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机场，我等待着李叔的抵达，一一只安分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等了不一会儿，站在出关口的俊朗男人向我们招手，当我们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向我们走来。
男人身穿名牌笔直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尽是高雅，精致的五官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但眼角间岁月沧桑的皱纹告诉着人们他年纪也不小了，他脱下墨镜，微弯的双眼随着嘴角一起笑着。
“小寓，李叔回来了！”男人有礼貌热情地拥抱着我。
我亦伸出拍了拍李叔的背：“李叔，欢迎回来！”
放开拥抱，李叔全身上下地打量着我：“嘿，小伙子，几年没见，个子没长，样子倒帅了不少！”
“李叔，再长我就成电线杆了。”我亦笑着打量一下李叔。
李叔原名李允伊，是我老爸生前的死党，我跟老爸关系不太好，但却跟李叔关系蛮不错，当年一一入我苏家户口，他也帮了不少忙。
“一一，这孩子长这么大了。”李叔看到一一时顿时眉开眼笑，正想伸手摸摸一一的头，但一一却躲在我身后。
我苦笑一下：“李叔，看来一一还是老样子啊。”
李叔无奈地耸耸肩。
“李叔，你自己一个人回来？阿姨呢？”我伸头看向李叔身后。
“小兰这次没有一起回来。”李叔笑着把行李递给我，“这次回来我是要找个人。”
“嗯？李叔有哪些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吧。”我接过行李，把一件小一点的行李递给一一，一一乖巧地接着，抱在怀里。
“小寓，能不能帮我找一下这省里所有的精神病院或者有精神住院区的医院？我想找我的妹妹。”李叔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着急。
“你的妹妹？”
“对，我的亲生妹妹。”
这省里的精神病院？还要是他的亲生妹妹？
我向李叔点了点头，立即打了个电话让袁愿帮忙搜索，袁愿告诉我今晚再传真到我家里。
我转头对着正在办理酒店入住手续的李叔说：“李叔，我同事说要今晚才能传真那些医院的资料给我。要不，你明天再来我那拿吧？”
李叔办理好手续后，说：“不用，我今晚就去你那拿吧，我希望能越快越好，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前几年听到她入院的时候，我……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李叔对着我摇摇头，净是苦笑：“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妹妹，我只想见她，哪怕只有一面。”
在办理好酒店入住，李叔就在这酒店里请我和笨娃娃吃一顿午饭。
饭桌上，我与笨娃娃还有李叔刚入席，服务员小姐给我们每人一张餐牌。
一开始，服务员小姐看到一一这傻傻的样子时还吓了一跳，但一一长得乖巧可爱，一双大眼总无意地向服务员放电，兴奋地问着服务员这道菜是怎么样，是怎么做。
逗得服务员小姐笑容不断，服务员小姐抬头对着李叔，愉悦地笑：“您的儿子真可爱。”
一一对着服务员小姐，指着我说：“姐姐错了错了，他才是我爸爸。”
服务员尴尬地向我点了点头，微笑道：“抱歉。”
看那服务员样子，绝对在心里打量着我怎么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也是啊，我连一一的亲生爸爸是谁也不知道。
“服务员小姐，你来这一下，我要点一下菜。”李叔及时叫着服务员，打破了这尴尬的场景。
说也是，抬头看了一下笨娃娃的侧面和李叔的侧面，发现他们俩还真的满相似的，只不过笨娃娃的是大眼睛，而李叔的眼睛却有点小；李叔的脸上拥有成熟男人的刚毅，笨娃娃有的却只是年少正茂的纯真。虽然反差有点大，但相似的面庞也让人不禁以为他们才是俩父子。
哈，评论就此打住吧，李叔跟这笨娃娃只是长得相似就一定有关系吗？
记得以前我们班有一女同学长得还跟她的班主任像呢，可惜她们除了师生关系，还真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长得像并不一定有关系。
