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二)----徐惊

作者:  录入:12-22

  转头一看,这位仁兄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装,纯白的平底运动鞋,年轻英俊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光看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就知道他绝对是个有钱人。
  "啊你哈塞哟,肯扫哈米大......"
  "I'm sorry,I can't understand what you're saying,I'm Chinese."我还没从残废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声音冷冷的透着股寒意。
  老兄,英语你听的懂吧?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重新挂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脸:
  "哦,这样啊!我会说中文。我的名字是朴佑书,很高兴见到你。"
  我瞠目结舌。据说韩国人学汉语是很难的,因为好多音他们都发不出来,但是眼前这个人......
  "你是中韩混血儿?还是中文翻译?还是旅韩华人?"我直接发表了我的推理。
  那人腼腆地笑了笑:
  "你这是在夸我吗?呵呵,谢谢!不过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是,只是对中文有兴趣......"
  "够了。"我没风度地打断了他,低声问道:
  "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当然没有!你别担心,没关系的。医生说你的左腿有很严重的旧伤,但是已经给你做过手术了,好好复健的话,没什么问题。"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哦。对了,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怎么没见你?"我冲他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友好的笑。
  朴佑书朝他身后指了指:
  "那儿有扇门,门后面是跟你这病房相连的休息室,我刚才在里面睡了一会儿,听到声音才出来看看。你终于醒了,都昏迷四天了呢!"
  我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撞的?"
  他的脸色果然变得很尴尬:
  "是。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开车的时候太烦躁了,才会撞到你。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算啦!"我摆摆手,"看出来你也不是故意的,还挺负责任地守在这,把我的医药费结了就成。"
  "啊?就这样?"估计他没料到我这么君子,吃惊的样子有点好笑,我打趣他:
  "怎么,没被敲两笔是不是很不甘心哪?"
  "不是不是,你......不要复健费吗?那需要很多钱的。"
  "不用,那是旧伤,不关你的事。"
  朴佑书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实在的人。"
  我笑嘻嘻地:
  "我们中国人都实在。"
  他愀然变色:
  "你怎么......"
  "好啦好啦!你也实在。"
  "那当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Nicky。叫我Nicky就行,爷无名无姓,哈哈!"
  这也算得上是缘份吧!朴佑书是我在韩国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朋友。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本质上是绝对强硬的。虽然对生人会挂一张温文纯良的面孔,但是跟朋友,譬如我和美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痞子加流氓。他一对你好了,那你就该哭了,他准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而美宣这个女霸王,就是瓢儿介绍来的。
  我的腿伤好了以后,就张罗着开了深水。人手什么的,都是瓢儿给找的,我的韩语也全都是他教的。这么细细一说,他还真帮了我不少忙。记得他把美宣带来的时候,我正指挥着一众小伙计抬桌子搬椅子,他太爷似的大摇大摆走我跟前:
  "嘿!你这不是缺管账的吗?我给你找了个,李美宣,我以前同学,大学里学财管的,你看看行不行?"
  拜托啊老兄,你跟个人猿泰山似的把人小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你叫我看你胸毛啊!
  "行行,你找的没问题,出了问题我找你。李美宣是吧!知道了。哎呀边儿去,忙着呢!"那时候我的韩语水平更是惨不忍睹,偏偏还不得不说。不过估计这么久了,瓢儿凑合着应该能听懂了。
  "呀!"一个人头突然扒着瓢儿的肩膀探了出来,黑色棒球帽底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小脸,还阴森森的布满了乌云,"#@¥%&×~!"
  我一头雾水地问瓢儿:
  "这小伙子叽哩咕噜说什么呢?"
  下一刻,我的脑袋上就挨了强有力的一拳。我一时眼冒金星,只听到一声喊:
  "我、四、绿、的!"
