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眸子骤然亮起来。
“不过是张脸,又不是十七八岁把脸看成天的小女孩,你要敢自怨自艾看我不扁死你。”
君陌眨眨眼,幽深的瞳像水泡过的上好玉石,清澈温润。
“所以,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先不提现在这样子没机会,就算以后能整形整成绝世美男子,我也保证你这辈子没机会再去勾搭漂亮的小男生小女生,老老实实的,别想爬墙听见没?”
他笑得眉眼弯弯,还插着针头的左手放在我腰上,明明应该没什么力气,却把我揽得紧紧的。
我俯下身,在他唇上轻点。
“虽然还是很想让你跪遥控器,可看你活着回来也不容易……免了。这是利息,想要本金赶紧给我恢复,自己来拿。”
干燥破皮的嘴唇扎得厉害,忍不住轻轻含住,让粗糙的死皮变得柔软。
直起身,把腰上的手拿下来握着:“现在安心再睡一会,等麻醉过了还有得受,我就在旁边。”
他嘴角噙着笑,听话地闭上眼,交握的手稍稍用力,握紧了,再没放开。
“我的天,你怎么爬起来了,赶紧给我回去躺着!”
我抱着小落刚进门,就见君陌扶墙站着。
赶紧把手里的肥猫扔地上,几步过去小心拉他坐回床上。
“一直躺着烦都烦死,我活动活动。”
他声音依然沙哑,额上小片光滑的皮肤微微浸出汗来。
右脸颜色比刚拆绷带时浅了不少,淡红色的新生组织并不平整,乍一看实在吓人。右眼也毁了,只左边晶亮的眸子还闪着熟悉的光芒。
先前的慈善活动报道和火车脱轨消息基本上同时出现在各大媒体八卦版。舆论里叹息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哭得死去活来的什么样的都有,甚至还有忠实粉丝跳出来大骂都怪我不要脸勾搭他们的偶像,君陌算是为了我才出的这场事故。在网上随便翻了几条,笑笑,就关了电脑。
别人怎么想,关我屁事?
也许君陌自打认识了我确实就没什么好事,三天一小伤五天一重伤,名声被我毁了最后就连前途都毁了。
但他认定了我,我也认定了他,这样够不够?
抱着满身是伤的君陌哭天抢地都是我不好要没有我你就不会弄成这样让我替你吧我用自己的血还你等等等等……这是狗血言情电视剧女主角才会干的事,我没兴趣客串。
也因为那是对君陌的一种侮辱。
伸手轻轻摸过凹凸不平的疤痕。
伤情稳定之后,君陌就被悄悄地从那小医院转送回本市,也没回先前的住处,而是另找了个僻静的住宅区落脚。
许岚飞带来了公司那边的消息,是早就预料到的解约,外加一笔还算厚道的安抚费。
还有些善后事宜需要解决,于是每天充当保姆的就是我这个基本上没照顾过人的半吊子。
干燥温暖的手抓住我的。
“怎么,看这一脸疤不爽了,打算甩了我?”他确实在笑,但眼里带了一丝不安——虽然藏得深,一闪而过。
轻哼:“别给你自己想爬墙找借口。”
他果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露出招牌欠扁笑容来:“那也说不定,除非你把上次欠着的帐还上,才那么点利息连牙缝都不够塞的。”
“就你现在的小身板能干啥?”鄙视地瞄他一眼,“想要自己拿,前提是你能先把路走稳当了,经得起折腾。”
君陌嘿嘿一笑:“我这不正锻炼嘛,就是正常人在床上趟一个月也全身发软,活动一下恢复得比较快。”
“你悠着点,粉碎性骨折可没那么快,万一长错位了那以后可就是罗圈腿。”
小落蹭地窜上了床,趋势直追像加菲猫发展的身子扭扭地挨着君陌装可爱。
这猫……近几个月来越发肥了,跟洛之馆门外可怜兮兮的小东西简直有天壤之别。
“海……”
“什么?”正边看菜谱边和锅碗瓢盆搏斗时只听见他叫我名字,忙扭头,“你刚说啥?要不急的话等会再说。”
呃,下一部好像要放酱油来的……酱油快没了,晚上去买。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圈住腰,吓得我差点把酱油瓶子扔锅里。
“你怎么又下来了,回床上躺着!”
