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有点呆,又有点恼。
“不用这么挤兑人吧。”从于潇手里面拿过保温罐,“先吃这么一点,有力气就起来把自己弄干净一点。”
起身把东西理了理放在露台的小方桌上,又把落地的窗子推更大一些。
于潇知道安蓝骨子里的那股别扭劲又上来了,无奈摇摇头,披了件安蓝扔在床边的外套就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安蓝已经拿了书坐在露台的椅子上了。
指了指桌上的药和装着清水的玻璃杯。“快过来吃药。”
真是爱命令人。
于潇还是走过去了,乖乖吃药。
“回床上躺着去吧,毯子盖盖好,发身汗出来。”
“我不能在这里看书吗?”
“看什么书?你就真的不要自己的身体了?不知道在这里会吹到风的吗?那样病会更严重。”安蓝突然重重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将于潇推着进了房间,又用了力气将落地窗关上了。
于潇看着玻璃那一面的安蓝,笑了。
没有想到,安蓝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安蓝站在那里没动。
于潇知道自己不躺回床上去安蓝就不会动。
于是乖乖回到床上。
也许是药力开始上来了,于潇很快就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摸过他的额头,有人为他掖毯子,有人坐在床沿轻轻叹气。
是安蓝。
于潇知道是安蓝。
醒过来,又被安蓝用命令的语气吩咐着喝了粥吃了药,进洗手间洗了个让身体舒爽的热水澡,换下了有点汗湿的睡衣。
下午继续躺着,但是已经睡不着。
于潇难受,在床上翻来又翻去,安蓝走了进来。
“我睡不着了,再睡下去的话晚上就肯定是睡不着了。”
安蓝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看着于潇。“看你也不像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怎么淋了一场雨就发烧了?”
“好大的雨。”
“知道是大雨还跑回来做什么?”
于潇语塞。
安蓝看着于潇,若有所思。“你的身体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强壮,应该是缺乏锻炼。”
“锻炼?有啊,每周不是有两节体育课吗?”
“不够!”安蓝凑过去把于潇的手从毯子下面拉出来,捏了捏胳膊上的肉,“果然不够。正好,阿颢升上三年级了,能陪我的时间也少了,以后就你来陪我打网球。”
“网球?我不会!”于潇摇头。
“我教你,就这样了。”又把于潇的手塞回毯子下面去。
于潇又语塞。
在房间里面休息了两天,终于全好了,于潇回教室上课。
“这两天没见你人,听阿锴说你那天淋雨发烧了?”才走出凌云馆没多久就遇上了岳磊,一脸的关心。
“是啊,不过已经全好了,安蓝很会照顾人。”
岳磊不说话,看于潇的眼神让于潇感到背上有点冷。
“你怎么了?”
“于潇,我觉得你口中的安蓝很像人。”
“哈哈哈……”于潇拍着岳磊的肩膀,“你怎么那么幽默,安蓝本来就是个人。”
岳磊又不说话。
于潇笑不下去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还好,杨锴和梁兆琪从后面走了上来。气氛总算有些缓和,只是岳磊没有再说话。
于潇两天没有来上课,想他的人竟然有一堆。才进教室,何家姐妹就在那里大呼小叫了,顿时整个教室的焦点就是于潇,不管走到哪里,关心的话语总是说个不停。
“我真的没事了。”于潇一一笑答。
好不容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何家两个宝贝就捧着罐子过来了。
“于潇,听说发烧的人要多喝粥,这是我跟和尚一起做的,你尝尝看。”
“早上我就是喝的粥。”看着何家姐妹的脸色有点变化,于潇赶紧接下罐子,“来者不拒,谢谢你们,我带回去慢慢品尝你们的手艺,明天给你们一份报告怎么样?”
