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抚上他临终也没有闭上的双眸。
“你安心地去吧,愿你来世生在一个好人家,逃脱这种杀戮,做个真真正正快快乐乐的平凡人。”
“销魂公子!”一队侍卫闯了进来,“这里没有……啊!!刺客在这里!!快过来!”
很快,逍遥宫内围满了王府内的锦衣卫,侍卫首领旭匆匆赶来检查刺客的尸首。
“公子!公子!”袭儿随着侍卫从殿外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身体不住地发抖,“您,您怎么样?没受伤吧?”虽然害怕,却仍不忘关心我。
“我没事,刺客已经自杀了。”
“自杀?”侍卫头领旭惊讶,不过也没有再多说“属下没有保护好销魂公子是属下的失职,请公子移驾未央宫,王爷现在也在那里,会更安全些。”
“好,我们走吧。”我随着旭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这真是一个混乱的夜晚啊。
次日清晨,皇宫大内,养心殿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行刺明儿?把我南齐律法至于何地?又把朕至于何地?李爱卿,现在可有线索?”
“禀告陛下,请恕臣无能,刺客已经自杀,臣下尚无法找出破案的关键线索。”
“没有线索?”天德帝大怒,“朕的皇子被刺杀,宗人府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那还留你们何用?”
“皇上恕罪!”李嘉楠立刻跪倒在地,“微臣无能!现在已经有初步的成果,请再给微臣三天时间,微臣定当缉拿罪魁祸首。”
“哼,最好你能够做到,否则,提头来见!”
“谢皇上恩典!”
“明儿,司徒销魂还有李嘉楠跟朕到景阳宫,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李爱卿,卿就把所有查到的都跟朕说说。”
“回陛下,臣认为,虽然刺客已死,不代表线索就被毁尽。”
“哦?”
“例如,臣等从刺客的尸首上得知,这个刺客在执行任务前曾经服过一种特制的鹤顶红。普通的鹤顶红服后便会立刻致命,而此种毒却被一种可溶的药物所包裹,此药物无毒,服用自然无事,但是,等它在体内完全溶解,鹤顶红的毒性便显现。这个刺客就顷刻致命。我们从发体内的物质发现,这种药物就是常用于药引的仙人草,从剂量来看应该时间为两个时辰左右。”
“恩,还有呢?”
“还有就是刺客的衣服是由上好的苏州锦缎制成,从缝制和剪裁的手法来看应该是兰桂坊的作品。”
“苏州锦缎?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种锦缎大部分都进宫给了宫中,在民间是极难买得到的。难道这是宫内人所为?”天德帝的眼神瞟了瞟我,“卿有什么观点?”
“微臣惶恐,”我惊讶,天德帝何时变得对我如此宠信?连忙接语,“臣认为仅仅凭借布料不能判断是宫内人所为。用如此贵重的物品,其一可能是为失误,但更大可能是嫁祸,把祸水东引,挑开众人的视线。”
“有道理,”天德帝颇感兴趣地看着我,“不愧是明儿看上的人啊,果然才貌俱全。你们两个都退下吧,朕和司徒爱卿单独谈谈。”
“是,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儿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知道朕为什么把卿留下来么?”
“恕臣愚笨。”
“虽然其他人都以为卿不过是明儿的一个男宠,不过朕总感觉卿的身上有一股霸气,一股寻常之人都没有的霸气。虽然卿一直在隐藏自己,但朕还是从卿只言片语中可以窥到卿异乎寻常的睿智,爱卿啊爱卿,卿绝非寻常人,也绝非会做寻常之事。所以,朕不认卿没有能力,也不认为卿会简简单单地屈就明儿。”
果然是个老狐狸,在他面前演戏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既然如此,不如明刀明枪地对碰,“谢陛下盛赞,臣惭愧。”
“不过,朕并担心卿。”
我惊讶,这个人真的可以窥视人心么?
“朕看得出卿虽然有能力得到一切,但,卿并没有野心,所以朕十分相信卿。”
“臣惶恐。”我这不是客气,如果你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另一个人面前,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现在你可以跟朕说说心里话了吧?”天德帝笑得万分慈善,不过我的心里一阵阵发毛,“卿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卿认为是太子欲扫清称王之路还是笉王欲除太子而后快呢?”
“恕臣直言,这件事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笉王爷的疑点亦不少,但是臣私下认为没有这么简单。首先,此次刺杀其实只是想嫁祸,嫁祸笉王欲嗜父夺位,后又因嫁祸不成反行刺,却正好被臣撞上,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如果行动没有成功,那么太子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唯一的受益人自然首推笉王。这样笉王必然成称为一个疑点,即使太子罪名成立,笉王之名也必然受损,太子党的人不会轻易放过笉王,必然抓住一切机会翻案,而其他人,除了笉王的亲信,必然也会疑心重重。这样就既拉下太子,又逼得太子和笉王两强相争,最后只会渔翁得利。而如果成功,结果不必臣言,击倒笉王,太子又背上骂名,再设计拉下太子亦非难事。”
“恩,朕也是这么想的啊。这个人就是利用了我们太过明显的证据不敢相信,宁错杀,勿漏放的心理,搞了这么大的圈子。卿认为这个渔翁在哪里呢?”
