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怎麽了麽?」
「我要击败他。」轻声说著,夏侯令嘴角勾起冷笑。「我猜测蒙天鞑军内的军师就是痕星,我与他势不两立。」一顿,他转眸看向萧亦丞。「我信人定胜天,一个国家有民,民千者万者,其之父岂是此人能够决定?哪怕是天命宿定,我亦要一博,至於你的问题......」他一笑。「我要我的国家是个好国家这样就够了,好的国家不必特异,只需民定国安,这就是我要的国。」
静静听著他的话,脑中似被雷轰到一般,好久好久,萧亦丞才笑了出来。「说的好,真好,是啊,一个国家的生杀大权又岂是那痕星一人能够掌握?即便是天命又如何,世事无绝对哪......」高调人人会唱,罗塔说的亦是,但这是他听过的答案中最让自己满意的,而今的夏侯令,他所说的又是一个更高境界,无须强盛,他只要好,无论用什麽方法什麽理论,只要好,就是他要的。
唇边勾起不明的笑,萧亦丞忽然驱策马儿前奔,扑面的风带有凉意,他此时心情舒畅,吹拂下更是怡人。这下可糟糕了,他的心偏了......
虽然夏侯令说的过於笼统,但他的思想与决心让人折服,方才他在他眼中似乎看见了王气,罗塔王亦有,那是与天俱来无法训练的。
这下他该怎麽选?是叛变,还是坚持自己所选?他可要好好评估一下,毕竟......这男人是要收服自己,在这个条件下他什麽话都能说,难保不是骗他的。
思即此,萧亦丞心中一沉,他停下马儿,看向浩瀚星海。
「怎麽了?」夏侯令跟上,看著他。
「没什麽。」一笑,他摇著扇子,黑发飘飘飞舞。「令,你这生最好的朋友是谁。」忽然发问,他回头望著男人。
「李奕,你呢?」
听见他的回答,萧亦丞以扇掩唇,轻笑道。「夏侯令。」语毕,他回身看向远方,隐约间的狼嚎在远方忽高忽低的应和著。
他的话让男人一时不知该怎麽回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麽说。「承蒙厚爱。」虽然表面这麽说,但夏侯令并不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就列为知己,太过浮躁,或许只是博他欢心罢了。
「我活到现在,能称的上朋友的,只有你一人。」彷佛回应夏侯令心中所言,萧亦丞笑说。「我无父无母,自小便在诸国流浪,我看过了很多人,听过很多事情,甚者读过了很多书,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与我深交,或许是时局乱,没人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者,唯有你,接受了我的求见,给了我栖身之所......於我而言,你是我的好友。」话中真假参半,流浪为真,众王不屑为真,但好友一词,浪迹江湖的他又岂会缺,只是朋友虽多,却难觅一知己。
「......嗯。」
他的话,夏侯令迷惑了,不知该不该信。
两人漫步草原,虫鸣蛙叫,时能看见点点流萤飞划袍间,夏天是到了,且带来了丰富的生机,满天闪烁的星子似是镶在天幕上,让人看了著迷不已。
马儿时而低头吃草,时而抬头仰望天间,悠閒自得,而两人则下了马徐步慢行,感受风吹,感受草偃刷过脚边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异样的气息随著风蔓延,眯起眼,夏侯令与萧亦丞同时警戒,看似毫无发现的閒聊著,实际上竖起了耳想听清楚来者埋伏何方。
「令,你觉得李大娘的桂花酥好还是王婶的玉荷脆?」笑著问,站在男子身旁,他弯腰拔起了根草在手中旋玩。
「都好,洛神比较喜欢玉荷脆,怎麽了麽?」发觉萧亦丞那一弯腰让来者更加靠近,就声音来看,埋伏者来自四面八方,人数不少。
