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光从我手心的斑彩石绚丽地射向四面八方,这是一种柔和地夕阳一般的光,我相信它能穿透烟雾把崔斯特带回到我这里。但是,一刻钟过去了,依然毫无回音。就在我忍不住开始担心的时候,我渐渐感到了龙的脚步所引起的震动,回来了!崔斯特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我暗自揣着,担心他这种人果然是浪费感情。
那条庞然大物显然在追着崔斯特的同时也注意到我手中附上魔力的斑彩石的红光,事不宜迟。
"崔斯特!举起你的剑!"我冲着离我大约十码远的崔斯特喊着,他犹豫了一下,我已开始唱咒。
"伟大的光之帕罗雷帝,请借予我您的万丈光芒,屏除一切虚假与晦暗。"
一束光从我指尖飞出,穿过骷髅齿间的的镜像水晶和崔斯特,在黄色的雾幕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士的幻影。崔斯特嘴角扯起得意的一丝笑,随即高举起他的长剑,巨龙很配合地昂起了他长着长角的脑袋,就是现在!我用尽力抛掷出一整袋的火焰结晶。时间在我们面前仿佛放慢了脚步,不出所料,龙对着幻象喷吐出深红色的火焰,空中飞转的结晶"轰"地被点燃,黄雾更像是煤油,蓝色的焰锋瞬间把火势曼延出半个沼泽。
崔斯特把我扑倒在地,我内脏几乎都要被压到吐出来,热浪随即从我们头上呼啸卷过。我们俩回望沼泽,龙发出一声震彻天际的长鸣后就没了动静,而视野也已经被熊熊火焰遮蔽了。
"你下手真的是太狠了,差点连自己都伤到!"崔斯特不甚满意地狠狠说道。可是,他不能否认的是,龙的危机解除了。
"从我身上挪开你那恐狼一般重的身体行吗。"我很早前就认识到他以及他身上那副铠甲的重量不是我推的动的。
"不。"他坚定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你想干嘛!"我要不是被压着一定跳起来了,因为我脑子里闪过了上次类似的不愉快的记忆。
"十码的距离能保证什么?!"他抓着我的肩膀摇晃,他力气大到我怀疑他想把我撞死在地上。
"什么,什么十码的距离?"我被他摇地有点头晕,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你唱咒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分明那么危险,为什么把斗篷给我!"显然他很在意这点小事,也许这又和他的什么"战士原则"不相符合了。
"我没料到自己都会身陷险境。"我平静地解释道:"这雾弥散过来了。"
"你可知你已身陷险境?"他轻轻拨开我凌乱的刘海,直视我的黑色瞳孔深地像海,平静,不可测。我用同样坦然的目光回望着他,他躲闪了。
"你够强,可是你太单纯,所以你会失败。"他放开我站了起来。
"单纯?失败?哈哈......"若是一年前的我一定笑地比现在令人心寒地多,现在却有点被掏空的感觉。底气不足吧,我知道了。虽然之前我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连思考的时候都尽量回避它,但是它已经摆在面前了,我不得不面对。
"那么,优秀的战士,念在我们同行这么久,给我个痛快吧。"我满意地看着他由吃惊到镇定的表情,然后是始料未及的悲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降低身体的重心,右手伸向身后那柄闪着冰冷寒光的剑。
烟雾中崔斯特的瞳孔里闪过狼一般凶残警戒的光,下一秒,我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我的脑子像被闪电撕裂的夜幕,空白了一瞬间。快要被揉碎的胸腔挤压地我喘不过气,我感到他的身体传来的力量,温度,以及,震动,仿佛一阵风将从耳畔呼啸而过却在瞬间被抽离......是箭。
"崔斯特!崔斯特!!"我从未如此无措,三支本来应该射向我的箭却射中了他,我看着他的力量随着血液流失,他渐渐被带走的体温背叛了强装镇定的笑容,箭上一定是带毒的。我刚想要检查箭上的毒,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别乱动。"桑德拉的弩上好了弦,目标是我。她身边还有六个纯血统的精灵,拿着弓。刚才那三箭是他们射的,弩与弓的箭长度相差很多。我缓缓放开受伤的崔斯特,他沉重而克制地一声痛吟后,静静地躺在我脚边。我举着双手站起来,我要是不这么做,不能肯定会不会有人把我的喉咙射穿。
"带走。"桑德拉冲身边的几个精灵使了个眼色,他们走过来把崔斯特身上的一切武器搜走,然后两个人抬着他,他肩上和背上中箭的伤口血流地触目惊心。
"等等!让我给他一个止血术,只是止血术!"看护着我的两个精灵在我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张起了手中的弓。
"别再拿箭对着他!"桑德拉几乎是咆哮了起来,震慑效果很明显,那两个警惕过度的家伙收起弓谦卑地低头致歉。她走到我面前,那样子全然不似从前的天真,她以警告的口吻说道:"法师,最好别乱开口,就算只是说话也会让人怀疑你是要唱咒。"接着她从便携包里拿出一捆纱布轻车熟路地替崔斯特包扎好,崔斯特早已失去了知觉,至少他没动过。
水泽精灵
"格瑞西尔达女王。"