“渔翁么,”我笑,“自然在污水不远处。”
“似乎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啊。”
我沉默不语,皇室的把戏我是已经看惯了的,这件事上,又哪里有什么无辜的受害者呢?太子也好,笉王也好,随时都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反咬一口,然后以一副圣人般无辜的姿态踩着其他两个人的尸骨登上顶端。
“卿觉得朕的几个皇子,哪一个更能胜任这个皇位呢?”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天德帝苦涩地一笑,“都说什么皇帝是上天之子,谁知道这天子的难处呢?朕的身边不是些邀功争宠之徒,就是些阴险狡诈之辈,朕又有几个能说真心话的人啊?就算朕的几个皇子,也是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哎,真是帝王之家的悲哀啊。”
“微臣不敢妄言。”
“朕恕你无罪。”
“各位皇子各有千秋,微臣人微言轻,不到之处望陛下恕罪。”
“好。”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天德帝明显在试探我的底子,看来是想将我收为己用,“太子殿下自不必说,威严尊贵,英明果断,既不缺帝王的霸气,又不失爱民的仁德,文韬武略,如果太子继承大统,无论是治国,还是平天下,都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但太子霸气有余而胆略不足,在慧眼识英才,招揽人才方面稍有不足。而笉王刚刚相反,为人独断霸道,却天生一股王者之气,麾下人才无数,只是缺少太子的仁德之心,有时会过于激进极端,可能会牵连一些无关的人。二皇子,温文尔雅,世人皆道其为翩翩浊世佳公子,腹有诗书,诗文华丽浪漫,其若为文人,定当成为一代诗圣,若为天子,恐怕只能成为亡国之君。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皆是太子党,恕臣直言,虽然三人面和心不和,对太子也未必全都十分忠心,但三人中却没有一个能够和太子相媲美。三皇子勇猛威严,但只是个将才,四皇子善于拉拢民心,但却又失帝王的雄才大略,七皇子则耽于享乐,难成大器。至于六皇子,他的才气和谋略绝对不输太子和笉王,虽然暂处下位,难保不有一天一鸣惊人。”
“果然精辟啊,”天德帝大叹,“朕的七个儿子已经被卿看透了!”
“陛下过奖。”
“卿愿意帮朕么?朕现在就是缺卿这样的帮手啊。”
“请陛下恕臣辜负圣上美意。”我倒地边拜,这时候不说清楚,恐怕我真的就走不掉了,“臣只能说人各有志,而臣却志不在此,不想在皇宫多留,臣只愿做一介布衣,开几亩田,在山中过晨耕晚归的平凡日子,忘陛下成全臣微薄的愿望,臣定当感激不尽。”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卿真是好闲情,好逸致啊。”
“陶潜先生的胸怀,臣怎敢以先生自匡。”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强卿。只是卿可以告诉朕,卿以后会去哪里么?”
“臣近期就会离开大都,然后和两个好友漂泊江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仅此而已。”
“那明儿呢?”我一震,低头不语,“朕看得出明儿这次是真的动情了,卿对明儿……朕知道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可是明儿到底是朕的儿子,自小吃了很多的苦,今天变得如此极端决绝朕也有责任。朕的孩子中,朕亏欠他的最多,所以朕希望在朕有生之年看到他幸福,也是朕的一种补偿了吧。这只是一个做父亲的老人的愿望。”
父亲,补偿,我苦笑,有些东西错过了,是永远找不回来的,有些事情做过了,是永远补偿不了的。何为遗憾,能够补偿,怎能成为遗憾?
“朕不逼卿,只是希望卿再好好考虑考虑,明儿是个不错的孩子,朕不希望你们中间任何一个收到伤害。好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师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远处骑马奔驰而来。
“涵,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听说笉王府出事了就赶过来了,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你,怎么样了现在?”
“一切还好,我想解药练成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我们正要告诉你,解药已经快成功了,只要明日午时三刻从丹炉中取出,用清晨的露水服用即可。”
“真的?不是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么?怎么会这么快?”我惊讶。
“因为原料不同,煅烧和火候都不同,上官公子也才发现十日就成功了,不然就得白费好些个功夫。”
“那太好了!”我喜不自禁,“我明日即到上官府拜访。”突然,我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下马,“司徒销魂参见笉王爷。”
“草民参见笉王爷。”涵和慕容齐声。
“哼,本王还在奇怪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原来是和凌公子在一起啊。”
“不敢不敢,”涵华丽丽地一笑,“笉王爷过讲了。”
“跟本王回去!”司徒明大怒,“立刻!”
