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妃这是往哪里去?"
甄宓无奈,微微矮身福了一福:"上神来此可有公务?"
水伯呵呵一笑,也不尴尬,熟门熟路进了大殿坐下,又吩咐一旁宫人上了茶点:"无事,来看看你。"
甄宓被气的直翻白眼,咬着牙重重坐下:"上神很是清闲啊!"
"宓妃说笑了。"水伯说着从袖中掏出件五彩斑斓像是支珠钗模样的物件儿道:"本来上回来要给你,可惜你不在,所以就揣在身上大半年了,喏,给你。"
甄宓见水伯还是以往性情,直愣愣连个转圜都不会,也不称谢,接过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上神就为送点东西?何必还亲自跑一趟呢,叫个下人不就得了。"
"宓妃,你,我......"
甄宓见水伯又要表白心迹,慌的大火烧身似的,起身拈起一块饼塞给水伯。
水伯顺势拉住甄宓的手道:"我知你心中念着呼煌,难道我......"
"他是我三哥,你胡说什么!"
"那你为何不答应我?"
甄宓急道:"我懒得与你胡搅蛮缠,少陪了!"
可怜黄河水伯,贵为上古正神,而且模样也算周正,不似共工、鳞洪之流,人身兽头不说,还栽了跟不伦不类的尾巴在后头,若是半夜醒来见着,吓都吓傻了!如今不知撞了哪门子邪,突然又想起甄宓的好,放着满宫侍妾不理不睬,只巴巴的守在洛水边要甄宓再吃吃他这颗回头草。
水伯见甄宓要走,心知这一躲又得半年不见人影,慌得窜起身来拦在前头苦苦哀求。
甄宓憋着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两只眼都快滴下血来,跳着脚嗔道:"你若苦苦再缠着我,我,我,我便去凌霄殿见玉帝,参你一本!"
水伯不怒反笑:"随你如何,只要你高兴便好。"
甄宓一口气没顺下去,双腿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
水伯万分温柔的扶住甄宓,一双眸子蓝汪汪地秋波急送,两旁宫人见势不妙早躲远了。甄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差点没哭出声来。
水伯这才将甄宓放开,垂头叹道:"你当真不念往日情分?"
"往日情分?!那是你不念在先,如何来怪我?"
"我不是请罪来了嘛,你便饶我一回,我必好好待你,再不胡乱猜疑了。"
甄宓不欲与他纠缠,转身往后殿奔去。
水伯也不追赶,扬声道:"莫非你还念着你那曹子建?他都死了不知几生几世早把你忘的一干二净了!"
"你胡扯什么?!"
水伯愤愤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甄宓羞红了一张脸扶着身旁一件屏风站稳,直气的口不择言:"难道就只许你三妻四妾不成?"
"果然让我说中了!"水伯冷笑一声,一屁股坐下,宽袍大袖没注意,将茶杯扫落在地摔的粉碎。
甄宓淡淡瞧了一眼:"这里不是你黄河水府,再来烦我休怪我不客气!"
水伯见甄宓真真的动了气,又软语告饶了一番才悻悻离去。
小鲤每夜便来到通灵玉璧前,看着呼煌的一言一行如痴如醉。
念念不忘......
罗摩衍那则悄无声息的跟缀在他身后,荫蔽在宫殿巨大的暗影里看的处心积虑。修长的指甲按捺不住生生被掐断。
"天主......"
"滚下去!"罗摩衍那看也不看。
小鲤兀自看的如痴如醉,丝毫没有发觉背后异常。玉璧如水波般轻轻荡漾:挑灯夜他还在殿内处理公务;静心修炼抑或发呆出神......又看见甄宓时常来探,独坐或是饮酒,神情郁郁......瑶华与琪官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敖承光却不见了踪迹......
大光明境里,静如幽深海底。
呼煌,呼煌,呼煌......