「没啊,想说今天回府要吃哪一样好。」忽然露出调皮的笑,男人挥开扇子。「两位厨娘硬要我替她们分个高下,很是苦恼。」扇子巧妙掩起眼中瞬闪过的杀机,萧亦丞站近男人一些。
忽然,不远处的马儿高声嘶鸣,变数起只见两人互看一眼,立即奔回城郭,马儿抬高前足不停踏著,黑幽的血液自腹部汩留而出,心下暗惊,两人走至马身旁,佯装查看。
「马儿乖别乱动。」萧亦丞安抚著马的情绪,可惜只是徒然,马在几声凄厉嘶吼後颓然倒地,口吐白沫。「这毒好狠戾。」低声说著,音量控制在两人能闻范围内。
「保持冷静。」夏侯令低语,目光不著痕迹的打量四周。「有八个,你能对几个?」
「莫开玩笑,小小一介书生哪有什麽办法打退敌人。」皱眉,萧亦丞目光凝聚在马尸身上。「你说他们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
「我。」
「那就对了,既是针对你,那这一阵就让你挡,我会想办法逃离不成为包袱的。」笑了笑,扇掩唇,眼睛闪耀著坏心的光芒。
明白身旁男人没有帮忙的打算,对萧亦丞的话半信半疑,有关他只是单纯书生一句,他看得出来这男人有著深厚的武学底子,没有一定能力的人难以看破。
若不是看他马上动作和磨出厚茧的手,他可真会信了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躲好。」夏侯令低声叮咛,不过他这话显然是多馀的,男人早已做好离开准备。
「自己小心。」萧亦丞笑说。
「嗯。」说完人往前一站,夏侯令冷冷望著入夜的草原,此时阴暗难分,诡谲莫测,只见几条鬼魅般的黑影急速窜行,眯起眼,他冷笑道。「通通出来,既是针对我又何必躲躲藏藏?」他话一落果真有八人站了出来,八人手上接拿著闪烁青光的利刃。
明显是喂过毒的。
没想到出外游乐散心也能遇到如此阵仗,这倒是始料未及。
「夏侯令纳命来!」说完八人齐上,一时刀光青烁,在夜空中如鬼火跳跃此起彼落,优雅回身夏侯令轻松闪过,这八人身法虽快,但并构成不了威胁。
接下迎面一刀格去旁侧袭击之来的刀,铿然一声,两把刀子在男人内力相激下竟碎成片片,八人见此心下无不大骇,各退一步准备再攻。
露出冷笑,夏侯令看著眼前八人的困兽之斗,就见八人围成圆将自己团团围住,六人先发抢攻,至於断刀二人则自腰包中掏出一大把毒蛇,扔至地上让它们攻击。
明白蛇是受过训练,夏侯令不敢轻心,毒蛇四处窜走,夏侯令既要顾虑夺命青刀,尚要注意地上毒蛇,一心两用,在动作上显得迟疑,左支右绌难以招架,那六人攻势变化虽小,但招招狠毒,让人防不胜防。
就在此时,萧亦丞大声喊著。「跳离战圈!」说完将手中装满马血的叶子泼出,地上毒蛇一接触到毒液立即身亡。
少了毒蛇牵制要对付六人就不是难题了。
夏侯令身形幻变,顷刻间已驳倒二人,以脚勾起其中一把刀,他挥刀拆招,再杀一人,剩馀数人见情势不对,虚晃一招便跳离战圈,自八方窜逃而去。
扔下手中刀,夏侯令走至萧亦丞身旁。「多谢。」
「没什麽......」笑著,但下一秒他腿一软,倒在男人身上,唇边的笑成了无奈苦笑。
「怎麽了?」发觉不对劲,怀中人脸色白的可怕,低头一看,只见裤管上沾著斑斑血迹,一条湛青色的蛇儿正踩在萧亦丞脚下。
「没什麽,被漏网之鱼咬了口罢了。」说得云淡风清,但流出的紫血和苍白脸色说明了那蛇毒之狠辣,若不快做治疗人很快便会丧命。
扶著男人坐下,夏侯令立即自怀中抽出小刀割开裤子,精细的腿肚上有著明显的两个齿印,在此处划下一刀,脓血流出,色泽之艳让人不安。「感觉如何?」他问。
「头晕。」茫茫然的回答,眼前景色开始扭曲旋转,焦点愈来愈难对准。
「撑著点。」血液依然鲜豔,和男人脸色成对比,让萧亦丞靠在自己肩上,他发觉男人体温竟渐渐下降,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蛇毒。
等等!
