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下)----云子夜

作者:  录入:03-14

虽然仪式已经结束,但人还没真正清醒。
直到胡言的手在少年面前拂过,指尖带着银光指着少年的额头。
——以吾之命,行吾之事。程途漫漫,归途莫忘。
是和当初云子夜嘴里吐出来的同一种语言——东武巫师的语言。
随着话音的起落,少年在众人的关注中缓慢睁开眼睛,嘴微张,似是要说些什么,但还没发出声音,眼前一晃。
死盯着,就怕落过一丝一分。然而易箪竹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深。有怒气在他的眼眸间酝酿。
一声暴喝似是从天而降,“易显!!!”
好你个姓易的,竟敢拿他的耐心开玩笑!
人没转身,大喝之后便平淡到没有声音起伏的语调道来,“算你有胆,拿个假货还能装神弄鬼捣鼓半天。我真是瞎了眼,还真信了。”
不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却知道自己很害怕。易向阳只是从背后看着易箪竹,就感到阵阵不安。
“箪竹,别。”他想要靠近,却被易箪竹的煞气怔住。以前就了解这个人,只要是他想做的,总不会听别人的劝,就连那时的内战也是一意孤行担了下来。明明最冷漠,藏着所有情感,却偏偏要负担一切。似乎这样,似乎只有这样,这个人才认为他不欠任何人了。可是,又怎么会不欠呢?怎么可以和自己两清了呢?
光是忘了他,他易箪竹就欠了他易向阳一个过去。
清水瑶畔的女子吟唱着对男子的相思,可是等来等去,年华逝去,一场空。最后,只有那首清水辞日日回荡在清水瑶。
清水瑶,盼君归。
归途长,君心难。
难掩眉,念君字。
易箪竹,这三字,让他尝尽了人生喜悲。却连记忆里都没有他。
以为忘了就可以不再欠他了。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眼里没有他?
胸口涨裂似的疼痛,他忍下了莫名的,却和昨天那时一样的感觉。因为,这点疼痛并不能让他忽略来自心底深处的,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嫉妒的,嫉妒着,任何一个落入易箪竹眼里的人,不管是让他疼还是让他恨的,都使自己嫉妒。这种卑劣的情感,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思至此,该是异常悲愤的。易向阳一直温和的个性首次爆发,什么也没说,只叫了箪竹二字,竟一甩袖,绝然离去。
望着离开的背影,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了。再看一眼水梓,左右取舍下,易箪竹还是疾步追那个华贵温雅的男子,却在追出两步时被人挡住了去路。
眼神一凛,“放手!”
“呵——急什么?现在可以谈谈我们的条件了吗?”易显收起手。
条件?易箪竹的眼神更冷。他道还有脸和自己谈条件?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前面易向阳走得焦急,而后面易显那不加一丝掩饰的侵略视线直盯着他发毛。
这该死的,全是易显搞得鬼!
水梓这小子没救回来不说,连向阳都莫名其妙和他发脾气。一个假货他又怎么可能会看走眼!侍候自己十多年的人,光一个眼神的辗转就够了。现在躺在冰冷石床上的少年虽然有着和水梓一样的躯壳,却是个懦弱的灵魂。不是那个嘴上唯唯诺诺,而眼神倔强的人。
他下了决心要做的事,还没有干不成的。既然决定要救,他易箪竹自会做到。
易箪竹突然转身,展开极好看的眉角,笑嫣了一张脸,“莫说我没有提醒你。今日的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易显,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应该怒发冲冠的人儿,却擒了个极妖艳的笑厣。
“月使说笑了,你我的兄弟情谊,何时让你忌惮了?”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可我就是想要个说法。”
平时狂妄无耻的男人,竟皱了眉宇,脸上微露愁色,“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易显这一出,的确是吓到了素来镇定的帝夜军月使易箪竹,还有在场的其他几人。
不说别的,他和易显两人斗了那么多年,从被扔进铰链场的那天开始,他便下了决心要那些人好看。母亲哭扯着他的衣摆,骂着易老三夫人的名字,他就开始记住了这份仇恨。很自然的,所有过错都要易显来背、来扛,因为找那个巫师,要那个巫师说那些话,最后赶走他们母子,将他扔进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女人狰狞的脸。
所以,易显此话一出,易箪竹便无法自控地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迫近易箪竹的身体,易显怒斥道。
可是他还在笑,不可抑制的笑,似是要将这余生的笑都一次性用尽了。
“不要笑!听到没有!我命令你不准笑!!!”易显恼怒不堪,却又无计可施,只是扯着不停笑的男子的衣领,企图想要勒死他,但手伸到一半,生生又拽了回来。
一直霸道的男人,竟无计可施,完全忘了身份,只知道吼对方,“不准笑!不要笑!”
