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是开心的，但是尽力掩盖着胸中翻滚的雀跃心情，他紧紧捏成拳的手心有些汗湿，昨晚听见舍管查房，他在床上略一思索就开了门跑去上厕所了。
舍管当时正站在他们宿舍门口，一打开门，莫日那张光秃秃的床就在手电筒森白的光照下暴露无遗。
于是舍管抓到了现行犯。
心里不是没有挣扎过，这么做是对哥哥的背叛么？这么做是蓄意的破坏他们的感情么？这么做很自私么？
只是身体远比思想来的直截了当，只是那么清楚明白的晓得，不想再看到莫日疲惫困倦的面孔，不想再看到他不快乐。
住在一起若是有诸多矛盾，或许分开一些，留点余地会更好吧？
好罢好罢，其实也有一个那么重要的原因--自己真的很想念他。
莫日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韩千发了短信。韩千几乎立刻就打过来了。熟悉的声音因为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倒生出些陌生，韩千的语气很急，他匆匆的问清楚状况，默然半晌，有气无力的说："那好吧，中午我回去帮你搬行李。"
莫日挂了电话，心里竟有些轻松，他没仔细多想这奇异的感觉，只转向韩谈："我要住回来了。"
韩谈全身被笼罩在阳光下，挺拔的身体周围笼罩上一层金色，柔软而明亮。他的双眸闪闪发光，却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的嗯一声。
又可以一起起床，一起出门一起打开水一起熄灯睡觉，终于有人能在入睡前道声晚安，终于会在寂静的夜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音了。
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身体都几乎要微微颤抖，所以只能紧紧的贴靠在书桌旁边，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韩谈在宿舍楼门口见到韩千的时候竟有点心虚，不由自主的想把目光移开。
韩千显然心情不好，面色阴霾，不苟言笑。
莫日问他："你也搬回学校宿舍来住么？"
韩千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个人住外面有什么意思？"
莫日被这一句卡的说不出话来，忙着将简单的行李挪进宿舍。再出来和韩千打声招呼的时候，韩千瞅着他看了半天，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好像挺开心的么？"
莫日心一凉，否认说："没有。"小小的厌恶感卷上来，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韩千这样夹着讽刺感的问话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要求变得又多又杂，所以目光变得苛刻，所以一心一意的想要找到最合适的最对的感觉。
韩千叹一口气，硬生生的扭转话题："晚上一起上自习。"
没有询问，这是陈述句。
莫日迟疑一下，正对着韩千的眼睛说："下周考期中，我想今天晚上和阿谈一起复习。"明明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了，却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说出来这么的中气不足。
而韩千，也一如所料的生了气，硬邦邦的甩下一句话"随你"，转头就走。
25
莫日今晚自习的效率特别高，他感觉到久违的轻松和自在。
从前有过的尴尬，在他那次即将搬离宿舍的清晨，韩谈几乎落在他面颊上的吻仿佛已经成为一个尘封的早已模糊不堪的记忆了。
时间好似未曾流逝过，他们依旧在一起讨论题目，偶尔争得面红耳赤，依旧暗自的比谁做的快一些，赢的那个会露出嚣张而得意的表情，依旧在下晚自习的路上吵着说是买个茶叶蛋还是买一杯珍珠奶茶。
但莫日在路中间遇到了韩千，韩谈的脸色在瞬间黯淡下去，笑容停滞在面颊上。韩千自然的走过来，胳膊搭在莫日肩上，笑着问道："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大声。"
韩千好像不生气了，那表情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韩谈沉默着和他们两人并排走了一路，他站在韩千身边，仿佛月光照出的一个影。
到了宿舍门口，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也许是时间已经晚了。韩千趁着走到阴影的地方，飞快俯下身子在莫日的嘴角一吻，然后笑嘻嘻的跑开，向背后挥着手说晚安。跑到小路的尽头他才放慢了步子，嘴角慢慢的抿成一条线，表情严肃起来。
莫日傻站在宿舍门口，略微的有点尴尬，他不自然的扭过脖子看韩谈，韩谈没事人似的催他快走："马上熄灯了，别发呆了。"
晚上莫日躺在床上，宿舍的床那种直挺挺的感觉让他莫名的满足，他伸了个懒腰，踹了两脚被子，长长的呼了口气。他听见韩谈在他的下铺翻身，床板吱吱嘎嘎的响。他轻轻的喊他，他说喂喂，阿谈。
韩谈嗯了一声，意识清醒。
莫日犹豫了一下，双眼盯着宿舍光秃秃的水泥天花板踟蹰的说："那个，和你同宿舍感觉还真是蛮好的。"
他听见黑暗里韩谈轻轻的笑了。
第二天莫日还是和韩千一起上自习，韩千的情绪很是雀跃的样子。
中途手机忽然震动，莫日打开信息一看，是韩谈发来的，短短的几行字--"明天收作业，别忘记了，赶紧写好。"身边的韩千已经把头凑过来看了个仔细，莫日虽然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短信，倒也没觉得太在意。
韩千没说话，勉强笑笑。莫日比较敏感，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韩千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没怎么啊。"还反问了一句，"这又能怎么了？"
莫日皱皱眉头，赶紧开始写作业。
