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站起来和我握手："真没有想到啊，真没有想到。"
我苦笑："我也没有想到。"
雅思园的哪个头头......除了老胡，我保证他们都不会认识我，但偏偏是这个威廉。
"我竟然让一个这样的厨师做保安，真是失职。"
"威廉先生给我的那份工作，我是非常感激的，现在也没有想过要辞工，当然，前提是威廉先生不要开除我才好。"
"开除？我要重新和你签一份约，这次签十年，雅思园现在就缺少好的厨师。"
张叔紧张了，连忙道："威廉先生，不兴这样的啊，小李可是我先发现的。"
我松开他的手："威廉先生说笑了。"
王晶拿出两个杯子，倒上酒，一边道："李威哥，我们就不用握手了。"
我真不想王晶的嘴里出现"李威哥"这三个字，但现在显然不好说什么，只有对他笑笑。
张叔吃惊道："敢情你们都认识啊，不是在开我玩笑吧，要罚酒啊要罚酒。"
"怎么会呢？张叔你也知道我在雅思园当保安的，当然认识威廉先生，只是没想到威廉先生也记得我罢了。王......恩，我们过去一个学校。"
王晶道："我那时候可是跟着李威哥混日子的，要没李威哥照顾，我就被人欺负惨了。"
"得，原来你们还是老同学啊，这也算得上另一种他乡遇故知了，要喝一杯要喝一杯！"
张叔是个热心肠，想着我和王晶这么巧的相遇，怎么也是件喜事，而且，王晶看样子混的不错，言谈中对我还颇念交情的样子，就想着要我和他打好关系，不断的让我们喝酒。
这样的好意，我虽然有点无奈，但也不好拒绝，只有和王晶喝上几杯，每一次，王晶都把杯压低，杯沿碰我的杯身，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每次都酒到杯干，喝的着实爽快，就苦了我这个也要陪着他干的。
出来快一年了，我不时的也陪着老爸喝几口，但也大多是啤酒，白酒的话很少多过三两，现在一杯就有差不多二两，两杯下去我已经有点头晕，三杯我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印象中我好像喝到了第四杯，也好像没有，反正到最后我只记得自己说不行了，再然后，就迷糊了。
恍恍惚惚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我想回答，可实在发不出声，而且，也太渴了，渴的我仿佛到了沙漠中，于是在发现前面有清泉之后，我立刻扑了过去，而且那清泉也异常解渴。
我好像觉得在做梦，但又觉得这是真实的。身上干热，但前面有清澈的泉水，的确符合我想象中沙漠的样子。我记得我一直想到塔克拉玛干来着，现在终于到了，只是我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印象？
"李威哥......李威哥......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不停的在我耳边念叨，我很烦，这个世界上有谁对得起谁，谁又对不起谁？
第三十章
我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蒙黄，看不太清东西，但大体上能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灯，床边的床头柜。
我动了动，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缠在腰上，再低头，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蓦地一惊，瞬间出了一身汗，酒后乱性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小心的摸了摸，身上果然没有穿衣服，我立刻不敢动了。
虽然很丢脸，但我活了二十五年的确还没有经历过女人，和小秦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也只是拉手--我必须承认，我还是个俗人，我喜欢小秦，也认为她是做妻子的好人选，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她抱在怀里恣意的怜爱，这当然有因为我觉得在没有定下来之前不能对小秦不负责的考虑，可是，如果小秦是一个身翘脸美的大美女，恐怕我也早就忍不住了吧。
我对性并不放任，否则早就去找发廊妹妹了。但我也的确没有想过一定要把第一次留给自己的妻子--作为男人，如果有这样的想法是很可笑的，而且男人的第一次大多都是给了自己的右手。所谓的第一次也不过是第一次经历女人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也没有想过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和女人上床。
头很疼，我想不起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按说男人在真正酒醉之后是不行的，那些借酒办事的不过是有了酒意。而我明明记得昨天是真喝晕了。
怀中的人动了动，缠的我更紧，发出两声呻吟："李威哥......"
我一惊，抬腿就把那人踹了出去。
一声惊呼，王晶的半个身子滑到了床外，全靠被子裹缠着才没跌下去。
"谁？啊......李、李威哥......"
