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天黑了好大一片。
醒来。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原来那样玩世不恭了。
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嗯，还是不错的朋友。在生意上我也会照应她一些，算是补偿吧。
……
李天，别觉得我是个坏人……
……
我才是。
9年，原来可以发生这么多事。
他是可以和别人在一起的。
这就好。
知道有人对他很好，比我好的多。
我几乎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就好。
没有爱，人并不是活不下去的。
快乐就好。
他快乐就好。
总有一天，他会看的到更值得的他爱的人，他会找到更好的人去爱。
那时候，他会更快乐的。他会幸福的。
想着想着，那强烈的嫉妒消失了。只是变成了一点点的羡慕，我用力的摁到心底。
忘了我——这才是我应该和他说的。
可我现在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的脸因为我而绽放出那样的幸福。这让我很快乐。
让我就再自私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吃的什么？
没什么，帮助睡眠的而已。
就是这样，我们就是这么平淡的过着。在我小心的计算着结束的时间的时候。
他等待着我说什么。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要我的过去，他要我说那三个字。
他等待着我卸下自己的包袱给他，他等待着帮我承受。
我知道这会让他幸福，这会让我们挨得更近，贴的更紧。
但我说不出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静静的抱着他。
我希望他明白。
你知道吗？我15岁就被人quan交了好几次了。
你知道吗？有人把花茎插进我前面的小洞里。
你知道吗？我妈妈早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吗？我很爱你。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非常想。
你知道吗？我没想和你在一起的。
你知道吗？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遇上了那个坏人，可是他长的太像你了，我没能忍住。
你知道吗？我好想让你幸福。
……
这样的话，我怎么开得了口。
如果伤害你能让我离开你时不令你那样的痛苦。我愿意这么做。
我想了很久，几番心痛，还是不敢用眼睛看你难过的表情。
我的脖子后面又长了一个包，我骗他说那是我一根有些曲张的血管，我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
我吃的药，从4种变成了6种，他在黑暗中安静的看着我吞下一小把的药片。
他望向我的眼神亮晶晶的藏着疑惑。看的我心都疼了。
他们说，你已经到第3期了。到医院来吧，这样你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离开你，我已经不想活那么久了。
再等等不行么？
嗯，但是最多两个月，不能再往后拖了，不然我们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谢谢。
嗯，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因为他，我学会了说那两个字。
生活缓缓漏进一点点的阳光来。
我终于脱离了冬季，但也只是回到秋天。
离开
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
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
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
不是‘嘭’的一声巨响而是一声抽泣。
告诉他我辞去工作的时候，他显得很开心。但是这种开心并没有维持太久，他的脸上就换了另一副担忧的神色。
他凭着一种几乎动物的直觉猜测着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天，为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紧了好长一会儿。
我慢慢伸出手去揉乱他柔软的头发，打趣道：
“怎么？你不愿意养着我？”
“不是，我只是……”
“行了，没事的，不是你一直想让我辞去工作的吗？快去吃饭吧，我都等你半天了。”
……
就是这样。
两个月，两个月。
我买了个本子，在每天他睡着之后，悄悄地记下这天所发生的一切。细微到包括我们说的每个字。
我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了，还经常无故的就流下大片的汗水。
吃药的频率和数量逐渐大到可怕。
日记变得厚了的时候。
我感到时间像刀片一样从我身上划过去。
他出差了，去2、3天。
离开的第一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屋里黑暗的寂寞一下子冲上来撕碎了我。我似乎感到了他积聚在这里的浓厚的痛苦，正安静的弥漫在房间里。
他打电话给我，说了近3个小时，都是无聊的对话，直到后来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我们就一直拿着话筒沉默着，我实在舍不得挂。
我大后天就回去了。
嗯。
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
每天好好吃饭。
嗯。
……
……
第二天，我在他的电话簿里找到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
我们在下午见了面。
