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小模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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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幽深了,“太尉,如果在权术的倾轧之中,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那麽皇上是不是并不比别人更值得怀疑呢?”
“韩梦圭,你是个有胆量讲实话的人,也是个有胆量赌博的人,”相里若木看著他,“我忽然想起来,小皇上就是被你带进赌场赌博的吧?你果然有胆色。”
“是……”韩梦圭意识到太尉甚至知道他的心里是怎麽想的,他不能再辩解,现在他觉得口干舌燥,两股战战。
“你也知道疏不间亲,你却敢在我的面前大讲太尉府的话坏。”相里若木还是平静的很,灯影里看不出变化。
“小人跟皇上不同,皇上用心,所以他不能跟您说,小人只讲理,所以可以跟您说。”韩梦圭硬下头皮。
“说得很好,”相里若木微微离开椅背,向前倾了倾身子,“我欣赏像你这样有胆量有才华又懂得机变的文人。好吧,你的口舌给你赢得了活命的机会,而且……”相里若木向前探过身子,俯视著韩梦圭,这一刻韩梦圭觉得太尉没有面具,他最後的这句话很真诚,“我谢谢你替皇上辩解。”
相里若木舒了一口气,又靠回椅背,“不管怎麽说,我已经听够了众口一词对皇上的指责,有人为他说句话,我听得也很受用。你虽然已经错过了进京赶考的时间,但是也还是跟著皇上回京城吧,我想到了一个空缺,你现补上。你虽然是文人,可也用不著一定要科甲出身,你……帮我看著你该看的事,然後告诉我。”
相里若木站起了身向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话,“先磨砺几年再说,看你到底有没有当官的才能。”
长长地喘了一口大气,韩梦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吓得汗流浃背。

烟波浩渺 第四十二章

已经四更天了,相里若木并没想到跟韩梦圭的谈话会持续这麽长时间。他加快了脚步,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把景曦渺扔下这麽长的时间。卧房的灯还点著,景曦渺如果自己睡的话是不敢吹灯的。他叹了口气,走的时候还能听见景曦渺的哭声,也许不应该放著让他自己哭,但是他没有办法忍受自己不由自主地小心疼爱著景曦渺的时候,忽然发现景曦渺也许实际上并不真的想要他碰他。结果自己在计较这麽些的时候反而错了麽?从後来景曦渺哭成那样大概可以知道好像是自己错了,而且错得有点离谱,正在交欢中被撇下的景曦渺那副样子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是相里若木对於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麽,想要什麽,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景曦渺很安静,是睡著了吗?相里若木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向床边走过去,景曦渺果然面向里躺在床上,相里若木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几乎立刻又皱起眉头,依著景曦渺的习惯,他哭成那个样子怎麽可能自己睡得著觉。
“曦渺,”相里若木向床边坐了,伸手过去抚摸景曦渺,触处一片火热,“曦渺,你发烧了。”
景曦渺勉强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睛立刻就湿润了,“你去哪里了?”
“曦渺,得叫太医过来看看你,也没见你著凉,怎麽就发起热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相里若木想把他抱起来一点,没怎麽理会他问的是什麽。
“你去哪里了?”景曦渺执拗地问他,眼泪掉了下来,咬著嘴唇想要忍回去,“你到底喜欢什麽样子的?”
“曦渺,”相里若木被他弄得脑子有点不清楚了,不知道景曦渺到底在说什麽。他一只胳膊搂著景曦渺,一面又探身用另一只手去床边勾景曦渺的衣服,景曦渺身上一件衣服都还没有穿,“穿上衣服让太医给你诊脉。”
“我不要穿,”景曦渺挣扎著把自己的衣服揪来扯去,相里若木就只想把衣服给他套上而不可得,被他折腾得满头大汗,又不能出声吼他,他裸著身子缠著自己,所以也不好叫太监进来帮忙。一来二去不但衣服没给景曦渺穿上,手倒是在景曦渺赤裸纤细的身子上摸来划去,反而把自己勾起火来,好不难受。
“你到底去哪里了,”景曦渺仰头问他,光裸的肩头和向下延展的优美线条让相里若木不由自主地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他几乎不敢再继续抱著景曦渺了。稍微松开他一点,才看见景曦渺带著水汽的眼睛,满是忧伤和迷茫,他看了一眼,心里便觉得冰凉,刚升腾起来的欲望迅速冷却下去。
景曦渺抽噎著哭起来,那副模样看起来越来越像小孩子,却说道,“你为什麽就不喜欢我呢?现在连做那样的事情的时候也厌烦我了吗?那里还那样就把我推开,是因为你去找别人了吗?”
