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常常奇怪楚想为何对谢清波如此执著,如今却全都明白了。
谢清波正是他的那味毒。
往后的几个月里,楚光的病依然反反复复。朝中早已乱成了一团,钱来趁机把持大权,大肆的铲除异己。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一个小厮,硬说成是我密谋犯上的同党,要定我谋反的罪名。虽然证据尚未确凿,但凭钱来如今的本事,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我知道自己的境况相当危险,可是竟丝毫不觉得害怕。
反正该干的不该干的,我通通都已经干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外头流言四起,我却不闻不问,只整日躲在屋子里,一心一意的思念楚光。
是的,我想他。
操作失误把群里的人都踢了,有爱的同学请加回来吧……真是非常抱歉……41075024……
25
明明知道毫无指望,明明晓得全无意义,去还是忍不住要去思念。那些我所不了解的从前,当楚光独自一人专心绘着我的画像时,是否也是如此的心情?
我现在什么都懂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吧?
钱来是绝对要置我于死地的,只不知临死之前,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楚光一面?
就在我意志消沉、一心等死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季随云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去劫法场,跟谢清波联手将那个小厮救了出来,而他自己则被钱来当场生擒了。
季随云跟在我身边多年,性情温厚老实,一直是最得力的手下,我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冲动妄为。所幸我身上的罪名已经够多了,即使再多加这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唯一的遗憾是,我如今自身难保,实在没那个本事将他从天牢里救出来了。
我原本以为季随云既然落入了钱来的手里,定然会被折磨得很惨,不料半个月后,他突然自己跑了回来,偷偷摸摸的溜进王府,半夜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见他虽然面带淤伤,气色却还不错,自是大吃一惊,忙问:“你不是被关进天牢了吗?怎么逃出来的?”
季随云平日行事稳重,此刻却很有些慌乱的样子,目光四处乱扫,犹豫着答:“是皇上救我出来的……”
“皇上?!”我心中一动,脱口就问,“你见着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季随云低了头,再次避开我的视线,小声道:“王爷,有个人想见你一面。”
“什么人?”
季随云又迟疑片刻,没有应话,只转身从门背后扯了一个人出来。那人全身都裹在厚厚的披风内,瞧不清容貌,身形却是万分眼熟。
我只朝他望上一眼,就觉口干舌燥,心头怦怦乱跳起来。
等到那人慢慢脱下披风,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清秀面孔后,我更是惊得手脚僵硬,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重遇楚光的情景,或许是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或许是下辈子的某一次擦肩而过,也或许……生生世世都没有那个机会再次相见……
却做梦也料不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刻见到楚光。
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的,但真正瞧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时,我却只是直扑上去,将他牢牢搂进了怀中。
楚光果然瘦了许多。
怀抱着他毫无生气的躯体时,竟似抱着具尸体般冰冷。
我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轻轻的唤:“光弟……”
无人应声。
隔了许久,屋内才响起楚光虚软无力的嗓音:“抱够了没有?可以放手了吧?”
那语气同样是冰冰凉凉的,不带丝毫感情。
我心头一凛,慢慢松开双手,借着微弱的烛光再次打量楚光——依然是苍白瘦削的面孔,依然是幽深似水的黑眸,只是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一往情深。
没错,那眼底幽幽暗暗的,只剩一片冰凉。
我呆了呆,一时竟有些恍惚。
面前这个淡漠如水的男子,当真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楚光么?
或者,像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又仅是幻梦一场?
我怔怔盯住他看,他便也抬了眼回望过来,开口说道:“三哥,好久不见。”
跟从前一模一样的称呼,只是其中再没有了那些温柔与缠绵,好像……我仅仅是个陌路人而已。
哈!
我辜负了楚光的一片深情,又害得他身中剧毒、死去活来,根本连普通陌路人都不如!他曾说过再不想见我的,如今这副冷漠的态度,自然是最正常不过的。
想着,忍不住勾唇苦笑一下,张嘴问道:“皇上,你的身体……?”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了,再不多望我一眼。
“听说,钱来一直在输真气替你续命?”
“是啊,若非如此的话,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顿了顿,面上依然毫无表情,只干巴巴的笑一笑,道,“从头到尾,就只有钱来是真心待我的,可我心里……却偏偏想着另一个人。”
他声音平平静静的,语气里却带着嘲讽的意思。
我全身一震,嘴里立刻泛起苦味,窒了许久方道:“皇上,我……”
“不必多言,从前的那些都不过是幻梦一场,我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楚光直勾勾望过来,目光似乎透过我看着不知名的某处,哑声道,“反正,那些画像我也已亲手烧掉了。”
闻言,我顿觉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连呼吸也窒住了。
虽然明知道该是这么个结局,却还是感到胸口一下下的刺痛着,疼痛难忍。
是的,我终于觉得疼了。
原本以为心头已经麻木,结果一瞧见楚光,所有的痛楚便又回来了,甚至比从前更为强烈。
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几乎站立不稳,隔了许久才问:“既然如此,皇上今夜又为何来此?”
