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是泉 拓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泪流满面。--他是南条 晃司
忘记啊,不是一种罪过。可是......
恰恰是"自己忘记了"这个事实
更会使人感到哀伤。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主角:南条晃司,泉拓人
-1-
泉说得没错,冬天从来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他在过街的时候被车撞倒了。医生说他很幸运,虽然伤到了背部,但还好不是太严重,否则就可能导致半身不遂。
晃司想,上帝是仁慈的吧,如果让泉再也不能奔跑,可能他会说直接杀了他算了。不能踢足球的泉,对于他自己来说,就等于没有生活的意义。即使晃司曾经憎恨过足球,但他也没有办法把足球彻底从泉的生命中抹杀掉,因为他知道,在绿茵场上奔跑的泉拓人,才是真正的泉拓人,是可以随时展开翅膀飞翔的天使,是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王者,是他这一生唯一挚爱的人。
等待泉醒来已经成了他每日的功课。他双手交握地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从头发一直到脚趾,用视线一遍一遍地勾勒他的轮廓。浅浅的棕色发丝很软,现在闭着的眼睛是好看的琥珀色,嘴唇很薄,脖子很纤细,身体虽然精瘦但很有力量,四肢也很细,脚上的肌肉因为一直在跑步很发达......可是看看现在的他,埋在一堆医疗仪器里面,就像是等着解剖一样,真令人不舒服。
深冬的时候照理说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但因为新年来临的关系反倒是热闹起来了。麻雀在光秃秃的枝头上叫着,给这个原来就喧嚣的世界又加大了音量。
而晃司对面的床铺却与之截然相反。阳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泉身上雪白的被褥,留下一连串斑斑驳驳的脚印,像是完全另一个世界一样,安静的叫人想哭。
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该醒了吧,泉。上帝花了六天造就了世界万物,在第七天休息了,那你在休息够了六天之后是不是应该醒来了呢?
我想再和你一起去踢球啊,你说我很适合当守门员的。
我想再和你一起去那只小狗的墓地拜拜,你给它起的名字和我一样呢。
我想再和你一起去接芹香和优吾下课,虽然你会说我太显眼了。
我想,我想,我想你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叫我的名字呢......什么时候呢......
"嗨,晃司,还好么?"涉谷开门进来轻声说。
他接过涉谷手里的食物点点头,但却完全没有吃的欲望。
"多少吃点吧。"棕黄色头发的少年说着坐在他身边,"这样下去你也要倒下了。"
他再次点点头,拿着面包放到嘴里嚼,食不知味。
"真安静啊,只有泉这里才是最安静的呢。"涉谷迅速地消灭掉一个面包后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晃司是恨这种安静的,但也感到庆幸。还好他还在。也许现在没有什么事可以比他还活着这个事实更值得高兴的了。
泉......清脆的读音就像是他的笑容一样,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泉......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同当时的我一样,不想让自己醒来呢?
"晃司!晃司!泉他......"涉谷"腾"地跳了起来。
还不待涉谷说话,他就冲到他的床前,只见泉缓缓张开眼睛。
"我去叫医生!"涉谷狂喜地跑了出去。
"泉!泉!"他呼唤着他的名字,就好像已经有几百个世纪没有叫过一样。他高兴得想吼叫,他高兴地想大哭,他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病床上的男孩逐渐将涣散的目光聚集到他脸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晃司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很复杂很奇怪,但能见到泉醒过来谁还管它呢?
"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谁......你是......谁?"
