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作者:绡错
文案
爱上他是很多年以前的事,等到他爱上我,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只是在这过程中,我耗尽了等待。
* * *
欠了他太多,所以用后来的时间慢慢去偿还。
那些年,他在我身边的那些年,都已经过去了。
我再没有回去的必要,因为那里再没有等我的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怅然若失
主角:江南,漠河
「江南。」
我叫江南。江南的江南。时常坐在TC一中二年四班的最后一排听CD。
我的前女友坐在我两排以外的地方,她叫洛阳。披散着漆黑的长发,正在听课。
记得我刚追到她的时候漠河对我说,江南,我见过运气好的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人家洛大美女多少人爱着盼着却连甩都懒得甩一下,你倒好,就这么三下两下拿下了。是真的非常轻松,那时我仅仅是发了条消息,然后她就像昨天答应分手一样轻易地答应了和我交往。过于简单的开始,从一早就暗示了我和洛阳之间的关系,暧昧的玩笑。
早上漠河载我去学校的时候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小江南,别说做哥哥的没照顾你,你这样到手了就甩是要遭人唾弃的。校花女朋友又不是没面子,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啊?不会啊,江南你听我……
然后我说,白马骑快点。
漠河说,你不用夸我是白马王子。
我说我知道,唐僧麻烦你快点。
周四早晨七点十五分,离TC一中校门十六米远的街道上,我和漠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开始互殴。但是三两下之后,我就自讨没趣地停手。因为我发现即便是这样幼儿级别的打架,他还是让着我。
他叫漠河,我从小到大的兄弟。二年七班的老大。
我和漠河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对,几乎。除了他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坐在我前面,她叫延安。褐发,琉璃眼。安静里流动蓝色的悲伤。
我和她,不熟。
CD机放到最后一首歌,下课铃响了。我摘掉耳机,转过头对着左边的玻璃窗发呆。
我一个人的时间绝大多数都是在发呆,和漠河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在打闹,和洛阳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撒谎。分工明确的生活,安静也不乏乐趣。
天际掠过一只灰黑色的飞鸟,我打了个哈欠。
“姓江的。”
闻声,我抬起头。当我看到他的脸,我立刻明白我的麻烦开始了。据说是出了名的护花使者。
“你怎么能这样?”
我连白眼都懒得翻,“我怎么样了?”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回答说,“没你这么对女人的!”
“我怎么了?”
意料之外,这家伙竟然还真的认真回答了,“你……你怎么能追到了手就把洛阳甩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就算他想护花也该挑场合,这样冲到四班义愤填膺的宣布“洛阳被甩了”暂且不提我会遇到的麻烦,至少那爱面子的洛阳就一定会找他的茬。
亏他还是前二十,竟然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还是说就是因为他脑子被书塞堵了,才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环顾班级,没有发现洛阳的身影。
“谁说是我甩了她?”
那人愣了愣,开始反击,“你少来了!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我皱了皱眉,莫非是漠河这家伙被人套出话来了?老实说,我还真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如果早知道找个校花这么麻烦,我当初怎么也不会选洛阳。
这当口,推论上的始作俑者终于出现了。漠河手上还拿着几张扑克,嘴里叼着一串吃了一半的关东煮,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原来已经是中午,怪不得连那呆子使者都这么闲得在四班晃悠。
“哟,出息了啊你!”漠河把手上的牌塞进口袋,拍了拍那人的肩。
使者的脸霎时憋红,一副恨极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这就是漠河在学校里的样子,痞得人人喊打。我不知道如果他那帮子弟兄听见他那些叨叨絮絮的话脸色会变成什么样,我只知道他身为老大的颜面和地位必定不保。所以我从来不说。
那人被赶走的时候嘴里仍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听无妨。
漠河爬到我桌上坐下来,说,“江南,别说做哥的没提醒你。今儿个要是没我罩着你,麻烦事还更多。”
我笑了笑,“没你也没那么多麻烦事。”
漠河的脸色僵硬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这事不是我说出去的。”
这回轮到我愣住。难道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
漠河微微扬了扬下巴,瞥了一眼延安。
“不会。”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说。延安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情的人。
“得了吧你,”他咬下最后一口关东煮,“难不成还是洛阳自爆啊?!”