“曦渺你说什麽啊?”相里若木不想看著他赤裸著坐在床上,重新拿起衣服给他穿上,景曦渺挣扎著,折腾出一身汗,相里若木感觉他高烧得更严重了。
“我到底哪里不好啊,不要穿,你去找什麽样的人了?男的还是女的?是以前就有,还是你随便在哪里拽来伺候你的?”景曦渺把相里若木好容易套在他身上的衣服又给扯了下来,哭得越发严重,“你的小厮丫头是怎麽伺候你的,我就那麽让你不满意吗?是身体没有女人柔软丰满吗?还是不够小厮那样……”
“曦渺,住口,不要说了,”相里若木又一次把衣服胡乱穿在景曦渺的身上,“什麽小厮丫头,景曦渺你给我穿上衣服!曦渺,你怎麽这麽不听话了!好了好了我是去办事了,没有找人上床,我已经说没有了,”相里若木吼也没用,满头大汗声调自然而然地降了下去,景曦渺拼命挣扎,哭得几乎要断气了一般。相里若木成年以来第一次手足无措,景曦渺在他怀里挣扎不休愈演愈烈,他终於放弃了景曦渺的衣服。硬把景曦渺抱著按躺在床上,压在自己的身体之下,嘴唇贴在景曦渺滚烫的额头上,喃喃著说,“不要哭了,你哭得我一点法子都没有了。曦渺,我跟你发誓我没有找过别的人,我只有你,只有景曦渺。”景曦渺抽噎著安静了下来,相里若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亲吻著景曦渺的额头,“我们叫太医进来,看看你是怎麽了好吗?曦渺,”景曦渺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微抽噎著哭泣,相里若木不住地亲吻著他,“是我对你不好,我以为你不喜欢跟我做这样的事,我弄错了,我让你那麽难受还反过来因为你难受而生气。都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曦渺你不要这麽痛苦了,曦渺……曦渺?”
相里若木的心脏在胸膛里拼命地跳著,仿佛要炸开胸膛一样,他看著景曦渺紧闭著双眼躺在床上,睫毛上还挂著泪水,可是精致的小脸了无生气,“曦渺,”。景曦渺没有了声音,抽泣声停止了,甚至连呼吸也变得低微了。
相里若木大声叫著门口的侍卫还是太监还是什麽人快点去找刘公公带来的那些太医,他抚摸著景曦渺,轻唤著他,到底是怎麽了,是有人下毒吗?什麽时候?怎麽会出这样的事?景裕王府里的药材齐全吗?解毒的药材呢?宫里有吗?从太尉府里取要多长时间?太尉府里现在是谁管著药材呢?不断的、杂乱无章的各种想法、猜测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头晕目眩,这是在他十多年的戎马生涯里都未曾出现过的,混乱,胆怯,还有──急痛攻心的感觉。
屋里加了灯火,太医们聚拢在皇帝身边,太尉大踏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得每个人都心烦气躁,头晕眼花。如果不是因为太医要施针,太尉站在跟前会让所有人的手指都发抖的话,太尉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地退开这麽多步。
夜里,看不出时间的变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曦渺轻声地缓了一口气,相里若木“哈”了一声,挤到跟前,“皇上他醒了吗?”没有醒,不用太医说他也知道。但是景曦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了,他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皇上他是怎麽了?你们怎麽诊得这麽慢?”相里若木摸了景曦渺的额头,还是热得烫手。“烧了这麽久了。”
“太尉大人,皇上不是中毒。”终於一个老太医说了一句让相里若木安静下来的话。
“太好了,”相里若木喘上来一口气,回头看著景曦渺安睡的模样,幸亏不是,幸亏不是,相里若木感觉到方才他已经冒出冷汗了。政治就是如此,随时随地,随时随地夺走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还来不及让你给他一句他想听的话,幸好这次没有。景曦渺还安全地躺在他身边。“那皇上就是染了些风寒而已吧?”
