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已经失去了吧……」穆尹伦惨笑。
「还不一定吧，不说怎麽会知道。」
「我先回房间补眠了，早上被你挖起来，累死我了……」
萧旭走了，穆尹伦独自伫立在逐渐逼近海平面的夕阳中。
一塌糊涂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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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满星点，崔灿耀眼的垦丁夜空，徐徐扑面而来的晚风，在各个有著精品造景，花蒲草丛的庭院中，人们狂欢著，垦丁的夜晚是越夜越美丽。
摆著火炭，烧得豔丽，不断发出「嗤嗤」的燃烧声。
空气中遍布各种香味。
「天蓝，我们要去垦丁大街耶，一起啦。」
被烟熏得有些黑脸的林天蓝，解脱般的跟著起身，坐在那边屁股都麻了。
一行人走在充满南洋风味的垦丁大街，因为自家烤肉吃得饱，对於随处可见的小吃摊，提不起劲，仅吃了垦丁招牌『吴师ｘ卤味－蛇辣』，那味道让不习惯吃辣的科立仁是狠呛了一口。
路过同样有口碑的炭烤，但因为人潮太多，想想也就罢了。
吃得不多，买的却不少，
林天蓝看来看去，也买了一个贝壳做的帘子，林莹茹一向喜欢漂亮简单的东西。
大剌剌的李拓也因为买了极不合适他的造型小瓶罐，准备明天要装海边的沙子回去给弟妹当礼物，而被张书靖几个损友笑得半死。
红著一张脸，买了几只贝壳做的小娃儿。
一群大男孩嘻嘻闹闹，逛到了垦丁尾巴，看见一望无际，天海一片的小湾沙滩，全部都安静下来欣赏。
躺在沙滩上，看著星光，听著海浪声，几个人凑在一起，也不觉得黑夜可怕，倒是感性了起来。
再过三个月就面临大考，考完之後呢，或许大家都各奔东西，朝著自己的理想前进。
三年来的友情，不是混假的，还真有点不舍这帮好兄弟。
第一个人先开头，後来也就沉默了，每个人都感受到莫名的郁闷。
头一个受不了的李拓也跳了起来，声音哽咽的吼：「妈的！感伤屁呀！」
跟他相处最久的张书靖自然是了解他了，明明最感伤的人还要装……
李拓也跑到前面，蹲在那边不知道在干什麽，只让其他人觉得那弯著背脊的高大背影有点发蠢。
没一会，有著一百八的大男孩咚咚咚跑了回来，塞了长条状的冰冷东西在每人手中，「回去吧！」说完，蹬蹬蹬的走了。
摊开手心，看著那本该是送给他弟妹的瓶罐，大家心都热了。
「那个白痴！要送也不送MAN一点的礼物，送这小女生喜欢的。」张书靖咧咧嚷著，屈膝起身。
大家可没看露了他眼角的闪闪泪光。
林天蓝踩著沙子，想到什麽的回头喊了一声：「立仁！」
还坐在原地的身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递出手中的东西，被海风吹乱的一头黑发遮住了眼睛，笑说：「可以帮我保管吗？」
林天蓝心中想科立仁的头发又该剪了，回以笑容接下：「怕弄不见？呵呵，如果不见了，拓也一定会很生气。」
「嗯……要好好留著才可以。」
两人互视几秒，又笑了。
大家的烤肉ＰＡＲＴＹ一直到深夜，女生都已经回房间睡了，醉倒的人也被其他人扶到一个房间，全毫不客气的扔在地上，还不忘在脸上涂个几笔。
剩下的那些人鼓起最後的精神收拾大概，剩下的就留给民宿的人清洁就行了。
林天蓝揉著发酸的肩头，坐在藤椅上，李拓也被灌酒醉死了，他变成要负责最後清点人数的负责人。
深夜的晚风吹过来，还是让他颤抖了一下。
看著名单，又画了个勾勾，几个清洗完身子，出来散步的同学跟他打招呼，象徵性的挥挥手，正打算起身时，一个温热突然扑上他的脸颊。
「阿……」的一声，扭头看到来人，又「阿！」的一声跳开。
瞠著一双眼皮沉重的黑眸，林天蓝的视线移到了地上，想拔腿走人。
「林天蓝……」
清冷的嗓音从後头传来，传进林天蓝的心中，是一阵强劲冬风。
多久那个人没叫过自己了……
总觉得有几个世纪那麽长。