瞬间这个世界也崩塌了。
等来的不是他唤他一声"晃司",而是心脏破裂的声音。支离破碎的语句就像是支离破碎的玻璃一样直直的插进胸膛,鲜血涌上来,模糊了双眼。
医生诊断说是逆向性失忆,也就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父母、朋友,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全都不记得了。
上帝啊!这算什么?!惩罚么?让他保住了双腿,却让他失去了记忆。
那么也就是说......他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我了。
那么也就是说......他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了。
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了。
房间里很安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如果要使他恢复记忆,要么就是再次受到大的撞击,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要么就是等他自己恢复,你们可以带他去一点平时经常去的地方,这应该有助于记忆的恢复。"医生机械化地说完就走了。
泉的家人围在他床边轻轻啜泣。芹香好几次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晃司,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悲伤,他礼貌地向她微笑,殊不知这比哭还难看的笑令她哭得更伤心。
"晃司,出去透透气吧。"涉谷克巳拍拍他的背说。
他跟着他走出病房,颓然地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将脸埋进手里。
涉谷没有说话,安静地守在一边。
谁也没有开口。死寂,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笼住了这个世界,插翅难逃。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去看泉。他猜想可能他的家人不想看到他。他自己心里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他自己--南条晃司。
下午的时候,晃司和涉谷到当初埋狗的地方走走。银发的男人站在高地上,任凭风肆意妄为地吹着他的头发,纠结着缠绕着,如缕缕斩不断的情丝泛着银光刺痛人的眼。隆起的土丘下原本的平地变成了足球场。很多小孩子嬉笑着奔跑着。他竟看得痴了。泉的影像与那些孩子重叠在一起,如此轻盈,如此沉重。
"如果不是我出现的话,他只是个普通的足球少年,自在地踢着他的足球,坚定地保护着他的家人,过着平凡安定的生活。"他找了个空地坐下,沉声道。
"那现在你将这生活还给他了。"涉谷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饮料瓶。
风吹过草地,如海面般波涛起伏。虽然是冬天,但草还是一如既往的绿,就像是最早他和泉来的时候一样。那时的绿色是令人心醉的氤氲,但此刻却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是啊,他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了。"他喃喃的重复着涉谷的话。
涉谷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也许是泉太累了吧,不过晃司,你放不下的吧。"
他摇摇头,惨然一笑:"你都那么说了,我还放不下就太没有骨气了吧。"
"晃司!"涉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跳了起来,"你说真的?!"
他没有看他,只是笔直地看向前方。没有迷茫也没有犹豫:"我会放下的,我不想他再重新经历一次。过去的所有痛苦,只要我一个人承受就好。只要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晃司......"涉谷又重新坐下,眉头都紧得打结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去国外散散心怎么样?顺便还可以拍拍写真集什么的。"他笑着说,这笑容或多或少流露着无奈。
"好。"
"想去哪里?"
"意大利。"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只是看着窗外,偶尔有人问他话,他才会拉回游离的思绪转过头来,然后用一双清亮的眸子瞅着来人,一脸的淡然。怎么会如此气定神闲,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经抓狂跳脚了,怎可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连"我是谁"这样的基本问题都不会问,除了在最初醒来的时候问过"你是谁"之外,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芹香望着自己的哥哥,只觉得无来由的遥远,简直是个陌生人一般。他只是默默的接受所有他们告诉他的事情,像是亲生父母的事,养父母的事,小时候的事,学校的事,足球的事等等,除了晃司的事请。涉谷特别交代芹香不要告诉他的。他只是这样接受着,用脑子记下来,不会主动问。芹香简直怀疑这一场车祸是不是损伤到了泉的声带。他安静的太诡异了。
"哥,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呢?"芹香不知道第几次问了。她坐在他的床边,整理着床头柜上的鲜花。
没有回应。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现在的哥哥,简直就是个坏掉的娃娃,恐怕就算被人连扔在地上都会没有反应的吧。
冬日的冷空气在窗外肆虐着,一切都被打上了一层白霜。对面街上的屋顶、烟囱、阳台上的花盆、底下便利店的遮阳棚上,都积着不薄的雪。今日阳光甚好,射在这些晶莹剔透的雪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落在泉拓人的眼睛里,令他想起了当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仿佛一个永恒的定格一般卡在他的心里面。那是一双欣喜若狂却又噙着闪动的泪花的眼,额头上垂下的浅银色发丝正好轻轻碰触到自己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下是不停呼唤着"泉"这个字的薄唇,对方的脸很好看,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艳,很难相信这张脸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原本以为自己的名字是"泉",没想到是姓。想必自己对那个人十分重要吧。泉这样想着,将目光定在芹香身上,浅浅唤道:"芹香。"
"嗯?"猛然察觉到什么的女孩激动地跳了起来,"哥!你叫我了!"这样子活像是第一次听见孩子叫自己"妈妈"一样。她高兴地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芹香。"他又叫了一声,比刚刚那声更坚定了几分。看着面前的女孩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嘴角微微上翘。
看见泉对自己微笑的时候,芹香简直要落泪了。这笑容,是哥哥!是哥哥所特有的温柔的笑容!芹香紧紧拥着泉,泣不成声。
