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于潇压低了声线轻轻笑着。
门外，侍者正领着两个出色的男子进入店堂。
“先生两位？”
“有包间吗？”其中一个问道。
“有，这边请。”侍者领着穿过大堂，往包间区引着。
“就是因为踏上社会了，挣的钱也比以前多了，才要好好报答院长这么多年对我们的照顾。再说，这钱是花在那些小的身上的，院长是不是太客气了。改天有时间，我回去一趟，商量商量，怎么院长年纪还没有上去就这么多想……”
跟在侍者后面的一个男子在经过钢琴边上这一桌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孩子们的学前教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娜娜，你反正是学艺术的，有时间和我一起回去，陪孩子们做做游戏唱歌跳舞什么的也好……”
“……潇……”
正在说话的于潇听了下来，怔了怔，微微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接了城垣的聘书现在变得有点不正常了？竟然在这里听见安蓝的声音？那个人，明明在地球的另外一头的。
“……于潇……”
于潇又晃脑袋。
娜娜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于潇后面的这个男人。
“于潇，于潇。”伸出手推了于潇一把，娜娜指着安蓝说，“你认识这个人？”
“啊？”于潇转头，甫见安蓝，猛地站了起来，带动了桌布，引起桌上餐具的碰撞。店堂中其他的客人和侍者全部看向了这里。
“安……安……”
“安蓝。”
时间仿佛倒退一般，于潇产生了错觉，不可置信伸出手去摸安蓝的脸。“你是真的安蓝？”
“赟智。”和安蓝一起进来的男子快速回到安蓝的身边。
“岳磊？”这次于潇是真的叫出来，缩回了即将触碰到安蓝的手。
怎么回事？安蓝和岳磊？安蓝竟然和岳磊在一起？安蓝怎么会和岳磊在一起？
娜娜看出有点不对劲，也站了起来。
安蓝扫了一眼娜娜，复又看上于潇，对着靠近的岳磊轻轻摆摆手，眼神仍然粘在于潇的脸上，微微侧过身子过等在一边的侍者说：“给我一个四人包间，把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点的餐送到包间去。”
于潇的嘴角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看着安蓝走在前面的背影和不时回头看他两眼的岳磊。
“于潇，你认识？”娜娜拉着于潇的衣摆，迫使于潇弯腰凑近，“似乎是有来头的。”
“唔……以前在城垣上学时的同学。听说是出国了，不知道怎么今天在这遇上了。”
“先生，小姐，这边请。”从边上又过来一个侍者，提醒着还站在原地的于潇。
“走吧。”于潇拉上娜娜，跟了上去。
安蓝已经坐在包间里面的位置上了，岳磊坐在他的旁边拿着MENU对记录的侍者说着什么？
对着于潇招手，安蓝示意他过去坐对面的那个位置，脸上不带神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过去坐下，娜娜紧挨着于潇，坐在了岳磊的对面。
“想吃什么？”安蓝问。
“我们点过了。”
“什么时候去城垣报到？”安蓝貌似不经意的一问，让于潇整个人彻底石化当场。
于潇没有反应的时候，娜娜正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安蓝，总觉得这个人眼熟。
岳磊合上MENU，侍者走了出去。凑近安蓝，岳磊的声音在安静的包间内响起。“点好了，都是你平时吃惯的那些。”
平时吃惯的那些？连安蓝喜欢些什么都知道吗？看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岳磊那么喜欢安蓝，想必是欣喜地很吧。我于潇在城垣的一年，和安蓝的那些事情，最终还是一个过往罢了……
沮丧地想着，于潇端起桌上的水杯，缓缓凑到嘴边。
“啊！我想起来了。”娜娜轻轻推了于潇一把，“他就是那年寒假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嘛，后来还给孤儿院捐了很多东西的。”
水洒了出来，于潇赶紧抓了餐巾擦衣服上的水珠。
安蓝笑，对着娜娜点头，看得娜娜一愣一愣的。毕竟，安蓝是漂亮的。
“我去一下洗手间。”于潇放下餐巾，打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在小间内的座便器上坐了一会儿，于潇终于忍住了鼻头的那股酸意。“这算个什么事，你想太多了。”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开了小间的门走了出去。
安蓝靠在洗手台旁边的墙上，嘴里叼着烟。
停下脚步，于潇的眼光迅速扫向门口。
“门被我反锁了。”安蓝在洗手台上的烟灰缸里掐灭烟，慢慢向着于潇走了过来，“不会有人进来的。”
“安蓝？”于潇有点害怕。
顿住了脚步，安蓝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没有再接近。“城垣，你会去吗？”见于潇没有说话，安蓝又接着说，“不去城垣的话，你是找不到工作的。那些地方已经全部打了招呼，没有哪所学校会接收一个叫于潇的人。”
了然了……在三高实习的时候校长口口声声说着毕业之后直接过去没有问题，可实习一结束打的几次电话都是遮遮掩掩，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于潇生气，垂在裤腿两边的手握紧了拳头。几年不见，安蓝完全变样了。不仅仅是吸烟，还有心。
安蓝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丝孩子般的笑容。“于潇，做老师不适合你，来城垣吧，那里有更适合你的位置。”
“我学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知道？”于潇咬紧了牙齿说话。
“我在国外，始终关注着国内一个叫于潇的人。”安蓝叹气，胸口起伏了一下，“当年我走，有我的苦衷。”
“教我不要随便相信人的是你。”
“是。所以，于潇，来城垣，你会知道欺骗背后的真相。”
