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见得戚少商这不要命的打法,开口提醒道:“万不可让它身上汁水溅到身上!”
戚少商听见这话时,正值一剑削去“高小虎”半个臂膀,紫黑汁水四溅,戚少商匆忙后退,手上一麻,几点黑水还是溅了上来,他回身一错,扯了衣袖抹去那几点汁水,回跳至顾惜朝身旁稍做歇息。
“高小虎”断了臂膀,捂着流着黑血的肩膀屈身后退,口鼻处黑烟阵阵,喘息一般。
“它已修成万宗真身,哪怕你用剑将它全身斩成成百上千块也不济事。”顾惜朝盘腿坐在戚少商身侧,用面前树枝插成一个小小的八卦图,小刀割破了手腕,淋淋漓漓洒着血,戚少商听了去看那“高小虎”,只见它被斩断的伤口处,一段臂膀奇迹般地伸了出来,虽然极为缓慢,但不消半刻,必然又会恢复战斗力,戚少商见着这骇人场景,一向很稳的手微有些抖。
“那该如何?等死么?”戚少商道。
“我像是等死的人么?”顾惜朝朗声反问,同时大袖一挥,向那树枝插成的八卦图侧重重拍下一掌,十几枝被削得小小尖尖的树枝随之飞了出去,在“高小虎”身周齐齐插了一圈,“高小虎”似是稍稍一震,但也只环视几下,便又重新捂着臂膀等它完全生长出来。
“唯今之际,便是在它七脉处扎上锁魂钉,我身上铜钱勉强可用,你只需引着他注意,努力让它把七脉对着我即可。”顾惜朝接着拽着戚少商站起来,折了一断顺手的树枝以木当剑,双指顺木剑一抹,走起了七星步——顾惜朝此刻有苦难说,每走一步便是一股钻心灼痛,仿佛地上步满了锥子,真真是做起了刀上舞,奈何他此刻是断不能取出钉子的,否则只怕在场中第一个邪孽侵体的就是他。
戚少商眼里见顾惜朝醉酒一般东倒西歪,自是明白他身体痛楚,不过眼下实在不是心疼的时候,戚少商理理气息,便提剑冲上——这阵法他也明白,做起来方便,功效是迷惑那些死物,让它们在阵中无法识别方向,蒙头苍蝇一般乱撞,但行起来甚损元阳,戚少商想起这块,又是一阵心疼,不管不顾便冲了上去,他是没心情喊一句“勿那怪物,吃你戚爷爷一剑”的,只专心仗着阵法有利于己,横挑竖劈,把“高小虎”搞得蒙头乱转,戚少商一剑拍向它后背,势大力沉,砸得它一个趔趄,一枚铜子适时赶到,打入它肩上。这物吃了痛,嚎叫一声纵身跃起,戚少商跟着奋力一剑将其压下,又一枚铜子打入它小腹肚脐内,如此三四回,已在“高小虎”身上砸入五枚铜子,只需再入两枚,即可大功告成。
然而老天似乎总喜欢给他们制造点麻烦,顾惜朝正欲打出第六枚铜子,树上猛然掉下一物砸在他身侧,他一时不妨,手句有点抖,于是打出去的铜子便差了那么几分,只打入“高小虎”背上距离脖子上一脉七分处——顾惜朝很是恼火,原来这树上掉下来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一具活尸,他本已把这地方布做聚阴池,一般活尸断无可能行动,思来想去,只能是高家大厅里那两枝香灭了,破了阵眼。恼火归恼火,顾惜朝当机立断,还是把最后一枚铜子打了出去,正中“高小虎”脖子上第六脉。
和“高小虎”比起来,活尸实在不算什么凶悍之物,但这院子里竟然越来越多,顾惜朝行动不便,竟被那些活尸围了起来,戚少商正打得起劲,猛回头见顾惜朝处与危局,什么都顾不了了,迅速撤回,对着那堆活尸挥起剑来,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怜悯之心了,乱砍乱劈一气,但那些活尸似是非常畏惧他手中寒剑,围得紧紧的,但鲜有上前的。
戚少商拉起摔在一旁的顾惜朝道:“你还有活符没?”
顾惜朝立刻明白这人心思,怒道:“你不要命了?一旦贴上活符,阳气掩过剑上煞气,这些东西管你是谁,非分了你的尸不可。”
戚少商指指废墟前尚在挣扎的“高小虎”,对着顾惜朝喝道:“快点!”