韩千起初的雀跃在瞬间就像是给大浪打过的沙堡一样褪平。一个晚上又陷入沉默中，莫日虽然察觉了这种不对劲，却懒得多问一句。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他主动握住韩千的手指，那皮肤冰凉彻骨，莫日抱怨到："怎么不多穿点？"
韩千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平视前方。
莫日憋了几秒，还是换上笑脸凑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不高兴？"
韩千短促的说："没有。"语气中透出点不耐烦。
莫日被噎住了后面半句话，还是继续问道："怎么回事？"
韩千不答，他就在回去的路上反复问了好几次。终于韩千给问的忍不住了，把脸撇到一边，目光落在旁边的枯树枝上，有些别扭的抱怨了一句："小谈怎么老给你发短信？"
莫日失笑："哪有老？今晚不就这一条？"
"他很关心你么。"
"我们是室友，这种短信发的实在太正常了。"
"你不知道他喜欢你么？"
莫日给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慢慢松开韩千的手指，低声道："你多想了。"
韩千跟上一句："是你想的太少了。"
谈话一来一往的积蓄起火药味，莫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阿千，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这种没来由的猜忌，不喜欢这种无端的怀疑。
好像，你从来不曾相信过我似的。
韩千嘴上并没有放松，也恼怒的顶撞过来："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莫日几乎想喊出四个字--无理取闹，但他还是忍耐住了，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加快脚步奔跑进去。
没有说晚安，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
韩千径直的走掉，步子像是要把地面都踏出坑陷来。
莫日冲进房间把书包狠狠向桌子上一摔，人一屁股砸在椅子里。韩谈正好从盥洗室出来，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莫日摆摆手，深呼吸了一两次，疲倦的站起身："没什么。"
韩谈也没多问，熄灯以后躺在床上只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来说给莫日听。
事情并没有涟漪一般的淡出他们的生活。第二天自习的时候韩谈又发来的一条短信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狠狠的砸进这片已经不那么波澜不惊的湖面。
石头咕咚咕咚的沉到了底，水面却翻滚起来。
韩千黑着脸说："感情真好啊。"
莫日面色也不善，他捏着手机，几乎有点哭笑不得："转发一条天气预报你也要吃醋？"
韩千低吼起来："我吃什么醋？你和他现在都住回到一起了，明天降温的消息不能回宿舍说么？还要特意发短信说？"
莫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这教室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自习，小声点好么？"他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我如果订制了天气预报，得到消息说明天要大降温，我也会群发给关系好的朋友的。"
韩千冷笑了一声，把脸撇到一边不再说话。
莫日往书上划了几个字，终于忍耐不住，他长叹了一口气："阿千，别这样了，这样我很累。"
韩千浑身一震，转头看他，表情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他紧紧的盯着莫日的眼睛。
"我说你这样我会很累。"莫日小心的重复着，脑子里拼命的想自己这句话为什么让韩千反映那么大。
"然后呢？"
"然后？"莫日疑惑的重复，"没有然后了啊。"
"哦。"韩千放下心来似的又把头扭回去。
差点以为你要说，分手吧。
连续好几天气氛都像冷战似的，天气原本已经不温暖了，两人之间更是结了冰一般的寒。上课的时候韩谈戳戳莫日，压低了声音刚问："你......"老师的目光刀子似的丢过来，紧紧盯着他俩："有些同学不听课没关系，不要随便说话。"
韩谈暗自叫苦，悉悉索索的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巨大的白纸，平铺在桌上，拿起笔唰唰的写："你这两天不开心，怎么了？"
莫日瞟一眼老师，老师并没有看过来，他也拿起笔歪着身子斜斜的写在纸上："唉，一言难尽。"
韩谈画上一个问号。
莫日画上一张苦笑的脸，圆珠笔在白纸上留下小块的油渍，他干脆把这油渍改成了面孔上的一颗眼泪。
"恋爱真不容易。"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写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千这么小气的。"
"因为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总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好的一面，前几个月不是传说中的‘蜜月期'么？那几个月一过，熟悉了，问题就暴露了。"
莫日望着韩谈诡异一笑，写到："你挺有经验的么。"
"惭愧惭愧，纸上谈兵而已。"他顿了顿，"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事情不愉快？"
"短信。"
"？"
"你给我发的那几条短信，他看了不开心。"莫日没敢去看韩谈的眼睛。
韩谈只写上："抱歉。"然后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有点无奈，他又写到，"那我以后不能给你发短信了？"