“还有真相吗？当年你和岳磊闹成这样，两人一起从城垣离开。可今天又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亲密到岳磊坐在你的旁边为你点爱吃的食物。安蓝，你认为我还看得见真相吗？”
安蓝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摸摸衣袋，掏出烟盒叼出一支烟在嘴里，把玩着火机迟迟不去点。
“岳磊是我的助手，从大学开始就是。于潇，养一头狼在自己的身边总比放一条蛇在外面好，起码我能看见他在做什么。”安蓝捏碎了烟，放了一些烟丝在鼻子下面闻着，颓废的样子是于潇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于潇，真的，来城垣，你会知道。”
不来城垣还能怎么样？像我这种一点家世也没有的小角色，后路早就被你们封死了，不听从你们的安排还能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吗？
“好！我会去城垣，希望你安排的位置不会叫我失望。”
安蓝的指头尖染上了烟丝的黄色，修长白皙的手指，看着格外扎眼。“你和那个叫娜娜的女孩住在一起？”
“娜娜是我的妹妹。”
“妹妹吗？”安蓝沉思，“孤儿院带出来的感情……于潇，有些时候真的是羡慕你，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于潇猜不透安蓝的心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今天从来就没有摸透过安蓝。听到安蓝提娜娜，于潇开始紧张，顾不上指甲在手心划出的痛，沉声说：“娜娜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去招惹她。既然我说了去城垣，我就一定会去！”
扔了手里支离破碎的烟，安蓝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在灯光下闪着光。安蓝说：“我会另外为你安排住的地方，你回去准备一下。”
咬了咬牙，于潇走到门边打开了安蓝反锁的门，出去前对弯着腰洗手的安蓝说：“这次你准备怎么玩呢？”
于潇走了。
用手掬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遮盖住了另外一种从眼睛里出来的液体，安蓝抬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水嗒嗒的，下巴尖上的水珠大颗大颗落进洗手池。
岳磊……
即使放在身边还是不安生吗？说要带自己来新店尝鲜是故意安排的么？是想看看自己在城垣之外遇见于潇的反应么？
好！
既然沉不住气露了尾巴，就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的理由。岳复生，岳磊这颗棋子最后能起什么作用还要看我安蓝怎么玩。
进入包间，于潇在一边安静地用餐，娜娜和岳磊说着什么。安蓝落座，岳磊皱着眉靠在安蓝的颈间闻了一下，说：“赟智，你去了很久。”
已经回复白皙的手指拿起餐刀，优雅地分切着面前的牛排，安蓝嘴角带笑眼底冰冷地回答：“有女士在这里，我不好抽烟。”
娜娜看一眼安蓝，脸红。岳磊呵呵轻笑着，于潇听着觉得格外刺耳。
于潇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城垣的门口，几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样子。但这些都是表象。抬手遮了遮太阳，于潇有些恍惚。
“于潇，你来了。”岳磊的声音将于潇拉回现实。
一抹嘲弄的笑意爬上于潇的嘴角。还是岳磊么？
“赟智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我带你过去。人事那边的报到就算了。”见于潇有些吃惊，岳磊又接着说：“城垣是私立的学校，很多地方是按照企业的体制在运转，有人事这个部门是正常的。而且，赟智并没有安排你去教师组，人事这个流程在你这里没有必要。”
“我不做老师？”于潇更是吃惊。
“怎么？赟智没有和你说吗？”岳磊的笑容看着就是扎眼的，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其实是想说给于潇听的，“我还以为在餐厅的洗手间，赟智会全部告诉你的。”
于潇摇头，拖着箱子跟上岳磊。“我觉得你变了不少。”
“哦？是吗？说来听听。”岳磊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因为安蓝没有和我说来城垣的细节吗？“安蓝安排我来城垣，不就是放我在他的身边吗？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岳磊笑出了声音，步子轻快。“有那个必要吗？你和他住了一年不到，而我陪在他的身边五年。于潇，有些事是没办法比的，当年我对你……那是我自己傻，心智不成熟。现在不一样了，何况，赟智似乎也没有将你往那个方面想。”
沉默……
于潇注意着周围熟悉的景物，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这不是往凌云馆的路吗？”
“是啊。”岳磊放缓了步子，和于潇并肩，“你的记性不错，住了一年的地方就记得这么牢。赟智喜欢凌云馆前的景色，把那里改装成了独立的办公室。”
“整个凌云馆都是办公室？”
“不，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住的地方。赟智不喜欢住在林家的大屋，城垣反正是林家的，他爱怎样就怎样。”
依旧是任性胡闹，可是为什么感到有点开心。
“我和赟智都住在这里，于潇，你的房间也在这里。”
“这里？”
为什么今天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怎么？你不愿意？这可是我向赟智提议的，住在一起，作为私人助理，工作上也方便一些。”岳磊瞥了于潇一眼，那眼神让于潇觉得十分不舒服，里面的意味太重，尤其是那股轻蔑。“我想你也没有驾照吧？以后我会有单独的工作，赟智要出行的话就必须由你来开车。等会儿进去了，我会向赟智提议一下，让你去学个车。至于费用，就给你全报销好了。”
岳磊高高在上的神情刺伤了于潇。“就是说，你也是安蓝的助理。我们两的位置是平等的。”