“这个……”
“好。”我打断涵的话语,轻轻摇了摇头,给涵一个告别眼神,便上马和司如明一起朝王府走去。
逍遥宫
“司徒销魂,本王想和你好好谈谈。”司徒明坐在宽大的床榻之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好。”我叹气,看来我是躲不过了,“你说。”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如果我更了解你一些,也许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能轻松一些了。”
“有意义么?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做出过可能的努力!”司徒明面色越来越阴沉,“你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本王在一起。”
“我确实没想过。”我冷冷地回答。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为什么到现在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这个态度?”
“什么态度?”我有些火,“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你的感情做出回应?我只希望你能够放过我,很过分么?”
“放过你?哈哈哈,”他笑得有几分疯狂,“那你肯不肯放过本王啊?”
我狠狠地闭上了眼,这是笔糊涂账,而我只会让它更加混乱。
“我以前的名字叫——段炎。”
“段炎?”即使冷静如司徒明也不可能不惊讶,“你是……”
“我就是北燕王朝那个失踪的文帝。”我苦笑,承认这个身份对我来说还真是件难事,往事不堪回首,再回首,已千年。
“怪不得,怪不得你不肯留在皇室。”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我,“如果,我不是个皇子,身后没有这些纷争,如果,你不是段炎,你会爱上我,会接受我吗?”
“没有如果,”我抬起头,看着奢华的屋顶,“这些都不可能改变,我就是段炎,你就是司徒明,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不可能消失,你也不可能放弃你的皇子之位,既然如此,有何好说?”
“这就是你介意的?”
我沉默。
“如果我放弃我现在的地位,放弃权利,你就肯接受我了?”
放弃,这么多年的恩怨,这么深的仇怨,你真的放得下么,司徒明?仅仅是为了我?如果你真的这样就肯从仇恨中走出来,对任何人都是件好事吧。
“如果你肯和我一起离开,我会试着接受你。”
“离开?好笑!怎么可能?哼,我离开了,就让那帮凶手躺在权利之巅么?就让我的母后死不瞑目么?就让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努力都付之东流么?不可能!我要你,我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切,放弃任何报仇的机会。”
“司徒明,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你要怎样随你。”
“段炎,我以我司徒家族最崇高的姓氏发誓,此生,我司徒明对你绝对不会放手,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你注定是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呵呵,笉王爷,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哼,段炎言尽于此,告辞!”
“这就是我们的寝宫,你还要去哪里?”
“这是你和司徒销魂的寝宫,和我没有关系。”
“这么快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哈哈,你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都不认了是不是?段炎,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清醒一下,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好不好,现在这样的僵持毫无意义。”
“好,你要时间,本王给你,在你想通之前,本王绝不会碰你,但是你也不能离开笉王府。”
我长叹一口气,“好吧。”
“很晚了,我们睡吧。”
“恩。”我走向床榻,为自己宽衣解带。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司徒明,我从来不想伤你,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强留我,我只能和你说抱歉了。你有你放不下的,我又何尝不是,我们再如此彼此勉强,又何苦,又何必?
“笉王爷,笉王爷!李大人求见,他说有要事,请王爷立即接见!”司徒明的贴身侍卫旭一早就匆匆跑入寝宫。
“要事?”司徒明挑了挑眉毛,“让他进来。”司徒明随意披了件外袍,掀开床帏,回头冲我温柔地一笑,“你再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在叫你。”
“恩。”我回以一笑,心里虚虚的,司徒明啊,现在我最不敢面对的就是你无意中的温柔,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了,不要对我这么好,也不要对我报这么大的希望,我们,真的没有可能。
“微臣李嘉南参见笉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平身,李爱卿今日如此急着求见本王,可有什么大事?”我偷偷竖起了耳朵,凭我的直觉,宫中要有大事发生了。
“回禀笉王,昨晚皇上遇刺。”李嘉南脸色青白。
“什么?!”司徒明一下子挺身冲到李嘉南的面前,“你说什么?父皇遇刺?现在怎样了?是什么人做的?”
“罪臣无能!现在太医正在抢救,皇上他……”
“来人,起驾太宣宫,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是!”
“你要一起么?”司徒明突然停下,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屋子里的人像才发现我一样,把目光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
“请笉王先行,微臣随后就到。”
“好,我们走。”
“司徒大人,您来了?”我刚到太宣宫的门口,天德帝的贴身太监之一魏公公就走了上来。
“魏公公,您怎么站在门外呢?现在陛下怎么样了?”
“哎,”魏公公抹了一把泪,“是王爷让奴才在这儿候着您的。众位太医还在里面呢,您快快随奴才进去看看吧。”
“好。”我要抬脚,里面传出一阵哀痛的痛哭,“天德帝驾崩了!”一道哀哀尖细的声音。
“陛下!啊!”魏公公跪伏在地上,大哭不止,“您怎么能去了呢?你为什么不等等老奴啊?您等着,老奴这就随您而去,到地下继续服侍您!!”
“魏公公,魏公公!”我赶忙拉住他,“魏公公,千万不可。如今天下不稳,江山无主,天德帝一定希望你们这些老臣子能够辅佐少主登机,这样陛下才能安心啊,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