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寒风正牵著怪怪,努力在说服羽染让他出去透透气,他已经在酒店里足不出户近一个月了。
Alex敲门进来,打断了他们俩的大眼瞪小眼。两个人一直很安静的听Alex讲事情的经过。
“警方已经联合B市的警方展开调查,根据甘世祖的供词,也抓住了当初放火的那个人。”Alex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到季寒风瞬间僵硬的身体和无措的表情。
羽染显然也注意到了,心里叹口气,一边示意Alex继续讲,一边拉过季寒风冰冷的手牵著他坐进沙发。
“证据很充分,我想很快就会结案。”Alex停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麽继续说,看著季寒风茫然的盯著地板,他想了想,才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他们,我是说那些罪犯,他们都会受到制裁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午後的阳光苍白的穿过落地窗照进来,季寒风缓缓抬头看向窗外,白色的光线让他的双眼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头看向Alex,低声说:“谢谢你,Alex。”
Alex笑了笑。
“祁冉会被怎样宣判?”握住季寒风依旧冰冷的手,羽染问道。
“季家对这件事一直保持沈默,但季惜然找到了香港一位很有经验的律师为祁冉辩护,再加上她现在是精神错乱的状况,对她的判罚可能会从轻。”Alex皱皱眉,回答道。
“剩下的,就按照法律程序走吧。Alex,後续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季寒风沈吟了一下,继续说:“我想,祁冉已经得到最大的惩罚了。”
Alex走後,房间再度恢复安静,怪怪自己跑去露台晒太阳,房间内,羽染只是陪著季寒风静静的坐著。直到太阳已经西斜的时候,羽染才开口问道:“那麽,季凌天的事,你要怎麽处理?”
季寒风抬起头,看著暗下来的光线倦怠的照在羽染身上,他垂了垂眼,“羽染,我想出去走走。”
“好。”羽染痛快的答应下来。最初不让季寒风出门,是考虑到他的身体还有些虚,而且甘世祖的手下并没有完全肃清,找上门来报仇的可能性依旧存在。但是现在,羽染知道,季寒风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後考虑一些事情。
季寒风知道羽染会安排人尾随保护他,他笑了笑,起身牵来怪怪出了门。
秋天的傍晚,万物萧瑟了很多,唯有湛蓝的天空云淡天高。开始变得昏黄的斜阳,在高楼大厦的遮挡下失了几分清晰,就好像季寒风的心情,没有明朗的高兴,也没有明朗恨意,却是一阵朦朦胧胧的茫然。
紧了紧外套,季寒风拉住怪怪,准备回酒店去。他已经出来了很久,再不回去,羽染该担心了。
但是怪怪却不听话的翘起尾巴往一边跑,季寒风也不得不跟著往前走了几步才拉住它,然後,就看到路对面靠车而立的季惜然。
隔著一条双行四车道,季寒风和那人安静的对视。
季惜然的形容看起来很憔悴,人也清瘦了很多。若不是他身後的法拉利,很难想象平时意气风发的季氏少东会是这幅样子。
移开视线,季寒风虽然看不清季惜然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但他依旧移开了双眼。
准备转身离开,手机却响了起来。季寒风回头看了看路对面拿著手机的季惜然,低头想了想,接起手机。
“有时间麽?我爸爸想要见你。”听季寒风接起电话,季惜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季寒风又抬头看著季惜然,他知道季惜然也看著他。“好。”
挂掉手机,季寒风低头看了眼怪怪,轻声叹了口气,牵起它走向斑马线。
季惜然很沈默,没有多说什麽,只为季寒风打开车门,然後自己坐进驾驶座,看季寒风安排好窜上车的怪怪,然後系好安全带,他才发动车子。
车子平稳的向前行驶,直到快到季家主宅的时候,季惜然才开口道:“我想你可能不想见我父亲,所以打算去酒店直接找你,没想到会在路上看到你。”
季惜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却掩不住主人的疲惫。季寒风转头看著专心开车的人,季惜然的头发长了很多,已经快要及肩。苍白的脸色使他的黑眼圈非常明显,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中的光彩。
“我带怪怪出来散步。”转回头看著窗外,季寒风的声音很轻。
此後,两人一路无语。
季凌天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早在十多天前就从医院搬回了季家主宅。季寒风不知道他突然想见自己的目的,但清楚季凌天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才会放心的跟著季惜然来到季家。
怪怪一下车,就兴奋的挣脱了季寒风,在已经凋零大半的花园里溜达起来。季寒风抬眼看了看季家犹如城堡般的别墅,转头看了看花园里乱跑的怪怪,心下突然一阵难过。
“我们在花园谈吧。”季寒风没有看季惜然,只是低声说出自己的要求。
季惜然沈吟了一下,“好的,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季寒风点点头,就要往怪怪那里走。
“寒风……”
“请叫我御风。”打断季惜然的话,季寒风停下脚步说。
季惜然一愣,垂下双眼,良久,才说:“其实,一年多以前,回来接手四季风时,我就知道这些恩恩怨怨了。”
季寒风一惊,转身看著说话的人。
“我无意中听到了妈妈和甘世祖的通话,提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进行了调查,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一些事情。”抬头看著季寒风脸上的不可置信,季惜然有些著急的继续说:“但是我并不清楚五年多以前的那场火灾是妈妈指使人干的。”
季寒风从最初的惊讶冷静下来,他的笑意有些冷,“那又如何?”
