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的节奏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下去了。
“我喜欢他4年了。”周繁慢慢地开始觉得委屈。杜舒宪放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轻得可以,像是温暖的羽翼在轻轻抚摸。据说凤凰的尾羽可以传递温度和力量,杜舒宪的手似乎也有这个功能。
“我才是真的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我知道。”
周繁连著喝了好几罐啤酒,喝得太急,便有些晕晕乎乎,抓著杜舒宪问东问西:“你怎麽和周行分手的?”
“呃,我主动提出的啊。”
“他没有对你死缠烂打麽?”
杜舒宪看著他神志不清的样子有些想笑:“嗯,缠了,也打了。可是他都要结婚了,我怎麽可能再和他在一起。”
“哦。”努力地让大脑正常运转,“你怎麽狠得下心啊?”
“哈?应该是他狠心吧。”杜舒宪推了推他的额头,对他的这个评价很不满意。
“我也想像你这麽狠心。”周繁低声嘟囔,顺手抓住杜舒宪的胳膊抱在怀里,“我好累啊。”
“我真的很累。”周繁埋著头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杜舒宪能感觉到手臂上有了湿意。
“我很累。”
“嗯。”
“我很累。”
周繁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哭声,眼泪也只流了一点点,酒劲彻底上头後他就睡过去了,连带著把白天的不愉快一起扔个干净。
杜舒宪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抽出来,半拖半抱地把睡得死沈的人送回床上。没想到过来借住几天也会碰到这麽多事情。但他没有觉得麻烦,这样的日子他也经历过,当时痛得死去活来,可终究也还是过去了。他很理解周繁,所以愿意为他分一些忧。
第二天早上周繁醒来後隐隐约约记得昨晚自己失态了。在浴室看到杜舒宪很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杜舒宪只是笑:“你酒品不错嘛,不吐不闹的。”
“嗯,夏维说我这种人虚伪。”周繁也跟著笑。
可是虚伪也没什麽不好。要是不够虚伪,他怎麽可能和夏维保持这麽久的朋友关系?
夏维对他的眼睛大惊小怪:“肿了!你昨晚没睡觉?”
“没有啊。可能和杜舒宪聊天聊得太晚了。”
这句话一出口周繁自己就愣了。他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冒出这句谎话,不是为了掩盖自己哭过的事实,而是下意识地想让夏维吃醋。这种幼稚的行径他从前是绝对不会做的,今天居然这麽失态。
夏维也不高兴:“你和他很熟悉了嘛。”
“他对朋友很好。”
夏维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烦恼自己的事情:“向珊让我春节去她家,我不想去啊。”
周繁觉得很乏力,但还是保持笑脸问他:“为什麽不去?你俩差不多算定下来了吧。”
“可是也不能定得那麽结实吧,万一过两天我又看上别人了怎麽办?”
“你就不能专一一些?”
夏维笑嘻嘻地摇头,看著他说:“我对你就很专一啊。”
周繁的心脏又是一跳,同时又觉得恼火。这样的暧昧话语,到底还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他已经不想再这样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托付在夏维身上了
回头是岸4
周繁有些害怕和夏维见面了。每次见面都会害自己难受,可是只要对方提出聚一聚的要求,他就没有任何能力拒绝。他喜欢他,又害怕他。因为喜欢而难受,因为害怕而不敢拒绝。过去的四年他对夏维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这样的忠心耿耿已经变成了习惯,并且是两个人的习惯。夏维会因为周繁偶尔的不配合而不高兴,周繁也因为对方的不高兴而沮丧。他已经能感受到这样的相处模式是负担,却无力摆脱这个负担。
夏维却一反常态地不再提起向珊,开始关心起周繁的生活。
“你真的不准备交女朋友了?”