江向枫看著不肯转身却停下的背影，突发起的信心，他走到他面前，把手上的温热牛奶塞到他手中。
「喝了它。」
不容至否的命令句。
低垂头的林天蓝并没看他一眼，转过身又拔起步伐。
「林天蓝！我爱上你了。」
那瞬间，他觉得他耳鸣了。
背上怎麽那麽温暖……
「你不行丢下我……」埋在後颈的气息，清晰的让他迷惘。
这句话，好耳熟，曾经他好像也对某人说过……
他还记得，那时他腿麻了，眼睛肿了，相同的是，晚风一样冷飕飕。
他晕沉沉的，任何那个人抱著他，没有反应，眼眶还是湿了。
林天蓝，永远都是脆弱的。
用房卡刷开房间门时，一阵带著咸咸海味的晚风迎面吹来，本来还有些晕沉的头是清醒多了，面对一室的黑暗，他想起本该是四人住的房间，因为拓也和阿靖喝挂在另个房间，所以这房间是属於他和科立仁的。
怕吵醒科立仁，他没开灯，换上室内鞋後，看著两片窗帘被风吹得飘飘然。
「怎麽不把阳台关起来，这样睡会感冒的……」边说边把阳台窗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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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的静谧，空气浮动著，似乎在鼓噪他心中的莫名。
走到自己放行李的地方，拿了换洗衣物，走去浴室途中，从口袋摸出那两瓶沙子，笑著自己糊涂，差点要将它们洗了。
回过头时，突然觉得些许怪异。
房间太安静，没打呼声，没呼吸声，林天蓝在黑暗中扫视整个房间。
已经说好的床位，那该是隆起被子的床位，被子整齐平坦著。
「立仁……」
「立仁？你在吗？」
回盪在房间的是他走调的声音。
快步过去把灯打开，面对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的疲惫，他的睡意全没了。
脑中回想著。
林天蓝一直以为科立仁跟某些人先回房间睡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
「哈罗！我们去夜市逛街罗！有人要跟吗？」
「小莓勒？」
「她累了，先回去睡了。」
「唷呼，回来啦！我们买了碳烤，大家一起吃吧！」
「你累了吧，换我来吧。」
「阿……谢谢。」
「呵，不会啦，你是拓也班上同学吧？」
「欸！那边的，过来抽支签吧，签王要喝这杯特调极品饮料喔。」
好混乱，脑中影像一幕一幕，却想不起来科立仁有出现过……
他一直是静静的待在旁边，看他烤肉，拿著烤肉酱帮他涂抹。
对！
几时，旁边的人换了……
林天蓝想起来了，在玩过几轮的国王游戏，等他回到烤肉架前时，几个人驾著满脸通红的李拓也要回房间，跟他说了一声。
那时科立仁也在旁边。
「天蓝，我先走了。」
笑得美好的科立仁这样说著，林天蓝要开口时，又被另外一边的人叫去，给了他一个笑容，林天蓝就匆匆走开了。
找不到。
巡过每个走廊。
找不到……
巡过整个庭院。
为什麽找不到……
林天蓝很慌，很慌，很慌。
原来一走进房间那份怪异感是不安，不安是会越发膨胀。
走投无路，民宿人员要他轻松点，大概是被他苍白神色吓到了。
坐在接待区的沙发椅上，林天蓝不知为什麽的发抖，两手交握著，颤抖更厉害。
他总觉得，科立仁一直在暗示他些什麽，只怪他没发现。
像只缩头乌龟的也不敢回想，他曾经暗示过他什麽。
坐了一回，他回到了房间，科立仁的背包明明还在……
他打开那个背包。
「立仁，你的行李就那样？」
「嗯。」
跌坐在地上，背包中没有换洗衣物，只有几包已经开封，还没吃完，用橡皮筋捆著的零食。
「可以帮我保管吗？」
「怕弄不见？呵呵，如果不见了，拓也一定会很生气。」
「嗯……要好好留著才可以。」
要好好留著才可以……
要好好留著才可以……
「天蓝！有个人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冲破他混乱的思绪，是还没睡下去，帮忙找人的夥伴来通知他，林天蓝起身时，右手伸进口袋，握著那冰冷的瓶子。