吃饭时，我与李叔天南地北地聊，一一只是一直默默地吃着，偶尔抬头看看我，虽然中途李叔也关心地问了一一一些生活上的事，但一一却很随便地敷衍了事。
看来，我家一一真的非常不喜欢李叔啊。
饭后，李叔说要好好休息一下，我留下我家的地址，便带着一一离开酒店。
我叹了一口气：“一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喜欢李叔？”
笨娃娃摇了摇头，苦恼地说：“一一就是讨厌他。”
转身双手搭着笨娃娃的肩，我皱着眉，轻轻捏了捏笨娃娃那软软的脸颊，正经地说：“不准任性啊，李叔好歹是关心你，你以后可不准这种态度对李叔，知道不？”
笨娃娃顿了一下，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再次溺爱地摸着柔顺的短发：“这才是爸爸最乖的一一。”
听着我这么说，也不知这笨娃娃想什么，他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眉开眼笑，伸开双手抱着我，靠在我的 胸
前，听着我的心跳，轻轻地说：“一一永远都是爸爸最乖的孩子。”
我愣了一愣，四周看，还好我们走这段路在这时候没什么人，我伸手像往常一样拍了拍一一的头，嘴角还是扯起一条好看的弧线：“都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嘻嘻。”笨娃娃像只小猫般满足地在我怀里蹭了蹭。
在这回家的路上，笨娃娃拉起我的手，我就任笨娃娃这么拉着我走了一段路。
这一段路，我一直看着重叠起来的两只手，正想着该怎么才能松开，放笨娃娃长大，而笨娃娃这满足而高兴的表情，却让我不忍心了。
在我思考着的瞬间，一个蓬头垢面女人冲向我和一一，紧握的双手被迫分开，笨娃娃被狠狠地撞倒在地，我及时稳着脚步最后还是站着了。
而这女人在撞人之后，却停着看了一眼我和一一，盈盈一笑，嘴里只吐出两个字：“傻瓜。”
这时一一看这女人的眼神变了，直直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亦是继续笑得花枝乱颤。
我看向那全身脏兮兮的女人，长发零乱，蜡黄的瘦脸沾着点点泥土，女人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眼眉间有着不太明显的皱纹，一身本应整洁的白衣服却弄得全是黑黑黄黄灰灰的一片，只是此时那女人一边不断笑着，一边用指着还坐在地上的一一叫着：“傻瓜，傻瓜，哈哈。”
一一缓缓地站起来，他的身材比女人的高了那么一点，女人看着一一的眼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变为厌恶，接着转身不要命地跑。
笨娃娃一时口拙：“不，不，不要跑。”
接着笨娃娃跑过来拉着我跟着跑，紧张地说：“爸爸，爸爸，追，我们一起追她，快！”
我完全不明所以地跟着笨娃娃追着那女人跑。
女人时而转头厌恶地看着紧跟着她的我和一一。
跑步时女人完全不是男人的对手，我和笨娃娃一直跟着女人的脚步走得差不多接近女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下一个转角处，我们跟丢了那女人。
一一因为找不到那女人而开始不安，拉着我的衣袖，低声喃喃：“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见了。”
在这时候，我终于可以把我的疑问问出来：“一一，这女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追她？”
“爸爸，她是妈妈，一一的妈妈。”一一咬着唇角，抬头说。
这下子，我被吓着了，她是？一一的妈妈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一阵急速的刹车声从不远处传来。
“你这疯婆 娘不要命啦？”听起来十分粗鄙的男声骂道。
“这婆 娘就这样躺着，会不会死了啊？”另一个低低的男声颤抖地问。
“死什么死，我们连碰都没碰到她！”
听着男人们的声音，我与一一立即反应过来，迅速往声音发出处跑去。
在我们到达时，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只剩下那女人静静地躺在路中央。
一一急切地跑到女人身边：“妈妈，妈妈，妈妈……”叫着叫着，眼中已经开始泛出泪水。