“不要,再躺下去我怕变僵尸。”那手紧勒着,我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随他去了。
小火慢炖中。
呼一口气,扭头:“你刚才说什么?开着排风我没听见。”
“其实……”君陌很难得吞吞吐吐地吭哧了一阵子,小声问,“海爸妈都还在世吧?用不用定期回去看看?”
我被这问题问得一愣。
自从上了这身,还真没考虑过张海的父母。不过他是有个弟弟的,而且貌似属于乖巧伶俐型,养老送终应该不用我考虑。
“没,从离家那天就没再联系过了,我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看看我,又说:“你知道吧,我爸妈离了婚之后各顾各的,一个去了深圳一个嫁到国外,也都算跟我没关系了。”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吊人胃口。”
“我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外加公司解约时给的遣散费……跟我去瑞典吧。”
啥?
身后的锅里食物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衬得狭小的厨房更寂静。
见我一时处于呆滞状态,君陌笑了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去那边生活,然后我们可以领证了。”
“稍等,你确定你没发烧说胡话?”伸手摸摸他额头,被抓住了放在胸口。
“没有,其实我一直在考虑移民,找个可以允许我们登记结婚的国家,跟公司解约是个好机会。这几天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的移民方法,如果去瑞典,只需要利用投资移民,注册一个不少于11万人民币的公司再递交申请就行了,法人可以是2个人,另外再找个有合法居住权的董事会成员——很方便。那边的社会福利很好,就算我们不收养孩子也不用担心养老问题,既然你不想搬回去父母身边,就跟我走吧。”
我用了挺长一段时间才一点点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君陌安静看着我,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溢出淡淡的期待。
“你不是开玩笑的?”
“绝对不是。”
瑞典允许同性结婚。
在这之前,我没想过。但是这时候听他提起,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找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君陌不再是被盯得死死的公众人物,两个人随便开一家小酒吧或者咖啡馆什么的,每天腻在一起,过一个平淡的人生……
就像隐居的伊晗和艾莱。
真的,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怎么,舍不得这里?”他误以为我还在犹豫,调侃道,“我查过了,那边英语也可以通用,日常交流用语我没问题,不用担心语言不通。”
我摇头,抓着他的胳膊问:“我再问一遍,你决定了?”
君陌眼睛亮亮的,没说话,只用力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他唇角漾起个笑来,左眼弯弯,依然俊美得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神祗。
古老的钟塔已经被多年的风沙洗去了表面的浮华,四方的身体敦敦厚厚地矗立在宁静的小镇。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坪,刚刚能没过脚面的浅草在阵阵清风的吹拂下起伏,宛如浅绿的波浪。
青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脖子突然被勒住,力气不大,贴过来的人体有熟悉的味道。
“你又偷懒,东西也不收拾就跑出来吹风,明天就要开业了屋里还堆得乱七八糟,不想挣钱了?”
挣开,干脆直接躺在草地上。
“在某人残废的一段时间我可没少干活,反正你早就活蹦乱跳了,多干点有利于体力锻炼。”
君陌露出恐怖的表情,半边俊朗半边狰狞的脸悬在我头顶,摆明了要吓唬人。
可惜我早就看惯了,不吃这一套。
伸手拍拍他右颊,稍微用力推得远点,继续享受我的日光浴。
左手被抓住,中指微凉,套上了什么东西。
略奇怪地睁眼,小小的金属环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明天开业,肯定有不少人来……”君陌别开眼睛,不知是不是天气热又阳光直晒的关系,脸居然有些红,“套上这个省得麻烦。”
我诧异,一挺身坐起来。
“左手没错,可为什么是中指,明明应该无名指吧?”