小鲤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满足的叹气,乘着周围无人察觉,匆匆离去。
罗摩衍那这才从荫蔽处出来,看着小鲤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分明冷若冰霜。
斜风细雨,并作消魂处
这日,小鲤又在通灵玉前凝望。淡青的玉璧中央又块豆大的光点开始发亮,渐渐扩散,很块一圈两人高的区域变得宛若薄纱般透明,椭圆的展现在眼前。这回却看见久不见人影的冥灵子突然来访,小鲤心头蓦地发紧,死死盯着玉璧生怕错漏了丝毫。
然后就看见瑶华不情不愿的端上来一壶酒,两人默默对坐,浅斟低酌......冥灵子似有醉意,透过玉璧甚至能清晰的看见那双狭长的眸子闪烁着蒙蒙雾气,几星仿佛暗夜里野兽齿牙间的凶光。
呼煌想是醉了,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离去。
此刻,一切看不到的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小鲤眼角滴血,怒火中烧地看着冥灵子笑,笑的分外妖娆,鹤顶红一般,几步奔上去抱住呼煌喃喃说着什么。
"小鲤,你自己看,这就是你视为珍宝的男人,没了你,一样有人继续投怀送抱,暖玉温香抱满怀......"是罗摩衍那。
"放屁!"
"你还不愿意承认?"
"你处心积虑诱我开启通灵玉璧就是为了让我看见冥灵子勾引呼煌吧。"
罗摩衍那冷笑一声,牢牢握住小鲤的手腕:"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动气,珞珈,没有爱,根本没有爱,一切都是你的幻觉,没有冥灵子,也没有呼煌,什么都没有,你的来处在这儿,金刚世界......"
小鲤眼神渐渐散乱。
罗摩衍那继续温言说着。
"没有爱!"小鲤挣扎着醒来:"一切都是我自取其辱......"
"不,是他们自甘堕落。"
"......可你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看?罗摩衍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罗摩衍那听的微微一惊,没料到小鲤竟然不受诱惑:"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仿佛赶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罗摩衍那不再开口,只是更紧的握住小鲤的手。
视线重新落回玉璧--呼煌发了疯似的抱着冥灵子,乌发流泻了一地。冥灵子楚楚不堪的微微将头后仰,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小鲤仿佛忘记了是在通灵玉前,挣脱开罗摩衍那的掌握,径直伸手要朝冥灵子打去--涟漪再起--罗摩衍那的拦截与幻术的阻绝同时来袭,小鲤伸到一般的手堪堪抵于壁前,一层透明,其实隔着千万里之遥,五指虚弱无力的停留在冥灵子高挺的臀上。
"假的,这一切都是你捏造出来骗我的!"
罗摩衍那轻声安慰道:"珞珈,我为何骗你?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吗?"
冥灵子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地,上身却紧紧偎依着呼煌,半裸的躯体散发着盈盈的光,满地的锦绣衣衫壮丽的铺成肉欲的江山惟我独尊!窄窄的亭子里挤满了春光,这样沉重而华丽的衣衫,缓慢地沁开血海一片。
小鲤愣愣地看着冥灵子低笑着跟呼煌说着什么,毫无声息的罪恶!
然后哀哀地抱着呼煌,似乎要哭了。
小鲤看的分明,在他别过头去时分明有一丝骄横的笑意,他骨子里终究不是佛门中人,说什么四大皆空,物我两忘?隔着一面玉璧都可以如此咄咄逼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幻影里,两人剧烈的拥吻,衣衫早已撕碎,一黑一白两具躯体龙蛇一般的纠缠,九天金乌亦感到羞耻!
冥灵子继续摇晃着雪白的身体,半闭眼眸气喘吁吁地反抱住呼煌,嘴角始终噙着笑,又喃喃说着什么。
有一刻呼煌似乎想推开冥灵子,却被更猛烈的亲吻和拥抱安抚住。
冥灵子就像是个指点江山的威武帝王,呼煌就是他的土地,云雷鼓荡,摧枯拉朽,不遗余力!
小鲤看的心神俱伤,却又不舍得转移开视线,仿佛一具冰冻的尸体直挺挺地半靠在罗摩衍那身畔发呆。
冥灵子发髻早已散乱,悍然张狂地向全天下昭示他的淫乱与胜利......
小鲤嘶声尖叫,一头驯良的黑发蓦地高涨,周身七彩佛光怒射,仿佛中了毒的海星:"假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罗摩衍那安安静静地退到一旁,血莲早已升空牢牢地罩住小鲤周身,魔音四起......
