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菲笑着点了点头就让到了一旁,从尹菲身后走出了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一个大步跨进了办公室,来人很有礼貌的对招呼他的尹菲微笑点头以示感谢,尹菲也顺势带上了门。
而端坐在靠背椅里的秋瑾言则是吃惊的睁圆了双眼,看着那个皮肤黝黑发亮身材挺拔健硕的男人。震惊过后才翕动着唇吐出两个字:
“……扬光。”
来者也一副错愕的模样看着激动的站起身来的秋瑾言,半晌之后猛的冲上前去盯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直到确定不是幻影才兴奋的大喊出声:
“大秋,居然是你?”
眼前这个眉目熟悉无比的人就是那个让他义无反顾回来的男人,他默默寻找等待了六年,本以为再次相遇遥不可及,谁知他们居然这样遇见了。惊喜交加让秋瑾言也只能愣愣的看着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的男人说不出话。
相比秋瑾言愣住了的样子,扬光就显得镇定多了。看到多年不见的大秋,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他完全没有想过以大秋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居然当了律师,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相逢总是欢喜的,更何况多年未见,扬光欣喜的给了秋瑾言一个哥们式的拥抱。
“大秋,这么多年你好不好啊?你不是考上省外了吗?怎么想着回来啊?”
当年高考放榜之后,他亲眼看到大秋考上了省外的重点大学的。原本他也想着考到大秋所在的那个城市,即使只是个大专也很好。无奈家里却出了大事,导致他现在抱憾终身,也无心学业了。
原以为分别之后不会再遇,也早已打定主意把想念都放在心里,谁知道多年之后他们居然会再见,这是不是可以算作缘分?
被拥进一具温暖炽热的怀抱里,秋瑾言被久违的满足感包围着,也情不自禁的回手抱住了扬光宽厚的肩。
透明的镜片挡住了秋瑾言双眼里闪动的深切思念。多久了,他期待多久了,这副怀抱终于还是拥住了他。再不放手了,已经错过了一次,他就不会舍得再次错过。
两个人怀着相似但是彼此并不知情的心思拥抱着,谁也不肯先放开怀抱。但是扬光的裤子口袋里却响起了一阵柔和的手机铃声。
扬光皱了皱眉头,本不想接电话的,但是秋瑾言先松开了手,示意他接起电话。所以扬光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接起了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丹丹,找我什么事啊?”
原本离扬光有一小段距离的秋瑾言敏感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名字,深邃的墨瞳染上了一抹阴霾,他忘了,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扬光可能早就结婚生子了。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许久没有发作的胃又开始隐隐抽痛着,秋瑾言悄悄的按压了下,可是还是觉得渐渐疼的厉害起来。
扬光没有注意到秋瑾言的不适,脑子里只想尽快应付完电话那头的女人。
“好啦,我知道,那条内裤我自己会洗的,不用你帮我。晚饭我不回来吃了,你自己吃吧。就这样了啊,你先挂了吧,我还有事。”
电话那头唠叨个不停的女人被扬光这种敷衍的态度激怒了,立马在电话那头吼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要是敢出去乱来你就死定了。哼!”
说完立刻就挂断了电话,剩下一脸苦笑的扬光对着只有嘟嘟声的电话摇了摇头。
女人发起火来果然很要命啊。
胃已经难受的像是被一双手使劲得撕扯一般疼痛,但是秋瑾言双耳还是很清晰的听到了扬光电话的内容。看来他是真的已经有家累了,他还是晚了。
迟了就是迟了,没有再早一步的可能。一次的错过就意味着失去了再拥有的机会。只是放下的感情却不会因为迟了而消减分毫,依旧浓烈的让他觉得心脏都被焚烧般苦痛。
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的扬光这时才扬起了一脸的微笑转头看向秋瑾言,却被他苍白着脸冒着冷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喂,大秋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喂!”