这几日里戚少商从不曾对顾惜朝高声呵斥过,但眼下情况危急,顾惜朝不愿在他身上用活符虽然在他心里是大大的好事,但在眼前可容不得这般优柔。顾惜朝咬咬牙,取出怀中活符贴在戚少商身上,趁着活尸齐齐涌上的当口,忍痛一跃而出,戚少商若知道顾惜朝身上已无铜子可用,断不会叫他一人去打入最后一脉,但顾惜朝自有办法。快至高小虎身前时,一脚轻轻点地,整个身体一纵而起,二指平伸,正正点向高小虎喉咙处,戳下去柔柔软软似乎没什么声音,但顾惜朝两指确实插入被邪孽附身的高小虎身上七脉里最后一脉。
指下肉质迅速坚硬,顾惜朝在感到那种坚硬袭上自己的二指之时,迅速抽出手指,一手从地上拔出一根树枝插入他咽喉里。
不管高小虎如何,顾惜朝此时顿觉浑身力竭,软倒在地上,呕了半天却呕不出什么东西来。身后传来接连的扑通声,顾惜朝猛然想起戚少商,心上一急竟就着摊倒在地的姿势一跃而起,迅速奔了过去。
他把那些此时已经称不上活尸的人一具一具扒开,不管死活扔在一旁,他要扒出被压在底下的戚少商来,这个人于他而讲,已经很重要,看着他活蹦乱跳,他很欢喜。
顾惜朝没扒多久,戚少商便从尸堆里自己钻了出来,看见顾惜朝这副急样,心里大喜,一扑便给他抱住,勒得紧紧的。
顾惜朝在他怀里被勒了会儿,终于想起一件大事来,匆忙推开这任何时候都不改土匪作风的人,一瘸一拐走到高小虎尸体处,一指插入他天灵处,取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来。
戚少商已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这番动作只觉疑惑不解。
那高小虎的尸体没了这晶石,竟寸寸坚硬风干断裂,终于只在地上留了一堆灰,风一吹,又是一个了无痕——高家众人若醒来了,也只能当他从此失踪。
顾惜朝看着眼前这块黑色晶石,念念有词:“玲珑子,传说中华光上仙的兵器,这老鬼身上果然有一块。”
戚少商见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细细一想便有些不块,道:“你处心积虑就是想得到这东西?”
“是,”顾惜朝答道,忽又反应过来戚少商语中带了“处心积虑”这词,转首挑眉道,“戚少商,你怀疑我?”
从前日夜里那场莫名其妙的鬼魂相遇,到这两日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打上了顾惜朝重重的烙印,仔细想来,就算不是他顾惜朝牵的头,这推波助澜的事,也决计少不了他的份。
到这时候他还狡辩,戚少商此时只觉得浑身火气上涌,抛出口的竟都是前所未有的重话:“我不信你前几日没法解青田镇的邪,我也不信你没法子不杀高小虎解决了这场子事,你放任镇上邪气流窜,就是为了引得这老鬼现身,好取到这什么狗屁玲珑子——口口声声除魔卫道,你又除得哪门子魔,卫得哪门子道?”
“戚道兄好大的威风,”顾惜朝道,“我根除了这镇子的邪,杀了修炼千年的鬼王,怎么就不算除魔卫道?莫非我走了点弯路,为自己办点事,斩得就不是妖,除得就不是魔,救得就不是人了?”
戚少商一时无语,一剑杵于地上,狠狠道:“你真是……真是咎由自取。”
顾惜朝见他看着自己的脚,自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为取得这一代的鬼王手中玲珑子假扮鬼新娘自残双脚的事,哼了一声道:“便是咎由自取也是我自个的事,从今后各走各道便是,省得见着心烦。”
顾惜朝说完转身便走,也是存了几分委屈的心,忍着脚上剧痛竟也走得端正——走了几步,见戚少商还不出声挽留,便愈加怒火冲天,准备回身便骂他个狗血淋头,一转身,却见戚少商直直倒了下去。
20.
