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舒服。"沙沙声里,我也坐到他旁边的落叶堆上。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最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实现它。"成璧说着,在我坐下还没一会儿,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道。
成璧没有说话。
手中长剑,缓缓指前。
我看着他,心下有些警备的不解。
他也看着我,却是一笑。
很难说清的一个笑。
总是淡漠的一张脸突然映着阳光笑得分明。
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笑,甚至可说是收敛的,却也洋溢的,真实的,自然得一如他淡漠时的浑然天成。
那样总是不言不笑缺乏感情的人,这样灵动甚至带着些淘气的骤然展颜,不是应该很怪异么?
或者只是最近我看太多,已然习惯。
突然省起,相处的这不短日子,我竟是分不清他是几时开始,在那漠然的笑里染上这样可爱的精灵调皮。
我苦笑起来。
这块剑玉,不知何时已不再飘渺不可及。
漂亮得真实,真实得虚幻,虚幻得格外动人。
而成璧,已在我这个苦笑里,出剑狂舞!
秋风飒爽剑姿英发。
天地玄黄,浑然一体。
亦柔亦刚,随风摇曳间慷慨轩昂,一招一顿一急一缓,一杀一救一生一灭。
淡定与狂傲,在同一个矫健身姿里精邃眼神里闪动激发。
顺应乾坤,亦扭转乾坤。
不是看不出来,他有意无意瞥向我的那些交错的眼神里,跳跃光芒。
我突然便有些恍然。
青茗淡香。
瀑布的嘈杂声,缓慢地放大。
沈南寻紫衣的身影就坐在我对面,纤瘦的五指轻轻托着茶盏,静静望着一侧的窗台。
良久,才垂眸低笑,拢了拢鬓边的一缕长发。
微皱的眉。
看淡,放开,依旧的锲而不舍。
他道:"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愁绪,清淡释怀的笑意间,浓得化不开。
心念一动,便是另一个秋叶漫天。
另一张与易逐惜相似数分的俊颜躺在我的怀里,嘴角那丝红线,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刺眼。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风,只有夕阳,只有周围喧嚣的兵器交叠声与叫喊闷哼声,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同样的,暮色。
三两落叶划过我俩视线交集的那一小块空间,再不知飘向何处。
他看着我,带着些许焦急。
再慢慢,退成纯粹的平静。
越来越闪动,却也越来越安详。
我不明白,只觉心焦。
而他就在最后那一阵狂啸而起的秋风里,勾起嘴角。
好似是明白了一个,这人间最大最难也最重要的道理。
我终于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这么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个舒心无比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抬头。
怀里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却一点也不像眼前大片大片的落叶。
反而更像是落叶的后面,那同样大片大片的秋空暮色。
柔静的,灿烂的,恢弘的,稍纵即逝的博大与美丽。
我截断回忆收回神,看着不远处,同样秋风秋叶里却生命勃发耀眼非常的男子。
成璧。
再突然想起易逐惜来。
多像。
多像。
和易逐惜多像。
多加相处,多加接近,一旦打开那层冷漠的壳,便会发现里面,柔软而倔强。
但又是不像的。
易逐惜的固执与坚忍,让他一旦决定便永不回头,即便磕磕绊绊浑身伤痕。
而修习了凝魄诀的成璧,则是不可避免地感情缺失,却也因此少了执念少了固守,一切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多不像。
多不像。
于是更加鲜明的两处存在。
蓦地,心潮起伏。
"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已一剑舞毕,落在我跟前的成璧看着我,道。
我只笑道:"......在想,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决定的事,原来就是为我舞一场剑。"
"错。"成璧轻笑。
我愣。
"我是在想......"成璧回头看着那片依旧狂舞不休的落叶,道,"总有一天,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你歌唱。"
语毕,成璧转过头来,微皱着眉,缓缓一笑。
我尚未平复的心潮,便就这样又被揪了起来。
竟是有些颤抖地,我抬起手来,抚上成璧的颊,"......随我,不理世事,畅游天下去吧。"
成璧深深看着我。
盈盈相视。
温柔忱挚直达心底的波动。
他还是那个微皱着眉的样子,轻轻握住我的手,万千情愫尽在其中地,说了一句。
"你傻了。"
......
啥?
我回过神来。
放开手,然后,大笑。
的确是,傻了吧。
怎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为我歌唱。
那一瞬间,便是叫做感动的东西么。
"该说是......醉了吧......"笑间,我挤出这句话来。
眼见这样醉人的,回眸一笑。
成璧皱眉又放开,定定看着我,似笑非笑。
"你似乎,对我特别照顾?"他道。
"什么?"我笑停,问道。
"一开始在尤府,你就是明里整我,暗里助我。为何?"成璧说着,蹲下来看我,"我不应该是你的敌人么,让你落得这个模样?"
平视的角度,我笑得轻松:"那时候我以为,易苍喜欢的是你。"
"易逐惜么。"成璧无甚表情地纠正。
我微讶。
原来他已知道。
"所以他喜欢的人,不该再死一次。"我道。
"因为沈南寻,就死在你的手上?"成璧挑眉。
我点头,看向远方:"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是,不想看着他,再失去一次。"
"你欠下的,何必要他人来还。"成璧嘲讽般轻哼一声。
我不语。
"你欠下的,就该你自己来还。"他继续道。
这回轮到我哼了一声。
却突然,一痛!
下巴,被死死钳住!
怔眼看着突然放大在前的成璧的脸,我不明所以。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连绝望也在所不惜的笑容。"成璧勾起的嘴角竟是一时残酷,叫我心惊。
"......所以,就想撕烂它?"我艰难出声,愈加嘲讽得不知死活地笑。
这就是我,八面玲珑下真实的本性。
可惜,暴露错了地方。
--因为下一刻,我就被压倒在落叶堆上!
厮磨啃噬,柔软的唇舌在我一惊张嘴的空隙里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粗重的气息身下叶堆的沙沙声与衣物摩擦间的独特声响,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叫我混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这一明白,还是大半归功于衣襟被扯开而露出大片的胸膛感受到冰冷空气的一激。
同时也发现,手脚受制,动弹不得。
面前的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宁静汹涌着的万丈波涛。
湿润闪烁,欲将人吞吃入腹。
我突然就知道自己错了。
欲望浅薄,不代表没有欲望。
警钟大震,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