我瞪着他，这小子半个身体悬空，露出单薄的小身板，腰上裹着被子，两条腿来回扑棱。
真说起来，这小子长的倒有些出人意料，起码比我本来预料中的要高很多，真的，十年前，我以为他最多也高不过一米七，但现在，显然超过了，很可能达到一米七五了。不过还是同样的单薄。
肩不够宽，胸不够厚，小腰倒是够细，要是女人的话倒可以说充满了骨感，当然要作为男人，他这身材就惨了，我很怀疑将来他是不是能抱动张娜--那女子的身高可和他差不多的。
见他双手撑着地，想上又上不来，想下又不好下的样子，我也有点好笑，坐起来忍着头疼拉着他的腿，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这小子还真是轻，我想如果真需要的话，我一只手就能将他提起来。
"谢......谢谢......"
他也有点尴尬吧，低着头，小声道。
我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头疼的厉害，我问的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不过问题倒也清楚。
"这是我的房子，李威哥喝醉，我就把你带来了。这个衣服......李威哥、你、恩，你喝多了，出酒了，所以我就帮你脱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本来正看我，一接到我的目光又地了下去。
我看着他不说话，停了一会儿他不安起来，动了动身体，小心翼翼的道："李威哥......"
"你一个人把我弄上来的？"
"那也不是，还有威廉。"他停了停又道，"他已经走了。"
让做主管的来抬我这个保安......估计威廉心中要有点不忿吧，不过也难说，那个香蕉看起来也是文质彬彬，很有绅士风度。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他抬也抬了，搬也搬了，怎么想那都是他的事情了，他要觉得不舒服，最多也不过开除我罢了。
"那个......"我正想着，又听到王晶的声音，"李威哥，我不是故意要灌你的，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
他说着，声音里带出哽咽，我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知道，现在几点了，我的衣服呢？你哭什么，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多有意思啊。"
我不说还好，一说这家伙倒哇的一声扑上来，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那声音真够难听的，那形象......我虽然看不到，但就冲他往我身上摸眼泪这一点就够让我恶心了。
"李威哥李威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的道歉，两个细胳膊抱着我，勒的我都有点发疼。
我心中不耐："你够了没有？你他妈的别蹭我，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算什么？"
我这么一吼，他终于有所收敛，抽抽滴滴的止住了哭，但还是抱着我不撒手："李威哥，你不要不理我。"
说着又拿头往我胸上蹭，我现在一丝不挂，被他蹭的着实不舒服，何况他刚哭过，脸上必定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想想就够恶心的了。
我伸出手，想把这家伙提起来甩开，最终也只能叹口气。
老实说，我对王晶的感情很复杂。在那件事之前，他是我认定的小弟。我怜他身世凄苦，也喜欢他的聪明。虽然有时他会耍一点小聪明，可是并不会让人厌恶。如果错了他会改正，所以，即使他身上有种种我看不过去的东西，我还是认可了他。
但是那件意外打破了一切。
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不起，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这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我能假释出来，也是他的努力。
真的说起来的话，我们已经扯平了。
是的，这就是我对他的感觉，我不再觉得他欠我，但同时也不想和他再有牵扯。
可是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此时在我怀中痛哭的他就像一个孩子，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哭成这样......就算他抹了我一身的鼻涕，我也是有点感动的。除了老爸老妈，他可能是现在最在意我的人了吧，虽然这种在意最大的原因是愧疚。
"起来吧。"
"我不要我不要。"
他两条胳膊收的更紧了，这小子，力气倒不小。
"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
我忍无可忍："你他妈的给我滚起来！"
第三十一章
我头疼的厉害，这小子还在我胸前磨蹭，就算他细皮嫩肉的，也是个雄的，要不是看他哭的凄惨，我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我皱着眉，忍无可忍的吼："你他妈的给我滚起来！"
哭声猛地一停，王晶慢慢的松开手，怯怯的看着我："李威哥......"
"行了，看你那点出息，起来起来，老子要洗澡。"
他一愣，然后满脸兴奋："李、李威哥，你、你不怪我了？"
我揉着头，不耐烦的站起来："老子没那么小心眼，浴室在哪儿？"
"在这里在这里。"
他一连声的说，同时跑到前面按下开关，突然的光亮令我眯了下眼，再睁开才发现这卧室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比得上我们家的客厅了。附带的浴室也不小，大概有十平房左右，一边是蓬头，一边是一个足够让五六个人泡澡的浴缸，没有马桶，看来卫生间和浴室是分开的。
我早想过这小子应该混的不错，但看起来还是低估了他。
他跑在前面，在浴缸里放水，同时滔滔不绝的啰嗦："红色的是地热水，蓝色的是凉水，地热水的温度比较高，开始的时候可能没感觉，但很快就会烫了，所以要对凉水......"
