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小倩知道何祈要去康森家看小宇后,觉得何祈有点冷落自己了,便嚷着要跟他一起去。不过何祈想到康森,还是拒绝了小倩,两人为此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工作与爱情皆不顺,何祈觉得自己这阵子实在是背得很。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何祈收拾心情轻装上阵,去看小宇。
小宇对何祈的到来很是高兴,何祈还特意买了些漫画和赛车模型给他。何祈不清楚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些什么,还特意请教了单位一个有孩子的前辈,被对方调侃“婚还没结呢就想着孩子啦”。不过前辈的指点果然有用,小宇对何祈带来的礼物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小宇这星期表现怎么样?没再捣蛋了吧?”何祈逗小宇。
小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哼,他乖得很哩,半个字都不跟我说。”一旁的康森冷眼以对,随手点了根烟抽起了来。
“都跟你说了不要在孩子面前抽烟!”何祈不满地走上前去,一把夺过烟,将它按熄在烟灰缸里。“你要给他做个好的表率!”
“你怎么像个管家婆似的,这么啰唆!”康森瞪了何祈一眼。
何祈也不高兴了,反击道:“好、好,我不管,到时候让你老婆管你吧!”
这句话又触到康森的痛处,他脸色一沉,背过身去不答话。
“唉,小宇,进屋,叔叔陪你写作业吧。”何祈没办法,带着孩子进了里屋。
此时正值午后时分。天气晴朗,阳光懒洋洋地晒进房中,不时有微风吹来,十分舒服。小宇埋头写着语文作业,不时问一下何祈。何祈坐在他旁边,看了看他的作业,是小学低年级生一定要做的组词。
小宇对别的作业不太有干劲,却特别爱组词。
“我最喜欢了组词了!”他兴奋地对何祈说,两只眸子闪闪发光。
何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顺势表扬了几句。这孩子还是孺子可教的,何祈心里想。
屋里很安静,只听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的声音。何祈想到康森一个人被晾在外边,便走出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客厅里不见康森的人影。何祈走到主卧室前,看到门没关,就径自走了进去。这间屋子里的阳光更充足,只见康森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床就在窗边,康森看起来就像整个人躺在阳光里,身边像有金光环绕。何祈被这宁静又慵懒的气氛感染,顺势在床边的摇椅上坐了下来。
屋里十分安静。阳光明媚又温暖。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落下。
就这么歪着不动真好。什么烦恼都不去想。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就好了。一直这样呆着就好了……椅子摇着摇着,何祈的眼皮愈发沉重,渐渐陷入梦乡。
康森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何祈睡在房里,被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他坐了起来,移到摇椅旁边,愣愣地端详起眼前这男人的睡脸。
这是他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何祈。
这小子,自己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很好看啊。细长的、微微上扬的眼,高|挺的鼻梁,形状完美的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面孔实在过于秀气了,难怪自己当年会看他不顺眼。命运真是个巧妙的东西,会让自己十年后爱上这个男人。回忆起自己伤害他的那个时候,康森心头涌起深深的罪恶感。那时自己只是在泄愤,即使最后有射|精,也没有什么快|感。啊啊,如果在这个人愿意的情况下,再做一次,感觉应该会很棒吧……想到这里,康森发觉自己竟有了情|欲,不禁大窘。又想起自己那天夜里吻他的触感,康森涌起了一股冲动。再亲一次看看吧……
