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噗哈哈……呼──好,我先回去等、你。”看著那个背对著他的伟岸身姿,林烙深吸了几口气,才决定先离开,看那人那泛红的耳根,他再不离开的话,恐怕会伤害到某人的自尊心哈!虽然他看不到,但他还是冲那人挥了挥手,然後对那个战战兢兢的白衣大厨友善地露齿一笑,吓得他脸都白了才愉快地退回客厅。齐厉扬,你真是个狡猾的家夥,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吧?好深沈的心机呐,明明是个陷阱,却让我觉得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呢!高傲如你,哪怕是设计好的,却能够为了我做到这一步麽……也许爱上你,不是个太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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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房间,除了床上那个人微弱的呼吸声之外,就只有周围的几台精密仪器的滴滴声。突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踉跄的人跌进来咚地摔到地上,他好像毫无所觉似的爬起来脚步不稳地走到床边。这是他第一次低头看他呢,为什麽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又在耍什麽诡计了,是不是?这次是什麽,苦肉计麽?”哽咽的声音哑得很低沈,几个字说出来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好像被放大了范围隐隐还有回响,透明的液体啪嗒啪嗒地落下滴到白色得刺眼的床单上,然後被吸收到看不见:“我看穿了你拙劣的演技了,很蹩脚你知不知道?快起来了,我不想跟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呜!”
头好晕,好像有什麽东西热热地罩著脑袋压下来,眼睛也好模糊,总有什麽朦朦胧胧地挡著他的眼球,床上的那人好像睁开眼了……?最後一丝意识抽离之後,他的身体也跟著滑下床沿,手臂重重地摔到了床沿滑坐到地上。床被震了一下,床上的人却一点也没被影响似的继续躺著,静静地闭著眼,静静地呼吸,静得让人以为他只是睡著了。
和医生谈了会儿,乔力才皱著眉沈著张肃杀的脸走进病房,却意外地发现林烙居然趴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意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上前去扶起林烙,而是转身离开了房间。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喂,裘菲?李熙在不?让他接电话……”
“……你找我什麽事?是为了姓齐的中枪的事麽?”
“我知道齐因为你也跟黑道有点关系所以把他暗中培养的力量交给你管,我希望你能派出几个人来加强医院这边的防卫,剩下的人全部派出去找到那个该死的幕後者!”
“呵呵,这还用你来说麽?不过我认为医院那边不用派人了,他不是有个什麽威尔森伯爵的身份麽,明目张胆地安排几个带枪的保镖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想那些人不至於也有胆子敢在医院明著举枪,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再去找他麻烦了,我已经大概掌握了他们的动向……”
“我终於知道为什麽齐会这麽信任地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委托给你,不仅因为你的背景,更因为你有我们都比不上的冷静和处事能力。那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什麽不好明著来的事情就找我,我也是享有治外法权的呵!”
“这次是你们的疏忽,保全系统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有仇家混进去,直到枪口对上人了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内应?”