周繁猛地抬头,夏维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是单纯的询问还是试探。
“我不会结婚的。”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对方的脸色。
表情是理所当然的:“谈个恋爱可以让你增长一下见识啊。”
“不用。”
周繁难得地语气强硬了一次。他只觉得羞辱,这种感觉太强烈,甚至感受不到难过的存在。他可以忍受夏维有女朋友,也可以忍受夏维许那些不切实际的诺言,可是这样的建议他却没法忍。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明知道自己放在心里的渺小期盼是什麽,却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这算不算欺人太甚?
“你不要太顽固吧,我这是为你好。”
“不用!”周繁气得脸色苍白,手藏在桌子底下微微地发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最讨厌别人管这种闲事!”
这之後周繁连著两周都没再见夏维,总是借口公司事情多,没时间。杜舒宪也被拉进来帮忙圆了两次谎。就算到了这个份上,周繁也不愿意和夏维闹得太僵,既然用加班当借口不去赴约,他就不会按时下班落下把柄。他真的开始加班,把白天做完的事情又拿出来一遍一遍地看,居然发现很多不到位的地方。也许情场失意真的就会事业有成,周繁的工作完成得越来越出色,照这样下去,明年的加薪升职应该都有机会了。
让周繁觉得意外的是杜舒宪居然也陪著他在公司呆到深夜。杜舒宪从不打扰他工作,只是坐在他对面上网看新闻,晚上和他一起回家。
“你是怕我想不开自杀麽?”周繁笑道。
杜舒宪笑著否认:“当然没有,只是觉得回去太早也没意思。”
周繁也就不再追问,多个人陪著总是会觉得更温暖一些。等到忙完工作後已经快12点,走出公司大楼才想起来下午没有吃饭。这个时候除了酒吧几乎就没有别的地方开门了,街道管理太严格,连小摊小贩也都收了工,只好将就著去7-11买了一堆关东煮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开吃。这种凉飕飕的天里能够吃上一口热东西,喝上一口热汤,胃里暖烘烘的舒服到极点,倒也是莫大的享受。
这个城市的天空只有在秋天看上去最干净,晚上甚至能看见三两颗星星。周繁喝下最後一口汤,满足地叹口气,抬头看深蓝色的天空。
“月亮很圆嘛。圆得好假。”
杜舒宪跟著抬头看过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那是灯,不是月亮!”
“呃,啊,哈哈。”周繁干笑两声,仗著度数不高就不戴眼镜的下场就是这样。
肩并肩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看看天空看看路边的灯牌,指指点点,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在大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上完自习从图书馆出来,和夏维一起回宿舍,中途拐到操场溜达一圈。那个时候周繁还对两个人的未来满怀憧憬,心里装著满满的对夏维的爱恋,走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要碰一下对方,感受肌肤相亲带来的满足。可是现在,哪怕夏维给他一个拥抱,恐怕他也不会,或者说不敢有任何臆想了。
“杜舒宪,”周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我和夏维还有可能吗?”
杜舒宪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我只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但是不知道他能为你放弃多少东西。”
“嗯。”
“你干嘛不和他说明白了?”
“那有什麽用,他又不会答应。还不如保持现在的状态,暧昧一天是一天,我还能有些盼头。”
杜舒宪忍不住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有盼头的麽?”
周繁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不再吭声。杜舒宪看著身边的这个人,平时意气风发身姿挺拔,可是碰上和夏维相关的事情就低著头默默地独自难受,像极了一年前的自己。周繁并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心事咋咋呼呼地告诉所有人的人,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却对自己说了那麽多往事,这只能解释为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杜舒宪还记得一年前自己无处倾诉的痛苦,所以现在他愿意对学弟的信任负责,陪他走过这最艰难的一段路。
其实也不会多麽艰难,艰难的只是过程而已,结局总会是好的。周繁总是说自己先爱上,所以就受伤更多。可是在杜舒宪看来,也许最後伤得最重的会是夏维。夏维总是肆无忌惮地享受周繁对自己的好,从来不去想要如何对等地回报。等到有一天周繁收回了自己的爱,并把这些爱献给别人,那时候,周繁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是夏维损失的却是这麽多年来最珍贵的感情财富,他甚至无力挽留,剩下的只能是回忆的空壳而已。
周繁没注意身边的人的沈默,自顾自地用脚尖蹭著地面,犹豫了半晌抬头问他:“你的房子什麽时候装完?”