"我早说过,你自己不信。珞珈,现在知道谁才是对你好的人吧。"
小鲤嘶哑着笑,双眉斜立,一双眸子泛着血红色的仇恨,没有爱,没有!一切都只是自取其辱!高高在上的龙种也不过如此!
水榭终于禁不住小鲤疯狂的嘶喊轰然倒塌。
罗摩衍那怀抱着早已昏迷的小鲤往正殿奔去,身后通灵玉璧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小鲤微睁开双眼,看见罗摩衍那赤裸的身躯在自己眼前晃荡,却懒懒的不想挣扎。
罗摩衍那就笑笑着挥军直上,欲强行颠覆乾坤。
"你会遭到报应的!"
罗摩衍那不语,只是一厢情愿地抚摸,小鲤绝望地闭上双眼,将自己送进黑暗,却看见一派淡蓝的斯水长天,淡蓝的湖泊挤满了裸空行母,那些丰满的乳房和高挺的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连魂魄都不能!"罗摩衍那说着恨恨起身,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砰'的一声关上殿门。
时间凝固......
大光明境,一番颠鸾倒凤后,呼煌醒过神来,一掌将冥灵子推开。
冥灵子黯然叹了口气:"你还念着珞珈?"
"卑鄙!"
"我若不卑鄙如何能得到你?"冥灵子静静地穿好衣衫,一个玉瓶应声滚落。
呼煌抢在前头捡起玉瓶闻了闻,大惊失色之下,手上用力捏的粉碎:"你为一己之欲,连身份都不顾了!"
冥灵子闻言,温柔的靠上去,在呼煌脸颊边欲吻,却被躲开:"放心,我会慢慢等的,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你死心吧!"
冥灵子听的浑身一颤,却加紧了速度离开。这羞耻的场面,再是装作无事,只怕也无颜面对吧。
"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冥灵子风驰电掣地赶到金刚世界,一看见罗摩衍那便冷声喝问。
罗摩衍那呵呵一笑,折下朵优昙将花瓣慢慢地撕碎,才道:"优昙花啊。"
"胡说!"冥灵子气急败坏:"根本不是优昙!"
"可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罗摩衍那晃身窜上前来,几乎与冥灵子鼻息相触:"你日日夜夜想着呼煌,我帮了你,你不谢我,反而兴师问罪,冥灵子,你果然狠心的很啊!"
"你......"
"放心,珞珈在我这里,没机会与呼煌叙旧,况且,他也看见你与呼煌......不会再来烦你们了,你不高兴么?"
"什么?"
"莫觉得羞耻。情场欢爱本就是天道使然,坛婆城只怕容不得你了,不如就在我金刚世界住下,我尊你为护法,一样的排场,如何?"
冥灵子心急如焚,没料到自己一念之差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再是机警细心也没了主意。
两人正商议着,一名宫人疾奔而来,见了罗摩衍那,双膝跪地禀道:"天主,珞珈护法,护法他,出宫去了。"
"什么?!"
说话间,就见正殿一声霹雳雷响,‘轰'的一声炸起半天彩芒,惊的一众裸空行母四下纷飞,烟尘密布。
"不好!"罗摩衍那说着一踩血莲就朝正殿奔去。
冥灵子见势不妙,也跟在后头。两人一进殿门,就看见满眼的狼藉,某尊石像炸裂了满地的碎片,血丝隐隐。
"他居然敢强行破禁?!"
"谁?"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必定是去了大光明境。" 罗摩衍那说着一瞪冥灵子:"还不去追?"
冥灵子冷哼一声道:"天主急昏了头吧,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若让他见了呼煌,想想看,你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
冥灵子闻言,无奈只得起身,奔到殿门又转身恨恨道:"莫以为我是怕你!"
罗摩衍那心头焦急,懒得与冥灵子纠缠,转身进了后殿,扬手一蓬黑雾,渐渐现出一个虚影,赫然竟是九幽冥王:"立刻去大光明境,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管将浮黎山禁制破开,越乱越好!"
