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
杰西卡捧著腮端详著沃尔夫,轻轻眯起的眼睛里透出明显的喜欢,以及些微的疑惑。
「男孩子的变化可真是大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矮矮胖胖,鼻尖上满是小雀斑,真没想到长大之後就完全变了样。刚才你朝桌边一站,我还以为是从哪本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呢,哈哈哈......」
「是吗?」沃尔夫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如同戴著一张永远微笑著的面具。
外貌好的人,只要言行举止再表现得好一点,不论到哪儿都像是一盘香喷喷的糕点,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
所以他能赢得杰西卡的欢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就连一直没怎麽开口的雷纳德,也对这个『旧识的孩子』相当中意,笑著问:「对了,约瑟夫,你专程从新泽西州过来,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办?」
「嗯,是有点事。」
「什麽事?如果事情比较麻烦,你就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上你。」
夜狼魅影 28
埃里克的家人包括埃里克本人,对人都有一种天生的热情,这也可以说是埃里克从父母身上继承过来的性格。
但现在,埃里克却忍不住在心里为这种热情翻了几个白眼。
又是一颗心被骗走了......
不满归不满,埃里克倒也没忘了要紧事,立即代替沃尔夫把话接了过来。
「喔,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约瑟夫比我大三岁,两年前就高中毕业了。这两年他就在乡下工作,但我觉得这样下去肯定没什麽发展,所以就叫他来纽约,先进补习班上上课,然後跟我同期考大学。爸爸,你看怎麽样?能帮他解决学籍的事儿吗?」
「这样......」
雷纳德沈思了一会儿,揉著下巴说,「这方面的人我倒是认识不少,不过要办起来可没法那麽快,总之,约瑟夫你就先把课程上著吧,在高考之前办好应该没多大问题。至於补习班,就让埃里克在网上帮你找个好点儿的。」
沃尔夫自然地笑著道谢。埃里克看了简直都要吃醋了。
虽说父母一向待人好,但像这样把儿子都给使唤上了,还真是比较少有的情况。
唉,能怪谁呢?这也是他自找的。其实,沃尔夫能跟他的家人相处得这麽融洽,他也该高兴才对......
「你准备考那间大学?」雷纳德又问。
沃尔夫还没答话,杰西卡就兴冲冲地抢过话头,一脸期待地望著沃尔夫:「就长岛大学吧,那儿不错,埃里克将来也要考去,正好你们俩一阵入学,两个人还能做做伴。」
沃尔夫看了埃里克一眼,後者的嘴角正在轻微地抽搐。
「我也是这样想。」沃尔夫说。
「是嘛!那可太好了!」
杰西卡嘴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对了,你在纽约没其它亲人吧?那以後就住这儿了,埃里克隔壁就有间空房,你尽管住下来吧。生活上还有什麽需要,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们。至於学费嘛,我看你也别操心了,我们给你垫。」
「噗──」埃里克一口汤喷了出来。
杰西卡惊呼一声,赶紧扔了块纸巾过去:「怎麽了?你这孩子,汤不好喝你也不能乱吐呀。」
「不不,我是被烫著了......」
埃里克一边干笑一边拿纸巾擦拭桌面,胃酸在急剧地分泌著。
学费?哈,他原本是想,要麽就从自己每月的零花钱里头挤,反正多得花不完。就算实在不够,还可以让沃尔夫『自食其力』,随便去哪儿××一点回来......