桑德拉说话间,我终于被除下眼罩。之前他们可能是怕通往这里的路被人知晓而蒙上了我的眼睛,一个法师在一队弓箭手面前就像一只羔羊。尽管如此,我大约能感觉,先是无风无浪的地下河,然后是低温岩洞,在岩洞中有不少岔道,我们乘坐的小舟转了无数次弯。他们并不是为了迷惑人而在原地绕,因为虽然弯道多但基本前进方向是不变的,浆划开的微波每一次拍击岩壁都传来真切的回声,这里真的是个冰冷的地底大迷宫。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周边的景象,我们仿佛身处于一个地底的岩石森林,岩柱上不知名的矿石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无数的回廊式建筑悬空连接于石柱与石柱之间,而这些石柱立于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渊中,这里不像是水泽精灵的居所,倒像属于那些被称为"深渊的卓尔"的黑暗精灵。脑子里关于黑暗精灵的传说像山涧般细腻温柔地流过,冰凉的风夹带着泥土的气息从黑暗深处吹来,还有其他出口。
我环视一周后目光停留在面前一个女人身上。一头璀璨如星辰的金发几乎全数盘起,头上一个嵌着珍珠的藤纹冠,白色的梅尔利亚式长裙衬地她原本白皙的肌肤透明地让人产生发光的错觉。她就是桑德拉口中的"格瑞西尔达女王"。
我微微颔首致意,虽然目前样子颇狼狈并且他们看起来也不那么友好,但是身为人类的自尊使我不得不表现地更符合礼仪一些,即使我很烦这些礼节。崔斯特被他们带走了,格瑞西尔达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意思是要我别担心?谁知道呢,精灵们总是自命不凡故弄玄虚。不过我一个区区七级咒术师受到水泽精灵女王的亲自接见,倒着实让我意外了。
"就是你杀了奴拉塔吗?"她缓慢而轻盈地迈开步伐,优美地如同天鹅,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即使她无庸置疑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这种眼角射出的冷光还是不能让我感到任何的舒心与惬意。
"奴拉塔?"我在脑子里翻找着姓名册,有时候我对于自己对魔法以外事物的烂记性无奈地想给脑袋敲上一根锁灵钉。这次,我很确定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
"就是那条巨龙。"格瑞西尔达张开花瓣一般的手指,一颗银色的液体自手心悬浮起来,逐渐向四周流展成一面鹅卵形的明镜,镜中呈现出的景象是一条赤色的巨龙,看来真的是被我烧着的那大家伙,不过我不觉得上古的龙族能这么轻易被杀死。
原来如此啊......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亲爱的导师,我想起给我这次出行任务的人,你着实跟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呢。什么占星术士阿斯塔伦,根本不存在这号人物,不过是个简单的文字游戏。占星术是占卜法术的代表,占卜法术的惯用道具是头骨,阿斯塔伦,不就是奴拉塔的镜像拼法吗?如果没有遇到巨龙,那么没人会在意一个拜访占星术士的年轻咒术师;如果遇到巨龙,那么非败即胜:失败了,你一定会培养出另一个优秀的学生交给他这么一个获得跨级咒术专精凭证的任务,胜出了,你知道以我的个性会查找龙的一切相关资料并首先回收所有可利用的材料,其中必定有你要的东西。只是你没料到水泽精灵的插手吧?也许这也在计算之中,所以才安排了那么一个人......
"法师。"格瑞西尔达冷漠的声音从她微笑的面孔后传来,一下把我的思绪拉回冰冷的现实。
我用鼻子哼出一丝冷笑:"是我杀的,怎样?"想到自己白痴一般地被利用我心里不痛快极了。
她对于我的态度略显惊讶,随即满意地一笑,我无奈地觉得自己再次落入陷阱。"那么请您小小地动一下脑子翻译一下‘它'"。
"我如果拒绝呢?"我用平静如深水的声音掩饰内心的激动,很显然某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入他们手里了,我不会放过任何接触的机会。
"那么你的战士......"格瑞西尔达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的战士?我立即会意了,如她所愿!
"请不要伤害他!"我脱口而出,"我愿意试一试!"
"我相信你,卡兹克尔学院最优秀的学生,虽然你只是个七级的咒术诗。"她得意的笑中潜藏着戏谑,的确对于魔法的研究,人类远不如精灵般敏感且有着先天的种族优势。所以对于柯奇维亚最高魔法学院最优秀的学生却还只通过了中立魔法机构的七级咒术考核这事儿,这位精灵族女王感到一种幸灾乐祸般的喜悦:人类的魔法,不过如此。她的消息来源颇准确,我不禁望了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桑德拉一眼,哼,演技不错。
"能为您排忧解难是我个人的荣幸。"我反唇相讥,精灵魔法再高超,瑟汀森大陆中立魔法机构最高掌权者却永远都是人类,而他们现在也想借助我的能力,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格瑞西尔达的笑容像熄灭的萤火般消失无踪,虽然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我得逞地勾了勾嘴角。
"实际上我们正困扰着如何找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呢。"格瑞西尔达脸上又挂上了高贵的招牌笑容,女性都是善变的生物,不论种族,我暗暗把这句话再次奉为真理。"我想有您在,这问题很快会迎刃而解吧?"
