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拳脚......
此次为防止护具上的不公只设了拳套护甲。但那些击打都是尽全力的,一切防护在那打红了眼的狂暴者面前,显得形同虚设。
耳边充溢著无从辨别的喧闹。
汗,顺著眼睑滴在地上,一点一滴,映照出两人挥汗如雨的日子,并肩作战的日子、撒野逞能的日子......
而此刻,只剩狼狈......
几名裁判忍无可忍地上前拉开敬桐,他却仍扑腾叫骂著,想要再次冲上来......
晖昀忽然笑了。
他缓缓坐起身,对著敬桐扯出个不明含义的笑......
敬桐不禁退了步,但为时已晚,前一秒还在地上的人此时已近在咫尺。
一阵劲风掠耳,几名裁判保持著方才姿势眼睁睁地看著敬桐被一脚踢中。
这一击出其不意且来势凶猛,敬桐勉强控制了重心却仍是滑出了好几米。
捂了腹部站定,他神色复杂地盯著几步开外忽然爆发的晖昀。
此时晖昀的眼神是锐利而无波的,他一手护胃,一手握拳,保持著实战架势静待著。
敬桐知道这代表什麽,并肩而行了太久,忽发现自己站在对立的立场时难免有些恍惚......
但已没有退路......
收起一瞬的动摇,敛息,合眼,垂下双手。
裁判低声议论著什麽却并无阻止之意,场内的低气压给众人打了鸡血般亢奋不已。
晖昀将目光锁死在对方身上。
敬桐睁眼的一瞬,电光火石地交错。
敬桐将跆拳以华丽著称的腿法发挥得淋漓精致,晖昀由於起跨方式不同,在交锋的速度上不占优势。
但......
当众人因晖昀被逼退数步而或蹙眉或喝彩时,晖昀竟是忽地一侧,闪开他的又一波连续攻击,趁他重心未收回时一拳打在他的腰侧。
"漂亮!!"大叔击掌。
体育馆里又一阵沸腾。
然而裁判准备判分的手却僵在半空,只见本该收手的晖昀正一把揪了敬桐衣领一阵掌掴......
众人愣──
这仿佛言情剧里男主角说"我们分手吧"时女主角的条件反射怎会如此诡异地出现在两个高手之间?
再怎麽说也该用踢用踹用打用劈吧......
大脑宕机间晖昀已十几掌扇完,扔下肿得油亮亮的猪头,活动活动胳膊道道:
"爽没?清醒没???遇事就知道怪别人!!没一点长进!!!"
见敬桐呆望著他又补一脚吼:
"是男人就给我把她追回来!!让她死心塌地爱你!!!"
怔忡间一群医务人员围上来,晖昀挥挥手:
"先治这猪头。"
被扶下场的敬桐回头一眼,似要说些什麽,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晖昀笑笑。
臭小子!还说我心软......
刚才打我胃时怎麽不下重手让我那麽快就恢复了?
"一个比一个变扭......"大叔也望著敬桐背影总结。
刚想转身问晖昀伤得如何,就看到他赖在早冲过来的某猫怀里哼哼唧唧"好痛好痛"地叫唤......
今天太阳真好......
当校报记者们跑休息室找晖昀采访刚才一战的内幕时,裁判宣布第三场开始。
相对於王鸿的昂首挺胸,小葛微驼著背的样子看来并无什麽自信,场下议论纷纷。
都是刚练了一年的初生牛犊,也不知为何双方教练会派出这两人对阵......
但一开场,小葛便以惊人的爆发力和非人的韧带抢到上段中线一脚踢中对方头部。
裁判吹哨,判犯规。一片哗然。
第二轮,小葛故技重施,但几脚连踢都被王鸿挡下。
眼看著就要被对方揪住,小葛一个後撤跳开几米,让扑空的王鸿愣在当场。
不错,这媲美袋鼠的弹跳力便是小葛的优势所在!
只见他进进退退地兜著王鸿转,王鸿每次想抓他都被他轻易闪开。
几个回合下来,王鸿开始体力不支,攻击的次数明显减少。
小葛看他面红气喘的样子心道时候到了,谁知刚冲上去就被拽住脚踝扑通倒地......
灰心丧气地下场时,大叔勾了他肩膀道:
"不错不错,有进步!再多积累点经验......"
说著说著小葛就眉开眼笑了,却忽觉一股冷风过境。
扭头,就见了搭在大叔肩上的手:
"我们也要多积累点经验了......"
杨徽笑得意味深长......