“这个……也不是。”老太医迟疑了一下,看到太尉转过脸来盯著自己,说话更加弛缓了,“皇上想是最近著了些惊吓、气恼,再加上皇上平日里又思虑过重,恩……想来皇上必然是个郁郁寡欢之人,似乎本来胸中就结著一股子愁闷,常常担惊受怕。这次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以至於痰迷心窍……”
“什麽?”相里若木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痰迷心窍?那不就是疯了?”
“恩……也不是,也不是,”太医赶忙接下话来,以前见到太尉的时候有些怕他,多半也就是因为太尉惯常冷冰冰一张脸而已,不妨今日太尉仿佛火炭著了一般,劈啪向外爆著火星子,比往日里更吓人,“皇上只是最近受了惊吓,又兼今日必然是出了什麽事,急火攻心,才怄出这个病来,并不是失心疯,只要吃几剂汤药,发散发散,将养几个月,便没事了。”
“真的?”相里若木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来,听太医说的轻飘飘得又不敢信了,慢慢抚摸著景曦渺的一只手,“太医,皇上这次要是没事了,我就给你个侯爵,让你的子孙世袭五代。”
“啊,谢太尉。”老太医这次真的哆嗦了起来。
“要是皇上没有恢复到往日的样子,我灭你们这些人的九族,还要亲自剐了你。”相里若木没有看太医,他专注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皇上,话却说的阴测测的。
老太医张大了嘴,他看著帝国里人人敬畏的太尉,那个外号“屠夫”的将军,坐在皇上的床边,拉著皇帝的手轻轻地抚摸著,那个样子放在别人身上都只能说是怜惜,但是放在那个传说中嗜血如命的太尉身上,尤其是还正在说著要亲手剐人的太尉身上,就恐怖得让他寒毛都立了起来,不知道该跪下来求他饶命还是该怎麽样。

烟波浩渺 第四十二章

相里若木看著景曦渺的热度随著窗棂上晨晖的慢慢爬上而一点一点地褪下,忽然觉得这样看著很是高兴,比期待任何其他的奇迹都更让他心恬意顺,四肢百骸都满是愉悦,还有……一点亢奋──这是作为一个已经习惯冷静谨慎的帝国军队最高指挥者,多少年来都没有品尝过的味道。他抚摸著景曦渺的手,急不可待地想要唤醒他,让他看自己一眼,呵,已经多久了,他都一直拼命压制著自己,不去意识自己是多麽享受景曦渺看他时的眼神,温和、依恋、崇拜,还有眼神深处的愉快。能让一个人因为看你一眼便愉快,那是一种久违了得,很窝心的感觉。
但是太医说应当等待皇上自己醒过来,顺其自然比较好,冒冒然唤他可能反而会惊到他,他已经过於担惊受怕了。相里若木采纳了这个建议,屋里还有其他人,勉强把断了的头发束起来的韩梦圭,还有一脸憋屈担忧表情看著皇上的景裕,景裕身後看起来面无表情的齐望舒。
韩梦圭的表情还算自然,早先他在外间跟太医交谈了一阵子,他也算学富五车之人,医书读过一些,太医那些引经据典的话他能听懂,大略知道皇上的病发的虽然突然,但是还不算险。但是……他担忧地看著熟睡的皇上,皇上如果睡得越久,实际的危险就越大。他看著相里若木怜爱地坐在皇上床边,不停地轻轻抚摸皇上的额头,手掌,太尉对皇上,其实也是爱极了吧,只不过造化总是喜欢弄人,太尉不是贪恋权力之人,换句话说,不是个俗人,可是也超脱不开自己的心结,这点韩梦圭看得出来,只是,不可说。
相里若木又摸了摸景曦渺的额头,湿润的一层细汗,确实已经不再发烧了。他压抑著心焦,这样看著景曦渺似乎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轻唤他。好在,景曦渺并没让他等太久,热度恢复正常之後没有多久,景曦渺的头就在枕上来回动了动,似乎想在枕上找个舒服的方向,然後睫毛抖动了几下,张开了双眼,舒服地打了个呵欠。韩梦圭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曦渺。”相里若木笑了,有点合不拢嘴,没有了平时的冷笑意味,这个大男人变得甚至有点憨态可掬,“曦渺。”
景曦渺抬起眼睛看见相里若木那一瞬间就哆嗦了一下,相里若木马上下意识地不敢再笑,等著景曦渺说话,整间屋子的人都等待著皇上说话。皇上一个个看过去,其实只是略了一眼,视线重新回答太尉身上,“太尉大人,”相里若木赶忙捏住他的手,叫了职位称呼,难道景曦渺还没消气,那就随便发点脾气也没有关系,相里若木忍不住微笑著等他揶揄,但是景曦渺说,“太尉大人,您怎麽会在我的宫里?”