"我想会的。"我笑的颇自信。"不过能在此之前请教一个问题么?"
"请说。"
"为什么要射出那三支带毒的箭?"我百思不解的问题不止这一个,但是他们能解答的只有这一个。
"因为,首先,削弱你们的战斗力。其次,看看我们的筹码够不够份量。"她就像谈论天气一般平淡地叙述着。忽然她暧昧地一笑,让我脊背发凉"最重要的是:扰乱你的心。"
我咽了口唾液让自己镇定,事情居然能发展到这地步真是令人"惊喜"。我只好迎合她一个苦笑:"希望你们遵守诺言,治愈他。"
强制交易
接下来的几日里,我成天面对着一具庞大的躯体。自从那天后,我只见到过崔斯特一次,那是在数十名弓手的监视下从黑暗中远远地望见的。他的伤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种说不上的异常。我尽量装出心急如焚的表情询问着他的一切虽然其中有我想知道的有我早料到的还有我根本不在乎的,格瑞西尔达越发确定我会遵守诺言,通常情况下我是很守诺言的。
黑暗的地底生活并没有剥夺任何人的神采,精灵们的生命力本来就不像人类一般与岁月息息相关,而我个人对于环境的影响一向比较漠然,至于崔斯特,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他当然也不需要我的任何担心。我们的关系摊牌之后,还来不急说上一句话,就被莫名其妙地分开了,这种微弱的不适让我对自己很反感,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依赖性,不论敌友。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完全靠萤光植物来判断。建筑群中央的石柱被人为地凿成半镂空状,中间大量种植的曼塔露,它所含有的萤光质能发出冷光,昼呈绿色,夜呈紫色。不同于火焰的温暖炽热,植物的冷光给人更多的是静谧与深邃,我不禁想起古籍野史中记载的黑暗精灵,在这大陆上似乎消失已久,至少,我还未曾遇到过,也许是来不及遇到吧。
大约是在第五日,或者第六日,我灰头土脸地从他们严密监视的大牢笼里出来,叫了一名当值的巡守:"告诉格瑞西尔达,我找到了。"他们听到我直呼他们女王的名字都皱起了眉头,在对上我的目光后他们反射性地握紧了手中的弓。我盯着他们因紧绷着而略显苍白的指关节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回那仓库一般的大屋子,有些事情不去做我会良心有愧的。
不多时,格瑞西尔达来了,随行而致的还有桑德拉和其他几名精灵。格瑞西尔达和桑德拉看起来都很高兴,原因还不可知。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的吗?"格瑞西尔达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像精灵夜曲一般好听,不知道是她的心态改变了?或是我的?"我们试过了几乎所有可行的提炼和萃取魔法,甚至包括你们人类的炼金术中的某些法术。"她这么说无疑是对炼金术的挑衅,不过要说点石成金,我也不信,所以那门课程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过。
"我想,您一定是一名高超的魔法师。"我真心赞美别人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词穷。
"我只不过曾经和你们学校的多名高等魔法导师是同好。"她笑着答道。曾经是同好?现在不是?上一代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你们的魔法都太高深了。"我自嘲地笑笑。
"但是我却拿这么一堆东西没办法。"她望了我身后已经变为一堆白骨的龙尸一眼。"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
我俯身拣起一块龙骨,只是拿在手里敲了敲。"听听,实心的。"我知道他们中不会有任何人试过这样的办法,精灵的脑袋都太过复杂,他们恨不得用最麻烦的方式达到最简单的目的,这种"农夫"常用的方式与他们审美的差距实在大了些。因此就算是谎言也不会被揭穿。
"噢......萨兰若斯神可真会开玩笑。"格瑞西尔达像所有人一样都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们真没想到那东西居然是以实物形态存在,那么那是什么呢?就是一本......魔法书?"
"是的,一本魔法书,带着密码本的魔法书。"我让了让身子,他们望向了我身后已经被纯净的封印水晶包裹起来的黄皮书,格瑞西尔达想示意身边的人去拿,却被我出手拦住了。
"我想你不会愿意去碰的。"我解开衣服,"那本密码本是另一本书的密码本......我想这另一本书的下落你会比我更清楚的。"我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前新生成的印记"书上带有强力固化的诅咒,我中咒了。为了避免通往地狱的路上也要被精灵们用弓箭指着,我用水晶把它封起来了。你可以随时打开它,在我说完这些话之后。"
他们都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那本掩隐在水晶折射光芒里的书。
格瑞西尔达深锁的眉头中思考着的是谁我大约也猜到了,她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一句,那个人便离开了。又耍什么花招,精灵真不讨人喜欢,除了外表。她看了我一眼,"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大陆西方吗?"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算什么?想拉我为同盟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