九幽冥王似乎极为惧怕罗摩衍那,闻言战战兢兢道:"天主,属下,属下肉身还在金刚世界,若是如此前去,只怕心有余力不足啊。"
"只管来取,办完此事,我就放你自由。"
......
小鲤破开禁制,强行驾了云往大光明境飞去,怕被罗摩衍那追上,特意反其道而行,欲绕过大雪山,再寻机奔逃。
这一躲,到阴错阳差让冥灵子登了先。
等小鲤七转八拐到了光明境前时,呼煌与冥灵子早已纠缠在一处,争执的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眼不见为净,浮黎山忽然一阵大震,黑烟腾空。
小鲤为破禁制身受重伤首先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瑶华眼尖,第一个见小鲤,忙奔了过去将他扶起,又见他面色惨淡,忙唤道:"龙君,龙君,小鲤受伤了。"
呼煌忙奔了过来,将小鲤打横抱起欲回宫疗伤。
冥灵子一把将呼煌拉住,惨然道:"他便真的这么重要?"
呼煌不欲与他争执,一挥袖将冥灵子荡开,毫不眷恋地往宫里奔去。
冥灵子站立不稳摇晃着坐倒在地。
罗摩衍那适时赶到,这才现身出来,谐谑道:"我说的如何?只要珞珈在一天,便没有你的位置。"
"我迟早杀了他!"
"你敢!"罗摩衍那说着抬手欲打,似乎心有顾忌,又讪讪地一拂袖道:"你我各取所需,不如合作吧。"
"如何合作?"
"我已命人打开浮黎山禁制,五百年前你们不就是这样结识的么?你不妨再演一回,我只管带珞珈走,再不让他与呼煌见面,剩下的事你......"
"好!"
话音刚落,浮黎山又是一阵颤动。
罗摩衍那道:"禁制快要破开了,你自去准备。"说着当先隐了身形不知所踪。
冥灵子深吸口气,一阵光华闪处也跟着消失不见。
瑶华守在宫门前,正担忧小鲤伤势,猛然间见远处浮黎山隐隐有垮塌之象,猛然想起五百年前景象,一时间慌了神,也顾不得呼煌‘不得打扰'的严令,边朝内殿奔去便吩咐沿途宫人戒备。
来到炼丹房前,瑶华犹疑片刻还未说话,就听见呼煌道:"持我降龙杖先稳住浮黎山,我稍后就来。"
瑶华愣愣答了一句,转身又奔进大殿,却被旁边一人抢先飞起,抓住虚浮半空的降龙杖,却是琪官。
"将降龙杖给我!"
琪官惨然一笑,也不解释,勉强驾驭住降龙杖奔出大殿,摇摇晃晃地罩在浮黎山上空。
隐身在侧的罗摩衍那见状,闲闲地伸指一弹,琪官躲闪不及,只觉后心一阵冰凉,喉头微甜,随即涌起阵阵血腥味,却生生忍住依旧驾驭着降龙杖将冲天而起的黑烟压住。
瑶华在下头看的分明,尖叫一声,腾身跃起将琪官牢牢抱住:"琪官,你怎么了?"
琪官回头看了瑶华一眼,微微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瑶华赶紧将琪官扶住,一手抢过降龙杖,两人合在一处咬牙苦苦支撑。
一时间,山岳震动,亭台楼阁禁不住纷纷坍塌,冲天黑烟渐渐浓郁,伴随着阵阵刺耳的啸叫声,渗人心魄,偶有一丝黑烟重开禁制,便呼啸着冲向地面,露出狰狞的骷髅骨架袭击众人。
好好一座仙山瑶府,顿时化作无边地狱。
在化龙池底沉睡的碧蛟闻得妖魔气息,欢啸了一声冲出水面,张开一张阔口四处追咬黑烟,利爪挥舞,一旦抓牢了便往口中一送,‘刺溜'一声吸入肚中神情惬意无比。奈何黑烟逃出的越来越多,就地一滚,尽是些骷髅架子,身上连片好肉都无,腔子里零散挂着些未烂干净的腹脏,恶臭扑鼻,又狡猾无比,识得碧蛟厉害,仗着身形迅捷,纷纷避开。可怜宫中众人死星罩命,不多时,一大半的人都被吸去了周身精魂,灰飞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