到了大厅，比他回到房间前的聚集的人数更多，都是听到消息而起来的同游夥伴，大家都想出份力量。
意外的是，从别处赶来的是……
堪称得上陌生的同校同学，但此刻的他狼狈得让人要直视几秒才认得出来。
金祥学院名人－穆尹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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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大部分人搭上游览车回去台中了，只剩林天蓝几位好友留在垦丁，科立仁只有一些关系疏远的亲戚，事情发生，那几位亲戚也没现身，但穆尹伦动用了所有力量搜人。
事情发生後两天，救难队找到一枚漂流到沙滩上的红色护身符。
整整又在海上找了两天，海上直升机，水上摩托车都出动了，还是找不到人，救难队推测很有可能是被强劲暗流带往更深处，最後事情也无期而终。
「穆……」
萧旭看著每天坐在阳台，看著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有任何情绪表情的好友，心中是难过。
「科立仁不一定……没找到人啊！还有希望的！」
「他真的走了。」穆尹伦勾著笑，看著红通通的夕阳没入海平面，他知道的。
那天十一月二十九，是柯婆婆海葬的日子。
是巧合吗？
穆尹伦不相信，他知道科立仁早计画要走的。
这辈子，他没听从过科立仁，这次他尊重科立仁，既然他想偷偷的走，所有的悲恸让他来承受，这事实所带来的痛让他来承担。
「穆，你会忘记他吗？」萧旭站到他身边，欣赏这美得让人怵目惊心的海景。
问了又觉得可笑，又说：「一个人心中有个永远可以想念的人，也挺好的，不是吗？」
对於萧旭的论点，穆尹伦只是扬唇，棕色的眼眸是化不开的悲伤，那份悲伤流窜著全身血液，即使划破皮肤，也流不出来。
穆尹伦心甘情愿的接受，椎心刺骨的爱与痛。
在回程的巴士上，林天蓝戴著墨绿色遮阳眼镜下，是红通的眼。
事实发生後，他每晚不禁落泪，他是自责，若是自己早点发现科立仁的不对劲，一定能阻止这场噩梦发生。
海里那麽冷，立仁一定很冷。
想到这，他眼泪潸潸落下。
仅仅寻获的红色护身符让穆尹伦收去了，知情人都知道，那是科立仁的，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
科立仁为什麽这麽傻，放下这世上，就悄悄的走了。
林天蓝一直想，一直想，榨乾脑汁的想，他想不透，有的是流不尽的眼泪。
他们俩很相像，所以林天蓝格外心疼与揪心，就像看见另外一个自己死了，力气也少了一半，什麽都不对劲。
回到家中，已经听闻消息的林莹茹把他抱在怀中，她也哭了。
林莹茹也将科立仁当成自己孩子，尤其是知道科立仁没有父母亲照料，更常常叫林天蓝带科立仁来家中过夜，那天晚餐总是特别丰富。
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林天蓝想。
立仁知道会有那麽多人替他难过掉泪吗？
他又想起那个笑起来，总是遮掩著虎牙的害羞男孩，一滴眼泪又滑落了。
经历过这件事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摆脱伤痛，隐藏.遗忘或是接受。
即将面临大考的高三生，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考程，课後辅导。
很快一个月过去，科立仁这号小人物就被大多数人遗忘。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间十点，李拓也戴了一顶毛帽，冻僵的双手不断搓揉著，站立在学校回廊中等人。
「妈呀，我看这天气快下雪了吧！」
好不容易看见同样大衣裹著，熟悉的身影从转角处走来。
「靠，你烦不烦啊？每次都要跟。」