没想到,他的家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给揽下来了。
这下子,他真不知道是该为省下了一笔开销而庆幸,还是该把沃尔夫扫地出门,以免将来得宠过头,把他这个正牌儿子给挤得没处站脚了。
「这我怎麽过意得去?」沃尔夫摇头笑了笑,「不好不好。」
口上是这样讲,但如果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笑容里并不带歉意成份,只是机械的肌肉活动而已。
因为在他心中,不具有『抱歉』这种感情。
然而就这一抹笑容,已经足以让旁人忽视掉其它一切。
「没什麽不好的。」杰西卡坚决地说,「你的父母都在乡下,赚钱多不容易,你就别跟我们客气啦。」
「没错。」
雷纳德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当是跟我们贷款,等以後你毕业出来工作了,再考虑还钱的事吧。」
「......」
沃尔夫沈默了。
埃里克没提醒过会有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是爽快答应还是继续拒绝,哪一种响应比较合适。
「哈哈......」
埃里克忽然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声音隐约有点咬牙切齿。
「说得是啊,你就别客气了!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吧,其实按年纪,我还该叫你一声哥哥呢,是吧?」
沃尔夫不明所以地挑起眉梢,还没整理出语言说些什麽,坐在他另一边的吉尔突然叼著勺子开口。
「约瑟夫哥哥,你用的是什麽香水啊?」
「嗯?」
沃尔夫歪过脖子睨著她,听不懂她的意思。
──香水?
「很特别呀。」吉尔吸了吸鼻子,「是什麽牌子的?告诉我吧,我也想买。」
「......???」
「吉尔!」
埃里克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忙不迭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用香水等你上了高中再说,现在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吉尔吐出舌头做个大鬼脸,倒也没再纠缠。
埃里克虽然说是松了口气,可一连串的震撼下来,他感觉意识都有点虚脱了。
香水......见鬼!那根本就是沃尔夫与生俱来的味道。
之前他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就像吉尔说的,这股味道太特别了,以後肯定也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到那时又该怎麽搪塞?胡编乱造一个品种?万一人家真的那麽执著地跑去找,怎麽办?
唉,看来他得为沃尔夫买一瓶真正的香水回来了......
夜狼魅影 29
一顿愉快的晚餐过後,又是一场『和乐融融』的家庭闲谈,直到杰西卡的睡觉时间,才各自分散开来。
埃里克把今天买的东西提到沃尔夫的房间里,一边往柜子里或桌子上摆放,一边提醒沃尔夫记住东西放在哪儿。
好在东西不多,就是一些衣服以及日用品,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整理好了。
最後一条大衣刚刚挂进衣柜,忽然有人敲门,随即娜塔莎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麽来了?这麽晚。」埃里克惊讶地看著她走到面前,手里还拎著一只大盒子。
娜塔莎耸了耸肩,神秘兮兮地笑著:「有惊喜带给你。」
她却不立即明说,转而向沃尔夫扬手打招呼,「嗨,是约瑟夫对吗?我刚听叔叔说了你的事,你好,我是娜塔莎,见到你很高兴。」
「你好。」沃尔夫淡淡点头,响应得有些冷淡。
当然,对埃里克及埃里克的家人以外的人,他一向这样。
娜塔莎也不介意,重新把视线转回埃里克,把手里的盒子往他面前一伸:「送给你的。」
埃里克接过盒子打开,果然惊喜地笑了起来。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限量版篮球鞋,但辗转了很多地方都买不到。
「你在哪儿买到的?」他问。
「这个你就别管了。」
娜塔莎得意地眯起眼睛,拍了拍埃里克的胸脯,「你说过要穿著这双鞋带我去NCAA(美国大学生篮球联赛)赛场的,还记得吧?」
「当然。」埃里克不假思索。
「那我就期待著啦。」
笑著说完,娜塔莎捧起埃里克的脸颊吻了上去。
嗖──
埃里克好像听见有一道寒箭射过来的声音,身体不觉地僵硬住了。
娜塔莎很快就放开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那我走了,改天见。」
「嗯......」
莫名的压迫感包裹了全身,反而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来的,这让埃里克有点反应迟钝。
「我送你......」
「不用,我开了车。」
娜塔莎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打开门走出房间,并反手把门重新合上了。
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埃里克不理解她何必专程跑这一趟,鞋子他并不急著穿,随时送过来都可以。
他把鞋放回盒子里,准备带回房间,转头看向沃尔夫想交代一下,却发现沃尔夫死死地盯著门的方向,表情阴沈。
「沃尔夫?」