泉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慰着。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很小时,哥哥安慰受人欺负的妹妹一样,虽然泉不知道过去,但芹香清清楚楚的记得。原来哥哥还是从前的哥哥,虽然记忆失去了,但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直直沉淀到泉生命最里面去了。
"芹香,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么?"泉见芹香情绪稳定了开口问道。
"哪个人?"惊讶于泉的问句,芹香歪着头反问道。
"那个浅银色长发的男人,好像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泉回忆着说。
芹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涉谷特别吩咐过,不要告诉他晃司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额......我也不知道呢。"
泉"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之后的几日,泉渐渐在好转,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记忆就只停留在别人告诉他的事情上,丝毫没有记起什么来。不过泉家里的人还是乐坏了。因为他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对养父母一样的尊敬,对弟妹一样的爱护,只是偶尔在安静的时候会眼神飘忽,但这也不影响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哥,跟我来一下。"芹香神神秘秘的拉着刚出院回家脚还没有踏进玄关的泉就走。
在与养父母打过招呼后泉随着妹妹进入她的房间。
"哥,我告诉件事,可不要跟别人说哦!"女孩子放低声音说,"我收到一封情书呢......怎么了?哥?"见泉停在门口不动,芹香问。
"这人......我似乎哪里见过。"泉看着贴满墙壁的海报喃喃的说。
芹香心里一惊。墙上可都是南条晃司的海报啊。她装作镇定的说:"这是现在很红的歌手啦~街上都有他的海报的。"
"恩。"泉走进其中一张,仔细端详了半天,说,"这个人,有点像那个浅银色头发的人。"
芹香的头顶倏地炸了一下,想着哥哥你怎么对这个人特别有印象呢。"哈哈,好像是有点像哦。"她继续打着哈哈,拉泉走到一边,"我跟你说正事呐。"
"你说吧,我听着。"虽然泉这么说,但他的视线还是环顾着那些海报。
芹香不可置信地看着泉的举动,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场景,像是很早以前发生过......一拍脑袋,她想起来了,是他刚刚认识南条晃司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个歌手,在这里看到南条大哥的海报时错愕的表情。岂止是像,简直是情景再现。一阵酸意涌上鼻尖,芹香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是不是连最初怎么认识的都不记得了呢?现在,一个有如白纸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忽然就消失了,看似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何时到了这个地步了?"不能让泉知道",涉谷丢下这么一句话是为了什么?要他就当从不认识南条晃司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那些他们过去一起走过的日子,他们过去一起经历过的痛苦也好欢喜也好悲伤也好忧愁也好,为什么不让哥哥知道?!这不公平!芹香忿忿地想着的同时也说出了口。
泉正奇怪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芹香脸上连连变换着表情,忽的被她咬牙切齿的一句话给吓了一跳:"什么不公平?"
"啊......"知道自己闯祸了的芹香完全没有刚才的坚定神色,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这个错误,"这个......"
"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哥哥关切的眼神芹香只想直接吼出来我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啊!能不能说出来......能不能......芹香摇摆不定。
"芹香......"柔声的呼唤传来。芹香暗暗地捏紧了拳头,决定赌一把。赌什么,如果她说出了南条晃司这个名字,哥哥有反应的话就告诉他一切,如果没有反应的话就打死也不再提。
"哥,我说不公平啊,是说这个歌手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呢,真是不公平。"
听着芹香的解释,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的。"
芹香也赔着干笑了两声,说:"他的名字呢,叫做南条晃司。"
"南条晃司啊。"泉重复了一遍。
芹香紧张地盯着泉,生怕漏掉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词。此刻的芹香像是能看见时间在空气中划过的痕迹,一道一道地划过,直到那些痕迹重叠在一起数不清的时候,门外养母一声"出来吃饭啦孩子们!"把泉嘴里还没有吐出来的话变成了"哦,马上来。"
芹香气的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只得耷拉着脑袋跟着泉出房门。泉只是浅浅的笑着,和以往一样。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妹妹有事情瞒着他,而且必定和这个"南条晃司"有关。
刚出院,养父母就张罗着在家里给他整理出一个卧室来,布置挺干净,处处透着温馨的气氛。泉坐在床边拍拍被褥,软软的,光是看着就很舒服,睡久了医院的硬床格外喜欢这软绵绵的床榻。他迅速钻进被窝里,暖暖的阳光烘烤过的香味即刻弥漫开来,像是羽毛般轻柔地裹住他。他微闭了眼睛,开始整理脑子里的事情。最早的时候他不说话也不理人是因为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脑袋里只是隆隆的在响,没有任何影像,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东西,全然是混沌一片,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古老的创世纪之前一样。后来,知道了很多事情,脑海里像是有一根绳子一样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慢慢清晰明了起来,但细想的话还是会觉得脑仁在隐隐作痛。不过还是不愿说话,只是觉得这些所谓的过去,简单得只有些只言片语,他没有切身感受,觉得其实都挺虚的。过去,都是些抓不住的东西,毫无存在感可言。而今天细细一想,觉得有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对劲。芹香固然说了很多事情,但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而且这一回避就回避了两年的内容。这两年的空白,像个小爪子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胸口,心痒难耐,又没得抓。想必是和这"南条晃司"有关了。瞧见今天芹香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