我额头一跳，满脸黑线："行了，我知道了，你放什么洗澡水？这么一大缸子等装满了我也洗完了，关了吧，我冲一下就好。"
他听话的关了水龙头，站在那儿看我，这小子也是一丝不挂，站在那儿就像一只白斩鸡，灯光下的皮肤甚至有一种晶莹感，让女人见了恐怕是要羡慕吧，只是长在男人身上......
算了，他一直是男身女相，长成这样倒也不稀奇。也许是被我看的久了，这小子竟不自在起来，脸也渐渐红了。
我嘿笑："想和我一起洗？"
他立刻像受惊了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捂着下身跑了出去。我一愣，随即大笑，不过没笑两声头就疼得更厉害了。
王晶应该给我擦过身了，除了胸前，倒也爽快，没有粘湿的感觉，也不需要仔细洗，只是头疼的厉害。好在王晶够享受，蓬头下面就有一个大理石的圆凳，否则我可能就要坐地上。
打了两遍肥皂，我关上蓬头，王晶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了："架子上的毛巾都是干净的，李威哥随便用吧。"
门前有一个三层的不锈钢架子，码着整整齐齐的白毛巾，有大些的浴巾，也有小一点的澡巾，倒比酒店里的还正规。
我拿着一块浴巾围在腰上，擦着头打开门。王晶正站在门外，捧着一件睡衣，见我出来，立刻抖开，就要帮我穿。
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过睡衣："我自己会穿。"
把睡衣搭在肩上，却没有穿，现在身上都是水，穿上还不够难受的。
"我的衣服呢，现在几点了？"
窗帘都拉的死死的，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天亮了，不过我是下午班，应该不会迟到。
"李威哥的衣服都脏了，不过我这里有李威哥能穿的衣服，是以前准备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又道："我想着李威哥总要来这里住的，所以就准备下了。"
"......你倒是怪有信心。"
我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他倒显得喜滋滋的："李威哥还要睡吗？我熬了粥，喝一点好吗？"
"你熬的粥？"
"是啊是啊。"
"那能喝吗？"我深表怀疑，这家伙可是连速冻饺子都不会下的。
"......虽然没有李威哥做的好，但，应该还可以吧。"
粥熬得的确可以，黑米八宝粥。杏仁、莲子、蜜枣、薏米、葡萄干混着黑米熬的黏黏的，闻着就有一股甜香味，顺带的还有四碟精致小菜。
"这真是你熬的？"我怀疑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这粥是我昨天晚上熬的，一直温着，就等着李威哥起来喝呢。"
我本来只是想看看这家伙能做出什么，现在倒真有几分饿了，我拿起勺子又放下："我还没有刷牙。"
我这人有个怪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刷牙，我可以三天不洗脸，但绝对不可以一天不刷牙，特别是刚起来的时候。
"我这里有新牙刷。"他立刻道。
刷了牙，餐桌上又多了一盘切好的插着牙签的苹果，同时王晶还在那儿挖西瓜，他拿着一个勺子，把西瓜瓤挖到一个透明的大碗里，见我出来，立刻笑道："这个瓜不错，沙瓤的，李威哥一会儿尝尝吧。"
我不喜欢吃瓜只是不喜欢那种弄湿手的感觉，如果像这种有人把瓤挖出来的，我倒也不介意尝尝。只是看他那么卖力，我不由道："你不用弄了，我吃不了那么多的。"
"啊，没有事，我放到冰箱里，李威哥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
我没好气道："我不回家了吗？不上班了吗？天天光在你这里吃西瓜了？"
他深受打击，脸垮了下来，放下西瓜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怔怔的看着我。
"李威哥......"
"恩。"
"李威哥......"
"恩？"
"李威哥......"
我恼了："你有话说，有屁放，光是叫我做什么？叫魂啊。"
"我、我就是想叫叫......"他说着眼睛又红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他，但听他那么一声声哭，心中也是有点涩然的。我失手杀人，是我太莽撞，太不知道天高地厚；老爸老妈的生意被吞了，是王老虎太心黑，是他们太没有警惕性。
但是、那个黄华......那个人，却不是完全的意外。
那次在夜市上遇到是，但是在黄河滩上遇到却不是。那些人，一早就知道我们会去黄河滩；那些人，一早就知道我们是谁；那些人，一早就准备找我们的麻烦了；那些人，是王晶找来专门教训我的......
很可笑是不是，当时我为了保护他脑袋被人开了瓢，影响了中考的发挥，可是，那个人却本来就是王晶找来的。
第三十二章
我曾经恨过王晶吗？也许有过吧。我的灿烂年华，我的美好前程，我的梦幻似的追想。都因为在那个夜市里，为了帮他而断送了。
但是，如果理智的看，这个意外并不能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