季惜然重新低下头,踌躇了一下,才继续说:“但我父亲并没有太大的过错,他只是太爱我妈妈了。”也许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季惜然说的底气不足。
季寒风终於笑出声,“去请季凌天吧。”说完,他转身往花园迷宫的方向走去。
季家主宅在郊区,可以清楚的看到已经快要接近地平线的太阳。天色渐渐的昏暗下来,季家的花园在这种光线下显得孤寂而冷清。
怪怪被季寒风牵著而无法往迷宫里跑,呜呜的围著他打转。听到身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季寒风没有转头看,只是拍了拍怪怪的头,然後缓步往迷宫的中心走。身後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但最後还是跟上了季寒风。
直到进入迷宫的中心,季寒风才放开怪怪,任它好奇的冲向那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小狗屋。
回转身,季寒风没有任何表情的看著身後跟来的季凌天父子,眼神却冷如冰凌般,直直插进季凌天的身体。
季惜然紧紧扶著自己的父亲,皱眉看著季寒风。
“季先生有什麽话就说吧。”季寒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季凌天叹了口气,“只是想和你聊聊。”
季寒风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季惜然的搀扶下走近季寒风,季凌天才开口说:“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你对我的敌意。”季凌天苦笑一声:“於是我调查了你,却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Wolf的手笔,一项很干净。”季寒风淡淡出声。
“後来你和惜然在马尔代夫出事,我也就放弃了对你的调查。但不可否认,我依旧对你有所提防。”
“因为我对你的恨意从没有消失过,而你也看我有些眼熟?”季寒风笑著反问。
季凌天笑了笑,他双鬓的白发在秋风里摆动。“是,只是没想到你的确是我曾见过的人。”
“您每天日理万机,怎麽会记得我这样和你没什麽关系的小角色?何况只是张照片。”季寒风的笑意满是讥讽。
季凌天又是一叹,的确,即使梦馨洁带著季胜寒远离了他的生活,但他依旧有所顾及,毕竟那时候是他用手段逼死了梦馨洁的父亲,然後收购了梦氏广告,也就是现在四季风的前身。他想某一天梦馨洁会带著儿子回来报复,即使他们母子根本没有那样的能力,但季凌天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派人盯著那对母子。也就有了季胜寒在大学校园和季寒风,应该说梦胜寒和御风的情报。当手下的人把御风的照片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让手下处理了。梦胜寒是不是同性恋,爱什麽人,都和他季凌天没有关系。“胜寒,御风……季寒风……”季凌天苦笑著喃呢,抬眼看著御风,“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对不起梦馨洁……”
“有些地方?”打断季凌天的话,御风笑起来,“仅仅是有些地方?季凌天,原来你还是这麽糊涂。”
御风的笑声让季凌天和季惜然都是一愣,季凌天犹豫著开口:“我……”
“季凌天,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就是梦馨洁和梦胜寒,你先让梦妈妈失去父亲,失去家庭,然後再逼著他们孤儿寡母远走他乡,独自艰辛的生活,你却说,你只是有些地方对不起他们?”御风的怒气终於发泄了出来,“你知道吗,就在你想方设法的想要逼死梦妈妈的父亲梦远杰,占有梦氏广告公司的时候,梦远杰正要把梦氏交给他满意的好女婿,交给被梦馨洁称为好丈夫的你!”
季凌天愣住,张著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麽?不相信?”御风放缓语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梦妈妈是很传统的女人,当她知道自己和心爱的师兄没有可能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好的和你过一辈子。但是婚後的生活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你处处冷落她,甚至刁难她……”御风低下头,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的湿意却很明显,“但在最疼自己的父亲面前,她还要假装你对她很好。”御风轻笑一声,“可是你却看不清这一切,逼死梦远杰,占有梦氏广告公司,然後大摇大摆的带著你的新欢,你所谓的真爱,在她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招摇过市!”看向季惜然,御风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回季凌天身上:“你不会知道一个柔弱的女人在没有丈夫的爱,又失去父亲後那种痛苦,更不会体会到当她知道逼死自己的父亲就是她自己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时,是种什麽样的心情!”
“我……不,她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不是我……她和李翼然一直有染……胜寒就是他们……我只是痛恨他们主宰了我的婚姻我的幸福……我不想要这样的商业联姻……我只是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季凌天显然被季寒风的话惊到,有些语无伦次的争辩起来。
“爸爸,爸爸。”季惜然从惊讶中回过神,扶著季凌天喊道。
季凌天因为季惜然的喊声而平静下来,他定了定神,“你……怎麽会知道这些?”