“哼!那个不知好歹的家夥已经被我揍得半死亲自送到警局了,我已经交代了‘好好照顾’那个叛徒!至於宅子里的所有下人都被我重新换了自己人,你放心,不会再有意外了……”
再谈了几句之後,乔力便匆匆地收了线,因为他该进去探望“中枪伤患”了。果然脚步才踏进房间就发现林烙还是维持著先前的姿势靠在床边,然後……他眉一挑,勾起抹调侃的笑,压低声音道:“齐,看来有人爱就是不一样啊,没大碍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齐厉扬此时舒展著五官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趴在床边满面泪痕的狼狈人儿,这样的烙看在他眼里比平时更牵动他的心,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为他流泪,不是为了反抗他或惹他生气流的泪。至於乔力这个“第三者”的不该出现的声音,他自觉摒除掉。
“喂喂,你有点过分哦!见色忘友……呃,您自便,我尊贵的伯爵阁下,请恕无礼的小人先行告退了!”被凶凶地一瞪,乔力小人无胆地拍拍胸口,一副捧心的滑稽状退回门口并带上门。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刻,他又推开门道:“嗯哼!医生说了,虽然您的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不过到底是枪伤,您的贵体还不适宜剧烈运动,别染指了可怜的小林烙哦!”说最後的几个字时,乔力很聪明地把门掩上遮住那射过来的杀人视线,说完就立刻轻轻地锁上了门,偷腥猫儿似的奸笑著离开。大快人心啊!终於有他能够痛快地损人的时候了,至於以後可能面对的报复,呃,等这次的事件解决後他还是早点回国吧,好忙好忙……
吃力地抬起手,颤颤地抚上林烙的脸,齐厉扬痛苦地觉得这个简单的动作难受而漫长,但指尖处那半干的触感却让觉得心里甜腻得呛。“烙,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其实不只一点点在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他挡枪,不过如果下次有时间,他希望调整下他的中枪位置,别在胸口上,因为这让他想要靠近烙都变得吃力。虽然入侵者的目标本来就是他,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拿枪对著他的宝贝。该死的黑煞帮,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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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好暖和,唔,头怎麽好像有点痛?林烙睁开眼,带著初醒的朦胧看著周围,这不是客厅麽?他怎麽趴在这里睡著了……哦,对了,他在等某人把他的芋泥拿出来呢!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得不敢出来了吧,要不要再去看看,算了,免得他待会儿羞恼过度毁了芋泥,那自己可就没得吃了!
“咳!你,去看看厨房里准备好了没,别说是我叫你去的哦!”左等右等地干坐著也实在不合林烙的性子,他觉得自己此刻兴奋地像个等幼稚园老师发点心的小鬼,唉!但他又不敢自己去看,怕被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记恨以後趁机报复,所以就那从这些只会盯著他都不干活的仆人中挑个“中奖者”去吧!~
“啊──?烙、烙少爷,能不能不要啊?”被林烙随手乱指中的一名女佣一副怕怕的样子,两手握紧在胸前向他讨饶。却终是耐不过他“狠厉”的眼神,而不得已地拖著脚步向厨房的方向而去。然而,她没走几步,就又快乐地蹦著步子回来,嚷道:“烙少爷,出来了!”
众人的眼神霎时间一致地扫向客厅与厨房方向的那个拐角,先出现在视线的是一个精美的瓷碗,然後是一双看来很有力的手,最後出现的人是……厨师。显然他被吓到了,当厨师这麽多年恐怕还没见过这麽多人盯著他出场的吧,瞧他紧张得步子都紊乱了却还要保持镇定捧住碗。
“他怎麽没出来?”忍不住失望,林烙拉下脸不太高兴地问。现在他们的关系暂时趋於稳定,但他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敷衍齐厉扬的感情了,所以他不知道该怎麽称呼他,目前为止都一直是“喂”或“他”地叫。
“呃,那个……爵爷他先回房间换衣服,稍後到……”可怜的厨师捧著瓷碗刚放到林烙的面前,战战兢兢地答完话,立刻把眼转开,就是不敢对上林烙的眼。呜!这年头,当个厨子不容易啊,本来以为躲在看不到的地方应该不会招主子嫌弃,没想到居然会碰上主子想下厨的时候,唉!眼睛到处扫著,突然困惑地顿住视线:“你,是新来的麽?怎麽之前没见过你?”本来只是无聊地想要把话题转移到一个安全的方向,这样才能两边不得罪,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一个黑洞洞的枪管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啊──!!”
“救命啊──!!”
