半被家人接受,她当然也是。
那为什麽她却犯著和父母以前一样的错误?
否决了儿子的另一半,阻碍儿子寻找爱情的自由,不问儿子心中怎麽想,不管儿子真正的性向,只要求儿子顺从他们做父母的希望去做选择,这不就是当初她极力反对自己父母对自己做的事吗?为什麽此刻自己却犯著相同错误,让儿子陷入和自己当初一样的为难。
从少女变少妇,从为人儿女到为人父母,由以自己为中心到以儿女为重心,原来这种心情上的转变是如此顺其自然,难怪父母和儿女之间的纷争总是不停循还重复,永不间断。
「明鸿,我想去看以闵。」江淑玲虚弱地挨著丈夫有气无力道。
过敏症 -20
如果性向是自己和丈夫唯一无法接受儿子另一半的理由,那他们是不是应该学习放手,放手让儿子自己选择未来人生的伴侣,如同她当初不顾家里反对地争取自己的爱情!
虽然要她坦然接受儿子爱的是男人这事实依旧很难,更甭说个性刚烈不阿的丈夫会接受了,可如果逼迫儿子放弃手术房里头的男人换来的结果是儿子从此失去爱人的能力,那她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儿子选择他想要的人过他想要的生活,也不想扼杀掉儿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