正当他把脸凑近何祈,俯身欲吻时,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童声:“你在干什么?”抬头一看,小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用戒备的眼神盯着他们。康森慌忙弹开,尴尬地解释着:“没,那、那个,何叔叔脸上有东西,我帮他弄掉,哈、哈哈……”
何祈也醒了,看到小宇,才反应过来:“哎呀,我不小心睡着了……”
“叔叔,他刚才想亲你!”小宇此话一出,两个大人都大惊。
“胡……胡说!谁告诉你我想亲他了!”康森首先反驳,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明明就是!爸爸和阿姨就是那么做的……”小宇坚决地争辩。
何祈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孩子的父亲实在太不像话了,居然带着自己的情人在孩子面前亲热……
“啊,小宇你这次可是弄错了哟,舅舅不可能想亲我的,我们都是男生啊。”何祈尽量纠正小宇生父留给孩子的不良影响。
康森在一旁没有出声。
“哟,都五点了,小宇最喜欢的动画片开始了吧?”何祈看了看手表。小宇这才撇下大人们,跑到客厅打开电视。
“康森,做晚饭吧。我来帮你。”何祈不动声色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两人都埋头各做各的活儿,谁都没开口。良久,何祈首先打破沉默:“我说康森,家里有孩子在,你各方面都要注意点儿。就算你说我管太多也好,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给他创造一个正面的生活环境。”
“……我知道。”康森背着身子,看不到表情。
晚饭时,何祈问起小宇在学校的情况。小宇说,下个月就期中考试了。何祈一时兴起,对小宇说:“如果你每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就让舅舅带你去游乐园玩怎么样?叔叔也陪你去哦~”
“可是……每门都考九十分……不可能吧……”小宇撅嘴说。从上学以来他一直很顽劣,父亲也不管他,他成绩在班上一直吊车尾。
“叔叔觉得你很聪明啊,你可以的。想不想去游乐园?”何祈用这个诱惑他。
“想……”小宇点头。
“那就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
康森实在佩服何祈的“教子有方”。和小宇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这小子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今天下午的“你在干什么”……
饭后,趁康森洗碗的空当,何祈悄悄问小宇:“你为什么不肯开口跟舅舅说话呢?”
小宇缩了缩肩膀,不吭声了。
“舅舅这几个星期有骂过你吗?”何祈试探着问。
“没有。”小宇低声说。
“也没打你吧?”
“没有。”
“那是他对你不好?”
“……也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跟他说话呢?”
小宇想了很久,才怯怯地说:“他……他总是板着脸……”
何祈哑然失笑:“那是因为你怎么都不肯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生气板脸的啊。”
“是……是那样的吗?”小宇疑惑地问。
“一定是的,你舅舅其实是个好人呢,只是他不懂得怎么跟小朋友相处啦。”何祈为康森说好话。
“可是……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小宇局促不安地玩弄着手指。
“随便说什么都好,比如你在学校发生什么事啦,看动画片的感想啦……如果你实在没话和他说,至少在他跟你说话时,你要答应一声,出个声也好,知道吗?”
看到小宇点了点头,何祈总算松了口气。如果这爷俩一直不交谈,这日子过得会越来越苦闷的。
送走何祈后,康森再度陷入郁闷之中。家里多了个人,却没多出一个声音,这种生活算是什么呀。不过既然答应了表姐,他怎么也得撑过这半年。多想也没用,尽量把这小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好,好对表姐有个交代。他削了个苹果,并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递给还在看电视的小宇:“喏,吃水果吧。”
小宇接过盘子,嘴唇蠕动了几下。
“谢……谢谢舅舅。”
声音很小,但康森却听得真切。他愣在原地,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没听错吧……你刚才,是对我说话了么?”