被突然冒出来的枪吓著的人都纷纷地避开那个穿著仆人的制服的陌生人,而那人显然也是有些失措,他本来没打算这麽早暴露的,他的目标不在这些人之中。但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那麽在保全人员全部聚集过来之前,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他两眼微眯地警惕地瞪著退散开的人,快速地一伸手勾住还没来得及从沙发上退开的林烙的後衣领,把他揪了起来作为人质。也就在这一瞬间,大批的保全人员涌了出来,还有衣服换到一半扣子还半敞开的齐厉扬也闻声而来。
“放开他!!”齐厉扬排开挡在他身前想保护他的保全,直面入侵者大吼。而他的吼声果然成功地让枪口从林烙的太阳穴移到了他的方向,并且很快地就传来了一个扳机扣动的声音。
“姓齐的,怪只怪你做事太绝,白道上的生意赚得还不够居然夺我们帮的活路,今天我就要你一起陪葬!”话落,也没给任何人缓冲时间就一枪打中了齐厉扬的胸口。开完枪,亲眼见到齐厉扬倒地,那人也很快地松开勾住林烙的手,朝脑袋开了一枪,当场毙命。
先是一个洞刺眼地出现在胸口上,然後是几道血花溅出,慢慢地大量的血从那个开口涌出来,林烙只觉视线整个被染红了,不自觉地软倒在地。耳朵里嗡嗡地充斥著尖叫声、枪声、哭喊声,他抠著脖子用力地想要发声,却如坠入冰窖般地只感受到冷,一点声也发不出……
一个颤栗,冷不丁地激灵,他惶恐地睁开眼,看著整间房刺目的白,他才用手覆上酸涩的眼,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烙……”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耳,还有一个温温的体热覆在他的手上,有一瞬间害怕得僵硬了几秒,他才敢抬头对上那双深情怜惜的眼。
“呜……你终於醒了,你。以後不可以再乱冲、呜、冲出来挨枪了,知、知不知道……”哽咽地吐著几个字却全然不是之前在心里打好了千万遍腹稿的那些关心的话语,但他知道他懂得他的意思……
生命只有一次,他不希望错过这段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的深爱,放开心试试也许最终能够得到更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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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齐厉扬枪伤醒来之後,和林烙的关系步入了一个微妙的和谐阶段中,至少两人不会再为了在不在或能不能一起生活这些个破问题纠结,甚至可以看作是互相默认地开始了“交往”。
趁著齐厉扬又睡著了的时候,林烙交代了守在门外的那些被乔力派来的持枪保镖几句,就一个人去了医院一楼附设的餐厅。原本乔力不放心林烙一个人想让他带名保镖,不过被林烙以不想吓到其他人为由,拒绝了人随从。而乔力此时又恰好出外处理一些琐事,所以保镖们也不好强硬地要求要跟上去。正因为这一疏忽,却让林烙事後悔恨不已。
正当他刚走到餐厅门口,跟服务生确定了要订送的粥点之後,因为要现做需要等些时间,他便决定一个人先到旁边的杂志区逛逛。低头随意地挑了本杂志翻没几页,书上的图片都还没怎麽看清楚,就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後腰,然後是这种情况下的惯有“台词”:“不许动,不要转身,悄悄地跟我出去!”
枪在後腰上,性命受到了威胁,纵使几天前还有过“经验”的林烙,在这离死亡的危险更贴近的时候也不敢硬碰。他微颤著手将杂志放回原位,努力保持脖颈不动地斜眼瞄向旁边的玻璃窗,可惜却由於玻璃的反射看得不是很清楚。
忍受著被枪口抵著的心惊,林烙和身後那人前後相贴著走出了杂志区,然後根据对方的指示在医院里七弯八拐地。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并且事先还调查了医院内部的格局,一阵左进右出的,纵使是记忆力再惊人,在不了解地理布局的情况下也无法按原路走回或重新走到他们现在待的房间。而且,他们很聪明,选的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大病房,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件病房里的人都是一夥的,否则不会一点都不吃惊进来两个“陌生人”。
还没来得及多作感慨,就已经有几人从病房上翻身而起向他们走来,气势汹汹得让人想後退,可後面还有根枪管子,横竖进退不得,林烙索性就这麽站在原地,还冲著走来的几人扬起抹挑衅的笑。反正都这样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道理他们该懂吧?
走来的几人中最前面的那名男子在看到林烙笑了之後,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释出友好。那几人在他身前几步停下,然後动作一致很豪气地两腿叉开到与肩同宽的程度,膝盖半曲,两只粗壮的手臂向外弯出,手掌撑在大腿上,大脑袋恭谨地低下,只为首的人压低了嗓门却依然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少主!!”