“这个月底吧。”
“你能不能多住几天?”周繁有些迟疑地提出请求,“我、我怕你搬走了夏维会老过来住。”
“好。”杜舒宪很爽快地同意了。
也许周繁自己还没有明白,可是杜舒宪已经知道他的选择了。他总有一天会从夏维的身边离开,对那段感情不再留恋。结局是唯一的,只是时间上有变数罢了。
回头是岸5
周五晚上夏维直接找上门来了。杜舒宪能看出来,无论他对周繁是暧昧还是喜欢还是习惯还是依恋,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舍不得放开周繁。尽管他有女朋友,可他说想和周繁过一辈子,也未必就是谎话。总是有一些贪心的人,想要过舒适的正常人的生活,又不想推开爱自己的人,於是就若即若离地暧昧著,如果够幸运的话,坐享齐人之福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维没有再提让周繁找女朋友的事情,甚至也不再提起向珊,态度殷勤得有些过分。在他的努力经营下,两人的对话一度有了大学时代的默契和感觉。
“我在你这里住好不好?”夏维蹭到後半夜也不愿意离开。
周繁总是没法完全地拒绝他:“那我把沙发挪一下。”
“不要,我跟你挤一张床就好了。”
周繁不由得想起了四年来唯一的一次同床共枕:“你不怕我非礼你了?”
“非礼就非礼吧。”夏维笑嘻嘻地说,“我又没那麽小气。”
就算他真的很大方,周繁也不会吃他的豆腐的。都到了这一步,还停留在靠这种小把戏来自我满足的程度的话,就太没有出息了。
倒是夏维表现得很亲昵,似乎打定主意要弥补上次不合时宜的建议带来的隔阂。
“你睡那麽远干嘛,过来过来。”
说著就伸手拽周繁的胳膊,两个人挨得紧紧的并排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周周你太没良心了,这麽久都不来找我。”
“工作太忙。”
“大四的时候你还忙著毕设和找工作呢,每周都还能抽出两三天的时间和我到处玩。”
周繁又感慨又怀念,哭笑不得:“那时候和现在怎麽可能一样。”
“怎麽就不一样了。杜舒宪怎麽还不搬走?”
“他房子还没装好吧。”
“真麻烦。”
周繁没吭声,他当然不会说他还希望对方能多住几天。
夏维也跟著沈默了一会儿,又问:“如果你有女朋友了,会不会还和我这麽好?”
周繁听得烦躁不已:“我说了我不交女朋友的。”
“如果呢?”
“嗯,当然会的吧。”天知道这是真实的想法还是敷衍的回答。他现在对夏维的好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般朋友的。如果某一天他能够抛开现在的一切另外喜欢上别人,那麽他是绝对不会再以现在的态度对待夏维的。
夏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周周,如果我35岁还没结婚,咱俩就在一起吧。”
35岁,还有10年。周繁弯起嘴角,如果34岁的时候夏维结婚了呢?那他接下去的9年就白等了?也许自己真的已经开始从泥潭里往外爬了,所以才会对这样一个放在以前对他有巨大诱惑力的提议心存嘲笑。
夏维感觉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有些慌乱:“30岁吧,要是我30岁还没结婚,咱们就在一起吧,好不好。”
这样史无前例的示弱让周繁心里又酸又软,再强大的怨气也只能被击散。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心脏咚咚跳的声音放大在黑静的房间,像是故意在大声宣告他对他的喜欢。
他不知道夏维是不是因为这两周的冷遇有些害怕失去自己,所以今晚才会这麽低声下气。要说自己对那些提议完全不心动,也绝对是骗人的。那样的画面只要想一下就会忍不住要幸福地流泪,可是过去的几年里想得太多了,每次想过後都伴随著强烈的失落,以至於他现在不敢再轻易去想。
夏维得到了保证,又高兴起来,不停地回忆著从前的生活,逃课,去食堂抢饭,生病,打篮球,毕业典礼。周繁这才发现,心里再怎麽苦楚,那些可爱可笑的往事并没有因此蒙上阴影。再回忆起来,也都还是一样的怀念。
夏维说得高兴了,伸手就去握周繁的右手,拽到自己身侧,不小心轻轻擦过周繁的小腹和腰。这样的亲热举动是从来没有过的,夏维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自己身上,周繁忍不住有了反应。
“你手怎麽这麽多汗?”夏维终於发现了不对劲。
“呃,没有,有点儿热。”
“热?你没发烧吧?”夏维惊讶地侧过身子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便准备越过他下床开灯拿温度计。
周繁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的状况便被压在身上的人发现了。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感觉到夏维的窘迫。
“啊,哎,这个。”夏维急忙收腿,又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口不择言地要缓解尴尬,“你真恶心哈,这也能发情啊?”