李拓也看见一半的脸藏在围巾底下的林天蓝，背後跟著急速抽高几公分，快跟他相提并论的黑发男，忍不住又嘴炮了。
人家不是说热涨冷缩吗？
这小子是越冷长越快，真让人不爽。
江向枫面对李拓也的叫嚣，只当被疯狗咬到，就是这样，两人的关系一直称不上良好。
「天蓝，你干嘛又把这家伙引来了？」
林天蓝抬头和背後的人对视一眼，回答：「大家都同学，一起玩没关系吧……」
听到这答案，李拓也是要脑充血了，先前为了林天蓝跟江向枫打架，是打爽的吗？
但看到好友脸上多了点生气，也就算了。
还在心中纠结，其他人也到了。
张书靖一行人对於江向枫的加入，热情得不得了。
有江向枫这枚必胜棋子，多少妹愿意跟他们出去玩。
坐在两个女生中，显得别扭的林天蓝，偷偷发简讯给对面笑得傻气的李拓也。
不是说只有我们吗？
李拓也从对面丢了个歉笑，手上捞了一大匙火锅料到林天蓝碗中，大嚷：「吃呀！天冷啊，不用客气啦。」
热闹的火锅店，室内温度直线升高。
江向枫有些无奈，步伐加大跟上前头走得笔直的人，那个包得像雪人的背影又加快脚步。
他又加大步伐。
那个人也跟著加快。
李拓也一行人在後面看得黑线。
「他们在干嘛？比赛健走？」
张书靖手插口袋，卯著腰，抵抗寒风说。
「哈……也许吧。」
知道两人情愫暧昧的李拓也乾笑。
「要不要跟上他们？」另外一个男生看著有段距离的黑点说。
「哈哈……我们走我们的吧！」
李拓也又回。
一塌糊涂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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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两坨黑点的状态反覆的加快，跟上，最後江向枫伸手拉住了小雪人。
「你生什麽气？」
「……哼。」
被甩开了，江向枫苦笑，他的爱人是越来越坏脾气了，这是好事还坏事。
又快走了一段。
「你不会累吗？」
江向枫看著越发频繁的白烟说。
前头的人倏地止住，转过头来，一双泛红的水眸瞪著。
「哭了？」
「谁哭了！你滚啦。」
林天蓝这辈子没说过如此凶狠的话。
仰天吸了鼻子，又转过去继续走，脚步不再逞强。
江向枫却也没跟上来，亦步亦趋的保持三步距离，看著前头一抽一抽肩膀的背影，脚步也跟著沉重下来，一踢一踏的抵弄著地上的小圆石。
搭上公车後，站定一个位子，拉著拉环，围巾下的鼻子通红著，江向枫跟著上车後，一样站立在他後方。
林天蓝神色复杂，像是赌气又像是冷战，一双圆眼瞪著有神。
车子颠颠行驶，除了轰轰的发车声，车内的静默，窗外的交通喧腾，就剩下那吸鼻子的声音。
摸摸口袋，却摸不到卫生纸，这时才熊熊想起来，刚刚在店里，李拓也为了献殷勤，要给人家女孩家倒饮料，结果一倒忙著跟人家眼对眼放电，没看见已经杯满了，一时心慌就抽了口袋的卫生纸擦了桌子。
又吸了一鼻子，突然身後伸出一只手，看著那卫生纸，林天蓝愣了一下，没好气就接下了。
听著背後那低沉的轻笑声，林天蓝臭著脸往前移了几步。
很快就到站了，一路安静的归家路途。
一直到家门口，林天蓝停了下来，转身看著日渐俊逸挺拔的江向枫，手心向上伸了出来。
江向枫不解的看著他，「卫生纸？」
林天蓝两眉更皱，却丝毫没有威胁力，又上下摆动手，还多了一声闷哼。
「什麽？」
像是嫌弃他笨的叹口重气，字字加重的说：「手机给我。」
江向枫了然的点头，乖乖递了手机，看他被萤幕照亮的认真表情，心中有如一阵微风吹过，有种轻飘徜徉感。
林天蓝把未接来电的那些电话号码毫不犹豫删掉後，把手机还给他，抬高了下巴，两手插腰，活像小夜叉的说：「有意见吗？」
这下江向枫真的失笑了，反而是扮演小夜叉的林天蓝看到他的笑容，脸一红，视线又移到地上。
「我要上楼了！你快点回去吧，晚了……没车。」
转身疾步经过管理室时，听到些许声响，唰的一声，林天蓝转过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