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适时地响起一阵响动,接着敲门声和母亲的声音传来:"在中呀,你怎么了?party还没有结束怎么就回房间了?"说着哗啦哗啦转动着门把手。
哥吓得退后一步,紧盯着房门。我吞了口口水,紧张地小声喊:"没......没事,我......我想练琴......"说着手忙脚乱坐到屋角的钢琴前打开琴盖弹了起来。
门外的母亲欣慰地笑了几声:"在中呀,快要选拔赛了,你要努力哦~不要担心下面了,我来招呼他们了。"
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我和哥都大松了一口气。
"啊......你妈真是......你过生日么,还不让你歇一下~"哥小声愤愤地咕哝。
我摇摇头:"没所谓,习惯了~反正......"我轻轻叹了口气,"这都是安排好了的......"
"安排好什么?"
"参加全省的钢琴演奏选拔赛,通过初试后,上京复试,然后,国内那所最著名的艺术学校,培养出无数个伟大演奏家的地方,就会录取我......然后我就......成为国内,或者全世界出色的青年钢琴演奏家,到音乐之都维也纳,到百老汇,到悉尼歌剧院,到圣伯纳大教堂表演......然后......和某个同样著名的女艺术家结婚,达到人生最高不可攀的艺术高峰,然后......老死......"我默默地说,声音有些许酸涩。
他拧着眉毛看了我半晌,忽然抓起我的手:"到我那里去吧。"
"啊?"我惊讶。
"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吧,到我那里去。"
"出去??"我不可置信地,如果被父母发现,被爱格那帮家伙知道我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和一个街头小流氓从房间里溜掉,天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是哥的眼神很坚定,也似一种鼓励。
从小到大我虽然不喜欢现下这样的生活,但却从来没有做过越轨的事情来触犯我的父母,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被打乱过或哪怕只有稍稍的一刻脱离轨迹,一下子这样,让我手足无措。
哥牵着我的手,慢慢打开窗子,看着窗下搭着的梯子的尽头,似乎那里并不是长着青草的地面,而是另一个我从未跨越界线去触及的世界。
哥率先跨过窗台,我看着他赤诚的温柔的双眼,脚慢慢地踩在了窗台上。
双脚着地的一刻,我的心就像冲破了什么逃出去的感觉,有点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刺激,我紧张地抓牢哥的手,不同于我的冰冷,他的手是那么温暖。
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我回头望了一眼大厅灯火通明的窗子,从墙头滑了下去。
哥拉着我在昏黄路灯照映下的街面上撒了欢的跑,最初的那一点点恐惧也在奔跑中就那么消失了,哥几次偏头看着我,脸上灿烂的笑着,像启明星一样照耀着我。
废弃的汽车电影院的露天广场上,我和哥静静地坐在一辆破旧的汽车上,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
"原来这就是你的家啊......"我转头望着身边傻盯着星星的哥。
"哦。"他仍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当初你和我说汽车电影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的家在汽车电影院的附近呢~"我抿着嘴。
"在中啊......"他转头看着我,眨了眨眼,"明天我就不在这住了......"
"啊?"我不解,"那你去哪里住?"
"五彩村23号......一个叫做狼窝的地方......"
"狼窝??"我更加不解。
"我加入了daoka,可是大蛇,二毛和小刀没有......"他说着叹息地看着车房的方向。
"daoka是什么?"
他咬了会儿下唇:"狼群,一个混混组织,原来在东区那边,现在势力扩张到南区这边了,前一阵子我和街上的几个混球打架,被他们看到了,想让我入伙......"
"哦......"我点点头。
"我的梦想不算很正派~"他皱起浓密的双眉,歪头盯着天上,"什么赚钱养家,什么出人投地,什么达到人生最高定点,实现人生最高的狗屁价值,我根本就不稀罕那样,那样活着太累了,我只想按我自己的意识生活,跟着他们到处打拼,战斗,然后征服这个城市,然后,爽了就和哥们儿去喝酒庆祝,不爽了就轰轰烈烈地干一场架,做个最自由最强悍最爽的混混......"
我默默地看着他,胸口一阵沉闷。
"他们真的是一群很酷的家伙~"他低头笑笑,"你也应该看看~"
我低下头,那样的世界,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和我的有交集。
"在中啊......"他摸摸我的头,"你是个王子,只适合生活在有围墙的白色城堡里吧......"
我的头更低,心口很痛很涩,我不想做王子啊......
"哥给你的飞镖你可要收好了哦......"他傻呵呵地笑,"没事儿勤加练习,看谁不顺眼就飞他,呵呵~"
"哥......"声音出口才发觉我的嗓子如此干涩嘶哑。
"嗯?"他瞪大眼珠看着我。
我五味陈杂地酸涩地直起身凑过去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石化了3秒,注视着我的双眼忽然窜起一股烈焰。
他揽住我的腰一下子吻住我的唇,吮吸着轻咬着,我搂住他的脖子,手抚着他的耳鬓,和他在这破旧的汽车上缠绵地激吻。
"在中......"半晌他喘着粗气放开我,"跟我......到里面......"