原来被冷水泼就是这种感觉。
周繁苦笑著做不必要也没人会信的解释:“晚上吃的羊肉。”
说完就起身去浴室。
夏维愣愣地躺在床上後悔莫及。自己可以开个更有水平的玩笑不是麽?干嘛非要用恶心这个词。万一,万一非要用手帮对方解决,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今天是专门过来找周繁和好的,结果又搞成这样,真是再倒霉没有了。
周繁也很沮丧,偏偏浴室门还锁著。在门口等了几分锺杜舒宪才出来,只穿著一条四角裤。看到周繁他也很惊讶:“你站这儿干嘛?”
“呃,用一下卫生间。”支帐篷的人尴尬地打招呼,“这麽晚才睡啊?”
“嗯,周末习惯晚睡。”杜舒宪扫了他一眼,立刻就明白大概是怎麽回事了,了然地笑了笑,把浴室留给他。
浴室里热气环绕,镜子上湿漉漉的看不清人影,沐浴露的味道还残留在小小的空间里,最适合对某些事情进行遐想。周繁坐在马桶上,闭上眼睛伸手握住下面。已经出了这麽大的糗,他也顾不上什麽面子了,这种时候不能想扫兴的事。所以他不能去想夏维,那样只会让自己心里犯疼。
脑子一片空白,右手撸动一会儿,杜舒宪半裸的形象居然硬生生地挤进了脑子里。果然是系花系草都看上的人,真的很有魅力,看到自己的傻样也没有嘲笑,最後的眼神和笑容还带出了不经意的性感。半硬的地方一下子就精神百倍,不过几分锺的时间便解决完毕了。
周繁慢吞吞地洗手,对著镜子里模糊的人影苦笑。男人的欲望果真是不分对象,要是杜舒宪知道自己最後叫的居然是他的名字,肯定立马就要搬走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
回头是岸6
接下来的几天周繁再看到杜舒宪都不免有些尴尬,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躲躲闪闪。杜舒宪不明真相,只觉得这个学弟害羞得有些过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居然也能纠结在现在。
一起回家的路上,周繁还是很别扭,话都没以前那麽多了。杜舒宪忍不住问他:“你干嘛老躲我?那天的事情也不算多丢脸嘛,我完全可以理解的。”
“呃,没有,没有,我没有躲你啊。”
周繁慌得连连摆手,正想继续解释,却看到杜舒宪停了下来,直直地看著前面,全身都散发著冰冷的气息。周繁吓了一跳,顺著他的视线往前看,楼门口站著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看不清面部表情,只能分辨出是在朝他们这个方向看。
杜舒宪拉著他继续往前走,快到那个男人面前时周繁终於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比起大学时,周行瘦了很多,也成熟了不少,他全然不顾有旁人在场,只是热切地盯著杜舒宪,目不转睛。
“舒……杜舒宪。”周行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可怜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