其实在他们摆出那个姿势的时候,林烙就有预感了,毕竟全世界的黑道,会摆出这种姿势的只有日本。所以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上次扫荡肃夜组时的漏网之鱼了,看他们的神色应该是不知道肃夜组的倾覆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少主?我以为我是肉票呢,毕竟没有哪个少主窝囊到被底下人用枪指著玩弄的吧?”知道没有了危险,林烙也就放下了悬著的心,大方地表现出他的怒气告诉眼前的人他有多不爽。
“希望少主不要见怪,毕竟我们对於少主待在仇人身边的举动不是很了解,所以……”
“既然有胆子怀疑我,怎麽不直接拿枪把我做了?!真不愧是我外公的好属下,哼!”
“这麽说来,少主您之所以留在姓齐的身边,是为了……”
“正如你所说,我在找机会把他的势力夺过来,然後再狠狠地……”
“报复我?嗯?”林烙的话还没说完,门便被拉开了,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苍白且布满疲态的脸,却同时也是一副即将将他们送入地狱的魔煞的脸。随著门的完全敞开,数十支黑色射击枪和手枪对著房里的每一个人,而先前站在林烙身後的那人甚至来不及将枪口对上齐厉扬便被一枪击中眉心解决了。门里门外局势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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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绝对的火力优势成功地俘虏了肃夜组的漏网之鱼,然後乔力眼神略带遗憾地看向林烙,投个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便领著保镖们押著一脸赴死的“病人”们走出去。唉,还有院方方面和警察那里需要解释,好麻烦呐!为什麽这种事情不是交给裘菲去做呢?就因为我是个随时可以揍的“活动沙包”麽……
“怎麽不说话了?你不想……解释麽?还是,你确实巴不得我死掉,这几天的温柔也不过是你假装出来的,为了得到我的一切,嗯?”倔强地斥退了原本想要留下来掺扶他的人,眼神似要冲上去咬下几口眼前人的血肉似的,也不知道他的血是不是都已经结成了冰了。没想到,算计了这麽久却终究是败在他手上,自己的心机算什麽啊,从来没有对他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把他捧在心窝上,却还是尖利如针刺向他的心脏……
“……你觉得我这几天的样子都是装的麽?”虽然没有想到齐厉扬会突然出现,但林烙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麽对不起他的事情,刚才的话都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他肯冷静下来,那麽他就可以跟他解释自己并不是主动和那些人“会合”的。可惜,他从一出现就没有好脸色,并且一副认定了他背叛的样子,林烙这时才真正了解到什麽叫做“无心者无畏”。没有心,就不会去在乎某个人的看法;没有心,就不会知道被误解的难堪;没有心,就不会品味哑巴吃黄莲的苦楚。所以,他决定不辩解,既然他已经认定了他是背叛者了,那麽就误会到底吧!
“我不知道,如果都是装的,我只能说你的演技好得让我感动!!”本来还等著林烙解释示弱的齐厉扬听到他这麽一说,那语气神情显然一点愧疚难过的样子都没有,满满的不在乎,表情淡的他甚至萌生了一股暴力的冲动,试试打上他那张永远欺人的娃娃脸上是否还能这麽轻淡地笑!
“是麽?看来送了你一颗子弹反倒让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呢,我从来就没考虑过要当你的什麽见鬼的男宠,我是个男人,只要依靠自己的实力就能够独立生活,凭什麽要一直受你的制约强制活在你的禁锢下!!”麻木的战栗顺著血管流窜全身,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用力大喊出来,恐怕就会被看出来他的颤抖。失去了信任,失去了本来想要依靠的那个人的信任,他就只会用更深的怨恨去让对方记住,哪怕最後自己会灰飞烟灭,既然已经触动到了他的真感情,那麽他只会笨拙地用最笨的方法去留在他身边……
“烙……林烙──!!”
果然,那个人再冷静,再想撇下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旧情(恋情)死了,新情(仇恨)也会燃起来。恐怕他们之间,永远都无法善了了呢!因为,那飞盖而来的大掌和那张青筋浮起面皮涨红的煞脸,看来他们又要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