顾惜朝眼见戚少商倒下,登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和他生气,走过去反复查看,把戚少商身体翻过来看了看,登时破口大骂——透过他那破得不成样子的裤子,大腿上已然漆黑一片,顾惜朝一把撕了戚少商那条破裤子,看伤口的样子,不是方才,想来便是那夜在塔楼上受得伤,这混人当时只叫他包了臂上伤口,这后股的伤口就此落下,此时俨然已成隐患(人包子也是会害羞的 = =)。
顾惜朝此刻身上能用的东西都已经用完,糯米符纸一件都无,顾惜朝想了想,把目光投向那把剑——紧握在戚少商手里的剑,依旧煞气环绕,凛然不可侵犯。
顾惜朝承认,他很怕这把剑,具体的原因自己也不甚明了,只知道自己一靠近这剑就好象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但此时别无他法,顾惜朝的手虽然在颤抖,依旧探向了那把剑,握住剑柄的时候几乎如遭雷击。忍着灼痛将剑紧贴在戚少商后股上,努力定下心神控制那剑中气流进入戚少商那片被阴气侵蚀的皮肉里。
等那处肌肤终于恢复原本颜色时,顾惜朝一把扔掉手中寒剑,展开手掌,已经烫出了好大一块白灼。
眼见手上还有几点黑迹,这大概是方才溅上的,便换了左手又一次拿了剑烫上。
做完这两件,顾惜朝把那剑扔得远远的,把戚少商抱在怀里,低头便亲了上去——亲的,自然是亲嘴唇(摇旗呐喊:小顾加油加油!!)。
人体内尸气充溢的时候,若不想变成僵尸,便得把尸气逼出来,此时顾惜朝手上没有称手的东西,要想逼出戚少商体内尸气,自然挑了种简单的办法——直接用嘴吸出来,这和中了蛇毒用嘴吸颇有几分像,不过吸蛇毒吸得是伤口,吸尸毒吸得是嘴唇
别以为这吸毒很享受,此时吸得是尸气,那尸气的味道自然不是很好受的,不过顾惜朝眼下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如果我们知道他自小到大从没亲过别人,当然也许小时候被爹妈亲过,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感到异样了。
不过他感觉到的异样显然越来越剧烈,只见他两颊渐渐飞红,本来因为焦急而睁大的眼睛越发有点往大里瞪,我们往近里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惊慌失措和隐隐的怒气。
再说戚少商本来尸毒发作,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不过在顾惜朝一番折腾下也渐渐有点清醒起来,到后来更是觉得嘴唇上软软的甚是舒服,一时越来越快活,舌头便寻着那软软的东西,也没干啥,就是一舔一舔再一舔。
顾惜朝自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忍着把戚少商体内尸气吸了个干净——于是在这个过程中,半昏迷的戚少商不停地重复那几个动作,便是,很多次的“一舔一舔再一舔”。
待到顾惜朝终于松开戚少商的嘴唇,还未把蓄积多时的气急败坏发泄出来,刚刚清醒的戚少商接下来的一番动作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戚少商起来了,翻身而起,看着顾惜朝的被他舔的红艳的嘴唇,脑子也有点当机——然而戚少商终归是戚少商。
他看了半晌,猛然一拍大腿叫道:“不行,你道法高强,若是变成僵尸可了不得,我赶紧替你吸回来。”
拿定主意便不容顾惜朝再说话,一口封住那嘴巴,狠狠亲了下去,只觉这小口温软香滑,回忆起方才懵懂间那般舒爽滋味,更加用力起来,嘶溜嘶溜吸着气,三分要变成僵尸的黯然七分浑身舒爽的得意聚合成整十分的舒服,只觉从小到大,从没这么受用过,哪里还记得方才两人还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顾惜朝被猛然封住了嘴巴,心知这人宁愿自己变成怪物也不想害了自己,心里颇有几分感动,也忘了先前诸多不快,可是那嘴巴却好似吸得越来越起劲,吸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一段软软的东西伸进来,顾惜朝脑子轰然一声,意识到这是戚少商的舌头,一时乱了阵脚,被戚少商“吸尸气”吸得更加头昏脑胀不知所措,好容易攥起拳头在戚少商头上猛砸数下,趴在身上这厮受了疼,才把两人吸在一起的嘴巴分开。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被自己肆虐得红艳肿胀的嘴唇,一时又想扑上去啃几口才好,却见顾惜朝正正衣衫道:“戚道兄不必担心,顾某自有办法化了这尸气。”
顾惜朝口称道兄说得凛然,脸上却红成一片,努力回避着戚少商看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