“我想任何人在被这样对待後都会有恨,梦妈妈也不例外。”季寒风平静下来,冷冷的看著季凌天,“不过作为一位母亲,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仇恨中生活。但她无法改变的是胜寒和她一起离开你的时候已经记事,也是胜寒无意间听到你和别人商量逼死梦远杰。在胜寒的追问下,她只好在胜寒成年的时候,把所有一切告诉了他。”御风呼出一口气,“随著时间一天天过去,仇恨在她心里也渐渐的淡去,她只想和胜寒平静的生活下去,但是……”御风的目光变得凛冽,他闭了闭眼,继续说:“後来我通过Wolf详细调查了那些过往。”
听完这些话,季凌天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御风看著季凌天,忽然感觉全身无力,他疲惫的笑了笑,说道:“总之,随你信不信吧。”然後牵过怪怪,转身离开。
看著一人一狗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季凌天捂著胸口缓缓跪倒在地。季惜然慌乱的扶著他。
西边天界,太阳终於没入地平线。
寒风 第五十三章
“爸爸?爸爸?”看到季凌天的样子,季惜然先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的跪倒在地,让季凌天靠在自己身上,然後从季凌天的衣兜里拿出急救的药物喂季凌天吃下。看季凌天的呼吸平稳下来,他舒口气,小心的观察季凌天有没有出现其它病症。
御风从迷宫出来後径直离开了季家,管家守在迷宫出口,却不见自家主人,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迷宫,就看到季惜然搀扶著季凌天慢慢的走了出来,他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扶住。
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中,传来秋风吹起落叶的呜咽声。花园的灯已经亮起,灯下大半凋零的植物晃动著没有生气的身影。
季凌天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连晚饭也不吃。
季惜然心里忽然一阵阵的难过,看著偌大的季家主宅,没有了温柔娴静的母亲,不再有父亲强势却宠溺的笑容,佣人们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这里的欢声笑语,恐怕不会再有。
叮嘱医生和管家好好照顾季凌天,有什麽事情随时联系自己,季惜然随後拿其外套出了门。
从季家主宅出来,御风牵著怪怪向市区走,大脑里不断的盘旋著多年前和梦胜寒相处的点点滴滴。有风吹过,带著几片落叶,自他身边飘过,他停下脚步,回转身看著那几片叶子飘向远处,然後落在夜色中。
郊区很安静,淡淡的夜色笼罩著大地,只有远处的季家主宅灯火通明。路灯昏黄的照著这条唯一通向季家主宅的路面,投射出枝枝杈杈的树影。
这条路,以後不会再走过了吧。
御风忽然想到,这条通往季家主宅的小路上,是否曾经有过梦胜寒蹦蹦跳跳奔跑的身影?路边的某棵树下,会不会有梦胜寒曾经嬉戏的身影?
悲伤,就这麽汹涌而至。
秋日的夜色中,一人一狗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唤回了御风有些走神的心绪。他睁大双眼,不让眼中的湿意化为泪水掉落,握紧双手,深呼吸了几下,才接起电话。
“风,那边的事结束了吗?”羽染的声音透过电话,带来丝丝暖意。
“嗯。”
“乔恩说你和季惜然去了季家,我就让他先回来,现在让他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电话那边沈吟了一会儿,羽染才开口道:“那小心一些。”
挂掉电话,御风抬头看天,没有月色的夜空闪著几颗朦胧的星星。
进了市区,就看不到了吧。心里想著,御风站了一会儿,然後牵著怪怪,继续向前走。
季惜然开著法拉利赶上来的时候,御风已经走到了有taix的路口,正在等车。
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法拉利,御风皱皱眉,抬眼看坐在车里同样看著他的季惜然。
“陪我喝杯酒吧。”季惜然打开车门,语气中带著恳求。
怪怪不懂两个人之间一时微妙莫名的气氛,已经熟门熟路的窜进了车里。御风无奈的看了一眼怪怪,又看向季惜然满眼的希翼,压下心里莫名涌上的烦乱,默默上了车。
季惜然带御风去的,是一家很高档的酒吧,典雅,却不失酒吧应有的热闹。这时候不是酒吧最繁忙的时间,只有少数的客人零散随意的坐著,或喝酒或聊天。
把怪怪交给侍者,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季惜然点了伏特加,御风皱了皱眉,然後点了普通的啤酒。
侍者离开後,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季惜然看著御风,御风看著桌上雅致的玻璃灯。
几分锺後侍者送来了酒,季惜然便把目光放在了手中的酒杯上,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考虑怎麽开口说话,却终是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後招手叫来侍者,又要了一杯伏特加。
御风默然的看著季惜然一杯接一杯的饮进杯中的酒,直到酒吧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越来越大,直到季惜然的眼中变得迷茫,带上了醉意。
侍者再次被季惜然叫来的时候,御风抬手制止了侍者。然後在季惜然疑惑的眼神下拿过他手中的空酒杯,淡淡说道:“有什麽话就说出来吧。”
酒吧越来越喧闹的声音让季惜然的大脑有些混乱,他眨了眨醉意朦胧的双眼,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看了看御风手下那三个晃动著的啤酒杯,嘟起嘴说道“你为什麽不喝?陪我喝酒。”说著,已经伸手称著御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过啤酒,仰头喝掉。
御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点了两杯啤酒。把一杯推到季惜然面前,然後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说:“我陪你喝完这杯,我们就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