楚光仍旧睁着那空洞无神的双眸,木然的笑笑,道:“我不过来找三哥帮个忙罢了。”
“帮什么忙?”
“我纵使有真气续命,也再活不了几天了,待我死后,可绝不能让楚家的江山落入外人手里。所以,麻烦你替我将这样东西转交给六哥。”他一边说,一边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来,大口喘气。好似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已费尽了全身气力。
我低头望了望那玉佩,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
“我的贴身信物。”楚光咳了几声,喘得愈发厉害起来,“我这傀儡皇帝虽然没有什么实权,要调动宫内的侍卫却还不成问题。六哥这几年来一直韬光养晦,想必已在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他应该知道如何利用这样东西。”
我吃了一惊,不由得脱口问道:“你想让六弟造反?”
楚光摇摇头,飞快地扫我一眼,垂眸低喃道:“不,只是让他在钱来出手害人之前,先一步动手而已。”
“害人?”我怔了怔,苦笑,“钱来那家伙倒确实害过不少人,而且他最想取的就是我的性命。”
楚光并不应声,依然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惟有手指微不可见的抖了一抖。
我心中一动,突然起了些疑惑。
钱来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楚光直到现在才决定除掉他?因为他自知时日无多了?还是……因为我?
钱来一直想要杀我,过去是由于楚光从中阻拦,才从来没有成功。如今只要楚光一死,我自然也是在劫难逃了。
莫非是因了这个缘故,楚光才出此下策的?
如此想着,一颗心不由得狂跳起来,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抓紧他的肩膀,无比激动的问:“光弟,你全都是为了我,对不对?你怕自己死后没办法保护我,所以才急着安排好一切,是不是?甚至你现在这副冷漠的态度,也只是装出来骗我的……”
闻言,楚光死命咬了咬下唇,面孔白得吓人,凉凉的说:“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自作多情?”
他口气这样冷淡,身体却一直一直的发着抖,始终不肯望我一眼。
我顿觉胸口剧痛,连忙将他揽进怀里,一遍遍的唤:“光弟,光弟……”
“放手!”楚光立刻挣扎起来,但只稍稍一动,便咳得厉害。
我于是把人搂得更紧一些,低头去亲吻他的唇。
岂料楚光喘了喘气,张嘴就咬。
浓浓的血腥味一下漫了上来,但我毫不理会,只继续吻下去,含含糊糊的喃:“你始终还是喜欢我的,对吗?只是怕我将来伤心痛苦,才故意装成这副模样。”
一阵静默。
楚光逐渐停止了挣扎,软绵绵的靠在我怀里。隔一会儿,又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我喜欢你。”他终于抬头望我一眼,黑眸却依旧空空荡荡的,涩然笑道,“我多得是法子把玉佩交给六哥,今夜特地跑来这里,只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其他人的死活我都不在乎,急着将钱来除掉,也只是为了护你周全。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顿了顿,又笑:“我当然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有哪一样不是为了三哥你的?”
我猛得窒住了,无言以对。
没错,楚光的心意我早就该明白的,怎么事到如今,还要再去怀疑?
“时候不早了,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宫。”楚光深吸几口气,轻轻推我一把,道,“保重。”
说罢,彻底挣脱了我的怀抱,转身,略微迟疑一下,才抬脚朝门外走去。
我呆立原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不确定是否要追上去将人拦住。
就算再次拥他入怀,又能怎样?
他无论做些什么,都只是为了我。
而他所有的痛苦,也全都因我而起。
这样想着,双脚竟似黏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牢牢盯住楚光的背影看——他正一步一步的迈开步子,远离我的视线。
楚光的身体早已不再发抖了,但我却始终觉得那走路的模样有些不对劲,直到他脚下滑了滑、几乎跌倒在地时,才倏地醒悟过来,快步追了上去。
“光弟!”我明知楚光的身体弱得很,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使了劲,将他肩膀硬扳过来,颤声问,“眼睛……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又是沉默。
楚光直勾勾的望住我,眼底果然是一片幽暗。
“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指尖冰凉冰凉的,“很可笑吧?我一心想再见你最后一面,结果却连你的脸都瞧不清。”
“……”胸口火烧般的痛,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一回,轮到我发抖了。
楚光却只是笑。
他慢慢握住我的手,轻描淡写的开口道:“怕什么?这个仅仅是开始罢了。反正我还剩几天的性命,能活多久算多久。”
“那毒发作起来,究竟有多痛苦?”
“大概很痛吧。”楚光的目光四处乱扫,最后终于与我对上了,一字一顿的说,“不过,最痛的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嗓音低低哑哑的,带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
那眼眸幽幽暗暗的,再也映不出我的身影。
所谓的最痛苦,应该就是他坐在我的对面,笑着饮下毒药的那一刻吧?