他脸更红,犹豫着说:“……还没拿到居住权,也不能登记……万一你不打算去领证呢……”
我于是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爆笑。
笑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君陌被我笑呆了,连按着我肩膀的姿势都没动,雕像似的悬空了N久。
“你……你这个笨蛋……”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揉着抽搐的肚子艰难地说,“我要不想……跟你登记结……婚,大老远的跑瑞典来……干嘛啊?!”
用袖子擦擦挤出来的眼泪,再看看兀自呆立的某人,我慢慢退下中指上小小的戒指,套上无名指。
尺寸稍微大了些,不过小心点应该不会掉。
“这回放心了?”
伸手在他眼前晃,被一把抓住了按在地上,整个人给压了个严实,连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了,差点窒息。
“喂,你自己也套一个吧。”两唇厮磨的间隙,我问他。
“没准备,反正你不用担心我会被谁给拐跑了。”
“那可不一定,有备无患,等会我就去买一个,最近的首饰店在哪?”
他挑了挑眉,露出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坏笑来。
“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一会肯定起不了身,还是我去买吧。”
“喂你什么意思……”
后面的话……呃,好吧,被某人堵住了……
什么?后来怎样?
摇摇手,不给你们看。
奸笑。
(总之不止买戒指,就连第二天某人都没能爬起床。)
全文完
无责任恶搞番外——海的反攻
话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某个寒冷的冬日。
农历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
海与君陌的瑞典生活已经经历了平平淡淡的四年,国内关于某明星的同性恋宣言和毁容退出娱乐圈的新闻早就被铺天盖地的新鲜八卦埋到了北冰洋深处。
尘埃落定,多少有些思念故土的两人决定回国过个年。
刚出了大厅,迎面扑来的一道黑色人影几乎把海扑了个跟头。
“真没想到,何菁你也会走这条路。”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对着来接飞机的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露出怀念的笑容来,“女大十八变,果然越来越漂亮了。”
何菁穿着黑色风衣,脖子上系了条暗红的丝质围巾,与数年前的小公主形象相差甚远,平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只是这时在许久不见的朋友面前又回复了天真俏皮,小嘴一扁,左颊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当然,我现在可也算知名人士了。”
“小飞小翼这下子倒是兄弟档,都成小公主的手下了?”
君陌习惯性地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
两人在国外的咖啡馆生意不错,后来又开了几间连锁店,增加了茶道类的服务,有了些积蓄,在海的强烈要求下,君陌脸上的伤痕经过几次外科整形手术,现在已经不像四年前那般狰狞,外翻的皮肉平整了许多,连颜色都淡了。
“嘻,君陌你这一走,留了个超棒的经纪人给我,说起来真要谢谢你的~”
“那种魔鬼经纪人你也觉得好啊?”
旁边另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插进来:“不好意思,我确实很魔鬼,但那只是针对某些实在很难缠的艺人。”
君陌一瞬间吓得几乎跳起来,脚踩凌波微步,连退好远。
也由此可见,这人多年形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咳。
“还麻烦小飞出来接,君陌果然面子大。”海笑着拍拍熟人的肩膀,顺便随手拉住某个转身就想逃跑的丢人家伙。
何菁缩了缩脖子,边吸着鼻子边提议:“别在这儿干站着,这几天风大,很冷的,上车慢慢说。”
车子停在那栋市郊的住宅前,一直和何菁有说有笑的君陌下了车,有一瞬的沉默。
“怎么,又开始忧郁了?”海在后面戳戳他的腰,闷笑道,“你不是一向都没心没肺的?”
“你才没心没肺……”君陌小声嘟囔,“怎么说也是我们最开始的住在一起的地方,难道就不能有点怀念吗?”