我在你的宫里已经出出进进一年了,小皇帝,相里若木皱起眉头,况且这里是景裕的王府,他拿不准景曦渺是神志不清还是在调笑他。景裕冲了过来,热切地说,“皇上,您好了,真是太好了。”
“皇上?”景曦渺慢慢坐了起来,向後缩了缩,“皇上是景曦明啊,你不要乱说,文妃她……”景曦渺忽然顿住了,相里若木意识到景曦渺有可能是想到了文妃已经死了,“我想不起来了,她去哪了?”
相里若木不想说死了的话,“你是皇上,景曦渺,你不记得了?”
景曦渺慢慢向後缩了一点,谨慎地看著相里若木,“昨天我还在读左传,还没有背完,好像背到……我是不是背的太慢了?你生气了吗?”
“曦渺,”相里若木著急了,可是他只要一伸手,景曦渺就会向後缩一下,“曦渺,左传你小时候就背完了。”
“多小?”景曦渺看著他,又转开头,“我怎麽不记得了呢?我记得昨天才开始看……月安说我背的太慢了,她说我娘四岁里就能背了……我娘……可能不会喜欢我这麽笨的……月安呢?”景曦渺忽然惊慌起来,忽然看了一眼相里若木,“我想起来了,你杀了她。我想起来了,我跟我自己说,我不能哀求你,因为你会怀疑我,我可真自私啊,我怎麽可以不管月安的死活呢?”相里若木一抬手,景曦渺的眼泪掉了下来,相里若木僵在那里,不能再上来拉他。
“月安没有死,她出嫁了,你忘记了吗?嫁给侍郎李悦然续弦了,她也不能守你一辈子,当然得出嫁。”相里若木看著景曦渺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著自己,立刻语气又软了下来,“李悦然你是见过的 ,你还说过他文采风流,世间难得。而且年纪也不多大,月安也算有了好去处,你不记得了吗?”
景曦渺似乎想了一阵子,最後还是摇摇头,然後又突然安静下来,“我记得我在看书,但是我好像坐在父皇的宝座上看书,然後月安不见了,你说你会在我成年的时候杀了我,是不是?那我哪天成年?”
“那是你让我杀了你的,我没说我……”相里若木忍无可忍,忽然又咬住嘴唇,现在不是两个人的房间 ,“曦渺,”他伸手去抱景曦渺,这次把他抱在了怀里,景曦渺的脸绯红了起来,相里若木几乎以为他又发烧了,“没有发烧,吃点东西吧。”
景曦渺仰起头看相里若木,“昨天我看见你骑著马从宫门进来,好威武啊,你又打赢了仗麽,月安说你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你是帝国的战神麽?呵呵,我还以为你不会认识我呢?你认得我?”
“还是昨天?”相里若木几乎要发怒了,可是景曦渺抱在怀里他又不能当著景曦渺的面责问太医,“你的昨天可真够长的。”
“太尉大人,看来皇上的记忆有些错置,他可能还是神智不清,”韩梦圭说,“按太医的说法,这是一定的事情。只要生活平静安定一段时间,他就能渐渐恢复过来。”韩梦圭没有说不会恢复的可能性,或者更严重的可能性。
“太……太尉……皇上醒了啊,那就很好啊,身体看起来也不错。”景裕抢了一句,“皇上,皇上,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皇叔了呢?”
景曦渺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恼烦地看著景裕,“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你是谁,你这个白痴。”景裕的话就像问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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