我耸耸肩,无意中看见洛阳站在教室门口。我还来不及明白她看我的那种眼神,人就已经转身走开了。
三月末微凉的风扬起窗帘,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什么会让我悲伤的事情正在发生。我被这一感觉吓住,回过神来才不屑地告诉自己,别像女人一样地去相信什么预感。
漠河随手把竹签扔进了纸篓,然后拍拍我的桌子,“别呆着,去吃饭。”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没胃口。
然后他就意味不明地笑笑,说放心,有哥哥在没人敢下毒。
我又翻了个白眼,却忽然闻到风里传来某种海鱼的味道。
我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时间,有人告诉我说她不喜欢吃鱼,因为太多刺。于是我就帮她一根一根地把刺剔掉。我记得那时她漆黑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柔顺地披散下来,深深浅浅,掩去她微笑里的另一种东西。
回忆,真是烦人的存在。
我摇了摇头,丢掉那些记忆的线球。
“你去吧,我受不了鱼腥。”
醒来的时候是正午,趴在桌上睡觉所导致的所有僵硬症状开始显现。
耳机里的音乐突然消失,我知道CD机没电了。
我打了个哈欠,慢慢直起腰,去拿包里的备用电池。
“江南。”
我转过身。
“有人叫我带给你。”
戴着细细的半边蓝色镜框,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疏离。延安把一罐牛奶和一个羊角面包放到我桌上,然后递给我一粒药。
“用热水,饭前。”
我感觉到手掌上传来她指尖冰凉的温度,不禁失笑。“洛阳?”
延安低垂的眼帘颤动了一下。她说,“这样不好。”
我坐在位置上,怔了几秒,然后起身。
在把那些东西丢掉的时候,我突然了解到,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差劲之极的男人。这一领悟让我觉得异常疲惫,于是我无力再在这个狭隘的空间呆下去,转身离开。
我知道身后延安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洛阳,我知道我用一个卑劣的方法得到了再次与她对话的机会,我也知道我在那一刻输尽了她心中的印象。
可是我不在乎。
谁说我喜欢她,就该在乎我对她的样子?那不过是玩笑,无法阻拦我的脚步。
只是我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又看到洛阳。
本来彼此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无意间视线相撞,总有那么一秒会收拾不住自己的狼狈。
我正在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可是我却无法挽回。但这都没关系。我并没有丢失我所想要的。
走过洛阳身边的时候,我听见她说,闹够了没有。
闹够了没有。
我轻轻笑开来,嘴角的弧度一定柔和而温婉。回头,盯住洛阳的脸,我看见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于是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离开。
江南还是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跟他做兄弟这么多年,却年年、月月、日复一日地如此。
我曾经问过他,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那个时候他正在往嘴里灌牛奶,白了我一眼,然后开始叽里咕噜。我说你怎么跟念咒一样。他没有看我,说,妖魔鬼怪快快去,别让我妈附他身上。
每次正经的话题,都会以打闹收场。或者说,只有这样的收场,才比较正经。
江南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晒太阳,眼睛眯得跟闭着没区别。他说,“你把眼睛闭上吧。”
我没作声,翘着二郎腿照喝冰乌龙。
“有人说,闭上眼睛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最在意的人。”他继续自顾自地用轻飘飘地语气说着。
我把瓶子暂放一边,问,“你想起谁了啊?”
江南笑了一下,说,“一片空白。”
“废话。”我又把瓶子拿起来,正准备继续喝,又听见他说,“你怎么不试试?”
我怔了怔,然后把眼睛闭上。
正午的阳光,照得我有点发晕。
睁开眼,听见江南发出一个代替疑问词的鼻音。
“你。”
随之立刻听见他嗤笑一声。
我别开脸,不理会他那玩味的眼神。
但其实在那个年代,那个季节,那个日子里,我说的都是真的。
江南是我最重要的兄弟。
而这还远远不够。
很多年之后,他终于遇到了某个能让他认真起来的人。那时我才明白,那天的阳光里,写下的是怎样的暗示。
然而那也已经太晚了。已经有另一个在他身边,替他买药,送他围巾,照顾得比我细致。
我一直没告诉他的话,其实很简单。
我只是想说,江南,我不管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做着怎么样的事,我只想要你明白,我很在意你。
这话听起来矫情,但却并不过分。而我比谁都明白自己。
再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夏天似乎快到了,记忆中光秃一片的操场已经弥漫起青草的气味。我四平八稳地躺在干燥温暖的塑胶跑道上,看透蓝的天空飘过一丝又一丝的云彩。
漠河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晃过来,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你说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我眯起眼睛看他痛心疾首地灌了一口可乐,问,“怎么?”