“……嗯。”
康森此时的心情就如在独自在孤岛上生活多年的鲁宾逊发现了“星期五”一样激动不已,他差点就要仰天流泪了。
“你怎么决定要和我说话了?”此话一出口,康森发现自己问了个相当愚蠢的问题,他后悔不迭,但是话一出口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来了。
小宇脸微微一红,说:“何叔叔要我跟你说话……他说,你是好人……”
康森听后心里稍有不快。好小子,敢情你是为了何祈才跟我说话的。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这是好事;而且,何祈居然还觉得他是好人,这真让他暗自感动了一下。
在收留了小宇后,康森的生活规律了许多。虽然小宇挺自立的,上下学不用他接送,不过康森还是每天下班后早早就回家做饭,晚上也不出门,在家看着孩子。他的损友都纳闷他怎么突然就改邪归正了,不过他没有把小宇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有几次萧哥他们说有人闹场子,叫他去帮忙,他都推说有事不去。康森回想一下,发现这好像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过着正常人的作息生活。虽然确实是无聊了点,但是感觉还不是太差。
表姐在国内没呆几天,他也来不及细问她为什么要把小宇托付给自己。按说她完全可以把孩子直接带去加拿大,让她父母来看管,不过她没有这样做。康森不知道表姐为何这样做,但是他明白,把宝贝儿子交给一个近二十年不曾联系过的表兄弟,表姐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逼不得已才选择了最后这条路的。表姐这些年的遭遇让康森为之难过,他小时候就绝没想过,那么活泼开朗的表姐日后会有如此不幸的经历。自己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亲人,除了父亲外,唯一让他觉得值得依赖的就是这个表姐了,如今表姐有难,他岂有不帮忙之理,所以对小宇,他真的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顺畅了许多。他和小宇能交谈了。虽然小宇还是话不多,对他仍有一丝戒心,但是至少他可以知道孩子在想什么,自己就能做出相应的对策。因为每晚在家实在太无聊,他就教小宇用电脑,自己甚至还陪他一起看动画片。不过,在连续几天看了什么《X猫O兔N侠传》、《S星娃学汉字》之类的片子后,他实在顶不住了——想当年自己上学那会儿,电视台还没限制外国动画,《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等片子造就了那个年代的经典,大伙都看得热血沸腾,哪像现在电视上这些与其说是动画片还不如说是儿童教育片的东西。
被那些动画片搞得很苦闷后,康森偶尔会自己随手在电脑上画画东西。以前在职高时学的就是计算机,他主课没好好学,画图什么的倒是精通了,别人学编程都是为了软件开发,他只顾着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游戏。不过比起泡妞打架那些事,这算是康森最健康的兴趣爱好了。
和任何男人一样,康森看过很多A片。在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喜欢上同为男性的何祈后,他又转而下载了不少同性的片子来研究,但现在碍于家有儿童,不能光明正大地看片,还要把放成人片的文件夹藏得很隐蔽,以防小宇在用电脑时发现。何祈不准他教小宇打游戏,说是怕孩子沉迷网游无心学习。
有时候康森看着小宇,就会回想自己和他一样大的时候。在母亲离家之前,他基本上还是个乖小孩。二年级那个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他不太记得自己那时做过些什么。只记得三年级的某一天,他放学回家,没有像平时一样见到母亲。结果过了几天母亲都没有回来,虽然父亲一直跟自己说妈妈只是出远门一趟,会回来的,但是街坊邻居门的七嘴八舌很快就让他明白,妈妈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之后就是自己自我放逐的日子,直到如今。
现在再回想起来,康森已不再难过。对那个女人也并无太大的怨恨。康森已经不认为他有过母亲,因为那个女人,不配让他叫一声“妈”。对父亲的怨恨是在遇到何祈后才消解的,是近年来的事,他现在会为此感到无限伤感。每次想到父亲,最后总会顺带着想起何祈。他和父亲某些方面很像,比如都是卑微地生活着,却用坚韧的意志去保护身边的人。相比之下,十年过去,何祈已经相当成熟,自己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成长,还任性得像个孩子。自己到底是怎样爱上何祈的,就连他也不清楚。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爱着那个男人。
小宇现在生活得挺好,没跟自己当年一样堕落下去,这一切都是何祈的功劳。何祈与小宇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却如此呵护这个孩子,只因小宇是自己的亲人吗?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同情那孩子的身世而已。康森不知道。不过不管事实是怎样,至少现在他和何祈之间还有小宇这个纽带,他可以经常见到他。自己已经别无他求了,只希望那个人不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知道在何祈面前自己永远是个罪人,也无法求得对方的谅解,不过他还是自私地希望,那个人,即使是恨着他也好,至少不要弃他而去。