我昏昏噩噩地看着他,他跳下汽车,扶着我的腰把我从车上抱下来,拉着我的手往车房里走去。
"哥......里面还有......还有大蛇他们......"我一面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一面跟着他踉跄地走进车房。
"嘘......没事的......"他捧着我的脸吻着我,"他们的床边上有挡板的,而且......睡得很死......"说着轻轻笑出声来,"小点声没关系的......"
果然窄小的屋子里被挡板分割成四块空间,每一块大概只有一张床位大小,其余就只能稍稍看到旁边床头的被角,不知道是大蛇还是二毛还是小刀,呼噜惊天动地,睡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我笑出声来,小声问:"谁呀??"
"大蛇......"他小声回答,向我扯了下嘴角,"不用管他......"说着抿着下唇,解开身上衣服的钮扣。
看着他的动作,我紧张的又开始呼吸急促起来,他走近了一面吻着我一面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双手探向我胸前的钮扣。
心里好笑着大蛇的呼噜声,又紧张着眼下的状况,这样复杂又刺激的情绪激荡着我,我回应着哥炙热的双唇,一面去解他裤子上的皮带。
他嘻嘻地笑了两声,拥着我倒在床上。
"哥......"在除下我俩身上最后一层阻隔之后,我紧张难耐地注视着他。
我从来没有牵过谁的手,也没有被谁亲吻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回归原始地和别人赤裸相对,更别提接下来的......我是不是就要越过那条线了?那条伦理,道德,生活和思想交织的界线?
"会很痛么?"我望着他。
他吻了吻我的脸:"哥不会让你痛的......"
我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闭上双眼紧紧搂住他宽厚的肩膀,哥身上的味道一点也不似市井流氓那样的难闻,相反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男性味道。
那一晚,我们就这样在那座简陋阴冷的甚至天花板有一处可以看到星星的车房里,伴随着四处攀爬的小虫和漫天的呼噜声,结合在一起。怕惊醒了大蛇他们,我们都努力咬着下唇憋着不出声,可仍然避免不了那张破木床咯吱吱摇晃的声音。
第一次,流了点血,但是不痛,我哭了,可好像又没有哭,不记得了,只记得哥在我耳边轻吐的那句话:在中我爱你。
"笃笃笃",教师更加不满地敲着桌子,我又一次回过神来,发现最近分神的更加严重了,甚至有时眼睛盯着书本,嘴角却轻轻地傻笑。那一次越轨虽然没被抓住,但是教师这个心思极重的人开始起疑心了。
"在中,选拔赛快到了,你可要努力练习啊。"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念咒。
"文化课也要用心跟上,不然复试的时候不好过关啊。"教师也不住地提醒着我。
我练琴练得手指都发麻,可还是有力气给哥发短信,为了准备选拔赛加之他搬到更远的地方,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少了,烦闷的时候我就拿出飞镖狠狠地向墙上的靶子撇,撒足了气以后,才把梵高大人的名画遮在上面。
哥加入了那个狼群daoka,据说经常打架打得满身是伤,每次我看到他都是一副即将支离破碎的惨相,可是那个耀眼的笑容,仍是那么灿烂,不同的是他给我的感觉,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偷东西被追的满街跑,饿了就蹲在街边上塞包子的又脏又破的郑允浩了,他越来越酷,越来越迷人,越来越具有男人野性的魅力和强悍的气势了,daoka,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daoka就快占领南区了,到那个时候,哥就会是南区的领头狼了,他的梦想,他想要的生活,就会一步一步地接近,可是我的梦想,我想要的生活又在哪里呢?