她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女人。美丽，丰满，温柔，成熟，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
我看着这样天仙般的美人，悄悄的想象了一下他们在一起的场面，模糊的场景。
有些受不了。
不再去想。
说了不到1小时，我们就分开了。
她答应了我的要求，就像当初答应他一样。
她是善良的，在离别的时候，她甚至拥抱了我一下。
真是好的女孩。我希望她能幸福。
我希望他们都能幸福。
在这一天和接下来的一天里，我做了很多事情。
我去了一直喜欢的植物园。植物们在阳光下悄悄地生长着。我听到了那小小的声音，从每棵植物身上发出来的，那快乐的生命的声音。
我去自然博物馆看被制成标本的大鲟鱼。我趴在有些污浊的玻璃缸上悄悄的和它一直说到博物馆闭馆，我告诉它我所有的秘密，它答应我不会给我说出去。
——再回到社会里，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有了一颗近乎温柔的心。
一天下来，虽然只有几步的路，我却累的像生完一场大病。晚上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完全醒不过来，哼哼哈哈的听不清他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在这样巨大的疲倦中，一个人的寂寞减轻了好多。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火车票回了家。
我去那家小时候学校经常组织我们去的电影院看了一场新出的电影。无聊的分离场景，里面的男主角却哭得声泪俱下。
在一家在我儿时就开始开放的公园里，没有小孩再喜欢玩的旋转木马上，我坐了一圈又一圈。接过已经变成白胡子的大伯手里的水杯时，我忽然想起一个相似的场景，在十几年前，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把妈妈留给我的一个浅紫色的用黑绳穿起来的挂坠送给了一个不断的哭着的小男孩。
那个挂坠长的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哭呢？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擦了他哭得湿湿的面颊，我和他说。
我说。
没有什么能补偿你的眼泪。
是的，在那样的年纪，在没犯过人类任何一条罪的时候，没尝过人世的炎凉之前，他本应该快乐，这是最快乐的，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补偿他的眼泪。
那个小男孩，他明天就要回到我身边来了。
我笑笑，有些悲哀，没有特别的幸福。
走过小学的校门口，孩子们都放学了。此时只剩下教学楼安静的伏在那里。落下去的阳光舔着熟悉的大铁门，它还留着一点点的热度。我在里面的小秋千上坐了一会儿，我想起那些个夏天，那些像现在一样翠绿的杨树。
那条我无数次沿途跑过的小河，早已经干的变成了一条小路。
那卖我小贴画的小卖部，也被一个豪华的四星饭店顶了去。
同学的家，同学们的家，他们还都在那里吗？
终于到了我最终辍学的中学门口，我久久的站在那里，我没能有勇气进去。
孩子们早已经不在了。不熟悉的，熟悉的。
太阳完全下去了，我累的要站不住了。我却还硬撑着站在那里。
过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我却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后脑勺。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我也没能真的离开这里。
这结束一切的地方。
什么东西被圈在了里面。再拿不出来了
最后一站，我回到了家，房子早就已经易了主。能做的只是站在家门口。疲倦的再望着这里。
我想着妈妈裙子上的油烟味，想着爸爸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吸着纸烟。
结束了，就要结束了。
这旅程，这段日子。
我就要回去了。
最后剩的那几天，让我好好的再和他在一起吧。
好好的在心里和他说再见。认真的。
明知道离开他，再不能像原来那样容易了。
我在门口站了站，我感到父亲的脸从二楼熟悉的窗户里往下望着我。
爸爸妈妈，儿子好想你们啊。
我用力的咳了咳，擦了把汗，把一切用力的憋了回去。
天黑透了，再不快些，末班的火车就要开走了。
这个地方，没有地方可以再容纳我了。
火车上，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去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不久前他和我说的，在不远的什么地方有一片新开的别墅区，十月就要竣工了，他已经买了一套，夏天过后，我们就搬过去。
他说那个地方很好，很干净。
他说我最近身体总是不好，换个地方，会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他说院子里还有个日式的小池子，可以养很多金鱼。
……
那是四月，我想着他那时那样快乐的说着，英俊的面孔依然如孩子般满足单纯的笑着。
我又怎么会舍得把这样的人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我怎么告诉他我不可能陪他走完7月？十月的时候，我会在哪里呢？
嗯，我还要养一只小猫。
我也对着他笑了。
我希望十月的时候，他依然可以这样好好的，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我希望有个更好的人陪着他。更久的陪着他。
想的心有些酸了。
泪要滑下来的时候，火车到站了。
终点站到了。
他家里的灯亮着。
他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擦干头上的汗水。开了门。
沙发上的人站起来，迎了过来。几乎是立即，他抱住了我。
我看了看他脸，没有生气，只是担心。很担心。
我用手轻轻摸摸他的脸，表示我没事。
我放心的把全身的重量放到这个男人身上。接着闭上眼睛。