  你妈的老子还是红的呢!我操起拳头就打过去,瓢儿及时地抓住我的手:
  "喂喂喂,别跟个女人动手啊!丢不丢人?美宣,别跟老板没大没小的!他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
  我以头抢地。
  瓢儿,你果然够哥们儿,送尊活佛来让我供着。
  美宣的性格,太直太硬。她根本不懂得更不屑于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也许会很吃得开。可惜她出生的时候,忘了把把儿从娘胎里带出来,所以,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该愁了,何况那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长相。我经常拿这个取笑她,即使头上因此多出不计其数的大包也乐此不疲。不过,她的声音让人感觉很舒服,虽然对一个女生来讲不算很动听。她的个子刚够160,却像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让她每天都能精神奕奕地活着。这跟她嘴里那个糟老头,也就是鄙人我,有着天差地别。也许,潜意识里,我对她是过了分的纵容的,因为我总是能把她,和脑海里另外一个人影重叠起来。
  而对那个人,我怀着无尽的愧疚。
  脑袋晕乎乎的,我慢慢从混沌中醒过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后脑勺就传来阵阵钝痛。
  "妈的!"刚想揉揉,才发现两只手被反绑在背后,粗糙的绳子把手腕磨得生疼,不知道被绑了多久了。
  真是欲哭无泪。我一个小小的酒保是惹着谁了?!下班回家的路上也能被人敲晕了带到这不知什么鬼地方来。
  "你醒了?还真是快呢!"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上冷冷地传下来。
  我费劲地抬起头,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这个人,分明是那天在酒吧里跟黑道老大缠绵的漂亮少年,叫......佑源?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四肢却酸软无力,使不上一点儿劲。头还是晕,深呼吸了好久也没有一点点缓解的迹象。
  "你给我下了药?"我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药?呵呵,算是吧!很珍贵的呢!"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尽是欢愉。
  "你什么意思?要钱还是要命?"
  "哼!钱我有的是,你那条烂命我也不稀罕,今天请你来......"少年故弄玄虚地喘了一大口气,"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您真客气!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说。"
  笼罩在我身上的阴影缓缓地扩大,是那小子蹲了下来,然后,纤细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眼神是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称的狠戾。
  "你,离开朴佑书!滚的远远的!"
  我就知道!
  我挺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一个好公民,要不是有朴佑书这么个树大招风的狗友,我哪来的这麻烦?!其实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怎么也没往这方面想。毕竟,据我对瓢儿的了解,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是他的初恋女友,那执念和走火入魔的程度可不是一般的强,连中文都是为她学的。佑源小朋友,你恐怕得排到天涯海角去了。
  当然,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除非我想逼他现在就了结了我。我竭力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你搞错了,我只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哥,小时候一起玩过而已,我们经常凑一块儿纯粹是叙旧!"
  "是吗?"近在咫尺的脸绽放一朵明艳的笑,我慌不迭地点头:
  "是啊是啊!"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老子我才没兴趣知道呢!最多......你的老公是大佬。
  少年状似乖巧:
  "我告诉你,我叫朴佑源,我父亲是朴正赫的亲弟弟。朴正赫是谁,你不陌生吧!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位表哥呢?"
  "啊?!"
  我还来不及想出点补救措施,衣领就被骤然揪住,前后大幅度地摇晃着,耳边是失控的大喊:
  "你这个混蛋还敢耍我!你找死是不是?!"
  我被晃得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两眼都快翻白了,终于,有人撞开门快步走来,一把扯开正在对我行凶的小王八蛋,抓着我的肩膀焦急地问着:
  "Nicky!Nicky!你没事吧?"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看清楚,来人是瓢儿。我已经感觉很虚了,一句话分了好几段才说完:
  "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这么一笔烂帐啊!我差点、差点给你表弟,折腾死......"
  "好了Nicky,先别说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瓢儿扶住我的腰就往外走,谁知道朴佑源那混帐小子张着手臂站在门口,咬紧了牙,坚定不移誓死不屈地挡在那。简直是螳臂当车!就那小身板,我和瓢儿,随便一脚就能给他踢飞了。
  "朴佑源!你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给我让开!"瓢儿瞪着他那金贵的表弟,脸色阴沉。
  "不!哥,你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下!这里是镇勇哥的地盘,只要我不同意,他的一根头发你也别想带走!"
  "你......"我依稀听见瓢儿咬牙切齿的声音。
  "哈哈哈!精彩啊,兄弟对峙,为了个外人。"
  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缓缓地穿透鼓膜,在脑袋里激起一阵阵的回响。我使劲摇了摇头,出现......幻听了吗?
  "佑源,你不觉得,这次你任性得过火了吗?"
  人声渐大,眼前模模糊糊似乎多了个人影,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
  "还有你朴佑书,看在佑源的面子上,这次你擅闯进来我就不追究了。人,你带走吧!他恐怕......是撑不住了。呵呵,你瞧。"
  没错......我,我已经,撑不住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一直扶着我的瓢儿,两只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像驻进了万千蚁虫一样,嗡嗡作响疼痛难忍,四肢百骸酸痛不已还伴着麻痒难当,眼睛里不停地有液体溢出来。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大脑可以控制的了,因为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冰窟里,除了不由自主地发寒、抽搐,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需要什么。
  "啊----"那么凄厉的叫喊,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身体被一双手紧紧地缚住,又被我用力地甩出去。瓢儿惊惧交加地对我喊着什么,可是我一个字都听不到。
  脖子上一痛,我无力地倒下去。最后的印象,是朴佑源略微惊慌的脸,和他身边那个黑道大哥毫无表情的漠然。
  那一瞬间,我很想死。
  再次醒来没有那么困难,只是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我转动眼睛看了看周围,是在瓢儿家。手背上插了针头,透明的液体通过细细的管子,一滴滴地注进我的身体里。瓢儿的家庭医生神色凝重地站在床边,见我醒来,对我笑了笑:
  "Nicky,感觉怎么样?"