多云转晴。
这是于潇觉得时间有点慢的一天,好容易到了放学的时间,于潇收拾了自己的书包就要往外面走。
“于潇,你拉下的课我给你补吧。”
于潇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回答杨锴。“安蓝已经给我补上了。”
“走这么急做什么?”梁兆琪也问。
“安蓝说要教我打网球。”话音才落,于潇就消失在门口了。
剩下在教室里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梁兆琪来了一句作为总结。“你说,这安蓝也真的是很奇怪,怎么就能和于潇走这么近,两个人好地跟个谈恋爱似的。”
于潇当然是没有听到,估计就算听到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一路急匆匆小跑着到了体育馆后面的网球场。
安蓝已经等在那里了,拎着上次于潇看见的那个大袋子,看见于潇出现了,主动迎了上去。“怎么喘成这样?”看见于潇喘的厉害,好看的眉毛纠结到了一起。
“我怕你在这里等的时间长了会生气,所以是跑过来的。”于潇看见安蓝穿的是短打的运动服,一下又激动起来,抓着安蓝的手急切地说:“你怎么还穿短的?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穿短的时候了,我发烧才好,难道你也想跟着一起生病么?”
于潇的几句话说得安蓝的心里面暖暖的,以前虽然也有人关心自己,可是没有一个是像于潇一样是发自肺腑的。眼睛里面连续闪过几道光芒,从袋子里掏出一包东西砸在于潇的身上。
于潇接住,疑惑地看向安蓝。
“既然要打球,就要换上打球时该穿的衣服。我看你的个子也没有我高,正好有一套我以前的运动服,你就穿这个好了,赶紧去体育馆里换了出来。”
“那你……”
安蓝看了于潇一眼,将袋子放在场地的一边,从里面拿出一支拍子走向场地的一侧,边走边大声说:“我的身体可不像某人一样羸弱,小风小雨就发烧感冒的。不过你要是还站在这里和我耗时间,那再强壮的身体也会经不住的。”
于潇一听,赶紧扔下书包,抱着衣服进了体育馆。
安蓝挥动着拍子看着于潇奔跑的背影,嘴角擒了一丝笑意。
这个于潇,似乎远比想象中的要好玩。
于潇换了衣服出来,安蓝就扔给他一个球拍。于潇拿在手里掂了掂,比羽毛球拍重了很多,挺有手感。
“别握那么前面,抓住后面就行了。”安蓝向于潇挥了挥手里的拍子,向他示意如何握拍。
于潇照样子挥了几下,果然比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轻松一些。
安蓝又说了一些注意,陪着于潇做好了热身运动,两个人才各自占了半个场地。于潇是第一次打网球,安蓝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和方向,可于潇还是接不好,不是球过不了网就是直接打到了后面的网栅上,还有几次偏离了方向,甚至打到了隔壁的场地上。虽然现在除了他和安蓝就没有其他的人,可于潇还是觉得十分难堪,泄气般看着自己握拍的手,用力甩了两下,嘴里也是嘀嘀咕咕。
安蓝在另外一面看见了,知道于潇是在责怪自己,捡了球就向着于潇的那半边走了过去。
“你是第一次,还是不要太着急。注意不要只用肩膀的力量,还要活用你的手肘和手腕。”
于潇眨着眼睛,动了动手腕。
安蓝看他的动作还不是十分到位,想从后面过去好手把手地教。
“啊!果然是这样!”于潇似乎是找到了窍门,兴奋地一边抬高了手肘挥着拍子,一边转过身来,“你看,是不是这……”
话还没有说完,于潇就呆了。
安蓝站在那里,右边的额角满是红艳艳的鲜血。
行凶的就是于潇!
凶器就是于潇手中的球拍!
于潇一下子就扔了球拍,颤巍巍地伸手去擦安蓝脸上的血,一边又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安蓝的右额角包了一块白色的纱布。
格外显眼。
于潇每次看见都觉得扎心一般地疼。
那个伤是他用网球拍打出来的。
安蓝说他不是故意的,带着笑说没事,根本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是于潇说什么也不愿意原谅自己。
尤其……
尤其是在安蓝那张漂亮的脸上。
“听说你把安蓝的头打破了?”