看着秋瑾言摇摇欲坠、双眼失焦的样子,扬光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马上又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
秋瑾言按着胃,看到扬光慌乱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了些安慰,至少他对自己的关心还在。不过胃痛就打急救也太娇弱了点,所以秋瑾言伸手夺过了扬光的手机。
“我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老毛病了,一会就好。”
嘴里说着没事,但是越来越刺痛的胃却在对他抗议了。
秋瑾言的脸色灰白的可怕,但是他又不让叫急救,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弯腰一鼓作气的背起跟他差不多高但是却瘦削许多的秋瑾言,扬光有些狼狈的打开门就冲了出去,边疾走边对愣在他背上的秋瑾言说道:
“你要是不去医院就让我送你回家,真是,都快三十的男人还跟小时候一样不会照顾自己,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秋瑾言在被扬光背起来的那一刻就呆住了,随后挣扎了半天未果之后也只能庆幸今天是周末事务所没人值班,要不真是颜面扫地了。
不过,让他自私的贪求这一刻的温暖吧,即使明知这缕暖阳已经属于别人,还是舍不得舍弃这丁点的暖意。
秋瑾言在市里的房子其实很窄小简单,可以说就是典型的单身汉户型。虽说他为人并不孤僻难处,但是却不爱交际应酬,所以朋友并不多,家里布置的也十分简单,除了应该具备的家具之外没有其他花哨的装饰了,清一色的浅蓝色墙纸显得房间空旷而寂寞。
扬光将秋瑾言硬带回家之后就上厨房忙活起来,而不愿意躺在床上的秋瑾言就安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专注的凝视着扬光高大的背影,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他们分开十年了吧,当初青涩的半大小子现在已经成熟稳重的给人无限的安全感了。
上大学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给扬光写信的,但是每次寄出去的信都以“查无此人”的理由被退了回来,想来可能就是他上大学之后扬家就出事搬走了吧。慢慢的他也不再寄信了,只是每天都在自己的书里写上一句话,可能是当天的心情,也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只字片语。
也就是因为这些简单零碎的话,让他每次翻开自己的藏书,看到空白的角落都写满了絮语的时候,就心痛的无法自已。他可以绝口不提所有和扬光的曾经,但是满满的遗憾还是在心底慢慢发酵膨胀,直到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不是不想开心起来,只是他就像弟弟说的那样,死脑筋,总是一条道走到黑。
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感觉是很沉重的,所以已经让他沉重的不想再丢开这份压力了,甘之如饴就是这种微妙的心情吧。
扬光熬好简单的青菜肉末稀饭,尝过了味道之后才满意的关火,盛了一碗端出厨房,等到瓷碗不烫手了之后递给秋瑾言时才发现大秋的视线虽然在他身上,但是明显思绪早就飞到八百里之外了。
抬手轻轻的刮了一下秋瑾言的鼻尖,这才扯回他飘散的注意力。
“发什么呆?快点吃了。你就是不爱按时吃饭所以才把身体搞差的。”
扬光拿汤匙舀了一勺稀饭放在嘴边吹凉,就递到了秋瑾言被疼的已经苍白的唇上。
“张嘴。”
唇上汤匙的热度让秋瑾言顺从的张开了嘴,也没有抗议被像孩子一样的喂食。能享受到被人呵护的感觉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乖顺自立太久,也会渴望被人关爱。更何况这个关心他的人是扬光,他就更不会绷着男人无谓的面子去抵抗,相当没意思。
刺痛的胃渐渐暖和起来,秋瑾言微蹙的眉也舒展开来,看到秋瑾言双唇都恢复了红润,扬光也放下心来。
“我想躺着。”
胃舒服了之后一阵接着一阵的倦意就涌上四肢,本来这个周末想好好休息的,但是就因为接了扬光他们公司的这起案子所以才加班,长时间的劳累让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伸出手示意扬光搭把手扶他进卧室,谁知道扬光健臂一展就将他重新抱进怀里。
扬光几大步就拐了卧室,轻手轻脚的将秋瑾言放在床上,正想着帮秋瑾言盖好棉被就让他拉住了忙碌的手。
“我不想睡,聊天吧。”
本来准备等秋瑾言睡着之后收拾一下就离开的扬光此时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询问了秋瑾言把胃药放在哪里之后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杯温热的水就进来了。
“吃了药我们再说话。”