终于回来了。
我好累。
你去哪里了？一天打电话都找不到你。
嗯，临时有事情，回了趟家，没来得及和你说。
他没说话，手臂颤了颤，更用力的收了收。
我伸手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
别怕，别怕……
我轻轻的说，像哄一个大孩子。
我在说谎，可我又能说些别的什么么？
还有2周不到的时间了。脸上有紫黑色的暗纹冒出来。
我买了女孩子常用的那种肉色的粉底，在每天天没亮的时候就爬起来涂在脸上。
他除了中午，开始在上午和下午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打一通电话回来。
他是感觉到怕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
晚上聊天的时候，我也再不能陪他撑到很晚，总是不知不觉的听他嘀咕着就累的睡着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悄悄地抱回床上。
于是，他不再说那么多话分我的心，他租来了一些电影，抱着我和我一起静静地看。
我用力的装出一切平常的样子，两手却已经连盘子都端不动了。
这一切，都不断地和我说着。
快到了，就快到了。
我已经偷偷哭过好多次了。
真的。
我缠着他和我做，他好不容易才同意了。他依然散发着初见时那股温柔的香味。强健的身体在我身上沉重有力的动作着。
他早已经打开了一扇我关闭了很久的门，我把他完全的放进了我的深处。
融进了我的血肉。
它们再也不能分离。
庆幸的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他。
我猜他早已经猜到了，我只是强撑着没说出来而已。
我用力的掐着自己，不想他连第二次都没有做完，就在他身底下昏过去。
我好想再多要他一些。
他很急，我知道为了照顾我的身体，他已经忍耐了很久了。
我忍不住开始呻吟起来，盖住我喉咙深处传出哽咽声。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
最后。虽然每天都经历无数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它渐渐变得这样可怕。
李天，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累。
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我问他们，可以保护我的隐私吗？
他们说可以，给我换了一个假名字做登记簿。
一切办好之后，才是下午，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真的很对不起。
……
对不起。
……
……
没事。
谢谢。
没事。
有多少人欠我这三个字？又有几个人和我说过？
回到他家里，我拿出来时用的那个旅行袋，把我的带来的衣服从他的衣柜中拿出来。它们混在他的衣服中间，都被他叠的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码在一起。
我把它们一件件的往外掏，感觉就像从他身体上剥下一丝丝原本已属于他的一部分血肉。我几乎就看到他疼痛到扭曲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发现那张脸竟然是我的。
我抹了一把眼泪，把一些没摆在面上的旧东西也一起装进了旅行袋里。
我带来的衣服比原来少了好多。大概是他看我有的衣服旧了，就悄悄的把他们处理了，又按原来的尺码买了新的放在那里。
那些，我要不要一并带走呢？
犹豫了一下，我把它们和他的衣服留在了一起。
他自己会处理的吧……
我把旅行袋收好，开始给他做晚饭。
最后一次了，我做的很慢，很认真。
中途我无数次的想着，干脆放弃固执着的所有把一切全部告诉他，让他陪我一直到最后那天好不好呢？
这样，对他更加不公平。
我并不认为我会拥有那样的勇气。
快到5点了，我洗了把脸，认真的在脸上看得到紫黑色的地方擦上粉。
他要回来了。
我煮了一壶热水，放了满缸的洗澡水，在里面倒上消除疲劳的精油。
才回到厨房继续做我的事情。
5点过了一点点，他就回来了。
我很开心，我比每次他回来时都要开心的多。
为什么呢？
突然间，我明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等他回来了。
憋住眼泪。我走向他，像往常那样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我说，先去洗个澡吧，我已经给你放好水了。
他看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乐。
吃饭的时候，他就像平时那样开始说起他今天遇到的事情。他的工作，交际的人，路上看到的卖花的小姑娘，街边开的花，摇摇摆摆走路的小孩……这些细碎微小的东西，他都像头一次遇到那样急切的想要让我知道。
我知道他在认真的活着。
我知道这是他认真活着的一种标志。
他感到生活。
他用他的身体感受生活。
他也要我这样认真的活着。
真好。我笑着说。
我吃了就会吐，我不想让他注意到，只好看着他吃。
他说自己不知道怎么把我养的越来越瘦，抱上去骨头都咯人了。
我冲他眨眨眼，说那难道不是因为我就要好了，所以瘦下来了？
他笑了。
真好。这样一句话就让他笑起来。
他前几天刚受到了提拔，最近工作干得更加上心了。
就像一颗小太阳，在缓缓的上升过程中他慢慢的学会绽放出自己巨大的能量。
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你会变成什么样呢？会多么优秀呢？那时，我都不敢去正视你了吧……
真想看到那时的你。
真想。
我用力的记忆着他。他的味道，早已经流淌在我的灵魂里。我慢慢的过着晚上的时间，感受着每个瞬间心里的感觉。使劲挨着，却还是到了睡觉的时候。
不论我如何努力慢慢的去过，这一天还是过完了。
我抱着他温暖的身体，轻轻的亲着他的头发。感到自己像抱着一只乖顺的狮子，它有着那样凶猛的能量和强壮的身体，此刻却全身放松的躺在我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