我知道我不会得到什么太正经的答案。漠河如果认真起来,四周的气场都会变得凛冽。而暖风依然一阵又一阵地从远方奔来。
事实也确实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他说,“你说这TC难道就没有美眉了吗?”
我低声嗤笑,“洛阳不是么?”
说出那个名字之后,我就那么一愣。因为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提过她了。重新念起,也说不出是怎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哟?”漠河转过头来,调笑地问我,“你不介意?”
我闭上眼。
“哎,小江南。我说真的,你介不介意?”
风呼啦啦地从我头顶掠过。那一刻我明白自己被耍了。
任何人想追洛阳我都不会插手,但是漠河不行。老实说我很想告诉他别这样,只是我发现我没有理由。漠河是我兄弟,很少求我办事的兄弟,我怎么能不答应?
于是我依旧闭着眼。我庆幸我闭了眼,我觉得如果这时我的双眼暴露在空气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会被曝光。
我说不介意,想追就去追,不必问我。
很久我都没有听到动静,睁开眼发现漠河已经不在了。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亏我刚才的认真劲儿,他竟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活动了一下手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又继续仰视天空。
这个角度看不到别人。看不到漠河,看不到洛阳,看不到延安。我也不想起身找寻他们的踪迹。没那个必要。
我记起我和漠河依然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的那个久远的年代。那时,漠河还是个优等学生,说话简明扼要,内敛地张扬。我在他身边,明显的颓唐。其实现在变得面目全非的也不仅仅是他,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缅怀也没有那个必要。我们现在也一样很快乐。
刺眼的阳光瞬间变得不那么强烈,我知道有谁的影子挡在旁边。没等我来得及睁开眼,听见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用手遮着眼睛,慢慢坐起来,抬头看见她褐色的短发在强光下变成了淡淡的金色。我笑起来,问她,“我怎么了?”
逆光里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一如既往淡漠的声音说,“你知道。”
我低下头敛了敛笑容,我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和她都明白那只是玩笑。”我双手撑地,眯起眼看在远处打篮球的人群。
“不是。”
我回过头看延安依旧看不清表情的脸,听见她继续说,“她是认真的。”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我在犹豫要不要相信她,可是后来我立刻为此失笑。我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不自信,只是高傲如洛阳,怎么会允许自己动真格。
延安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回答我的问题,又问我,“你对她真的是开玩笑吗?”
“你想说什么。”
“她已经陷进去了。”
我抬手遮住她金属眼镜框的反光,我问她,“你和她很熟吗?”
延安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笑了,果然。她们两个看上去像是没有交集,洛阳太夺目,漂亮并且优秀,而她低调淡漠,隐藏起自己的锋芒。然而气场是骗不了人的。以前漠河和我就是如此,只是现在显得彼此同化。
“你也喜欢她吧?”
延安的声线突然变得不稳,我抬头看她,然后摇头。“洛阳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你明白吗?”
她又叹了一口气,“你不相信我。”
我轻轻勾起嘴角笑出一抹不屑,“没有信的……”
“江南啊你喝冰……”
漠河提着两瓶冰红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见了延安眼睛立刻瞪起来,连话都忘了说。
延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我伸手从愣住的他手上接过冰镇饮料,拧开盖子灌了一口。
“江南,你跟她?”漠河压低声音靠在我耳边问,温热的呼吸抚过耳廓。
我烦躁地蹬了蹬腿,“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见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我禁不住笑了,“怎么,暗恋我呢?”
等了几秒钟依旧没有听见漠河的动作,我侧过头,看见一脸的认真。
“江南,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接受吗?”
我怔住,他的眼睛里掠过我从未见过的期待和悲伤。
没等我反应过来,漠河的笑声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吓到了吧?真的吓到了吧?哈哈小江南你也有这一天啊!!”
我翻白眼,继续灌冰红茶。
他笑着笑着终于发现我没反应,问我,“生气了?”
我低下头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小气。”
“诶?你脾气变好……”
趁漠河感叹着我的转性,我迅速把他按在地上居高临下地说,“嗯,让我揍一顿就算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绿了,一个侧踢把我踢下来开始跟我掐。
“至于嘛你,我可是你兄弟你怎么忍心……”
于是我和漠河一如既往地在塑胶跑道上扭打,学校里的人基本都习惯了我们两个小儿科的打架,其实和饭后运动没什么两样。
打累了就平躺下来,漠河又开始没事找事。“江南,如果我有一天真那么对你说,你会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装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