接过水杯之后秋瑾言取下鼻梁上戴了一整天的眼镜,让疲累的双眼得到解脱。慢慢的吃了药,一口一口缓慢的喝完了那本温水,顺手就把空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上来一起,被子好冷。”
他没有安空调,不喜欢那种不自然的暖风,所以一到冬天睡觉的时候都会冷的直打哆嗦。但是他宁可让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被子,也不想让其他莫名的温度占据他的夜晚,这也算是一种奇怪的偏执了。可是扬光不同,他喜欢他的温暖,也喜欢他的气味。
本来还有些局促不安的扬光为秋瑾言的这句话错愕的楞了一下,开始的一丝犹豫和一点陌生感都被秋瑾言突如其来的依赖打击的溃不成军。他以为大秋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朋友罢了,没想到还愿意和他像小时候一样同床共枕。
心里的期待和不安都被秋瑾言不经意间的一个寒战打破了,扬光脱了羽绒服就刺溜一下钻进了被窝,明明秋瑾言都睡了好一会的被子还是冰凉刺骨的吓人,扬光也被冷的抖了一下身子。
两个男人都有些僵硬的肩并肩平躺着,谁也不敢主动靠近另外一个人。说是要聊聊,但是谁也没有先开口。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扬光是一下都不敢乱动,良久之后以为秋瑾言已经睡着,正想着起身离开时,却听到一声低沉清晰的问话:
“扬光,睡着了?”
闻言转过头来的扬光正好和秋瑾言在淡黄壁灯照耀下显得迷离的双眼对视,强烈的心悸让扬光一口气都有些提不上来。取下遮住双眼的眼镜,秋瑾言的面容就显得异常柔和,冷静自持的样子也荡然无存了。扬光也只有小时候那次夏夜傍晚偷看秋瑾言睡颜的记忆,却没想到半梦半醒之间的秋瑾言更加动人心魄。
扬光有些惶惶然的转过头去僵硬的平躺着,不敢再与秋瑾言视线相接,有些迟疑的说道:
“大秋,你……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在昏暗灯光下看到扬光冒出细汗的侧脸,秋瑾言伸出自己依旧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了扬光放下身侧右手。
“我回来了,扬光。”
没有说自己好不好,秋瑾言也不想跟扬光说自己这些年到底如何度过的,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些没有扬光的岁月都已经淡忘了,只有这个人的身影一直清晰无比。他就只要记住扬光就好,其他的已经不重要。
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说好了要是受了委屈就记得回来,但是他却一直安稳平静的渡过了大学四年。他痛恨自己为何没有一个委屈的理由,这样他就能更早的回到他身边才是。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是过往了,在扬光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那么这几年的煎熬看做是一种惩罚也未尝不可。
掌心里微凉的触感,让扬光反射性的收起了手掌,却将秋瑾言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秋家搬离之后没多久他们家就发生了变故,父亲为了他的一时之勇被那些蛮横不讲理的开发商打伤,没有撑过三天就英年早逝了,而母亲虽然没有责怪他,却一天比一天的苍老憔悴下去,在父亲过世两年后也跟着抑郁而终。
那段时间,他多么希望有人能陪伴在他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只要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点力量都行。
可惜他没有等到这个人出现,却意外的被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接走了。没有很高学历的他在“晨光搬家”一待就是八年。近来二叔身体不好,所以他就接下了他的位置成了晨光的小老板,谁知道才没多久就遇到了官司缠身。那些公司里的工人们都是与他一起流血流汗的硬汉子,绝对不会做出偷窃业主东西的行为,堂妹让他干脆给点钱摆平不要对簿公堂,但是他怎么能硬生生的让那个莫须有的罪名伤害到那些与他一起奋斗的男人们。所以他不愿妥协这种私下的威胁,宁可冒着公司名誉受损的危险也要讨一个公道。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堂妹说的厉害律师居然就是大秋。
不过他依旧在见到大秋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毕竟一个人外貌再如何改变,潜藏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秋瑾言和扬光谁都没有再去问关于这些年来过的好不好之类的话题,而是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比如扬光问秋瑾言什么时候近视了,秋瑾言就漫不经心的说自己戴的是平光眼镜,只是为了显得专业一些罢了;再比如就是说些这个小区的物业费贵不贵?秋瑾言就轻声答按年交不算贵。