一惊,脑中闪过个想法,抓起地上蛇尸,以小刀划开蛇腹,自其中取出蛇胆。听说中蛇毒吃蛇胆便能解毒。「嘴张开。」对怀里男人说著,只见他微微启唇,他便将蛇胆灌入嘴中。
「唔。」蹙起眉头,显然病痛时他仍能感受到口中苦味。
蛇胆果然有效,一服下血迅速成了普通红色,萧亦丞脸色也红润许多,松了口气,夏侯令吹了声口哨,唤回在远方吃草勉强逃过一劫的黑野,他的座骑。
扶起萧亦丞,他翻身上马将人拉了上去,立即策马回城。
第五章
驱马回城,一阵急速快奔後两人回到九王爷府,将萧亦丞扶下马,夏侯令搀著他缓步走入府内。「来人!找大夫,李总管,有请洛神姑娘,快!」流利的下达命令,没有丝毫慌张无措,他将人扶坐椅上。
不多久,由於他语气的急促,大夫很快就到了,洛神也随之赶到。「怎麽了,好好出个门怎麽会被扶回来?」
「中了暗算。」轻轻拢起眉头,看著老大夫为男人把脉。「大夫,他还好麽?」只见老先生脸色凝重,他在萧亦丞腿上划开原本伤口,血再度流出,是红中带紫,毒并没有排乾净。
「情况并不乐观,若不能找到解药恐怕撑不过今晚。」话一出就见洛神夏侯令双双变色。
「药是什麽?难拿到手麽?」洛神问,她已有决定,若不是寻常能有的药方,她便要潜入皇宫中用偷的。
「也不是,只是......那药是看人体质的,有的吃下去能解毒,有的却会产生排斥作用立即毙命,老夫无能,实在不知道那帖药适不适合萧公子。」
「大夫直说无妨。」夏侯令说著。
「他所中的蛇毒是九曲花,喂食毒性极强的青竹丝其他毒物,通常不敌的蛇会暴毙身亡,但千条中总会有只存活,那毒性自然强烈异常,要解这毒只有红颜草,这味药并不难求,王爷府中便有,但、但能否真的救活萧公子老夫不敢断言。」
互看了眼交换神色,洛神轻轻叹了口气。「让他试试吧。」
「嗯。」大夫点了点头,他立即领著一旁助手到药房配药熬药。
走到萧亦丞身前,洛神拨开他因高温而汗湿的发丝。「有头绪是谁麽?」对著夏侯令问。
「没有......但我认为是夏侯宇历,只是他不久前才受我一次闷亏,不敢随意出击,要说想杀我者,那可真是猜不尽。」这也是他做人失败之处吧,敌人之多连他自己都无奈。
「夏侯郁呢?」招来一旁女婢取来水盆与毛巾,她轻轻替昏迷男子拭汗,希望能减低他的温度。
「他和我并无直接冲突。」走上前想将人抱入房中,却让洛神阻止。
「先别动他,他此时馀毒未解,过多的动作都容易使毒性蔓延更加迅速,让他在这儿就好,叫人取来条毯子替他盖著。」一切动作都在她说时进行,男仆拿来了毛毯,女婢取来了让两位主人饮用的茶水。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著,洛神继续说道。「没有过多冲突不代表他不想杀你,你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你知道麽,当今七大势力中就你,夏侯郁和那蒙天鞑军此三最大,蒙天过远他无法铲除,最起码也要杀了近在城中的你,也只有他有能力请来这些武林人杀你。」夏侯宇历只掌政,对於江湖事没有过多人脉,而据夏侯令方才陈述的八人,那应该是某个塞外门派之人。
要说谁能够驱使外族,就只有夏侯郁了。
沉吟一会儿,夏侯令眸子冷了下来。「看来是我太疏於提防,他与我没有什麽互动,以致於忘了他也是个敌人。」但这样的杀机也不是说预防就能避过。「你有什麽想法麽?」
洛神耸耸肩,笑道。「没什麽想法,我可没要和他打仗,对他自然没什麽观察,现在就要看你了,但这些......都要晚些再讲,也要能救回亦丞後才说。」换了盆水,洛神不停歇的替男人擦汗。
看著苍白脸色的男人,夏侯令轻轻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受伤的人会是他,夏侯郁来得太快,让他应接不暇。
不久,大夫与助手捧著药回来,泛著红褐色的药汁看了就让人牙根发苦,弥漫的味道更让人频频皱眉。「老夫这就让萧公子服药,可否请王爷扶著他。」
闻言夏侯令将毯子拉开些,让男人靠在自己身上,接过药碗,舀起一匙喂入男人口中,但中毒已深的萧亦丞却连口都无法开,药全顺著嘴角流入衣上。
对看一眼,洛神蹙紧秀眉。「他没办法自己咽食了,总不能用灌的吧。」
「当然是不行......」大夫苦笑说著。「若流入气管可就不好了。」