埃里克叫了一声,走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怎麽了,他突然转过脸,目光好像刀子般锋利,狠狠地刺进埃里克的眼睛里。
「她吻你。」沃尔夫说,一字一字的。
埃里克局促地咧咧嘴角:「呃......这没什麽......」
事实上,他们向来这样,──但埃里克不敢这麽说。
他不是白痴,到现在还看不出沃尔夫在为什麽而不高兴。
从一开始,沃尔夫就对他怀有非同寻常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他所没有料想到的,只是沃尔夫这份过强的独占欲。
白天在咖啡馆的时候也是,刚才也是,只要别人稍稍对他亲密一些了,沃尔夫就立刻变脸。
坦白说,他并不讨厌沃尔夫因为他而动容,但这实在没什麽必要。
早在沃尔夫出现之前,他和这些人就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更何况,沃尔夫根本就没有立场禁止这些,──他们俩又不是恋人。
可沃尔夫显然不理会这种概念性的东西,身上的铠甲开始隐隐显现,他冰冷地宣告:「我要杀了她。」
埃里克吃惊地瞪大眼睛,扑过去扣住沃尔夫的肩膀:「不!你疯了吗?你不能那麽做!她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沃尔夫眼神木然,「不是女朋友吗?」
「这......讲话别这麽酸溜溜的......」
埃里克一下子尴尬住了,随即又紧张起来,牢牢地抓住沃尔夫的胳膊不敢放。
「别伤害她,沃尔夫,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夥伴,就像是我的半个亲人,所以你绝对不可以伤害她,你明白吗?算我求你了,别对她下手......」
沃尔夫没有说话,久久地凝视著他。
铠甲不再若隐若现的吓唬人,但沃尔夫的表情比任何武器都要让人不寒而栗。
「求我。」他极其轻柔地说,「你为了她而求我。埃里克,我越来越想杀她了。」
埃里克的瞳孔骤然紧缩,面对沃尔夫这异常的偏执,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什麽。好像说什麽都是错的,只令事情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沃尔夫太危险了,简直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不留神就可能把人炸得尸骨无存,──把他身边的人。
如果不想触动炸弹开关,除非他跟每个人都保持距离,言行都得小心翼翼......
可这样一来,他还有什麽生活什麽自我可言?他冒著大险做的这麽多努力,还有什麽意义?
愚蠢......
埃里克咬了咬牙,目光凛冽地向对方的眼睛直视过去:「好啊,你杀吧!」他说,声音里满是讥诮,既是针对这只不可救药的野狼,也是嘲弄著自己的无能为力。
「去吧,娜塔莎也好,鲍伯也好,你尽管去找他们吧!我不拦你。但在那之後,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突然拍拍额头,露出一副夸张的恍然大悟似的表情。
「噢──,是啊!只要你想来,没人可以抵挡得住,听听我说了什麽蠢话!当然了,你可以来找我,更可以把我掳走,就像以前赛伦斯做的那样,想对我怎麽样都行,反正你是无敌的。」他的嘴角溢出了淡淡的冷笑,口气却罕有地凌厉起来。
「好吧!你尽管按你的意愿去行动吧!反正我什麽都做不了,我也不会对你抱怨一个字。我只提前提醒你一声,无论你对我做什麽都无所谓,因为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已经什麽都不是了。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是一条疯狗。人被疯狗咬了,就只能自认倒霉不是吗?所以我不会有任何感觉,──对一条名叫『沃尔夫』的疯狗。」
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怎麽能一下子吐出这麽多,话语还这麽恶毒,埃里克想,他搞不好是在拿油往火上浇。
但是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畅快,也就顾不上那麽多了。
如果要他继续隐忍,而不论怎麽隐忍都只是白费力气......那他也许会在沃尔夫之前就被逼疯了。
他不避不让地迎视著沃尔夫紧紧眯起的双眼,即使有隐形眼镜遮挡,仍能清晰感觉到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野兽独有的嗜血气息,就如同是死神召唤的前兆。
致命的威胁就近在咫尺,埃里克明白,可他已经懒得去理会了。
也许将来他会为此而後悔,但现在,他是完完全全豁出去了。
他把装著鞋盒的袋子往肩膀上一甩,动作流畅地捋起前发:「好了,你要干什麽就去干吧,现在,我要回房洗澡然後睡觉了。不送。」
冷笑著留下这样一句,他大步迈向房门,毫不迟疑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夜狼魅影 30
淅淅沥沥的水柱从头顶浇下来,埃里克几次把水温调低,但始终都无法让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刚才自己说了什麽,他竟然已经不怎麽回想得起来。当时的意识简直像是野马脱缰,冲口就跑出来长长一串,根本无法控制,当然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人总是有不慎冲动的时候。
完了,也许一切都将完了......可他能有什麽办法?