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都到了傍晚了,还是听到楼下电视机传出新闻联播的开头音乐才反应过来的。
扬光也没想到他居然和以前沉默寡言的大秋聊了这么久,从下午聊到晚上,还真是不敢想象自己也是个话多的男人呢。
秋瑾言其实也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平时对着那些委托人能侃侃而谈也只是因为他明白那是工作,工作之外要是想多说些什么也都没有好的话题。可是没想到扬光却能和他说了那么久,即使都是一些琐碎小事也让他忽然觉得聊天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突然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响亮的从棉被里传了出来,秋瑾言诧异的转头看向正一脸尴尬的扬光,不禁有些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
许多年前秋瑾言的笑靥就一直让扬光喜爱不已,此时秋瑾言的笑容却让扬光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看到扬光一脸惶恐的看着他,秋瑾言脸上的浅笑也慢慢缓了下来,恢复成一贯的冷然平静。
“我睡了,再见。”
看到秋瑾言收起了笑意扬光就知道他误会了,可是具体误会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想解释却张不开嘴,只好闷头闷脑的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羽绒服穿了起来,尽量小声的带上了卧室门。
阴冷着脸寒了心的秋瑾言躺在温度渐渐下降的被窝里只觉得寒意逼人。
罢了,早就明白失去就不会再次拥有,能看到他现在过的很好就够了。孤单的滋味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只是为什么觉得眼睛酸涩的难受呢?
秋瑾言安静的躺了一会还是没有丝毫睡意,刚想翻个身的时候就听到卧室的门锁被轻轻扭开了,秋瑾言也赶忙装作熟睡的样子,没有动弹。
扭开门端着个托盘的扬光放轻了脚步踱了进来,将已经热好的稀饭和一份胃药放在了床头柜上,却舍不得离开,而是尽量缓慢的坐在了秋瑾言的床边,静静的注视着秋瑾言睡着的侧脸。
秋瑾言没有睁开双眼,他闻到稀饭的香味了,也感觉到扬光现在正坐在他身边。可是想到刚才扬光那一脸惶恐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按下想睁眼的念头。
是看出他的心意之后觉得他恶心了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的觉得扬光对他的关爱是不寻常的?或许是他自己太过自大以为那么多年了扬光还能属于他一个人?没有,所有的坚持都没有了理由,他害怕了,害怕在扬光澄澈明亮的眼睛里印下厌恶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让他万劫不复,宁可装成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至少保留下一个朋友的位置也好。
胡思乱想之间秋瑾言觉得脸颊上一热,某样温热柔软的东西凑上了他的侧脸,浅浅触碰一下就快速离开。秋瑾言心头一震,他明白那是扬光,那是扬光的吻。
没等他睁开眼,扬光就轻柔的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棉被,将他露出一小截的肩膀都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放轻脚步起身离开。
卧室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秋瑾言猛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冰凉的手指缓慢的抚摸过脸上那处还残留着温暖触感的皮肤,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带着坚定也含着决绝。
第六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鹊桥仙》
扬光不知道现在他与大秋的关系到底算什么,要说是合作伙伴吧,官司早就结束了,对方成功的撤诉,秋瑾言也被聘请为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平时没什么事情也不会麻烦到他;说是好朋友吧,秋瑾言也一直都对他爱搭不理,没有一同吃饭消遣,也没有一同谈天说地,这算哪门子朋友?说是邻居吧,他和秋瑾言住的地方一个城东一个城南的,坐公交车都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更是扯不上边了;说是爱人……得,胡思乱想又开始了,没这种可能还要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