不准笑,不要笑?
笑话!要他如何不笑!……
“易显,你可知道?你在和我开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一手迅速翻转,反握住易显的手腕,紧掐着不放。眼神更是冷到了极点,周遭快扬起风雪了。
“竟然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好笑吗?这么多的事,你竟然还要问为什么?易显,拿出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有没有悔意和懊恼?”
男人眼底深沉黯然,但仍是要说些什么,却被桎梏他的人生生劫了霸气。
“三少爷,快放手!”袁三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开口,一张嘴就是一声惊呼。关切之意,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是在挂牵哪一位了?
在一旁的胡言拉住了欲冲上去的人,立马得到一记足可杀人的冷眼,胡言使劲拿袖擦汗,“真是,我可是在救你呢,不感激就算了。”还是一副无赖的模样。
若不是先前受了伤,他绝对不会被胡言制住。看上去明明是个挺瘦弱的人,却偏偏怎么推也推不开。愣是恼羞了一张俊脸。
易箪竹越想越是气愤,眼里更是恨意丛生,那些年的事,他为此而付出的,失去的,今日都要讨回来!
可就在他打定主意之时,眼角一转,正好瞥到那个素色身影在转角马上就要消失。突然心里很紧,也很怕。哪还有其他心思管那么多,只知道不能让他离开,一定要抓住他!
急着留下一句话,“今日之事,日后必究!”匆匆离去。
抚摸青紫的手腕,眼里是说不出的怪异,扯着笑,又含着冰,一寸寸蔓延开。能那样子不知好但的威胁自己的人,就只有易箪竹了!
易显望着易箪竹的身影,眼里竟然带上诡异的笑容,直看得贴身下从小皮子浑身发抖,心眼儿蹦到了嗓子眼,冷汗直冒。
他的大少爷,太不正常了!!!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大少爷。
怕是只有袁三知道,那个男人的执著,和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哪还分得清爱啊,恨的。
干净院落一间厢房,有个瘦小身材的少年匆匆捧了果碟跑进去,很快,一记器皿破碎的声音响过后,那个瘦小少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扔出了房间。急着,里面传来悦耳却又冷然的声音。
“说过多少遍了,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那是男子清冷的声线。
少年急忙爬起来,没顾上疼痛,低着头又侧身挨着正门溜了进去。
不等那声音的主人再说什么,少年快速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和砸烂的果子。他弓着背,头快藏到胸口了,可是动作还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男子的眉头皱得很深,好似烦恼不堪,却又抿起薄唇,一言不发。
只见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手里端了一堆破碎瓷片,竟没有用工具,更没有拿块布垫着。若是仔细,可以看到细细的血丝从他的指缝间流下。一声不吭退到门口,心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抬起头,窥瞄一眼伏躺在矮榻上的纤华又带着若有似无邪气的貌美男子,忙匆匆低下头。
只来得及低唤一声“主人。”迎面又飞来一只茶杯。茶水还在杯中荡漾,划出一条弧度,抵不过自然重力,又细碎碎坠下。
就听得“砰啪!”脆响,少年的额头赫然一道血痕,沿着脸孔滑下。殷红色的血,狰狞的伤口。但是,男子的眼中仍旧不带一丝怜悯,反扯开嘴角,戏虐道:“我说的都是废话吗?滚!”