Daoka在南区的扩张出了一点问题,南区有块据说是被占据了25年的雷打不动的地盘,给daoka下了一个大大的挑战书,要不就吞并,要不就被吞并,daoka面临着一群令人望而生畏的棘手的对手。
决斗的那天早上,应该说是决斗吧,哥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什么什么让我放心,好好练琴,还说什么什么会来看我的表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蒙了,心惊肉跳的总觉得哥会出事,可是好笑的就是,就算他出了事我又能怎么样呢?被安排好的宿命里根本就没有给这出戏准备剧本呀。
出自指尖的音符显得那么烦燥不安,我一面弹琴一面眼神飘向窗外。哥现在是不是正在浴血奋战?是不是正挥舞着拳头重击在对手的脸上?我弹出的每个音符是不是在为他的撕拼伴奏?我越来越心慌意乱,再也按不下一只键子,最终,备受煎熬的我猛地站起身。
我拿出哥送的飞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揣在上衣口袋里,然后拿出我前些日子刚翻出的旧式录音机,摆好在钢琴架后,按下播放键。悠扬流畅的声音顿时响起,就这样,我轻轻地打开窗户,从我早上就偷偷藏好的梯子上滑了下去。
街道上的店面都关门了,行人一个也没有,路灯昏黄得可怕。我停在一处漆黑的巷子口,一头钻了进去。
远远的叫骂声和击打声传来,我的心愈加跳得厉害,脚步也愈加凌乱,我又一次发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混乱的打斗场面,即使看电视和电影我也不会选择这种题材的东西。
窄小的巷子里挤了30多个人,地上还横躺竖卧了十几个,眼前挥舞的铁棍击打出的混闷声比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要恐怖,哥......哥在哪里?我不敢上前,只能躲在暗处伸着脖子张望。
每个战圈都混乱不堪,我分不清哪个是daoka的人哪个是南区的人,我只认得哥的脸,只是......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血迹斑斑和愤怒的扭曲根本辨不出模样。
一阵怒吼声传来,有两个人摔出其中一个战圈,我终于找到了哥,他站在战圈中央,脸比我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破,好看的嘴角滴着血,漂亮的眼睛又青又肿,还有颧骨,下巴......他每强悍地挥着一次拳头,都有汗水和着鲜血从额头挥洒出来。
我紧紧扒着墙头,手指都快抠出血了,哥的战圈里只有一个人和他并肩作战,剩下的都是敌手,只摔出两个根本不算什么,他身前还有五六个又高又壮的人。
这就是哥想要的生活的式么?这样拼了命的去撕拼去争夺,为了征服这个城市,那些和他一样年轻高大的男孩们就这样挥舞着沾染了鲜血的拳头。
我颤抖地从兜里摸出六枚四角飞镖,从阴影里慢慢挪出来,看准了他身边的几个人,闭上双眼。
哥,你给我的不仅仅是几枚小小的飞镖,更多的,是生存下去的勇气,是对信念的执着和不顾一切,今天起,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而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挨我这一飞镖的人。
"嗖嗖嗖"几声,我手中的飞镖呼啸着向着那几个壮汉头上脸上飞去,从来也没想到这些小小的东西威力有那么大,被击中的人,整整六个,就那样惨叫着纷纷倒地,捂着头和脸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哥惊诧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看到了远处的我。
"不要愣了!后面啊!"我惊惶地喊。
哥猛地转回身三两下解决了身后想搞突袭的一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飞镖给了他鼓舞,他撕拼得更加勇猛了,daoka就这样占了上风,不到20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哥像用光了所有电量的路易娃娃,瘫倒在地上。
"哥!"我心急火燎地跑过去,跪在他身旁。
"在中啊......"他躺在那里强撑着笑脸,下面的话因为疲惫和疼痛说不出来,但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向我伸出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大拇指,脸上,是我见过的最灿烂最耀眼的笑容。
我跟着哥回了五彩村23号,那个哥经常挂在嘴边的狼窝。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他,一刻也不想回到那个冰冷又没有人味的家里去,就这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daoka虽然住着一群年轻的男孩子,他们偶尔打闹吵嘴,窜上跳下,可是做起事来都很有章法规矩,他们有一套很严格的生存守则,制约着每个成员的行为习惯。每天早上,都有专门的成员起床给大家做饭,打扫屋子,我呆了几天,也渐渐熟悉了很多菜的做法,后来哥的食物都是我自己做给他吃的。
哥不像第一次那样了,有时反倒很粗鲁,晚上会把我弄得很痛,第二天常常起不来床,可是我知道,他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经常把持不住分寸。
daoka的两个领头狼,一个叫强仁,是个高高壮壮的家伙,经常扬着张臭屁的脸在屋子里晃悠来晃悠去,另一个叫李特,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笑起来嘴边上有个酒窝。这两个人,一动一静,一暖一冷,就像黑白底色,明明是完全相反的气质,可是搭配起来却惊人的和谐生动。我没有见过他们俩打架时的模样,但是daoka很多弟兄描述起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崇拜陶醉的神情。
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没有钢琴,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教师,没有爱格他们,也没有那个像机器人一样的我,有的只是温馨,自由,朝气,血气方刚......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星期,可是我却拥有了十几年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意愿......所有的事都是靠自己......
我擅自逃出家十几天,不会就这样风平浪静,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果会有那么严重。父亲几乎翻遍了整个城市,最后终于在一家PUB里把我揪了出来,家庭教师也来了,他像对待逃狱的犯人一样把我往回押,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额上的青筋,那么清晰地突起,激烈地跳动。
他亲自走过去,狠狠打了哥两个响亮的嘴巴,骂他是杂种,是一无是处的小混混,是社会渣子、败类、流氓,骂他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勾搭的是什么人......骂的声音都破了。哥一点表情也没有,根本像眼前没他这个人似的,两眼只是看着家庭教师身后的我,那种默然哀伤的眼神,是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展示过的眼神。
"哥--"我凄厉的叫声随着教师的拉扯越来越远。
哥没有来拦,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我被塞进汽车。我知道,他需要很大的勇气放开我,让我这个王子回到自己该存在的地方去。他的心一定像撕裂一般痛,像我一样......
我被父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被勒令参加钢琴总决赛那天之前都不许出门。我也压根没想出去,出去就得看他们的脸色,那我宁愿死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