海笑出声来:“是是,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会有怀念这种东西,不过再不进去恐怕你还能重温在国内医院治感冒的经历,不想明早爬不起来就别在风口站着,走了。”
“这房子从你们走了之后就没动过,前两天才请人打扫了一遍。”许岚飞边说边推开门,冷不防一大团黑白相间的毛球迎面扑来,他像早有准备似的,身体稍稍一歪,那团“东西”就整个扑到了君陌脸上。
揉着脸上新鲜出炉的猫爪印,君陌恨恨地夹了一筷子羊肉扔进自己碗里,用力地嚼啊嚼,仿佛他正在嚼的是那只趴在海腿上撒娇的一脸幸福的肥猫。
“果然动物是最恋旧的,百养了它这么长时间,居然一见老主人连理都不理我了。”何菁半真半假地叹口气,又瞥一眼右手边黏在一起的两人——确切地说,大块头许翼粘着娇小的许岚飞。
左边的君陌戳戳她,悄声问:“他们两个又受什么刺激了?几年不见居然这么开放。”
“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吧……”何菁立刻来了精神,抓着他就开始大吐苦水,“你不知道,自从小飞辞了那边的工作到我这边来,翼就寸步不离他周围,差点连上厕所都一起去,真不知道到底是谁雇的他做保镖——虽然看他们俩一起确实还算蛮养眼的。”
“只付了经纪人和保镖的钱,顺便附带了养眼作用,其实你还是赚的。”海也往这边凑了凑,露出些许狡黠的笑来。
三人笑得太过高兴,结果忽略了另一边天使脸魔鬼心的某人若有所思的视线。
“小菁。”
“什么?”正沉浸于YY场面回忆的大小姐丝毫未觉危险临近,随口答了一句。
许岚飞也浅笑,周身散发出的暗黑气场却让在场诸人包括肥猫小落都缩了缩脖子,刚刚还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冷不丁阴寒从背上泛起,骤然安静下来。
“我刚接到通知,明天早上7点参加电台的梦之声节目录制;中午讨论两部新片的档期安排,必要的话可以同时进行,反正拍摄地点相隔不远,开车也就四个多小时;下午的工作照常,继续录你的新专辑;晚上有个娱乐节目想请你去做临时嘉宾,我刚刚也帮你接了……所以为了明天的工作时能保证精力充沛,你今天还是不要太兴奋,早点回去睡比较好。”
许岚飞薄薄的两片唇间炒豆子似的蹦出这么一连串的“噩耗”震得何菁连哀号都发不出,立刻面如死灰。
君陌很没义气地抚了抚胸口,凑到海耳边小声说:“还好已经不归小飞管,简直就是恶魔。”
“君陌和海也在飞机上折腾挺久,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许岚飞站起身就拿衣服,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又补上一句,“对了,这房子空了几年一直没交供暖费,你们回来得又突然,我没准备,今晚就稍微将就一下,明天记得去买个电暖气吧。”
于是面如死灰X3。
始作俑者毫不在意,拉着旁边面瘫的大个子收拾东西抱起肥猫就准备走人。
“小飞他……绝对是故意的!记得买电,怎么就不多买个电暖气回来……”在被窝里冻得哆嗦不断的君陌咬牙切齿抱怨道。
随手关了床头橘色的灯,满室除了窗帘空隙流泻进来的那一抹银白的月色,再无其他光源,视线立刻朦胧起来。
旁边有温暖的人体躺上来,君陌习惯性地把人拥在怀里——果然两个人要比一个人暖和得多。
“很冷?”海呼出的热气吹在脖子上,君陌只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用不用我帮你暖和一下?反正出来时你答应的事还没做到。”
“呵呵,不用不用,两个人一起睡好多了,今天有点累,早睡吧。”
开玩笑,虽然两人贴的近,多少有点蠢蠢欲动,可如果点头君陌就是白痴一个——虽然他很多时候算不上聪明,特别是回国前夕一时恍惚不知怎么的就签了丧权辱国的条例——如果海肯陪他回来看看,他就得老老实实躺在下面让人压一回。
“怎么会,你刚才不是还很有精神的。”海亮晶晶的眸子在夜里看来很像猫科动物的眼睛,轻轻一翻身,就把全身僵硬的君陌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