少年战战兢兢向后退开两步,一个不稳,身体向后仰去,“啪啦——”,整个人都跌倒在一地的碎片当中。锋利的口子划割着少年单薄的衣衫,不消片刻,□在外的肌肤上都是细细碎碎的割痕。可是,少年不敢吭声,更不敢再耽搁一刻。
即便他心里无限委屈,但那又怎样呢?现在,这个无情的男子就是他的主人。
无论他怎么对待自己,他都不能有一丝的反抗。潜意识里,水梓就怕着这个人,又敬着这个人。双重矛盾下,少年只能把所有怨苦往心底里藏,心底里埋。
自从他有了自我意识,能控制这个身体开始,他就明白,他的一生都无法违抗眼前这个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男子。
少年即刻爬起身,又有打扫地上的碎片的意思。
“滚!”易箪竹再次喝到,这次声音里更是冷了好几分。若是少年再在他眼前停留一刻,谁都不敢保证接下来他会不会杀人泄恨。
被男子这么一喝,水梓哪还敢多停留。飞抬起脚就退出了书房。
随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易箪竹的眼越是森冷。
那天后,他急匆匆冲了出去,只来得及叫住易向阳。
而然易向阳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背着身,声音里都能听得出疲惫。
“一直以为不能霸占你整颗心,但总也有一席之地。”
易箪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怕自己一个动作就吓跑了隐在树荫下的男子。
男子瘦削却不瘦弱的脊背,挺得很直。直得有些唏嗦,素色衣袍融进了季节。
“是我太过贪婪……”话音刚落,易箪竹还在琢磨这话中之意时,男子已消失在突起的风中。
八月中旬,北岛的秋天早早到来。
北岛的秋天不过是冬天的一个前奏,时间未到,气候的风却已经转了方向。第一阵冷风过境,香桂开始坠落。天空全是金色的身影,飘飘荡荡,悠悠扬扬,落英缤纷。
火维平的府宅内,染上了这个季节最独特的颜色。在八月这个时节里,本该在四五月份开放的樱花却在一夜之间绽放。如低泣的夜莺那般,那棵老树将最后的生命之光绽开。只一夜,赤红色花朵压倒了粗壮的树枝,风乍起,繁花乱舞,悠悠飘落。整整三天,北平的天空都是红色与金色的胶结。
人流络绎不绝围满了街头巷尾,无人不感叹这种壮观景象,酒寮客栈作坊无不在讨论这奇特景观。谁都不知道的隐隐黑暗在壮美的背后潜伏前进。
进易左水分堂容易,出易左水分堂却没那么简单了。易显岂会那么轻易就放走易箪竹?就如易显自己所想的那番——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是了,是易箪竹自己送门上来,易显宵想了那么久的人儿,他自是死死拽住!怎么可能放手。
易箪竹追不回易向阳后,对谁态度都差得要死。易向阳人是走了,但那三百人的帝御军一半以上都留了下来,现在都轮番守在府宅外围,等着一声令下。
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不是没见过金桂飘飞,也有幸在一次事务中到过火家的那片樱花院子。只是,这金色和红色的混合,还是头次看到,竟微微不安起来。他知道,这瑰丽的天空下面,一定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在发生。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自己那点事都周转不来,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沾其他人和其他事。
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如缕如丝,飘荡开来。
今早接到易显的口信后,他就觉得这生活真是一场闹剧。
小皮子胆胆怯怯复述自家大少爷的口信,视线还是时不时往那个冷冽的男子身上飘。那么好看精致的一个人,却偏偏跟个冰块似的。
“三少爷,大少爷让您一道和他回家一趟。”
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目不斜视,反更萧冷。
这位三少爷的脾气可一点都不逊于大少爷呢!小皮子的背后内衫湿了一片。
“大少爷,大少爷说,老爷的五十大寿,请三少爷务必参加。”呼——终于把话交待完了,还是快点领了回复回去比较好。大少爷固然可怕,但服侍那么久也估摸出了那冷脾气,可是眼前这位三少爷的性情他可拿拈不准,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死不起所啊!