我耳边嗡嗡的响起来,胸口好像一下变空了,但瞬间又被刺骨的疼痛所填满,连呼吸亦是无比艰难。惟有伸了手,紧紧将楚光抱进怀中,方能缓解这无边的痛楚。
楚光这次倒并没有挣扎,反而柔顺的靠在我肩上,轻轻的说:“三哥,我该走了。”
我不应声,双手抱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松开。
他便叹口气,又道:“我每日都要靠着钱来的真气方能续命,若再不回去的话,可就拖不到明天了。”
我怔了怔,清楚知道,楚光若不回宫,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双手却仍旧无法放开。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闪过许多东西,时而是楚光从前笑靥如花的模样,时而是他那日鲜血直流的面孔,最后终于回到现实。
眼前,是楚光平静无波的脸,空洞无神的眸。
嘴里慢慢泛起苦味。
我凑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也学他那般笑起来,道:“你今夜若是不走的话,明天就得死了?那样也好。”
“啊?”他愕然。
我在他额上又亲一口,双臂收得更紧些,仍是笑:“到时候,我会跟你一起死的。所以,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闻言,楚光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连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轻轻的说:“三哥,我此刻若信了你的话,将来肯定会后悔莫及吧?每次以为幸福就在眼前的时候,后面都有更大的痛苦在等着。”
“光弟……”我心口一震,自然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那些爱恨情仇,不论真真假假,终究是我先负了他的。
我想将怀中那人紧紧搂住,却好像突然失了力气,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办不到。
但楚光反而抬起头来,拿那一双无神的黑眸望住我看,双手摸索着抚上我的脸,声音又低又哑:“可是,只要三哥你朝我伸出手来,纵使面前是万丈深渊,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话落,柔软的薄唇已缓缓覆了上来。
我顿觉一阵晕眩。
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猛地吻住楚光的唇,肆意蹂躏一阵之后,又半拉半抱的将他拖进了房里,狠狠压倒在床上。
早已经肌肤相亲过无数遍了,却从来没有这般渴望过楚光的身体,恨不得牢牢将他搂进怀里,就此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光弟,光弟,你是我的……”我一边顺着他的颈子吻下去,一边自言自语的喃,心底满满的尽是情意,只觉纵使明日便死了,也是毫无遗憾。
楚光轻轻咳嗽几声,始终那样柔顺的躺在我怀里,眼眸湿湿润润的,似蒙着一层水雾,一遍遍的念:“三哥,你抓紧我的手,千万不要放开。”
他全身冰凉似雪。
他整个人骨瘦如柴。
他嘴里甚至含着血味。
但我仍旧不管不顾的吻下去,死命折腾那瘦弱的身体,心底近乎绝望地想:何不干脆让楚光死在我的怀里?
然后,我再陪着他跳进那万丈深渊,从此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整整一个晚上,我几乎吻遍楚光的全身。
恍惚间,似乎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又似乎什么话也没说,仅是静静的与他对望。从天黑到天亮,我死命盯住那清秀俊美的容颜,努力将那一张面孔映进心里,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但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在天色微亮时闭上了眼睛,沉沉入梦。
再次清醒过来时,怀中已是一片虚无。
楚光既不在床上,也不在屋内,无论哪里都不见他的踪影。
我感觉额角一下下抽痛着,跌跌撞撞的爬下床,连唤了几遍“光弟”,才见季随云匆匆跑来应话。
“王爷。”
“皇上人呢?怎么不见了?”
“禀王爷,皇上今日一早就回宫了。”
回宫?他如今那个身体,是怎么回去的?
我胸口一窒,顿时只觉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咬牙忍住了,又问:“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季随云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只极眼熟的锦盒。
我曾见楚光紧紧抱在怀里,后来又见他笑盈盈的在我面前打开,现在……
现在,我双手颤抖的接了过来,同样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仍旧是普普通通的一叠纸,每一张上头……都画着我的脸。
腥甜的血味立刻涌了上来。
我死死咬住牙关,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听见季随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皇上说,无论将来出了什么事,他都定会护王爷周全的。”
哈,将来能出什么事?
不过是楚光剧毒发作,一命呜呼罢了。
我扯了扯嘴唇,想笑,却只觉眼角一片湿润。
楚光,楚光,既已约好了同生共死,你何必再回皇宫?
若心爱的人不在身边,我一个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
坑了这么久,实在是写不出来……
但新年不更新很痛苦,于是,大家春节快乐……
28
想着,浓浓的血味又涌了上来,隐约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
抬手一抹,掌心里尽是血渍。
“王爷!”一旁的季随云立刻低呼出声。
我却只摆了摆手,小心翼翼的将那锦盒收进怀中,一步步朝门外走去,道:“随云,备轿。我现在就要进宫面圣。”
“啊?可是现在天色已亮,又没有皇上召见,王爷怎可随意进宫?”
“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