我立即拨打120，急救车不一会儿就抵达。
我与一一坐在病床前，女人平稳的呼吸证明她还是活着。
“请问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医生平和地问。
“我是。”我站了起来。
“麻烦请你出来一下。”接着，医生先走出病房。
我低头看到笨娃娃，笨娃娃的眉头从看到女人开始已经一直在皱着。
我伸手抚平着他的秀眉，轻轻拍了拍笨娃娃的头：“我等一下就回来。”
看到笨娃娃对我点了点头，我转身走出病房。
在走廊里，医生告诉我那女人的精神方面可能有点问题，也就是我们熟悉的精神病。
应该是由外来刺激造成的，能医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先转去这附近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这种情况，应该先考虑一下，她好歹是一一的妈妈，看来还是跟一一商量一下吧。
当我回到病房时，看到的是这么一番情景。
女人站在窗户不远处，泪流满面，不断摇着自己的头，不断往窗边后退：“不要，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对，回家，回家。”
女人茫然地看着我们：“回家？可是我的家在哪里？啊，对了，”说着转身趴在窗边，“从这里跳下去回家。哈哈～”
我正想冲过去的时候，一一已经先我一步冲上去紧急地大叫：“妈妈，妈妈，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女人停下了要爬上窗台的动作，转身疑惑地看着一一：“你？你带我回家？”
“对对对，一一带你回家。”一一为证明他说的是确实一般，他的头不断用力地点着。
这一次，女人却飞奔跑过来握住一一的手，抬头对着一一咧嘴大笑：“这是你说的哦。”
我看着一一。
一一低头看着握住他的一双白皙的小手：“爸爸，带妈妈回家，好吗？”
“妈妈要回家，爸爸，带妈妈回家好吗？”一一坚定地看着我，眼神透露出的全是哀求。
“好。”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笨娃娃、李叔、疯癫的女人（二）
不管医生怎么劝告，我还是尊重一一，把那女人带回家。
这个家不是一一以前住着的家，说白了，一一以前的家，连一一自己也不记得在哪里了，所以只能把这女人带回我的家。
一一一直紧紧地拉着女人的手，女人虽然任一一拉着，但注意力却从不放在一一身上，一时笑容满面，一时沮丧，一一跟她说话，除了刚在医院时她回答了一一外，现在她就把一一的话全当耳边风。
回到家后，我已经一身疲倦，时钟已经指着晚上七点。
哎，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在厅内，女人安静地坐着，一一拿了一把梳子，一下一下地梳整齐女人柔顺的头发。
女人突然抬头兴奋地看着我，问：“你知道一一在哪里吗？”
一一？那女人是说笨娃娃？她终于想到她有个儿子了吧。
听着女人这么问着，一一拉了拉女人的衣服：“妈妈，一一在这里。”还免费送一个大大灿烂的笑容。
女人转头疑惑地看着一一，摇摇头：“你不是一一。”
“我是一一啊，妈妈。”一一闷闷不乐地说。
听着一一说那一句“妈妈”，女人的眉头皱了一下，抬头看着我，再一次问我：“你知道一一在哪里吗？”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笨娃娃那副就要哭的表情，我只能指着笨娃娃，对女人说：“他就是一一啊。”
女人见我这么回答，转头静静地坐着，不再哼声。
这可怜的女人，已经辨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一一这十年来却天天想念着她，想念着这给予他生命的女人，所以，第一眼就能认出这久违的身影。
或许他们已经分开了十年，那女人暂时认不出一一而已。
细看一下女人和笨娃娃，这两人的样子真的很相似，或许说，笨娃娃的大眼和稍高的鼻子应该就是遗传自那女人。
但……这也没理由啊，看了一下笨娃娃这十年的照片，那张娃娃脸和那双大大充满纯真的眼睛，在这十年内还没多大变化啊！
汗，或许是因为我对着笨娃娃对了十年，看着笨娃娃长大，才觉得没变化吧。
嗯，就让这女人慢慢和笨娃娃培养一下感情吧。
“一一，爸爸先去煮晚饭，你跟你妈妈聊聊天吧。”