哀求也没用,反而会更加刺激沃尔夫的暴戾本性。
现在沃尔夫在干什麽,他不想也不敢去猜。但他毫不怀疑,在刚才那一瞬间,沃尔夫是真的动了杀死他的念头,──那双眼睛里写满杀机。
想想以前,好几次赛伦斯完全有理由也有机会杀了他,然而都没有动手。
他不能肯定沃尔夫是不是也会这样,因为沃尔夫毕竟不是赛伦斯,何况即使是赛伦斯本人,他也从来都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吗?说要塑造沃尔夫,会不会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
就算在马戏团里,也不是没发生过驯兽师被老虎咬死的事故。他又哪来的把握,能把这样一只比老虎更加凶险的野兽稳稳地控制住?
也许从一开始,整件事就走错了轨道?......
埃里克抱住隐隐作痛的头颅,那儿乱得像一锅烧开的粥。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去,惊讶地看见沃尔夫推门走了进来。
埃里克不自禁地屏息了,谨慎地观察著此时的沃尔夫。後者还是穿著之前的那套衣服,很整齐,看起来并没有出过门。假如他真的做什麽去了,应该也不会回来的这麽快。
这是不是意味著,他放弃了原本的主张?
埃里克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沃尔夫定定地胶著在他脸上的视线,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他不由得猜想,沃尔夫该不会打算先杀了他,再去解决其它人?
没等他想出结果,沃尔夫已经走到跟前,什麽话都不说,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过紧的怀抱几乎令他窒息。
「......沃尔夫?」埃里克错愕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怎麽回事?此刻紧紧贴住他的身躯,居然在颤抖?虽然非常微弱,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麽,能让这个理应无所畏惧的人发抖?是愤怒,是激动,是......害怕?
「对不起......」
由喘息交织而成的话语,吐露在埃里克的颈窝里,好像梦幻一样,让埃里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沃尔夫?」只能把疑问揣进对方的名字当中,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麽,该从哪儿问起。
「埃里克,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
沃尔夫耳语般地呢喃著,双臂把埃里克越圈越紧,仿佛想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我刚才差点儿就想杀了你......不,那不是真的,我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
「......」
埃里克的身体渐渐僵硬。
对於沃尔夫的坦白,因为他有所察觉,所以并不怎麽意外。
但是他不能理解,沃尔夫为什麽要说这些?在这些话语中流露出的混乱乃至惊慌,又是怎麽一回事?
「你是故意的吗?埃里克,你想逼我杀了你?......」
沃尔夫仍然无意识似地喃喃低语著,而他怀里的人几乎要被揉得骨折了,可又敌不过他惊人的蛮力,只能忍著痛回以更迷惑的反问。
「我什麽时候,逼了你什麽?见鬼......」痛死了!
埃里克用力咬咬牙,「是你在逼我,沃尔夫,你在拿我朋友的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