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帝王後隋应天勤於政事,集结各方士人立定法律,一统天下法。并乘机休养生息,储备国力,以便再次扩大领土。等到国家安定,又是三年後的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即将进行选后的风声不知从哪飘了出来,传遍了整个皇宫。嫔妃贵人们出外散步时都摆出一副当家主母,母仪天下的姿态。臣子们也纷纷选边站,忙著亲近最有皇后相的妃子。
此时的豔姬只是依旧站在池边,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当了十几年的探子早让他学会情感不外露的本事,只是这个震惊似乎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警觉性。
正当他站在池边发楞时,有人在他後边使劲一推,让他重心不稳跌进了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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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婢女神色慌张的和郑远擦肩而过,勾起郑远的疑心。
他狐疑的看著那婢女离去的背影。「她这麽慌张做什麽?」於是他往那婢女跑走的反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是豔姬所居住的院落。郑远警戒心大起,赶紧跑过去,经过池塘时瞥见水面漂著红色绫缎,仔细一瞧,豔姬就在水里载浮载沉!
郑远大叫一声,马上跳下水将艳姬捞上岸。
将艳姬安置在地上後,郑远却发现豔姬似乎非常清醒。
「豔姬大人,您还好吧?」
艳姬没有回答,只是漠然的看著天空。郑远这下明白那名婢女慌张的原因了,只是他不明白豔姬为什麽会如此冷静。
「您爲什麽不挣扎?您难道不想活了吗?」
好一段沉默後,豔姬才悠悠地开口:「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怎麽会呢?您当初会决定留下来,不就是爲了皇上吗?」
「应天……」艳惊的眼睛闪了闪,「他变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改变我的命运的应天了。如今的他要立后了……这我可以接受,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我只要求他心里有我……可是……他甚至连爱我都说不出口……」
郑远喉头哽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很清楚艳姬的身世遭遇,或许比隋国那位已过世的王要了解的多更多。他明白艳姬的苦,因此他非常尊敬艳姬。要说艳姬是大隋帝国的建国功臣也不为过,为了让他成为探子毁了他整个家庭,而他爲了隋国花费了大半青春却没有任何回报。有谁比他更应该得到他想得,他应得的东西?
「我想要的,是过去的他。」叹口气,带著一身的湿,艳姬站起身转身往别院走去。
「隋国……对不起您……」郑远的声音颤抖著,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去阻止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闻言,艳姬的脚步一顿。他转身看著郑远,笑了,悲伤的,无奈的.。
「从来就没有人对得起我。」
风起,带著桃花瓣,将声音割成一片片,消逝在风中。
但是,说对不起的,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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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以为你会改变我的命运。
我也一度认为我多舛的命运就是爲了要和你相遇。
或许,我们都错了。
我不该放你回去。
你也不该带我回来。
什麽时候,我变得和父亲一样,为爱不顾一切?
明知道回来隋国对我只有坏处,为了他,我居然宁愿背负著叛国贼的污名回来。我以为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只要有他爱著我,我是可以撑下去的。
现在呢?
我根本不该回来。
父亲……我现在明白您当时的心情了。
只是……只是啊……
我实在无法像您一样
默默地忍受他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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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国贼-7
当晚。
隋应天终於踏出了御书房,身旁跟著一个提著灯笼的小侍从。数月来他几乎天天熬夜批改公文,每天都疲累不堪。
走了几步,隋应天听到不远处飘来琴声。
听著那悠扬的乐声,隋应天想起了那一抹红色身影。
想起了他曾深深著迷的……艳姬。
他所弹的隋曲,永远都比任何人弹的要来得壮丽,要来得哀伤。让人不自觉想起北方草原的辽阔,还有那淡淡的草香。
就是那个声音,使他注意到艳姬,进而……隋应天摇摇头,不再多想,脚跟一转往艳姬的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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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听到通报声,艳姬还来不及站起来隋应天就已经开门进入。他有点错愕地看著推门而入的隋应天。
「没想到您居然会来找我,陛下。」歛起心中的讶异,艳姬站起来面对著隋应天。
隋应天笑著看著面前的艳姬。「真是令我惊讶。你也快而立了吧?居然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麽的美丽……」
「美丽啊……」艳姬笑了笑。「美丽,是算计好的。」
「算计?」
「我的父亲,曾经是隋国先王的众多後宫其中一人。他……」想到父亲,艳姬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痛。「他非常的爱先王。但是……先王为了要培养一个能够深入他国刺探敌情的探子,他……他命令我父亲和另一位挑选出来的貌美女子成亲。然後生下了我……」
隋应天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可以为了培养一个探子,牺牲别人的一生。
「我的母亲……原本已有家室,但迫於先王的命令改嫁我的父亲。在生下我之後便因愧疚而投井自杀。我的父亲便以莫须有的叛国贼罪名被赶出隋国,带著我到宛国定居,在我顺利进入宛国之後……他……我的父亲就被隋国派出的刺客杀死了……」说到这,艳姬的声音不禁哽咽。
「我不会这样对你的。」隋应天将艳姬抱进怀里,「我绝对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我绝不会那样对你。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但是你爱我吗?」