莫日的心里莫名的难过，夹杂在这难过里面还有一丝可称为叛逆的东西在融化，在弥漫。圆珠笔在纸面上刻下深深的痕迹："我不喜欢他老看我的短信。"
"那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表达方式。"他把头埋进臂膀，一会功夫又露出一只眼睛，字歪歪斜斜的，"苦恼。我该怎么办？"
莫日红着脸又写："我们住一起那几天，我就受不了他摸过来。"
韩谈埋着头，低垂着眼睛，看不清楚表情，他很认真的写到："要不要和哥哥更亲密一点？也许会发生很多改变哦。"
莫日惊诧的看他，他的嘴角微微挑起，有点像笑也有点像快要哭出来。
然后他就像通常说道这个话题时一样，在纸上也把谈话内容转移了。开始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譬如曾经高中时代的趣事，班上某些八卦。
两节课时间过的飞一样快，下课的时候那张铺展开来的大白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
韩谈把它仔细的折起来收到书包里面，开玩笑似的对莫日说："罪证啊，可不能让哥哥看到了。"莫日笑着捶他一下。
他正色道："好好考虑考虑看我的建议？"莫日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表示的时候，他就急匆匆的拽着书包冲出门去，"有约，先走了。"话音是轻快的，却都没能留下一个正脸。
26
接下来的几天上课的时候，韩谈总会随身带着大白纸和莫日笔聊。每次下课的时候纸都被写的满满当当的，韩谈把它们收藏好，拍着书包说："以后你成名了我就去卖这个赚钱。"
莫日很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坦白又不尴尬，很多时候，写的出来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写着写着用的劲道大了，笔锋划破了纸面，甚至还会有种发泄了阴暗情绪的快感。
偶尔抬起面孔，两人挨得极近，自己的面颊也许会擦着韩谈的发梢而过，两人会心一笑，心底也是温暖的。
聊天的内容天南海北，但是大部分还是感情问题，韩谈自称狗头军事，给莫日出谋划策，努力的揣测着自己哥哥说某些呛人的话的真正用意。他笑得不动声色，只一味的讲："他就是嘴巴会毒点，我也说了好多遍，他心眼小也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
莫日撇着嘴点头："我晓得，我能理解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不能忍。"
他在纸上画两个圆圈，一个写上韩千，一个写上莫日。他注释道："我们是两个人，现在有了交集，但是我们还是两个圈，不是一个圈。"他把两个圈画的大些，画出一个交集涂上阴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一个部分，可是其他时候我们应当是独立的。"他苦笑一下，"总是追着我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斤斤计较，太没有信任感，我就从来不会看他的手机短信，为什么他不能也这样呢？"
韩谈笑笑，仔细的在纸上画出一个天平，天平倾斜到一边，然后他耐心在天平的托盘里加上砝码，莫日呆呆的看着，他听见韩谈像自言自语一样喃喃的说："因为他喜欢你比你喜欢他要多吧。"
"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莫日急着说，老师投来一记怒瞪，莫日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了嘴，过了两秒，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或许。"
经常有人说，爱情从来都不是一个平等的东西。总会有一方爱的多一些，爱的多一些的那一个就会辛苦一些，就要多承担一些。
莫日暗自想，也许自己是自私了，韩千暴露出来的缺点，忍耐忍耐应当就会过去了吧。
晚上自习还是没什么言语，莫日把手机装在口袋里开了震动，干脆就没拿出来，生怕谁又一个不小心来了短信让韩千看着不爽快。
他故意的凑到韩千面前拿着自己的题目去问他，韩千有好些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还是一味的缠着韩千把答案替他找出来。韩千原先还板着一张面孔，最后也慢慢的放松了表情和莫日暗地里打打闹闹。连日来僵在两人中间的气氛总算是松动了，莫日也舒了口气，回宿舍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韩千扯着他穿过黑乎乎的操场。
操场向来是约会的好地方，每个阴暗的角落都有可能藏着一对缠绵的恋人，韩千突然停住脚步压着莫日就吻下来。
莫日还来不及惊讶就差点向后翻倒。韩千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托。莫日挣扎着轻声喘气："喂，会给人看见的！"
韩千嗤嗤的笑，吹的他脖子里酥酥痒痒的："这么黑，能看见谁？"他在莫日的唇上青啄，还不忘记问，"你一路走过来看到谁了么？"
莫日拽着他的头发回吻，无暇答话。
印象中两个人好久没有这么亲热过了。唇齿相依，身体火热升温，呼吸纠缠在一起，暧昧而绵软。
韩千的舌尖挑过莫日的牙床，舔遍了他嘴里的每一个角落，莫日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双手从他的头部划至颈间。
皮肤滚烫，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发了烧，还有就是，两人紧贴着的下身有了反映，莫日明显的感觉到韩千身体的某个部分硬起来。
这让他一惊，脑中瞬时清醒过来，还没来及往后缩一缩，韩千的一只手就挑起他的外套毛衣摸进去。
手指被贴身的内衣隔在外面，冷风也顺着缝隙灌进来，让莫日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