  "哦,还好,就是乏力的很。仁宇,我躺了多久了?"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哑的难受。
  我用另一只手撑在床上,慢慢坐起来。金仁宇体贴地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坐下来说:
  "并没有很久。听佑书说他在你颈后劈了一下,还疼吗?"
  我转了转脖子,还是有点疼,这小子下手可真重。
  医生仍旧笑眯眯地:
  "我去叫佑书过来,他一直很担心你呢!"说着就要起身。
  "仁宇!"我叫住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上瘾吗?"
  仁宇愣了一下,金边眼镜上的薄膜反射出一层五颜六色的光,我无法看到眼镜背后。
  "告诉我!仁宇,我会上瘾吗?"他的沉默加剧了我的恐惧,我几乎是战栗着问出这一句。
  "Nicky,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没有那么糟,你只被注射过两次,而且剂量不多,没有控制地很精准。可能......可能会有瘾,不过,要戒掉,也不是不可能。"
  我闭了眼睛,仰靠在床头,有气无力:
  "仁宇,我要见佑书。"
  对瓢儿,我只说了一句话:
  "是兄弟的话,帮我。"
  接下来,在朴佑书的小公寓里,我渡过了生不如死的一个星期。
  开始那两三天,我只是像风湿病患者遇到阴天下雨的时候那样酸疼,身体里仿佛盛的满满的全是硫酸,从里向外的腐烂。我缩在床上,咬着牙苦苦支撑。仁宇时不时地给我量体温,那数字,一会儿高的厉害,一会儿又低的吓人。冷的时候,把所有的被子全盖上也缓解不了身体的战栗,而热的时候,跳进冷水池里也要爆炸了一般。仁宇送到我嘴边的药,有一些被我给打翻了,有一些咽下去,又重新吐了出来。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着实有点手足无措,一次次地建议瓢儿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却被我一次次地嘶吼着拒绝。不知过了多久,我清楚得知道,我快到极限了。因为,我渐渐有了力气,而且是从不曾有过的蛮力。那间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被砸了个遍,我不止一次地死命挣脱开瓢儿和仁宇的钳制,在打开房门的最后一瞬间,被一针镇定剂弄软下去。
  从此,我就被两条皮带牢牢地绑在了床上。我的眼泪鼻涕越流越多,腹部抽痛地也越厉害。由于恶心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凭仁宇定时地给我注射营养液,短短几天,曾经结实的身体,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迅速消瘦下去。等到终于捱到夜里,精疲力尽,以前的生活画面,不受控制地,慢慢地从脑海深处,像浪潮一样翻涌上来。
  那个时候的我,是有生以来最脆弱的,可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没有一个在我身边。
  明媚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星星点点地洒在床上。我迷蒙着,这么混乱的几天以来,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渴望,手脚也不再是紧绷和抽搐的状态下,睁开眼睛。
  心情当然很激动,可是我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手还被紧紧地绑在床头上,这几日的挣扎,手腕上已经缺了一圈皮,暗红的颜色,沙的厉害。
  除去发作时的那种酸痛,我终于又有了别的感觉。
  "嗡......嗡......嗡......"
  地上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的,是瓢儿的手机。大概是昨晚我闹得太厉害,它在混乱中掉了出来。许久之后无人接听,自动转到了留言箱:
  "佑书,是我。"那声音,让我如遭电击。"辉炎现在是我的了,百分之六十五的股票已经在我手上,不过梁胜婷还没死心。哼!垂死挣扎。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接手以后,会把所有梁家的人铲出去,当然,包括丁璐。另外......那个人,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着。最多三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飞到你那边去。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络。"
  电话里很快没了声音,我呆呆地盯着它,动弹不得。
  久违的嗓音。
  我慢慢地转动头颅,看着一直趴在我床边,毫无防备地沉睡着的朴佑书,胸口的地方像被突然刺进一根针似的。
推书 20234-12-22 :2次方----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