戚少商也自觉刚才做得有点过分,安慰自己道:我实在是救人心切啊(PIA飞)。
回味了半天方才的甘甜味道,戚少商并不是色中恶鬼,又想到那尸气折磨的自己也是不死不活,小顾要化去那尸气必定要吃不少苦头的吧,看着顾惜朝的脸色便不由得凝重而担忧起来。
戚少商正欲问他如何化去尸气,却见他脸色迅速惨白起来,身体晃了晃就要倒下,戚少商匆忙接住他搂在怀里,探探呼吸脉搏,虽然缓慢,但也算正常,再翻开眼皮瞧瞧,也没有丝毫中邪的迹象。
--------------------------------------------------
戚少商稍微安心,便抱起顾惜朝离开这院子,跨出高家大门的时候,一声鸡鸣唤醒了睡了两天的青田镇的人们,磨豆腐的老汉发现自己趴在小磨上睡得畅快,便想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便继续推着石磨转起了圈子;卖花姑娘揉揉了腰站起身,发现手里还握着花锄,便走向花田去了,赶早的花儿最是鲜嫩,定能卖个好价钱;玩牌九的人醒来后嚷得最是热闹,互相吵吵着骂对方偷看了自己的牌。
戚少商还看见,昨个白天被两人洗劫一番的药铺掀起了门帘,蓝底白花的料子上缺了好大一块,正是被戚少商撕了来做装药材的包裹的。
青田镇的人做了两天的大梦,天一亮,便又恢复了往日喧闹的生活。
戚少商一脚踢开了青田镇客栈的大门,把人抱进去,与那刚睡醒还揉着腰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便上楼去了。
老板娘骂一句“没长进的”便不再管,心道房钱可一分不能少,还要收双份子的,少了别怪她赶人。
戚少商把顾惜朝安顿在自己的房里,整整守了两日,那人却还是不见醒,只苍白着脸呼吸缓缓地睡着,仿佛永远不会醒来,戚少商在住进来当日便请了大夫替他取出那两根折磨了他很久的钉子,那样的痛楚,竟连哼都不哼一声,戚少商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连感觉都丧失了,只把饭也带进屋子里吃,时时看着他,他很怕小顾那细细弱弱的呼吸有一天突然就没了,所以便一直仔仔细细的看——他没动他怀里的玲珑子,这时的小顾,对他而言,又是个迷雾般的存在。
直到第三日夜里,那时候镇子上贴出高家的寻人告示已经两天,戚少商端着一盆子水进屋,猛然发现顾惜朝半坐在床头,眼神甚是清醒地打量着屋子,心中大喜,便要冲过去大大地抱一下。
不料刚伸出手他就停步了,因为一柄明晃晃的小刀抵在了他的下巴处,戚少商咽了口唾沫,也觉出点不对劲了,眼前这人的眼睛,很亮很利,鹰鹫一般杀着人,而小顾的眼睛,什么时候都带着那么一点点迷离一点点乖巧,让他忍不住去逗他玩他宠他。
这不是他的那个小顾,戚少商心里一凉,猛然揪痛起来,但这样的事,也尚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定了定神问道:“你是谁。”
那人收起小刀,并不回答,向外看看,一个纵身跃到窗口处,便欲向下跳去,戚少商手脚再麻利也只抓住了他一段袖子,那人回身一刀斩断,迅速跳出窗口,戚少商扑到窗前去看,只见一个黑影轻点着房顶远去,身法迅捷诡异,也好象从没受过那样重的伤,戚少商见过无数高人,也没见过这等身法。
事情发生得太快,戚少商只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跟青田镇整个镇子里的人一样,只不过那些人梦里摸着牌九扛着花锄磨着豆腐,而他觉得,这个持续两天的梦,全部内容回想起来,只是他抱着他的小顾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大街而已。
至于小顾,倒好象真是个夜半来天明去的鬼新娘呢——于是他不理解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包括小顾手上被烫出的那一大片白灼,只是他实在不想相信,那个曾抱在怀里的活色生香的小顾是异物。
戚少商把那截黑色料子的袖子揣进怀里,他想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小顾,我一定要找到你。
阴差阳错之鬼新娘 完
----------------------------------
后记:从一开始,我要写的这个鬼新娘,就是小顾,不止是开始的出场,全篇里,对小戚而言,整个两日两夜,都像是做了一场(中间这个字消声……)梦,梦醒后,人就去了,因为小顾是鬼新娘,夜半来天明去,无迹可寻无处可找,至于小顾是鬼是人,是否还有别的秘密,这个回答起来涉及剧透,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就等老白下部再慢慢说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