笨娃娃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继续梳理着女人的头发。
我转身走去厨房，投入我的煮晚饭生涯去。
在我刚煮好所有东西，准备叫一一和那女人过来吃饭时。
“啪——”
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客厅里传到我耳边，接着，就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迅速跑到客厅，只见一一呆呆地坐在地上，不远处的玻璃杯碎片散了一地。
一一左边的脸已经红透一片，女人高傲地站着，指着一一笑着：“你这智障的也敢说你是一一？你作梦也别想！”
“妈妈，我是一一。”一一忍着眼中的泪水，看到一一脸上那红红一片，我的心也不禁绞痛起来。
女人捂肚大笑了一会，再厌恶地看着一一，在我也来不及冲去阻止的时候。
“啪——！”女人再往一一右脸响亮地打了一个耳光。
这一次，一一痛苦地咬着下唇，流出眼泪了。
在女人要继续抬手瞬间，我立即冲向前抓着女人的手，女人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你，你，快放开我的手！我要打死这不要脸的！”
这女人已经疯了！这是我脑里第一个念头。
“叮咚——叮咚——叮咚——”悦耳的门铃突然划破了这混乱的场面。
李叔？！我忘了李叔说今晚来我这拿那堆医院的资料！
现在这场面，怎么办？！
女人茫然地听着声音，不再反抗，我因分心抓着女人的手的力道也小了很多。
女人突然用力挣开我的手，我被这么吓了一跳，女人兴奋地大叫着：“一一！一一！我知道是一一回来了！”边说边向门口冲去。
当我和一一抵达门口时，女人已经打开了门，门外的李叔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疯女人，而女人双手捂着嘴，泪如雨下：“一一，一一，你真的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说着，女人冲向李叔，用力地抱着李叔。
李叔惊讶地看着女人，像是找不到他的声音才哽哽地问问：“你是……惠霞……？”
女人笑逐颜开，在李叔怀里撒娇：“一一，还算你有良心，没把你自己的妹妹都忘了，你消失了这么久，这帐你该怎么跟我算？”说着举手轻轻捏了一下李叔的脸。
李叔是一一？
身旁的一一悲哀地看着扑向另一个男人怀里的女人。
呃……李叔全名是李允伊，这女人一直嚷着的一一，原来是伊伊才对。
也就是说，这女人从来没有记起她有一个儿子一一。
李叔盯着女人失神了。
女人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般说着，笑着，恍惚她刚那些疯狂的举动都不存在。
自从李叔来后，女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叔，脸上挂着的都是美丽满足的笑容。
只有一一，他是一直都沉默着。
我跟李叔说着医生告诉我，关于李惠霞的病情。
我说着的时候，李惠霞的眼中恍惚只有李叔一个，拉着李叔的衣袖，安静而祥和地笑着，没有因我说着她的病情而有其他动作。
李叔听着我说，眉头紧皱。
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我和李叔的对话。
拿起话筒，我竟然听到一意外的声音：“请问是苏寓先生不？我是XX医院的医生，我们在今天下午见过面的。”
我想起来了，是今天下午送一一的妈妈去急救时的那医生的声音。
在办理李惠霞住院手续时，我写下了家里的电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下午你送来的那位女士，是我们医院精神科的病人，前两天她擅自离开了特殊住院部。请问你现在方便把病人送回医院吗？”
我想着现在的情况，有点犹豫了。
而那医生继续说：“病人需要及时服药，你也知道病人的情况……更重要的是，这病人是特殊看护病人，有可能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如果可以，请你现在把病人送回医院。”
的确，李惠霞现在的情况十分不稳定，虽然李叔在的时候会安定一点，但看过她这么疯狂的样子，要是神经再错乱起来，她有可能会做更疯狂的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