康森在回忆自己儿时的情景时,也会想到何祈。何祈的童年是怎样的呢?应该是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的吧。每天关在房里刻苦读书……除此之外康森想象不出何祈还有什么其他消遣。这样的确很符合那个人的个性呢……这种平淡而满足的日子,直到他上了那所破职高、父亲去世为止。何祈没有细说过那段往事,不过,康森完全理解在最迷惘的少年时期失去父亲的感受。但何祈比他好一点,至少他还有疼他的母亲。而自己,从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面对小宇,康森才体会到,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他对小宇照顾有加,不只是因为他得给表姐个交代,更多的是,这些年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以前之所以经常在外面鬼混到大半夜、喝得醉醺醺后才回家,是因为他不想面对打开房门后家里空无一人的情景。一个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回到家中,能有个人迎接他,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有一两句“嗯”或“啊”。
加拿大和中国有较大的时差,康森表姐很难和小宇通上电话,她只有和康森通过电子邮件联系,了解儿子的状况。小宇自打记事起就没和母亲一起生活过,对和她交谈一事还是比较抗拒。康森也没办法,只好顺其自然,心想反正到时候他怎么都得和妈妈住在一起了,时间一长就会习惯
何祈自上次因为看小宇的事和小倩吵过架后,自觉确实冷落了她,便主动道歉,两人和好。交往的时间长了,何祈发现两人在思想上的共同点并不多。小倩是个典型的ABC,虽然长着一幅东方传统美人的脸,思想上却和道地的美国小妞并无多大差异,喜欢四处玩闹,晚上去泡吧。她知道如何讨传统家长的欢心,这是她的过人之处。不过对何祈来说,她的有些想法自己实在是接受不了。如果她可以留在中国,和她结婚也无妨,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确表示将来还是要回美国去的,如果自己坚持不肯和她一起去美国,那么,两人分手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何祈浑身一个激灵,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要向她提出分手吗?这样就不会再耽误她的大好青春。但是就这么分了,肯定会伤她的心,对方家长知道了也会怪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自己年纪不算小了,又没学历又没钱没势,人家不嫌弃自己已经不错了,现在由自己来提分手,真不知对方和家里人会怎么想……想到这里,两头为难的何祈叹了口气。脑海里不知不觉竟又浮现了康森的影子。如果自己恢复单身,那个人,应该会很高兴吧……何祈为自己有这种念头而感到羞耻。不,那个人只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才会说喜欢自己。他应该有女朋友了,那个在大白天和他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深情相拥的女性……唉,身处这个现实的社会中,要想安稳地活下去,是不可以抗拒主流的。同性之间的恋情还是无法光明正大地和异性恋并肩而立。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自己又没喜欢上他……”何祈拍了拍脑袋,迫使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又埋首于工作之中。
这个月大家过得相安无事。何祈依然每天忙于工作,忙余也因内疚感作祟而尽量抽空陪陪小倩。小宇好像真的很想去游乐园,每天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认真学习,这让康森松了口气,几次去邮件给表姐表扬孩子。康森晚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继续搞他的漫画创作。画了几个格斗类型的小短篇,自己看后满意不已,还在网上发给何祈,硬叫他看看。刚开始何祈因为工作而忙得焦头烂额,没空去看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终于有天晚上忙完了手中的活儿,想转换下心情,就打开了康森发来的压缩包。何祈本以为康森只是画着玩玩的,不料一看后惊叹不已——虽然画功还是有所欠缺,但故事情节相当耐人寻味。何祈不禁好奇,那小子成天游手好闲的,不知哪来这么多妙点子。何祈向康森提议等小宇期中考完后可以把那些漫画给他看看,说不定他会很喜欢。康森获得何祈肯定后很是高兴,对漫画创作兴趣大增,上班时也对着电脑研究,身为他雇主的老王对此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