隋应天放开了艳姬,後退了几步。
艳姬定定地看著隋应天。
「你永远都说不出爱我。」
「我……」
「我要的……就只有这个。可是你却拒绝给我。」
隋应天皱起眉。「你这是在怪朕吗?你怪朕不能……你要知道,朕可是一国之君啊。立后这件事是
必要的。」
「我不怪你啊……我只是……想要听到一句……听你说一句爱我而已……只有这样。难道这也不行吗?」
艳姬失望了。纵使他明白隋应天有太多太多的责任要背负。其实他都明白啊。所以他并不想贪求,他不妄想隋应天能够不立后,他只是要一句话,一句能够证明他依然存在在他心里的爱而已啊……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艳……」感觉到艳姬的难过,隋应天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但是艳姬躲开了。
「天晚了,皇上早点休息吧。」
隋应天还想说些什麽,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没能告诉艳姬他将立叶妃为后。也没有告诉艳姬,他其实并不想立任何人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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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姬病了。那天跌进池塘後受了寒,因为艳姬自己并不甚在意,於是感冒越来越重,最後甚至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偏偏艳姬从来就不肯有侍女服侍,所以也没有人发现他生病了。
「真是的。要不是在下刚好来看您,真不知道您会怎样。」边念著,郑远将帕子打湿。「皇上已经下令明天要出征北蛮,在下也将和黄尚一同出战,所以在下无法来照顾您,明天在下会派侍女来照顾您。」
「刚刚叶妃来过。」艳姬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嘴里吐出。郑远拧著帕子的手停了下来。
「她来做什麽?」
「她来告诉我,皇上已经亲口允诺她要立她为后了。她还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呢。」艳姬嘴角扯出一抹笑。
「怎麽会……」郑远愕然。他还以为立后一说只是谣传!「您怎麽还笑的出来呢?难道您不再在乎了吗?」
艳姬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窗外。「自从我来了以後,这里好像都没有下过雪呢。」
见艳姬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郑远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是的,最近几年气候似乎有些异常,巫师说这是因为天下将有异变」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当今天下在皇上的治理之下是天下太平。」
「不知道……最近会不会下雪。」
听到艳姬的话郑远笑了。「艳姬大人。现在可是春天啊。春天是不会下雪的。」
艳姬也笑了。「说的也是。只是,我真希望在最後,能够看看雪是什麽样子。」
「请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艳姬大人。」听到艳姬说出这样的话,郑远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好像他说什麽都会成真似的。
但豔姬只是笑著。
他就只是笑著。
叛国贼-8(完)
隋军浩浩荡荡出城了。
隋应天乘著座骑,领著五十万大军,往北方出发。郑远跟在隋应天的後面,频频回头望著隋国,直到再也看不见城墙为止……
途中王军在野外扎营,郑远踏进王帐。
一进王帐,郑远劈头就问:「听说您要立叶妃为后?」
「那又怎样?」隋应天淡淡地回答,连头也不抬。
「那……艳姬大人呢?」
听到艳姬的名字,隋应天心头一颤,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将酒倒入翡翠做成的杯子中。
「他?他是个男人啊!」仰头饮下,玉液滑过喉咙,辛辣直冲脑门。
「难道……难道您不爱他?」
「你在胡说什麽?他可是个男人!我会对一个男人动心?」
「男人就不能对男人动心吗?您难道不是对他动心才带他回来?」
「我……」隋应天语塞,转头不再看著郑远。「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失望在郑远的心里蔓延开来。
不值得啊……
他真为艳姬感到不值得。这麽多年的付出,竟因为他是男儿身,就终将终身孤独吗?
「您知道吗?豔姬大人他曾经想自杀。」
隋应天倒酒的手猛然停止。
「他怀抱著您可能是爱著他的希望,任由您带他回隋国。他明白您无法摆脱世俗的束缚,所以他不求名分,只求能待在您身边。但是……当您连爱他都说不出口时,您也斩断了他生存下去的依靠,您……皇上已经是豔姬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系绊了啊!而您却不肯爱他……」说著,雾气逐渐凝聚在郑远的眼眶中。「我一直非常尊敬豔姬大人,他为隋国牺牲了他自己的一生……但隋国又给了他什麽?豔姬大人得对,从来就没有人对得起他。我们甚至没有那个权利硬将他留在隋国。但他为您留下来了,他为了您继续活在这个令他痛苦的世界,而您却连爱他都说不出口……」
说完,郑远吸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湿痕,朝隋应天行礼:「属下告退。」接著便转身离去,留下隋应天紧抿著嘴,怔怔然的看著翡翠杯子,久久不发一语。
出了营帐,郑远快步走到树林里,靠著树干,低著头。不远处的阴影有个人走了出来。
「说服他了?」那人走到郑远面前,伸手将郑远揽进怀里。
「我想是吧……」郑远靠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回应。
「你哭了。」
「哪有……」蹭了蹭那人的衣服,想把泪痕擦掉,郑远没有发现那人嘴边的笑意。
「来得及吗?」
「希望来得及。」
「但是啊……人懂得要珍惜时,往往都已经失去了。」那人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希望……豔姬大人能够幸福啊……他比谁……都更该得到幸福不是吗?」
「我知道。现在,我们只能等。看皇上是不是能够想通了。」那人收紧了臂膀,低声安慰著郑远。
三天後,皇帝决定停止出征,拔营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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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姬自昏迷悠悠转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从郑远走了之後他就没醒过了。
看看四周,所有的家具都覆盖著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不在乎。他只是疑惑,为什麽他会突然醒来?