没有想到于潇会反击，岳磊神情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说：“如果你想这么认为，我是无所谓的。那么，以后在工作中，还请多多配合。”
“彼此。”于潇没有握岳磊伸过来的手，拉上箱子往凌云馆的方向走。
绕过不陌生的小路，于潇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安蓝，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着烟。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
“赟智，你怎么出来了？”听见岳磊的声音，安蓝转了过来，顺手将烟捏在手里。岳磊跑了过去，看着安蓝。“又抽烟？不是关照你不能多抽的吗？又咳嗽了怎么办？眼睛是不是又疼了？药水用了吗？”
安蓝笑了笑，却看向于潇。“来了？进来吧。”转身进了房子。
那天在餐馆没有注意，现在这么看安蓝的背影，长高了一些也消瘦了一些。这五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会因为抽烟而咳嗽吗？眼睛又是怎么了？上次在餐馆看见的时候明明没有眼镜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没有听见赟智说进去吗？”岳磊摆了摆手，跟在安蓝的后面进去了。
叹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于潇也进去了。
办公室就在一楼。安蓝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面，烟已经掐在烟灰缸里了，还有余烟在冒出来。
“房间在二楼，就是原先的207，钥匙在房间里的电脑桌上。”安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先上去收拾一下。我和岳磊等会儿要出去办事，你今天的事情就是把那边的资料全部看一遍。”随手一指。
顺着安蓝指的方向看过去，慢慢一柜子的文件夹。
“我和赟智除了城垣还有其他的工作，所以，以后城垣这一面主要由你来负责，平时文件的整理以及汇报的工作会有很多，你要将这方面的工作赶快熟悉起来。”
岳磊还想继续说，安蓝不耐地摆了摆手。
“一步步来，不要催这么紧，到时候错了什么反而不好。于潇，你先上去整理自己的房间。岳磊，准备好等下要用到的文件。”
岳磊有些不甘心，但这是安蓝说的，只好瞪着于潇，刚才轻松的神情完全不见。眼前的形式在提醒他，安蓝到底还是在偏袒于潇的。
心中难免惴惴，刚才和于潇说的那些，全是他自己的推断罢了。
自欺欺人。
于潇点头，拖了箱子要出门，安蓝又说了一句。
“以后不要再叫我安蓝，这个名字早就不存在了。你可以像岳磊一样叫我赟智。”
脚下一滞，于潇没有回头，停在门口。
“知道了，林先生。”
“于潇？”
于潇正坐在安蓝办公室的沙发上仔细研究安蓝留下的文件，猛听见门口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是熟人，林赟颢。
“真的是你？”林赟颢一脸的欣喜，几步就到了于潇的面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见你本人了，我才放心了。”
“怎么了？”于潇拿着资料，一脸错愕看着兀自在兴奋的林赟颢。
林赟颢伸长了手臂在于潇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当时我就说你能改变阿智，果然没有看走眼。虽然在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你总算是做到了。”
“到底是怎么了？”
于潇完全在状况外。
林赟智靠在沙发上，从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朝于潇看了一眼。于潇示意他随意。点了烟，长长吸了一口又吐出，林赟颢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当时我正好高中毕业，阿智因为岳磊的事情惹怒了岳复生，岳复生强烈要求林家给交代，阿智只好选择和我一起出去留学。岳磊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城垣的，他做了那么多，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是我和阿智都没有想到他选择了和我们一样的地方，并且主动上门请求道歉。”
于潇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林赟颢的面前。
“于潇，你别怪阿智在那个时候离开，他也不想的，只是发生了一件连阿智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岳复生就是用这件事情威胁林家，阿智才走的，而且也只能接纳岳磊在身边的事实。”
“能威胁到安蓝，还能威胁到林家？”
“对，事情的具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小辈里面只有阿智是知道的。你应该从他那里听说过，阿智不是从小就长在林家。阿智来到林家之后，因为和我的年纪相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亲近，却不交心，你于潇是阿智的第一个朋友。”
“他只说过是被接回去，其他的也没有提到。”于潇想了想，当年虽然是安蓝主动说起身世的，但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你在城垣的那段时间，阿智是最开心的，至少我这样觉得。”林赟颢在烟雾缭绕中皱眉，“阿智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孩子，能走进他内心的也只有你了。可惜有岳磊的事情……这几年，阿智待人接物和善了许多，但是那种疏远感一直存在。就连岳磊，迁就了他五年，还是没法亲厚。”
是吗？于潇这样想着。安蓝不亲岳磊？好好回忆再见面之后的一些细节，似乎正如林赟颢所描述，安蓝总是淡淡的，一直都是岳磊在主动亲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