忽然安静下来,洛神看了眼夏侯令,露出无奈的笑。「你说这下该怎麽好?」
二话不说,夏侯令喝了口药,他倾身覆上萧亦丞,以口渡药,一滴也没流下来,一口一口,直到药碗见底,伸手抹了抹唇,口腔残留的苦味连他都不能忍受。
他喝了口热茶冲去口中恶苦。
愣愣看著男人,洛神怎麽样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果决,更没想到他会使用这种方式,连大夫也不禁愕然,但他快速恢复,自怀中抽出布袋,在其中取出七枚金针,他分别插入萧亦丞七大要穴阻止毒液逆行,也是助长他体内活气。
静静看著萧亦丞的动静,只见他苍白脸色缓缓红润,见此,大夫又在他十只手指末梢刺了个洞,流出湛紫毒血,原来红颜草具有聚毒作用,在体内将毒聚集一起然後以金针封住要穴,赌看看毒气会不会顺著气脉走到身体末梢。
这赌原本是赌在不会功夫的人身上,萧亦丞自身内力不弱,虽然没了意识,但在昏迷中身体仍本能的排拒毒气,将毒逼入手指中,如此大夫才能顺利放血解毒。
十只指头的血不会凝固,滴滴答答的不停淌流,全是带著紫色的毒血,又喂了萧亦丞一些排毒解毒的汤药这才让他的血转回正常,十个针扎伤口慢慢凝固不再流血。
「好了好了,萧公子的毒解了。」大夫很是欣喜,洛神夏侯令也松了口气。
在洛神的指示下,夏侯令抱著萧亦丞回房,而她则留下来和大夫讨论往後该吃的药方以及饮食方面该注意的事情。
将人带回房中,夏侯令仔细的替他盖上被子,本欲回到大厅与洛神商讨事宜,但袖子却被紧紧捉著。
是萧亦丞在昏迷中的他扯住了他,不让人离开。
「为什麽......为什麽!」梦呓著,紧锁的眉头与滴滴冷汗接透露出他正做著一场恶梦。
有些讶异,夏侯令停下脚步,坐在床沿,握住萧亦丞不安的手,掌心传来了冰凉感,那是因毒患而起的。
记忆中,这人总是坚强,以笑容面对一切,总是悠哉的替自己找来很多麻烦也爲他解决这些麻烦,没想到也会有这麽一面。
梦中,火焰疯狂舞动,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吞噬著一切,尖声惊叫自倒塌的房屋中传出,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全混杂在一起,血洒在地面上,敌人猖狂的笑声。
「炜!快去找人!别让掌灯人落入那帮汉人手中!」说话的是烍族长老,身上染满了血污,年迈的他仍举起大刀与敌对抗。
听到命令,名为炜的孩子点点头,身上同样满是污垢血迹,但他仍坚强的奔往长老口中『掌灯人』居所奔去,年纪小小的他已拥有惊人脚力,只见他灵巧的在断壁残垣中穿梭。
清楚的水滴声,陷入黑暗的屋子,身体上的疼痛让萧亦丞不敢发出声音,年幼的他明白,这场仗是因自己而起,因为他的天命,他不得不背负的『痕星』的宿命。
抱紧自己,他能感受到母亲拥著自己要自己别怕的声音与温暖,父亲已经离开出去抗敌,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他这个祸胎灾星,才会为族中带来浩劫......一切都是因为他。
推推母亲的手,他笑著说。「娘,你去避难吧,让我出去,大家都不会有事的。」感受得到娘亲的害怕与悲伤,他坚强说道。
「别说傻话了,他们要的就是你啊!你出去他们又会放你干休麽,你是烍族的掌灯人,怎麽能轻易的让你出去送死。」更加抱紧儿子,长孙妍心疼孩子的早熟,但却不怨恨上天无情。
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谁,但这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继承了星宿使命不能送命,他的生死攸关整个东大陆的未来。
明白这点,她忽然站起,拉开一旁米甕,里面已经没米了,她将孩子放入甕中。「丞儿乖,听娘的话,躲在里面不要出来,不会有事的,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她安抚的柔笑著,将怀里锦囊拿出,她说道。「这个锦袋收好,那是娘娘家的信符,若哪日你无处可去或需要帮助,就到刹宇一族去。」