于潇趴在课桌上看着眼前的书皮子发呆,前面的和尚好死不死又提起了让于潇感到揪心的话题,重重叹口气,于潇扔下书本朝教室外面走去。
何景裳一看,立刻就眼泪汪汪往旁边的何景涟身上靠去,声音不大也不小,委屈地说:“难道是我问错了?于潇竟然不理我了。”
梁兆琪在一边用幸灾乐祸的口气对着何景裳说:“是你自己问得不好,明知道于潇和安蓝的关系不错,干嘛还要提那件事情,而且还说是于潇打破的,说得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何景裳一听,真的就要哭出来了。何景涟一边朝梁兆琪瞪眼,一边轻声安慰。
于潇晃了一圈又回来上课了,一直到放学他拎着书包跑出教室都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
大家都知道他难受,也知道他关心安蓝。
于潇买了两份晚饭就跑回了宿舍,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安蓝坐在露台的椅子上,闭着眼抬起了脸,头发被拨到一边露出了受伤的额角。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弯着腰在检查什么。
听见有动静,安蓝转过头来,看见于潇手里拎的两个饭盒面上露出开心的神情,对着于潇说:“你快来,我正好肚子饿了。”
那个男人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安蓝的表情好像是不敢相信。安蓝又转过头去对着他说:“注意点我都记得了,你先走吧。”
那人听了,转身收拾了一个箱子就走向门口,经过于潇的身边是好奇地打量了于潇一眼才出了门。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安蓝向于潇招手。
于潇这才反应过来,放下书包提了饭盒走上露台。“在这里吃会不会觉得冷,再怎么说已经到十一月了。”
“这里通风好,省的把房间里面吃得全部都是食物的味道。”
在某些方面,安蓝很坚持,坚持到任性的地步。见于潇没有动,安蓝站起身来,自己动手拿过一个饭盒打开来,见是自己夸过一次好吃的鸡翅饭,嘴角翘了个弧度,把剩下的一个也打开,用筷子将里面的鸡翅夹了过来,又把自己门前饭盒里的青椒挑出来全部夹了过去。
于潇没有动,他一直在观察安蓝的额头。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安蓝想,于潇是不是也喜欢吃这个鸡翅,如果于潇开口要的话自己要不要还给他?
可是于潇一点也不关心鸡翅。“你额头上的纱布怎么拆掉了?”
“恢复地很好,已经没有必要再包了,顶着那个也是阻碍皮肤的呼吸。”
于潇听了没事,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伸向饭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这份鸡翅不翼而飞不说,还多出来很多青椒。
安蓝正吃得开心。“你就让给我吃吧,下次记得多买几个。”
于潇听话,认真地吃起饭和青椒来。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遇上有小的孩子特别爱吃荤,于潇就经常把自己的菜给那些孩子。
没想到,安蓝也和那些孩子一样。
见于潇不说话就安静吃饭,安蓝放下手里的筷子,两手撑在两腮直直地看着于潇。
“怎么,你还想吃?那我现在再去买几个回来,就是不知道食堂还有没有了。”于潇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就想站起来。
安蓝抢在前面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是的。”
“那你是怎么了?”