第四场是女生的战役,小河马对聂媛。
聂媛比小河马高出整整一个头,瘦瘦高高,手长脚长的。
但打了一局小河马就找到了她的破绽,利用自己速度上的优势连连踢打她下盘。
两局下来,聂媛已倒了几次,虽能立刻起身躲开河马的追击,几轮下来却也是气喘嘘嘘。
小河马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终於在又一次扫倒她下盘时手肘压上去就是一拳。
干净利落!赢得漂亮!
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截至此时,双方的战绩是两平、一胜、一负......
因此,这最後一局便显得尤为重要。
"第五场──"裁判念:
"──蓝方寒庚对红方黄惠敬!!"
寒庚扎著蓝方腰带上场时就听场下议论纷纷:
"这谁啊?"
"不知道......"
"长张娃娃脸,一看就不怎麽可靠......"
突然跆拳道的阵营有人喊:
"老黄!!踩重点!!!踩不死要陪医药费的!!"
一阵哄笑。杨徽使了个颜色才使几个激动的新生没有再冲上去。
黄惠敬边笑边在寒庚面前站定。
狂妄吧你!!
猫咪瞪。
这次要你一次还清!!
裁判举手,断然一挥,比赛正式开始。
嘈杂声中,黄惠敬起脚飞踢,寒庚没动,只在对方虎齿离头部不到0.01公分时猛一个侧卧,高段前踢。
响亮的发声後,黄惠敬捂著腹部踉跄两步。
裁判判寒庚得分时,场下掀起一阵高潮。
太出乎意料了!!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娃娃脸竟能想出这种出其不意的招数!!
黄惠敬站定後眯了眼,重新打量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之前在圆顶交手时,他动作僵硬,浑身破绽。而今日他的气质,似多了种内敛与稳重。
刚才那一击,若无十成的把握他是绝不敢在最後一秒才动手,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判断力与行动力有著充分自信。
大叔笑了。
这可是他与杨徽爱的......咳咳......智慧的结晶......
研究了那麽多黄的实战视频才制定出的整套计划,嘿嘿,等著瞧吧!!!
第二轮开局,黄惠敬再不敢随意起脚,而是改用连续的出拳直击。
他的拳法,向来以快、准、狠闻名,对手往往在还未及防上段便又被击破中段。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能挨得住他三拳以上!
然寒庚却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只见他一个劲地退後,还不时地换著方向......
众人又议论开了,这算什麽?猫捉老鼠?
在围著场子绕了两圈後,黄惠敬再是忍耐不住,算准了距离一个侧踢。
等的就是现在!!
寒庚猛冲上前架住他踢到至高点的腿,一使劲将他摁倒在地。
伴随著响亮的发声,冲拳,再得一分!
这一出人意料的战局凭著扭转乾坤的魅力一下将场上的气氛推到至高点!
沸腾!
裁判示意两人分开。
谁料寒庚方欲起身,忽觉臂膀一痛,身子猛地撞向地面!!
他竟偷袭!!!
寒庚试著翻身与之抗衡,但手臂被他狠狠地拧在背上,稍一转便痛得呲牙。
被怒气冲昏了头的黄惠敬不顾裁判的吹哨与拉扯,骑在寒庚背上提了拳就砸。
一拳,两拳......
头随著巨大的冲力一次次撞向地板......
头好沈......沈到再是抬不起......
耳边轰隆隆地响,响到什麽都听不清......
无数颠倒的脸孔,交织著定格的表情。
那个总在心中起起伏伏的身影,远远地,远远地朝这里奔来......
可是来不及了......
身後一股脚劲,夹杂著狂乱的气息狠狠朝颈部袭来......
痛觉,随著柔软的触感苏醒,在一片苍白中扩散成无限的空间。
对焦,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醒啦?"
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有些陌生:
"他......呢?"
李玲难得绽放的母性的光辉在一瞬间泯灭。
"好你个臭小子!!老娘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睁眼就知道爹爹爹!!"
寒庚艰难地笑笑,李玲认命地叹口气:
"行了......他去打饭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正说著,某人就捧著饭盒进来了。
一见床上的人儿睁眼看他,饭盒一扔:
"庚啊!!!!!!!"
"爹!!!!!!!!"
踩到一地的饭後飞扑熊抱。
"情深深雨蒙蒙......多少米饭哭诉中......"
"菊花姐,你跑调了......"
"下午抽血打针......"
"......"
"什麽?不是你挡的?"猫咪躺主人怀里睁圆了眼。
请导播把画面倒回到比赛现场。
在黄惠敬将要踢到寒庚的颈部时,凌空飞来一脚,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在确保寒庚脱离了危险後晖昀驱车赶到交大。
"为什麽?"