昨天还闹了一阵,今天就说什么五十大寿,还是那个死老头的?易箪竹本就幽深的眸子更加晦暗。
他可不记得他还有父亲。更不用说什么大寿了。
在小皮子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易箪竹清冷的声音才淡淡响起,“告诉你家主子,我没有父亲这种东西。”
小皮子一听慌了,这要他如何回去复命?若是如此和大少爷回复,他敢保证自己的下场一定会比任何时候都惨!他还想说些什么,水梓的声音在屋外传进来,“皮总管走好,不送了。”
这会儿他才发现门外还有在,只是这个人一直都侍候在屋子外边。
男子冷厉的眸子再次泛起杀气,此时无声胜有声啊!吓得下人小皮子撒腿就跑了。
这个三少爷,他是怎么都得罪不起的。反正都是死,还是大少爷那里有希望捡回一条命。
松了松僵硬的十指,眉心更是猛烈地跳动起来。他讨厌沾染上麻烦,因为那样会使自己放不开。
就像水梓,就像舒然……
舒然被动被水镜带走后,就行路的交通工具和方式出现了问题。不知不觉吃下混有“娇遥”的“三日醉”后,别说轻功飞驰或是骑马了,就是走路也不可能。带着这么个大男人飞走也很困难,倒不是水镜带不动他,只是,吃下“娇遥”的人,哪个能安分的下来?意志力如舒然那般坚固,也控制不了体内乱窜的热气。
马车自然成了最佳选择。
可是有时候最佳选择也会出错——
谁能告诉他,发情的老虎要怎么解决?他可是只有点呆傻的猫,无害啊!!!
“喂喂喂!放手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又没胸,你在摸哪里?”
“再忍忍,等见到了月使,马上给你解毒。”
马车里传出一声高于一声的尖叫。当然,只是单纯的尖叫,没有任何色彩成分。
赶车的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摇着头直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大胆开放啊!
面对一只无法掌控的老虎,水镜头次感到了危机。可是,摸遍了全身上下——没有降火的药,是毒也好啊!可是,没有。
毫不客气地拍掉卷土重来的魔掌,清冷气息的男子不自觉地皱起剑眉,眼角也多了怒气。
回去后,他可要好好惩治下自己那个弟弟。怎么不说那“娇遥”是这种药性强烈的东西?害他要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
而且,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发明这种药来的。若让他查明了,非好好看看,有这本事做这药,有没有本事尝。
还是眼前的事比较急。
看舒然似是忍不下去了,脸蛋通红,神色水润迷乱,吐出的气都带着高温。他撕扯着衣襟,企图盼来一丝清凉。而获得的只是更加难耐的燥热。
没想到,那个肃颜色令的男人也有如此煽情的一面。
他该庆幸……水镜贴靠着车厢内的东西壁,瞧着被□折磨的男人,若有所思。他是个男的,不然像他这样正常的男子,若是眼前是个这么诱人的女子的话,岂会坐视不顾。
“我可是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才帮你的。”他说得异常委屈,不过用扑克牌似的脸说出来哪有委屈的影子,听来反而像是胁迫。
两个人靠得有点近,但迟钝如水镜还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他只是苦思冥想着方策,却没有半点愧意,似乎忘了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别说我不顾同伴情分,要怪只怪月使令我抓你。”都是四使使卫,也算同伴一场吧?如此思索着更加贴近意识全然迷离的男人。
先除了对方的衣服,当然舒然比他还急着要脱掉多余的束缚,若不是男人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断不能坚持到现在。而水镜仍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淡淡,表情也很欠揍。该怎么办才好,没人教过他啊!虽然说过要帮,可也得有帮的办法才行。
推书 20234-03-14 :宠物男孩----夙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