安蓝对着于潇笑了起来,眼睛里波光荡漾。“今天我才发现,有个人和自己住在一起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于潇,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于潇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装了个回音壁一样的装置,这么多天过去了,可能连安蓝都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可于潇总是在回忆安蓝说的那句话。
于潇,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看这于潇脑子坏掉了,说不定那天他也被打到头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看,前几天还在唉声叹气,这几天是动不动就咧开嘴在那笑,就还是一样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估计是被安蓝带坏了。”
何家姐妹的对话,于潇就听进去两个字,安蓝。
梁兆琪有点看不下去了,正想从后面走上来,被一边的杨锴按住了胳膊。
杨锴对着梁兆琪摇摇头,自己走到于潇的旁边,拍了拍于潇的肩膀。
于潇总算是回神了。
“于潇,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啊?你没有参加集体的晚自习可能不知道情况,现在不光是我们班,别的班上也有人开始提前复习了。”杨锴拿起于潇放在课桌上的书随手翻了翻,“你现在这个状态,考试够呛。”
于潇听了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入学之前对杨睿做下的保证。如果拿不到城垣提供的奖学金,那接下来一个学期就困难异常了。
还好有杨锴的提醒,不然自己就没有脸面回去见杨睿和那些孩子了。
于潇拿回杨锴手里的书,翻了翻,自己上课不认真的证据都在这上面,心里有点惭愧,对着杨锴说:“谢谢啦!还好有你提醒我。”
杨锴笑笑,走回去了。
何家姐妹在一边摸不着头脑。于潇也是对着她们笑了一下。
于潇的生活开始进入一个非常有规律的圈子中去。
每天上课的时候认真学习和听讲,把原先因为自己走神而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了回来,遇上不明白的地方,杨锴他们也会帮着讲解。
在房间里自习看书的时候安蓝也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有时候见于潇咬着笔杆想题目,还会凑过去看一眼,说出来的解题方法竟然比老师杨锴他们说的还要简单易懂。
于潇开心,又有危机感。
安蓝教的方法很容易就能掌握了。
可是在考试的时候安蓝绝对是个很大的竞争对手。
城垣的规矩,只有考年级第一的人才能拿一等奖学金。
于潇需要的就是这个只有一个名额的奖学金。
好在于潇就像杨锴说的那样是个会读书的人,几次小的考试下来,成绩就在班上拔了尖,让那些一开始对他这个转校生有偏见的 “土生土长”的城垣人闭紧了嘴巴。
生活的另外一个规律,来自网球。
经过那次让安蓝受伤的初体验,于潇是彻底和网球杠上了。带着一股子的拧,于潇用心去学网球,每周都会练上两次。
安蓝也是没有丝毫的心理阴影,本来就喜欢打网球,见于潇主动要学,正愁没有人陪的安蓝更是教得用心。
不过于潇在安蓝靠近的时候还是会停下手头的任何动作。
他怕再次让安蓝受伤。
安蓝的右额角靠近眉毛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可于潇还是很介意。
日子就在规律中一闪而过了。
终于到了寒假前的考试。
早上起床,于潇和安蓝一起在房间里吃了面包和用微波炉加热后的牛奶。因为天气实在是冷,露台几乎是不用了。
于潇穿上大衣,低头扣扣子的时候问:“我去考试了,要不要把窗子打开好透气。今天挺冷的,你在房间里也要多穿一件。”
安蓝没有答话。
于潇正要抬头,脖子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东西,软软的。
安蓝脸上没有神情,把围巾打了一个结。
于潇这才发现安蓝也是全副武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怎么穿这么多?这围巾又怎么了?”
自从给了于潇一套网球运动服之后,安蓝就经常给于潇衣物,说都是自己嫌小穿不下的,有些甚至还是新的。于潇当然不愿意浪费,和安蓝也没有多客气。
“我当然也是去考试。”安蓝往自己脖子上系了一条差不多的围巾,拿上书包走在前面出了房门。
于潇赶紧关门追了上去。
安蓝知道于潇心里有疑问,在于潇问出口之前主动说:“我可以不去上课,但是我不能不参加考试,要不然在毕业的时候成绩单上一片空白多难看。”
于潇想想也是,就和安蓝并肩慢慢朝教室走去。
“于潇!”
后面有人在叫,转过头去,是杨锴梁兆琪,还有数月未见的岳磊。
于潇和他们打招呼,再回头,发现安蓝竟然一个人已经走远了。
于潇莫名其妙,不知道安蓝这次又是怎么了,住一起四个多月了,还是不能摸透安蓝的脾性。
就在于潇胡思乱想的时候,杨锴他们已经走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