拦住正要上大巴参加某高校跆协交流赛的某人。
那人看向他,死板地吐出仨字:
"因为近......"
当即厥倒。
还以为陆社长会来个怎样感天动地的回答......
"不管怎样,这次谢了......"
陆尹微一挑眉:
"别得意得太早!"
说完,转身离去。
"喂!!"
晖昀似乎想起什麽,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陆尹回头,就见了他递来的一本16开速写簿。
"小乐的......"晖昀道。
一瞬的惊怔让总笑得一脸防备的面容忽地生动起来:
"他......寄来的?"
"不,他让我转交的。"
犹豫地接了,故作镇定地翻几页:
"什麽......时候的事?"不易察觉的颤抖。
晖昀望天支吾:
"呃......寒假吧......"
"腾──"
那什麽那什麽???陆尹背後那黑乎乎燃烧著的是怨念吗喂???
"哗──"拦车。
"社长你去哪儿??"车上的社员急。
"香港!!!!"吼完扬长而去。
汗......
还道这小子看到满满一本画的都他时怎麽还那麽冷静......
原来早疯了......
陆尹说黄惠敬最後一场犯规於是最终这场比赛以空手道的险胜告终。
各大高校空协在收到这一喜讯後兴奋不已,决定联手办场声势浩大的庆功宴,却被大叔半路拦下。
"都忘了第一次训练时我说过什麽??"
孩子们静了。
他们当然记得,第一次满怀期待惴惴不安地穿上道服时大叔教导的那席话:
"无论将来达到何种程度,都要保持初次训练时的这份认真与谨慎,时刻以‘初心'警醒自己!"
习武如此,人生亦如此......
"大叔说得对!"病床上的寒庚点头:
"话说那个姓黄谋杀犯怎样了?"
当时那一脚若真踢下去,即使猫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这次多亏了陆尹,事後又从菊花姐那里得知他以交大台协的名义替自己报销了医药费......
看来是之前的误会太深了......以後要当面谢谢他......
"他和王铭都被开除了。"一句话拉回神智,反映了半天才蹦出个"啥?"
"说是在外挑衅滋事......"杨徽帮他调解下盐水的速度:
"说到底,是陆尹的意思。"
庚猫愣。
"因为一开始和黄商量好把晖昀弄残的就是你们家小乐......"
愣。
"交换条件是替黄弄到陆尹电脑里他爹公司的部分资料......"
愣。
"但其实陆尹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资料都是假的......"
愣。
"这些都是陆尹前天电话里说的,他希望你能原谅他和小乐......"
寒庚闭了闭眼:
"他知道吗?"脑中浮现下雨天晖昀捂著膝盖的难受样,眼眶不禁红了......
"嗯,只是顾及你的感受......"
想起寒假聚会时,小乐的拘束与晖昀的洒脱,心里又狠狠地痛了下。
杨徽走後,空协的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来了又走了,女王和松鼠匆忙地来了又走了,孙黎寂寞地来了又走了......
可为什麽最想见的人到现在还不来?
就要来不及了......
"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会应付的......"
"晖昀......"走到门口时被他叫住。
"那时......对不起......脑子进水了......"
晖昀笑:
"不是帮你打出来了?"
敬桐愣了下低下头去......
兴奋地推门而入,冷气扑面而来。
一个护士正在给清理过的床铺抽真空......
"他人呢?"
"你说12号床的?他下午就走了啊!"
怔......
"他一个人??"
"不......"
"他爸接的......"李玲倚门道。
晖昀又愣了下冲过去抓了李玲的肩:
"怎麽回事??他现在在哪儿??"
"他让你晚上去行宫等他。"
一颗心稍稍平复了些。
"他怎麽不和我说?"
"事发突然......"李玲耸肩。
驱车到达行宫时已是晚上八点,砖头手机始终没人接,想必是极为尴尬的处境。
说来都是自己大意,寒庚说过他爹和表叔这个月就回来的......
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打量四周。
一尘不染的地板,光可鉴人。
平日里家务都是寒庚一人包办的,自己总在外忙著,回来也倒头就睡,从未注意过他的付出,从未夸过他半句......
他把自己惯坏了......晖昀叹口气想。
买房估计还要段时间,现在房价疯长,等事业稳定了再说吧!
忽然想起小时候频频搬家时父亲对他说:
"房子只是个容器而已,家,我们一直都有......"
不错,能衡量"家"的,不是房子的面积、装潢......而是家人间,心与心的距离......
而今,终於尘埃落定......
等找到容器後要领养个孩子,让他管寒庚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