突然一阵凉意袭来。
艳姬拉拢自己身上的衣裳,心里奇怪著明明已经季春了,为什麽还这麽冷?
硬撑起无力的身子,打开窗户,艳姬愣住了。但隋即,他又笑了。
窗外,正飘著雪。
他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还有隋应天曾告诉过他的话。
「希望在最後,能够看看雪是什麽样子。」
「雪可是很漂亮的呢。洁白且轻柔。一旦下雪就好像置身仙境一样。」
艳姬走到屋外,站在雪地里,感受著雪花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凉。
这就是雪。
「我就说吧!跟我到了隋国,就能看到雪了。」朦胧中,艳姬好像看到记忆中的隋应天,毫无心机地对他笑著。他可以看到,当时的隋应天眼中没有别的,只有满满的,对他的爱。
「是啊。真的,很美。」艳姬仰头看著雪花从天而降,笑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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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进入隋国境内的隋应天抬头看著天空。
天上居然飘下雪来!
所有的士兵都在啧啧称奇。季春飘雪,果然是天有异象,天下将有异变吗?
隋应天的背後传来抽气声。转头一看,郑远一脸惨白,震惊地看著从天而降的白雪。
隋应天从未看过郑远如此害怕。
「雪……下雪了……」
「艳姬大人说过……希望在最後,能够看看雪是什麽样子……」
「在最後……」
隋应天只是傻傻地看著郑远。
「艳姬大人!!!」郑远大喊,并策马狂奔。队伍中也窜出一个人影,紧跟在郑远的後面。
隋应天被郑远的大喊一震,回过神来,也挥鞭跟上。
在最後……
季春降雪。
这个异象让隋应天心生不祥。
艳姬……我心爱的艳姬啊……
听了郑远的话後,隋应天想了很久。
什麽时候,自己变了?
明明……明明自己就是最不想伤害艳姬的人啊!
因为爱他,想保护他,所以才会将他带回隋国的啊。
在艳姬为自己付出这麽多之後,自己却因为江山而抛弃了他。
这时,艳姬曾说过的话浮现心头。
「我会愿意待在这里,是为了你。」
是啊。
若是艳姬肯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他,那麽自己为何不敢为了他而抛弃一切?
一句爱,有何难?
「等我……」挥鞭,扬蹄,雪花在身後飞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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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骑著马一路狂奔至艳姬的住处。
远远的,郑远看到屋前有一抹红。
那红,几乎要被雪覆盖。
「艳姬大人!!!」郑远不等马停下便跳下马,跌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也毫不在乎,连跑带爬地来到艳姬的身边。
艳姬紧闭著眼,噙著微笑,一动不动。
「御医!快找御医!!」郑远对跟在他後面赶来的人叫著,那人也迅速掉头飞奔而去。
「艳姬大人……您这是何苦呢……」郑远颤抖著嘴唇,滚烫的泪滴在豔姬的脸颊。
「艳姬!」终於赶至的隋应天大吼一声冲向前,将艳姬抱进怀里。「为什麽这样虐待自己?」
缓慢地,艳姬睁开眼。「雪……真的很美……你没有骗我……」气若游丝的声音,沙哑地可怕。
「别说话,我们进屋子去……御医呢?」
「马上就到了。」郑远很快的回应。
御医到了之後,对艳姬做了一番检查。隋应天紧紧抓著豔姬的手,眼睛死盯著御医不放。
好一会儿,御医直起身子,摇摇头。
「你摇头是什麽意思??」隋应天焦躁地大吼。
「臣无能为力。艳姬大人原本就染风寒,因为疏於照顾转成肺炎,又在雪地里待了不知到多久……现在的清醒,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什麽药都没得救了。」
「胡说!庸医……滚!给我滚!!」
御医被隋应天一声大吼吓得夺门而出。
「怎麽会……艳姬大人……」郑远低喃著,没停过的泪掉的更凶,一直站在他後面的男人将他拥进怀,紧紧抱著。
艳姬发出刺耳的呼吸声,缓慢地抬起手。
「你绝对会好起来!你不准死听到没有?」隋应天抓著豔姬的手,语气转为怜爱。「等你好了以後,我们可以……」
艳姬打断了隋应天的话:「我……我想宛国……」
「宛?好,只要你好起来,我都带你去……」
艳姬笑了。
「我要去找应天……去找那个可以不顾一切……不顾一切爱我的人……在那里……他就只是隋应天……不是皇帝,不用立后……就只……只爱我一个……」一滴泪滑出艳姬已然迷蒙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